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生来天之骄子,容貌与能力都惊艳世俗。哪怕明珠短暂蒙尘,也终会显露他原来的模样。
却无人敢抬眼望向萧舍离,最终还是由周寄疆出面打了圆场才解决了这场差点见血的战役。
当时周寄疆就靠在洞府前那棵桃树上,说了几个字:“我不喜血腥气。”
谁不知道新掌门萧舍离只听妖魔主的话?
弟子如获大赦离去,只留下新掌门与妖魔主,当闹剧过后,萧舍离转头望他,他仍带烦躁却在看见周寄疆那瞬间平静下来。
蝉声吵闹,周寄疆立在那里,面带疲倦,什么也不做,就好似夏夜的清凉。
萧舍离带着点懊悔,说:“我陪您去南海吗?”
“不用了。”
周寄疆眼下青灰,显然没睡好。
他不喜欢待在昆仑山,这里草木葱郁,灵气虽足,但周寂疆每夜施施然躺在洞府玉床,微弱血腥味不期然闯进他鼻腔,丝丝爬向天灵盖。
每一次都提醒他,不久前池长离曾在这洞府手刃无数昆仑山弟子,大概那些亡魂都来得及没下黄泉呢。
因此,住在这地方总是很难睡好的。
萧舍离却似乎很想让他长住下来,比如说灵泉可以洗髓伐骨啊,说昆仑山总是要比酆都鬼城要好些之类的话。
可周寄疆预备去南海后,就回酆都鬼城了。
于是被周寄疆拒绝了,萧舍离又说:“我陪您去南海吧。”
意图太过明显,萧舍离说完就后悔了,可是他收回不了那句话,只能心跳如雷,偏过头去正视那妖魔主。
他还是第一次喜欢人,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也不知自己会被心上人用什么态度对待。
可萧舍离怎么也没想到。
周寄疆掀起薄薄眼皮子,顿了半秒:“你是不是,心悦我?”
这句话太直白,差点没把萧舍离的龙心给锤碎了。
正常人应该第一反应不是这样啊,若是喜欢那便欢呼雀跃接受,若是不喜欢那便支支吾吾甩开话题。
奈何周寂疆眼神毫无杂质,没有波澜问出这句话,不论如何,就是要跟他讲清楚了,而且结局还不是圆满那种。
萧舍离下意识避开他目光,他宁愿自欺欺人,说:“您想多了。”
他以为周寂疆会就此停住,将这件事掀过去,然后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两人照常按同族的关系相处。
可是没有,周寂疆从来就不是逃避的人,他既然问出就不会停止。
“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也不会给你幻想,”周寂疆一字一句,“我曾经也想过用朋友的身份待在某个人身边,哪怕他不喜欢我,我默默喜欢他就好。”
后来周寂疆发现池长离其实知道,知道他喜欢他,却还没有直接拒绝。
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呢?荒诞不经。
这句话他没有说,只道:“可是我不希望你也会这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他的话已然说得很清楚,也很狠了。
一个人应当是独立个体,向上发展,周寂疆不希望自己会是萧舍离的终点。总之,萧舍离容貌能力皆是上等,拘泥在他身上太浪费了。
闻言萧舍离没有立刻回答,他抿唇,沉默许久。
直到周寂疆要转身离去,前往南海归墟了。
周寂疆蓦然听见身后人说:“可如果我甘愿浪费呢?”
