指腹瞬间湿润,温热触感就像是龙的鳞片。
简直就好像,这样就能触碰到他日思夜想的龙了。
他不免因这幻想而生了滔天爱欲,胸口温度高到不可思议,心脏每一寸都竭力传达着渴望,他想要真正碰到那冰蓝色的龙尾。
但是不行。
良久,他仍旧神态冷清,望着那泉底冰蓝色的身影,维持这个姿势,直到背脊酸软,才离去。
这几日似乎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池长离时常紧皱眉头,他很匆忙,然而每日来灵泉却是一刻也不少。
尽管周寂疆窝在泉底并不理会他,他也不甚在意,只是长坐到星月暗淡,路径难辨,才肯收回发白发皱的湿润指腹,离开。
周寄疆猜想大概是酆都鬼城的妖魔都杀上昆仑山,逼他交出妖魔主。
可又好像不仅仅是这样。
池长离是初始元灵,那些酆都鬼城的妖魔哪怕全部聚集起来攻上昆仑山,也断断不可能让他露出那样的神情。
他经常坐在温泉石沿边,望着远处水里逗鱼玩的周寄疆,沉默,眸若点漆,目光幽幽。
周寄疆甚至都觉得池长离都想把他扣押在昆仑山灵泉一辈子了。
他背后发麻,在昆仑山灵泉忍了三四日,洗髓伐骨后,病也调养差不多了。
那时他就坐在温泉石沿慢吞吞化形,冰蓝色的龙尾又变成了笔直且长的腿,他使了个术法,穿了身黑袍,就准备默不作声御剑回酆都鬼城了。
只是没想到身后“划拉”声响起,异变突生,周寄疆以为池长离回来了,顿时皱眉,回转过头去,发现那人就在清幽幽的竹林里望着他,食盒里的糕点落在脏污地面,满是碎屑。
竟然是那个守门弟子,萧舍离。
他盯着周寄疆头顶,魂不守舍,眼神茫然。
周寄疆顿了下,抬手一摸,果然摸到了略坚硬的龙角。
于是他就不自在把龙角收回去了,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那人竟然是直接大步过来,跪伏在他脚边。
还差点把他撞倒了。
周寂疆连忙往后退,还以为萧舍离是怕他离开后,无法跟长离仙君交代,可脚边人重重出声:“您带我走吧!”
他抬眼,眼里如狼似虎渴慕,令周寄疆一惊。
随即周寄疆反应过来:“我只是在上次弟子们欺辱你时救了你,你没必要死心塌地追随我走。”
萧舍离仍然执着跪在他脚边,低垂着眸,愣了愣,又摇了摇头。
“不是这个原因吗?”周寄疆耐心问他。
闻言,萧舍离身体一震,他抬起眼,唇瓣翕动,似乎竭力想要说出什么,但还是踌躇。
周寄疆遗憾摇了摇头,萧舍离不愿意说原因,修为又太低,进酆都鬼城肯定也会被妖魔吃的骨头渣也不剩。
他转身准备甩下萧舍离御剑离去,却没想到萧舍离毫无预料站起身,扶住了他的肩膀。
萧舍离显然急得失了分寸。
周寄疆回过头去,他此时距离萧舍离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对方焦急神情,与那皮肤在阳光下的细微绒毛。
往常毕恭毕敬的守门弟子,突然正视他。
这很怪异,周寂疆甚至随时准备拔出本命剑,这是无数次受伤后的经验——
要对所有人抱有戒心。
可萧舍离却是脸绷紧,他说:“我有一个秘密,你知道了一定会带我走。”
什么秘密会值得周寂疆转变念头呢?
不论如何,周寂疆确实好奇了。
“但说无妨。”他淡淡道。
也就是此刻,萧舍离似下定决心,咬牙,他说:“你闭眼。”
周寂疆摇摇头,拒绝很干脆。
“与人共处一个空间,闭眼转身会让我感到不安。”
萧舍离:“……”
萧舍离只能将羞耻心埋进肚子里,他解了解衣带,在周寂疆的视线下,领襟缓慢掀开,他手指哆哆嗦嗦要将里衣都褪去。
那样子活像是良家妇男被逼*娼。
周寂疆:“?”
他后知后觉为什么要闭眼,连忙在面前人解开下衣时转过身去,算是保住了萧舍离最后颜面。
“你可以转过来了。”最后是身后人声线沙哑又破碎,说。
周寂疆便犹豫着侧过头去,这一眼他目光停滞,怎么也没想到。
在灵泉里,热雾蒸腾,那个普普通通守门弟子竟然大变模样,鬓若堆鸦,龙眉凤眼,白腻的肤色就像是脱了壳鸡蛋,他把最真实的自己显露了出来。
周寂疆只注意到了萧舍离腰部以下,在水里那部分,那是黑色龙尾,尾部锋利,不是蛟龙。
周寂疆还未想透,那黑龙就已经破水而出,萧舍离似是难为情,急匆匆捏起衣服就披上,转过头来眉眼如画,还是红霞图那类。
他一对黑色龙角从黑发里钻了出来,憋红脸道:“现在可以带我走了吗?”
周寄疆那刻才真正解开了这几日心中疑虑。
池长离为什么不杀这个守门弟子呢?
池长离找到了什么治理人间洪涝的法子才能将他放出锁龙井,并且保证三界不灭?
原来,这三界除了周寄疆,还有一条龙族。
周寄疆还是将萧舍离带回了酆都鬼城,御剑时,风冰凉吹在他的脸上,似刀刃,很疼。
他难免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天朗气清,风也宽容,他与谢纷华成婚前日,他坐在藤椅上低头翻看着一本古医书,张安道化作女仙鬼鬼祟祟靠近,坐他膝边,说:“可是我师父说在南海找到了你的同族,他们奄奄一息,只能由你这个同族去治疗。”
周寄疆后来被推进锁龙井,他以为那是谎言。
却没想到那句话竟然半真半假。
池长离是真的在南海找到了周寄疆的同族,只不过不是他们,只是一只黑龙,萧舍离。
再后来,萧舍离听了池长离建议,为了自保只能易容,隐藏身份待在昆仑山守山门。
周寄疆忽然感到莫大荒谬,每次他以为故事就到此为止了,却会发生更可笑的事情来提醒他,故事就是这样荒谬离奇而又黑暗。
这世间还有一条龙族啊。
周寄疆甚至忍不住去想——在池长离明明发现了另一条龙族情况下,池长离仍然想要他被囚在锁龙井万年。
池长离就是想要惩罚他,囚他万年,然后再让萧舍离代替他承受那些阴暗潮湿,那些孤独愤恨。
可最后呢?萧舍离若是在锁龙井里死去了,洪涝复发,最后世间就剩下了一条龙族……
要么池长离厌倦他,将他推进锁龙井,重复新一轮的悲剧。
要么池长离爱他爱到无法分割,洪涝汹涌,三界灭亡。
总归都逃不过一个死字,甚至周寄疆都感到好笑了。
这还真是无解的结局。
“……”
最后周寂疆利用信鸽提前告知酆都鬼城的妖魔们,他已经从昆仑山脱身。
妖魔们回应——他们在酆都宫等他。
随即,半个时辰后,周寂疆与萧舍离即将到达了酆都鬼城,正在下降,身后萧舍离的本命剑遗落,剑就是他的半条命,他就像是万年前断尾的周寄疆,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是周寄疆御剑带着他。
即将到了,萧舍离唇瓣翕动,突然出声:“妖魔主,如今天下已然知晓我们龙族可以拯救世间的消息,不知酆都鬼城的妖魔们会不会叛变?”
天下人都知晓了?
周寄疆蓦然想起这几日他在昆仑山灵泉里,那清冷仙君眉头隆起的模样。
周寄疆甚至都能想到九重天那些仙人们迫不及待去往昆仑山,想要池长离交出周寄疆这条龙族,欲将周寄疆押入锁龙井,引天下之水去治理洪涝。
池长离顶住了所有压力,应该是想将萧舍离这人给推出来,也就是因为如此,萧舍离感到危机,决定跟周寄疆这个同族一起逃。
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呢?
天下人都会迫着他们去锁龙井,企图要他们的命换取世间片刻安稳。
酆都鬼城的妖魔们本就是卑劣与居心叵测的代名词,那么,他们会不会也这么想?