“……”
周寂疆毫不犹豫拂衣离去,换做以往他或许还会静下心来再劝上一两句,可是现在太累了。
他身处于这世间,经历太多也看尽繁花与阴暗,似乎很难再有年少时的心境。
再步入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熯天炽地,烈火飞腾,于他而言不太可能了。
周寂疆甚至决定去见完主角受就直接回主神公司了。
这世间已然没什么能留住他的东西,他没有亲人爱人,同族萧舍离已然能独立活在这世间,妖魔也完全掌握住了三界权柄不需要躲躲藏藏。
抵达南海归墟已是黄昏薄暮,落日熔金,周寂疆还未刻意去寻便瞧见了那锁龙井之前乌压压的仙人,与一些凡人。
这些人有意无意都将那长离仙君堵在锁龙井前,显然,哪怕长离仙君已经落到如此地步,他们也还是不能松懈。
毕竟长离仙君是个疯子,众所周知。
等周寂疆抵达,那些人又恭恭敬敬让开一条道来,让周寂疆能走进去与之交谈。
周寂疆不太喜欢这种氛围,他慢吞吞走进去,想象过很多次主角受的模样,或是被束缚着满身狼狈,或是清冷不减厉色。
可是当周寂疆望见那道身影,他又沉默了。
好歹也是初始元灵,那人并不狼狈,反而显得相当体面了,长身玉立,在锁龙井前,浑身上下只带着前几日周寂疆留下的痕迹,心口缠着纱布,他眉角微皱,似乎很疼。
哪里能不疼呢?心都被人硬生生挖出来了。
所谓体面也只是世人想蚕食他的风雨欲来前平静。
人真的很容易被摧毁,周寂疆甚至能看见池长离眼下灰黑,眼球有红血丝,显然他前几日精神状态并不好。
承受过多压力,人通常会暴躁、沮丧、有攻击性,完全陷入到没有理智的疯魔里去。
池长离已然被推到了悬崖的边缘。
可是他侧过头来,却对着周寂疆浅浅露出一个笑:“好久不见。”
那笑很小心翼翼,怕他走了。
周寂疆短暂失神,往日他还是追逐仙君的炮灰角色,却没想到如今两人,竟然就像天上的云彩和地上的泥土那样悬殊,也永远无法交汇。
一时间他没有回答池长离的话,直到身边仙人低低提醒,周寂疆才抬起眼,恢复淡漠,道:“你要我来,是想做什么?”
他其实更想问生辰礼的事情,可池长离似乎并不想那么快就进入主题,他顿了顿,问:“你和……那位天族小天孙谢忆华可还好?”
周寂疆怔了神,这段时间似乎他有意逃避了这个问题,他不能细想那个红袍明艳骄傲的天族三皇子就是堪堪成年的谢忆华,也不能细想他知晓后到底要如何对待谢忆华。
按通常小说套路,周寂疆就该转身,如获珍宝去寻转世爱人,与谢忆华诉衷肠,再与之相守一生。
在池长离眼里亦然,他低垂眼眸,望见周寂疆的习惯性动作——
手指蹭着腕骨上那截赤绳。
周寂疆察觉对方目光,下意识停住动作,他微微侧过手,道:“我如何,与仙君您无关吧?”
池长离心中很介意这件事,前世甚至还认为周寂疆“三心二意”,明明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哪怕是这世周寂疆跟幻术变出来的柳枝成婚,随意一个幌子都能逼得池长离画地为牢三百年重新出了忘川河底。
周寂疆也以为说出这句话池长离会有很大情绪波动,可池长离复而抬眼,眼神黯淡,似乎有什么隐忍克制的东西在浮现。
“是啊,”他道,“与我无关。”
世事变幻,周寂疆与他过去种种,如今已是春梦无痕了。
“可是谢忆华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与你并不相衬。”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酸意,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谁也不知道他恨不得一刀刀剐了那个曾与周寂疆有婚约的谢纷华,已经那个转世谢忆华。
接近周寂疆图谋不轨的人都该死。
可是他却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池长离低下头,他呼吸急促,显然是神力紊乱,牵扯到了伤处。
等周寂疆还没露出什么被冒犯的不悦来,池长离就很快说了下一句:“其实萧舍离也很好。”
这句话谁也想不到,连周寂疆都怀疑面前人换了个芯子,可是池长离那样笑着,漆黑的眼睛,有潮闷落雨,对视上就带来铺天盖地克制着的情意。