周寄疆短暂晃了个神,剑身不稳,他们还差半米才能落地,身后紧紧攥着他衣角的人下意识一惊,慌忙拽住周寄疆想要平衡身体。
可是手却握住了周寄疆腰身,很意外,妖魔主瞧着清瘦,却很劲瘦有力,隔着一层布料,他的温度毫无预料就燃到了萧舍离掌心。
只是一刻,萧舍离脑子空白,前方人就已经御剑稳稳落地,他收回本命剑,回眸,神情淡淡:“松开。”
萧舍离顿时松开,只是耳尖滚烫,他咳了咳,怎么也止不住剧烈心跳。
所幸周寄疆并没有看他。
周寄疆已经分不了神,他们落地,刚刚好就是酆都宫,正入夜,灯火通明,前方是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正中那扇红漆门虚掩着,无数妖魔在里面窸窸窣窣走动着。
“要不我们还是走吧。”萧舍离压低声音。
他们谁也不知道酆都鬼城妖魔们现在对于龙族的态度,要是进去,妖魔们等待多时,祭出法器就要将他们押往南海归墟,那不是成了一桩笑谈?
周寄疆也沉默良久,趑趄不前,不是他不信任那些妖魔,而是他已经经受了一次背叛。
万年前他在九重天,为三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后来入魔,不还是被仙人们唾弃厌恶?
仙人尚且如此,妖魔跋扈自恣,许是更狠呢?
周寄疆在九重天曾经听过很多妖魔的事,他们残忍恶劣,会用尽一切可怕手段对待猎物,开膛破肚,抽筋剥骨不过是小事一桩,他们会用火烧用毒药极尽折磨,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他还是来了,就立在红墙黄瓦且金碧辉煌的寝殿外。
他选择相信。当然,如果他错了,这就是最后一次,他不会再相信人了。
他抿唇,屈指敲了下宫殿朱漆门。
那些妖魔神情冷漠,蓦然转过头来,眼神幽暗,如狼见到猎物。
萧舍离满眼警惕,敏锐退了一步。
果然,这群妖魔就是想……
“嘶——”
萧舍离还没把脑子里的戏演完,就被妖魔们撞出去几米远,他捂着腰,满脸疼痛难忍。
那里,无数妖魔已经把周寄疆这个妖魔主团团围住,握住他的肩膀,心惊胆战,一副要数清楚他黑发到底有几根的架势,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确认到周寄疆一根头发也没伤到,甚至还多了几根……
他们怒骂:“去他爹的仙人!满口仁义道德想要别人去替他们牺牲,有本事自己跳锁龙井啊……”
显然他们也知道了周寂疆此刻情况——
要是将他绑去南海归墟,囚进锁龙井,可拯救世间。
但是他们没有那样做,反而面对那些想要如此做的人,他们团结一致同仇敌忾。
周寄疆压着呼之欲出本命剑,蓦然一松,俄而,他觉得自己那些顾虑猜疑都那样多余。
“为什么?”他不明白。
莫名其妙照在他头顶的光,就像是池长离在南海归墟牵着他手将他拉出泥潭,后期要他十倍百倍去偿还。
吃一蛰长一智,周寂疆不畏惧光,只是想明白光为何眷顾他。
“什么?”妖魔们没反应过来。
周寄疆一字一顿:“为什么不跟那些仙人一样?”
他们龙族不进锁龙井,世间会被洪涝倾覆,他们也会死。
“为什么不想牺牲我们龙族?”周寂疆又重复了一次。
妖魔们下意识纠正:“是你。”
他们只是不想牺牲周寂疆。
换做别人……呵。
萧舍离识趣没说话:“。”妖魔都是那样残忍暴戾,毫无规则意识,他也知道,就是没想到妖魔也护短。
而且妖魔也太直白了,言语不加修饰,直冲冲砸人心窝,砸得人猝不及防。
周寂疆也似乎怔住了,他道:“为何唯独不想牺牲我呢?”
终于明白周寂疆在问什么,妖魔抿唇,理直气壮:“因为是你把我们从忘川河底救出来了啊。”
忘川河底满是凄厉哭声,潮湿又绝望,河水也好冷好冷。
周寄疆绝对不知道他将他们从那暗无天日的河底救出,意味着什么。
妖魔们可以毫无怨言为他去死。
◎作者有话说:
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本身就很好。
◎最新评论:
妖魔都是知恩图报晓得真心换真心的!相比之下九重天那些仙人真就跟初生一样……
就因为变心了所以要囚他万年?最关键明明有萧这条龙,池又重生了,为什么不能提前把周周放出来,非要万年,还祈求万年后周周还活着,提前放出来不会啊
呜呜呜呜好心疼周周啊呜呜呜呜
给大大浇灌营养液,会长出万字大肥更咩?!