池长离压低声音说:“左右我都要赴锁龙井才能护着世间,护住你。我不在你身边,日后变数太多,人心难测,你应该找一个能护住你的人。”
周寂疆很快明白池长离的意思,他瞥了眼那些仙人们,池长离是怕自己出了意外,世人又会将目光瞄向龙族企图让他们奉献自己。
人性本就复杂晦涩,比之谢忆华这个天族贵子养尊处优长大,萧舍离作为昆仑山新掌门,总是要沉稳些,也更看得开。
何况世间只有他们两条龙族,两人大抵会更推心置腹些。
“……”周寂疆。
池长离这么说,却不知道他才刚刚明确拒绝了那人的好感。
周寂疆懒得与他言语,索性就没有解释。
于是池长离自顾自想好了一切,为周寂疆谋划好了他的未来,他低头,仔仔细细交代:“你的生辰礼,我放在龙宫庙宇了……”
直到话无可说他才缓慢抬眼,勉强对上周寂疆清明的眼。
“就不会不甘吗?”周寂疆问他。
他满嘴苦涩,弯唇,说:“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才不是。
池长离骗他的。
只要想想周寂疆有一日与他人交颈而卧,眉目传情,心投意合……
池长离努力制止自己想要冷静,可嫉妒痛咬他的心,一口口燃烧起炽烈的毁灭欲。
他呼吸急促,气喘着,疯子一样。
周寂疆眼神渐渐淡了下来。
池长离咬紧牙关,直至下巴产生痛感,再怎么疼也没有周寂疆看他的眼神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强迫自己清醒,带着自嘲,说:“你看啊,单单是想想你与他人喜结连理,我就已经无法忍受了。我不想骗你了。”
最后了,他其实想要伪装出平和的好印象给周周,可是很难,他竟然连祝福也做不到。
他就是个疯子,是恶鬼,是深渊里爬出来的吸血虫,扒住食粮就狼吞虎咽往下咽,永远不想撒手。
可是被他缠上,不死也会去半条命,周寂疆眼神毫无波澜,他知道再纠缠下去,周寂疆会死,会魂飞魄散。
于是池长离只能选择放开,坠入深渊,任由自己陷在饥渴难耐里,腐烂死去。
“不要再遇见我这样的人了。”
他最后退后一步,背后就是那潮湿阴暗的锁龙井。
他将要亿万万年跳入黑暗,比之周寂疆那万年,更狠更长远。
周寂疆冷冷道:“好。”
◎作者有话说:
苦难既然把我推到了悬崖的边缘,
那么就让我在这悬崖边坐下来,
顺便看看悬崖下的流岚雾霭,
唱支歌给你听。
—— 史铁生
◎最新评论:
觉得他有点可怜了怎么办?
大大什么时候更新吖,白菜地里的小白菜的快等黄了!!!
等文等的我花都谢了
大大今天更新了吗?更了。营养液浇灌了吗?浇灌了。
哎,赶紧回公司吧,好想知道那个计划到底是什么情况
粥粥快回去吧,想知道真相
干得漂亮
幸好周周从不心软
真的真的不要在遇到这样的人了,真的不要在为了一些不重要的人而失去自己了……
不要再遇到了
池狗真的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他好像还是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只是一味地吃醋
-完-?
“现在可以进锁龙井了吧?”
他们谈话太久,以至于身边那些仙人都隐隐提醒,迫不及待要让长离仙君进锁龙井去。
周寂疆侧过头去,背后那些人顿时鸦雀无声,毕竟现在三界周寂疆可以说是最不能招惹的人物,既是酆都鬼城妖魔主,又是昆仑山实际掌权者。
周寂疆没想到他们那么识趣,也默了半秒,随即他唇瓣翕动,面无表情,还想再提醒他们如今三界是谁在掌控。
可是池长离比他要更快,他说:“好了。”
周寂疆转过头,对上眼前仙君平静的眼,池长离对自己的命运接受很快,他退后几步,在锁龙井边缘摇摇欲坠。
周寂疆静静望着池长离,仿佛就要这样看他坠落。
周寂疆的眼眸在残阳下,有点琥珀色,乍一看似乎含着潺潺秋水,望着人无比专注。
池长离希望他不要看别人,注视着自己,永远也不要抽离视线。
他做到了,偏偏是池长离最狼狈的时刻。
池长离艰难扯了下嘴角,说:“别看了,周周。”
周寂疆微微一怔,沉默片刻,他刚才短暂出了个神。
在想龙宫庙宇到底有何东西?池长离赠他生辰礼能是什么?