趁着没人,我偷偷喝一口周宝的洗澡水(咕嘟咕嘟)
不知道在哪的正牌受,你老婆给我亲亲给我玩玩
一起死吧
他们好好,我哭死
对你好,因为你值得
有好文兮,见之不忘,猛灌营养液,为之轻狂 大大今天更新了吗?更了。营养液浇灌了吗?浇灌了。 往小树坑里浇营养液,会长出参天大树吗?
因为你是最好的周周啊
毁灭吧三界?
对,这设定很不合理啊,这洪涝水哪来的,这井又是谁设的,这些个设定挺强行的
我也好奇,如果必须要龙牺牲才能三界太平,那如果龙都没了,这个三界是注定要灭亡吗,还是有什么别的解救之法?
爱了爱了
-完-?
自妖魔主回到酆都宫,酆都鬼城纷纷张灯结彩,每家每户都洋溢着高兴。
酒宴结束后,妖魔们都回了各自的家中,唯有妖魔主一如往常坐在海边那块礁石上,望着被月光笼罩住的茫茫大海,以及那波光粼粼的起伏海水。
这次他没有摩挲腕骨红绳,只是空坐着,似冥想。
萧舍离立在不远处望着他,旁边妖魔就先一步为他解答了疑惑:“我们妖魔主大概是在想明日安排,毕竟仙人们很快会知道妖魔主回到酆都鬼城,明天就会攻打过来。”
九重天仙人们的消息那叫一个灵通。
他们以前不来酆都鬼城,只是畏惧酆都山那险峻地势,可是知晓了周寄疆能拯救世间又哪里能坐得住?
妖魔们大部分都是几百年前在黄泉或忘川河底,刚刚被周寄疆救出来,要么身负重伤,要么修为大减,说起来能撑住酆都鬼城的人也不过是周寄疆一人罢了。
萧舍离也渐渐严肃起来,他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坐在那妖魔主身侧,转头问:“要不我们再去南海看看,我的本命剑遗落在那里,也许还能找到呢。”
都是龙族,在未重伤时,他的修为也差不了周寄疆多少,要是寻到本命剑,至少他能跟周寄疆并肩作战。
可周寄疆连头也没转,他只是轻轻说:“可是那么多年了也没找到,怎么可能我们一去就找到了呢?”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况周寂疆并不准备让他留在酆都鬼城抵抗那些仙人,他另有安排:“你去昆仑山。”
萧舍离下意识反问:“为何?”
“到时候你听我指令行事即可。”
萧舍离便安静了下来,他蓦然挫败,只觉得周寂疆每一步都似乎自有考量,有条不紊,而他身为龙族却力不从心,那头顶的乌云也似乎与他对着干似的,竟然缓慢翻涌着降下几滴雨来。
他连忙站起身想要走,可是转身却发现周寄疆还是坐在那里,下意识含糊问:“妖魔主?”
周寄疆这才站起身来,只是没往他身侧走,反而低垂着脑袋,摸索腰间,从后拔出本命剑。
周寄疆的本命剑也带着他本身的神力,覆着冰蓝色的光华。
萧舍离不明所以,只觉得那剑极为好看。
却没想到剑光耀眼,周寄疆就那样简单递给了他。
“我们都是龙族,用我的本命剑,你可以很快适应,到时候去昆仑山也能更好行事。”
乌雾遮掩了弯月,萧舍离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了。
“那您呢?”萧舍离愣愣握着那把剑,剑柄仍然带着它主人的温度,是温的。
“我足够了。”
见萧舍离满眼怀疑,周寂疆无奈开口:“知道天族小天孙,谢忆华吗?”
萧舍离颔首。
“他前不久隐藏身份来我酆都鬼城,参加我成婚大典……”周寂疆尽量简短说完,“后来我被那人掳走,不知为何谢忆华在酆都鬼城停留许久,最终被妖魔发现关入水牢。”
所以现在他们抵抗九重天仙人们,至少还有一个筹码,那就是天族小天孙谢忆华。
周寄疆不太想继续说,他指了指微暗天色,“好了,回去吧,要下雨了。”
萧舍离抿唇,他沉默良久,才转身离去,只是途中忍不住回了次头。
淅淅沥沥的雨丝落下,那黑袍身影又坐回礁石上,背影挺拔,几近融入了夜色。
后颈露出的一截脖颈却白腻如玉。
简直就像是黑暗里的光。
萧舍离忽而有点明白那些妖魔的想法了——他们为什么会甘愿为了周寄疆去死。
在萧舍离离开后不久,周寄疆抬眼,对着半空轻轻道:“你还在,对不对?”
仍旧是雨滴落入海水的淅淅沥沥声音,仿佛这一切都是周寄疆的独角戏。
周寄疆重复了一遍:“系统,我知道你在。”
半空这才缓慢出现了一团黑雾,几乎是那一瞬间,降落下的雨滴都停滞了,周寄疆抬眼,睫羽漆黑,久别重逢,他对888系统第一句话便是:
“你怎么还在?”
“我不放心你。” 888系统沉默一秒,说。
周寄疆没说话。
系统顿了下,自顾自道:“明日那些仙人们攻打到酆都鬼城,你别强撑,实在不行就跑……”
周寄疆先一步打断了它,问:“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洪涝,锁龙井?”
888系统一窒,他怕周寄疆说出后面的话。
“这个世间是被主神抛弃的低等世界吗?”可周寄疆还是说出口了。
哪个任务者不知道呢?数万小世界,运转各有规则,也各有秩序。
原先这些小世界就那样无人知晓生存、运转着,直到周寄疆所处那个现代世界科技发达,发现了这些异时空的存在,并开始建立主神公司,着手改变。
主神公司会给那些小世界一个评分标准,就是总体价值,这些小世界的矿产、水能源、发展水平都是价值。
总体价值不过关,就会被舍弃,主神公司会建造一些小意外将其覆灭,再建造一个小世界,周而复始,直到小世界焕发新生。
那么,什么样的小意外呢?例如洪涝。
系统不说话,相当于默认。
甚至最后周寄疆都低下头,神色不明,毫无预料肩膀开始颤动,他在笑。
“那么锁龙井算什么呢?”
给你希望,再将其放置在绝望处境里,一点一滴时间流逝,死去。
“主神真是……”周寂疆顿了半秒,似乎在找形容词,可最后还是归于平静。
任务者不能妄议主神。
周寂疆渐渐冷静下来,他闭了闭眼,仿佛自言自语:“所以这个小世界就只能这样了?”
不可能,那他来修补小世界bug有什么用呢?修补一个本就该被抛弃的小世界?
他思考片刻,又发现系统安静如鸡,不说话了。
“如果帮不了我,甚至还有所隐瞒,那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他冷冷清清开口,伸手在虚空一抬,很快就抓住了那团黑雾。
如果可以他很想往水里淹,最好把888系统数据库淹没了。
可是他只是抓起黑雾,将其一点点捣散。
每一步动作都那么缓慢,仿佛提醒着系统——
他们早就无法共处在同一空间。
某种程度上周寂疆真的很固执,他厌恶背叛,也不会轻易原谅。
说“对不起”三个字,有什么用呢?
一句道歉不会挽回他心意,只会提醒着他曾经遭受了怎样的事,对于“对不起”三个字,他只隐约感到恶心。
倒不如来点儿实际性的东西。
昨夜下了场大雨,雨雾散去后又是春光和煦,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酆都鬼城很少有这样景象,这里黑雾弥漫,有时候海水都翻滚着黑潮。
妖魔们道:“必有大事发生。”
说曹操曹操就到,很快守山的妖魔就奔到酆都鬼城禀告:“那些九重天上的仙人们闯入酆都山望这里来了。”
是的,酆都宫朱漆门也才刚刚拉开一角,天空忽生异响,有白袍身影破空而来,腰间配饰簪星曳月,肤色白皙,一眼便能看出来是九重天锦衣玉食的主儿。
饶是妖魔也愣住了,这竟然是九重天天帝亲自来了。
身后还跟着些光彩耀眼的仙人们,个个都是一副芝兰玉树、温文尔雅的模样,他们浅笑道:“麻烦与你们妖魔主说一声,我们来了。”
礼节一分不少,仿佛很讲道理。
可把守门妖魔膈应坏了。
九重天仙人就是那样,腐朽肉披上完美皮,怎么看都怎么怪异。偏生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仙风道骨代名词。
他们懒得周旋,直接要抡法器上去阻拦,可是没想到下一秒背后酆都宫门那处就响起清冽干净的嗓音。
“且慢。”
妖魔们立即停住动作,往后望去,只见那黑袍青年倚在朱漆门边,神色自若,只是眼下青黑,脸色苍白,看起来格外清瘦。
周寂疆说:“到我身后来。”
妖魔们才不是会躲在别人身后讨生活的废物!