池长离不希望他留下来,周寂疆也便没有犹豫,他来本身也就是疑惑所谓生辰礼的事情,闻言,他转身便离开,头也没有回。
在仙人眼里,这妖魔主对待曾经爱慕过的人,可谓是非常“绝情”了。
他们不由得将眼神分给那清冷仙君,想要从中咀嚼出什么受伤神色来。
可是出乎他们意料,池长离很平静,他立在那处,白衣黑发,背脊挺拔,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只是落日下,脸色更透着病态苍白。
他们明明占得上风却隐隐有被压制之感。
这让他们不得不承认,如果长离仙君不是自愿来锁龙井,那么他们倾覆全力也无法撼动他半步。
池长离来锁龙井,只是画地为牢,甘之如饴。
周寂疆还是前往了龙宫庙宇,主角受藏生辰礼的地方。
只是很可惜他什么也没有找到,经过数万年沧桑变换,龙宫庙宇古迹已经毁坏,唯有那龙族雕像仍然岿然独存。
石头雕出来的雕像,个个都丰神俊朗,气宇轩昂。
周寂疆记得他十五岁那年还在南海艰难度日,饿得潜入龙宫庙宇偷供品吃,边吃边对着石像叩首。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眼前石像刻着是他的同族,前辈。
如今他抿唇,蓦然拿出一些亮晶晶珠宝,默不作声放在了供桌上。
龙族都喜欢亮晶晶的宝物。
那这就算是往日那次莽撞又不懂礼数的赔礼吧。
做完,他没有再纠结主角受生辰礼的事情,直接转身离开。
最后一眼是余光里石雕边缘,很奇怪,与以前不同,那处连杂草都生得极好,花草树木肥腴润泽,如获新生。
只是顿了半秒他就没有细想,转身一步步远离了龙宫庙宇。
只是他没有立刻离开南海,而是在海边空坐了一会儿,就像是在等什么人。
残阳如血,逐渐被乌云覆盖,天上灿烂星辰都倒映着,好似漂浮在了海面上。
星辰点点,海风拂面,周寂疆一个人坐在礁石上,看潮起潮落。
池长离已经被囚进了锁龙井。
他已经报仇雪恨了,心里却一点儿痛快也没有。
曾经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郎,年方十八,鲜衣怒马,敢上九天揽月,而如今他抬眼望着乌云遮蔽着的明月,毫无波澜。
静谧又安详。
直到身后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周寂疆回眸,瞥见白衣飘飘,无数仙人们立在那里远远望着他。
龙族冰蓝色的尾巴还随着海水微微漾动,仙人们神情怔忡,又在周寂疆在礁石上收回尾巴站起来时回过神来。
周寂疆已经在他们面前站定,他淡淡道:“你们来做什么?”
“那个……九重天小天孙……是不是还在酆都鬼城关着呢……”他们神情扭扭捏捏,忌惮又畏惧,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可能也是酆都鬼城妖魔直来直往惯了,以至于周寂疆面对这些半天儿憋不出一个字眼的仙人们,隐隐心里烦躁。
他冷了声音重复一遍:“所以呢?”
要他把谢忆华这个九重天小天孙从酆都鬼城的牢狱里放出来吗?
仙人们没想到周寂疆这样不给情面,好歹很久以前还是九重天共同抗洪的仙官,他们立刻皱起眉头,道:“您现在只身来南海,身侧无妖魔在旁,我劝您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放了小天孙吧。”
态度也是变得真的快。
周寂疆望着他们一个个仙人如雪山堆在眼前,拦住了他去路,一副就是要以多欺少的姿态。
他放置在身体两侧的手动了动,想要驱使本命剑,可指骨摩挲什么也没有出现,他后知后觉本命剑已经赠予昆仑山新掌门萧舍离了。
仙人们也发现他手部动作,身体绷紧,在周寂疆没祭出本命剑后松了口气。
他们似乎觉得自己稳赢,蠢蠢欲动,有寒光从袖中闪过,简直恨不得直接祭出刀剑架在周寂疆脖颈,逼他:“交出我们小天孙!”
周寂疆没说话,他其实一开始也没想囚住小天孙一辈子,他预备回了酆都鬼城就将人放了。
可是仙人迫不及待这么一闹,却好像是压迫他才让他放了人。
被强迫的滋味,总是令人心生烦躁,难以忍受。
不过也没关系。
周寂疆如今实力哪怕不用本命剑就可以轻松收拾了这些人,他本身就是准备去找这些仙人算算账,却没想到这些人主动来了。
在仙人急不可耐要祭出刀剑逼迫他时,周寂疆不动如山,手指暗自结印,就要使出术法。
可是身后竟是比他更快,在周寂疆还没反应过来时,那些仙人已经被海里突如其来巨响给震慑住,单膝磕地,他们捂着耳朵发出痛呼。
是龙吟,数不尽的龙吟,长声吼叫。
仙人们七窍都快流出血来,更有甚者直接在沙堆里开始翻滚,哀嚎。
周寂疆就那样一身肃穆黑袍立在他们面前,如置身事外。
他垂着眼眸,思考。
声音来自海底龙宫庙宇,蛟龙无法发出这种带有威压的长啸,需得是天之骄子的龙族才可以。
可是这世间,三界不就剩下了两条龙族吗?