他们怒气冲冲想要拒绝,然而周寂疆抬眼望向他们那时却又立刻心软了。
他们对抗不了仙人,哪怕坚持也只是给周寂疆徒增烦恼。
他们只能拖着法器慢吞吞进了酆都宫的朱漆门,任由周寂疆清瘦身躯挡住了他们。
他们这番举动被仙人们收于眼底,为首天帝仿佛温柔,扯起嘴角,朝周寂疆道:“时隔多日不见甚是挂念,还未问问你为何入魔?”
周寂疆对这位天帝的记忆很模糊,唯一记得就是这位天帝是个笑面老虎,笑得越如沐春风,往往就会更狠。
“我与九重天,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也弯唇,回敬,“何况我等凡胎俗骨能得仙人们挂念,也是出奇了。”
若是在九重天上满是虚伪做派,倒还不如入了魔,随妖魔们敢爱敢恨,恣意跋扈。
他们也算是撕开脸面,将一切丑陋皮肉都摊在眼前。
天帝果然不再绕圈子,直截了当道:“龙族镇压锁龙井,可治理洪涝的事情,不知你可否听说?”
周寂疆轻轻“嗯”了声:“所以呢?”
“我们都希望你能进锁龙井,拯救世间。”
天帝余光瞥见周寂疆摩挲腕骨上赤绳这一习惯性动作,特意加了一句,“我儿谢纷华若是还在,定然也如此认为。”
周寂疆自始至终都表现很从容冷静,只是在天帝说出那个名字时才短暂晃了神,他抬眼:“那你为何认为纷华会让我去?”
谢纷华应该是最不想要他去锁龙井的人,谢纷华宁愿世间覆灭也不愿意舍弃他。
周寂疆很坚定这样认为。
“你曾是九重天龙族殿下,也下过凡间治理过洪涝,甚至为此断尾,足见你心存善意。何况,”可天帝却不急不缓,又停顿了一下道,“哪怕入魔,你在这酆都鬼城也仍旧下过凡间去治病救人,我们都知道。”
哦,你们知道啊。
妖魔们已然是强忍怒意。
前段时间的事情谁不知道?仙人把洪涝的事情归咎于周寂疆,说是他一出锁龙井就带来灾祸,甚至还有仙人说是周寂疆恶意引起洪涝。
可现在呢?
看啊,他们都知道周寂疆是什么人,却还是要把洪涝的事情甩在周寂疆身上,为满足口舌之快。
妖魔们甚至没忍住直接扔出法器,剑锋刚刚好削掉了天帝的一缕发丝。
开弓没有回头箭。
天帝终于端不住云淡风轻,脸色难看,对周寂疆方向道:“你为天下人付出,天下人都会将你的名字永远镌刻在心间,这不好吗?非得闹得如此难堪吗?”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妖魔们冷笑一声,还是没忍住上前一步挡在周寂疆面前,虽然能力不如周寂疆,但他们却很难克制住护在周寂疆身前的念头。
“什么镌刻心间,张口就来,我看你们也就能骗骗三岁小儿。”
“呵,仙人,我看‘仙’倒不如改个贱字啊!”
妖魔们都是飞扬跋扈的主儿,嘴皮子上下一碰就顶上仙人大半,直把那些人气得抚着胸口说:“粗鄙!”
两方闹得不可开交,天帝也在不知不觉间接近了那酆都宫朱漆门那倚靠着的人。
周寂疆就立在那处静静等他靠近,蓦然,他发现万年多未见,这位掌控九重天的帝王两鬓已经花白,脸上也多了皱纹。
周寂疆突然知道了一个事实——
岁月不饶人,天帝又经历丧子之痛,已然败落,杀不了他。
周寂疆逼退他简直就是如振落叶,不费吹灰之力。
可周寂疆并不想动手,他淡淡道:“谢忆华还在水牢。”
他以为天帝会因为心爱的天孙而有所顾忌,然而没有。
反而他直接抽出本命剑,剑锋直指周寂疆。
“打赌吗?你不会杀他。”
周寂疆皱眉,他为天帝这笃定态度而感到微妙奇异。
还未细想,下一剑就已然携带狂风袭来,刚刚好要剑指他脖颈。
周寂疆可以躲过去的。
可周寂疆即将侧身避开那剑锋,却依稀听那天帝低沉浑厚的嗓音:“想知道谢纷华转世在何处吗?”
他怔然,在那刹那给天帝钻了空子,剑锋微凉,划破了皮,往他颈肉深处钻去。
天帝也没把握好分寸,剑偏了些许,原本只是压制周寂疆,可这一剑却是直取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