想起龙宫庙宇那些个栩栩如生的石雕,还有石雕脚边那些生机勃勃新绿……
还有主角受与他在南海归墟见面,让他来龙宫庙宇,说生辰礼就在此处……
周寂疆抿唇,都快深扒到了结果,突然,脚边黑色绣金丝的袍角被人轻轻一扯。
“救救我,妖魔主救救我!”
周寂疆回过神垂眸俯视而去,那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仙人,不勤于修炼,被龙族威压一震就满脸惨白,惨叫连连。
七窍流血,在地上扭动缓解疼痛,跟蛆虫翻滚肉身子差不多。
周寂疆记得这个向他求救的年轻仙人,就是刚才叫嚣着让他识时务者为俊杰还要祭出法器收拾他的人。
很奇怪,每次中伤他的人到头来还会卑微俯下头寻求他的帮助。
是觉得他无论如何受了怎样蹉跎落入深渊也会一心向善,反过头来帮始作俑者吗?
那他们真的想错了。
周寂疆面无表情,轻轻抬起,足下一动,如弃草芥,又好像拂去脏东西,将人踢开了。
他沉下心,望着方才趾高气昂如今在地上满身狼狈的仙人们,才欲开口,蓦然,身后有破水声音响起,无数人一步步靠近他。
周寂疆神情一凛,要做什么都放到了一边,他没有转身,怕打草惊蛇,只手头暗暗结印,冰蓝色光华悄然流转,凝结起神力来……
可下一秒却被人摁灭了。
背后人沉声带着低沉笑意:“老幺,你要杀你老祖宗啊?”
“……”周寂疆罕见一怔。
他原先只是猜想龙宫庙宇里有其他龙族,可是却没想到龙宫庙宇有当真有还上岸来寻他了。
周寂疆侧头去看他们,只瞧见无数龙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粉面含春、或娟好静秀、或粉雕玉琢,又或芝兰玉树。
这些龙族唯一共同点就是容貌甚佳,动作神情当真是烟霞色相,一个个瞧着气度恢宏,胸吞云梦,能看出来是坦率真诚的龙。
周寂疆想象过同族活过来的模样,就如这般。
能为天下苍生而甘愿跃下锁龙井的龙族,骄傲,沉稳,眼里又不失热烈。
他们刚活过来,面对世事变迁,沧海桑田,神情有点惘然,眼神却一如既往坚定。
许是周寂疆望太久了,龙族也侧头望来。
有时候龙族的“集体意识”真的很强,至少周寂疆在与他们对视时瞬间心头一动,那是血缘吸引。
这些龙族身为他前辈,似乎也有一样感受,他们眼睛微亮,想说什么,可还是按捺了下去。
这堆仙人们还在呢,把他们收拾了,给老幺出气再说。
只是简单跟周寂疆对视一眼,这些龙族目光落在那些地上的狼狈仙人,他们挥挥手,将威压去了。
仙人如获重生,他们张嘴大口呼吸,从地上艰难爬起身来,维持最后一丝体面。
结果一抬眼发现眼前人山人海,全是乌压压的龙族。
想起之前趾高气昂一派行径,不知天高地厚要与他们同为龙族的妖魔主周寂疆开战……
他们身体都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畏惧着,连句话都不敢出声。
龙族们则似笑非笑:“我们龙族沉寂许久,却不知现在管理九重天的天帝是谁了?仙人竟都如此傲慢,理直气壮以多欺少了。”
◎最新评论:
卧槽龙族活了!!!
哎呀池狗还算做了一件好事
他终于做了一件好事,周周也有人保护了呜呜呜
这是池做的最好的一件事了,他以前自我感动也只能感染自己,这个生辰礼最起码能让粥粥记住他(或许不能记住?)
池狗终于做了一件人事了
真好呜呜龙回来了
呜呜呜呜龙族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什么玩意终于做了一件我觉得可以的事情(-ι_- )
周周: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妈呀龙族都活了!
-完-?
龙族这番话绵里藏针,仙人顿时心肝颤,狡辩:“我们哪里以多欺少了?”
做错事的人遭受指责那一瞬间,想到不是道歉,而是如何摆脱难堪的处境,恢复清清白白,不论使用何种卑劣手段。
人性如此,仙人哪怕飞升九重天也改不掉这种劣根性,他们颠倒黑白惯了,说着都快催眠了自己,自欺欺人:“我们来与妖魔主对峙,不过是要一个公道罢了!”
龙族却是不明白了,他们掀起眼皮,道:“公道?”
“您才堪堪复活,对如今三界局势有所不知啊,”仙人们煞有其事,“如今昆仑山已然是妖魔主下属的囊中之物,更不必提酆都鬼城……妖魔主已然权势滔天,甚至还不满足,要囚住我们九重天小天孙,不知对九重天这方水土有何谋算!“
话从嘴边那样顺滑溜出来,竟然把周寄疆扭曲成了一个对九重天乃至天下都心存觊觎的权利疯子。
龙族明事理,若是周寄疆真有那倾覆天下的心思,百姓必然遭难。龙族最在乎不过是天才苍生,怎么会允许这种可能?
果然,龙族低眸,若有所思。
仙人大喜,想让他们最好质问质问周寄疆到底想做什么。
可是没想到龙族眼皮一跳,望向自始至终都沉默寡言的周寄疆,蓦然,眼带欣慰道:“没想到没有我们护着,老幺也能混那么好。只不过九重天太小了不好发挥啊。”
诸位仙家:……
龙族是真欣慰了,要知道他们当年为救苍生毫不犹豫跳下锁龙井,唯一牵挂就是留下的龙族幼婴能不能适应南海混乱而弱肉强食的环境,能不能带着他们龙族血脉存活下去……
他们给老幺的期望里最低限度就是要他活下去,愚笨浅显也无甚关系,却没想到老幺何止从南海泥潭里活下来了,简直是颖悟绝伦,名声响遍天下。
至于所谓图谋天下……
他们龙族血统纯正,生来精明强大,野心勃勃,老幺就是该有些野心才不容易被人拿捏。
龙族对老幺可以说是相当满意了。
仙人却一腔坏水付诸东流,吃了暗亏,只能转战,望向那妖魔主。
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您不是知道谢忆华小天孙就是天族三皇子了吗?那是曾与你差点喜结连理的谢纷华殿下啊,您怎么可以这样残酷对他……”
还没说完周寂疆就抬眼,打断了他们,他似笑非笑。
“残酷?你们亲眼看见谢忆华遭受了虐打还是什么?”
仙人登时被堵住了嗓子眼,他们其实也不知道谢忆华小天孙在酆都鬼城如何了,他们只是奉天帝之命来与妖魔主交涉,救出谢忆华。
此刻周寂疆这么一说,他们视线下移,落在妖魔主腕骨,那里至今还戴着谢纷华所赠那段赤绳。
妖魔主大病未愈,肤色苍白,都能瞧见皮下浅浅的青色血管,那截赤绳那样明艳,也就更扎眼了。
就这,还能对谢忆华坏到哪里去呢?
“妖魔主,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天帝催得紧,您就行行好吧。”他们只好软硬兼施,软下嗓音,求道。
周寂疆抿唇,终于松口:“谢忆华很快就会回到九重天。”
那么就是要放人了。
“多谢妖魔主!”仙人大喜连忙要转身回九重天禀告天帝这个好消息。
可背后人又是蓦然开门,清浅道:“池长离被你们囚进锁龙井之时,你们可有那么一秒,就一秒,想起来他也是为苍生而做出过贡献又护在你们身前的长离仙君?”
池长离或许对周寄疆有愧,却是对这天下没什么亏欠。
至少池长离狠下心将周寄疆囚入锁龙井,换了天下万年太平,周寄疆可以指责他,可是那些躲在池长离羽翼下苟活万年的世人却不能指着他鼻梁谩骂他。
“……”
这事无关私人仇怨,就是纯属讽刺,恶心。
这是个谁也没想到的事情,被周寄疆提起了。
周寄疆玉立长身,提起池长离这号人物之时,神情始终平静,瞳孔浅淡。
他也不是为长离仙君鸣不平,问出这个问题时,尾音清冽,眉峰微皱,似单纯疑惑罢了。
仙人望向他,满心尴尬,并不回答那个问题,只勉强挤出个笑来:“这是长离仙君的事情,妖魔主,您是不清醒了吧?”
他们转身就要快步逃也似的离开,可是身后那清冽嗓音缓慢,不疾不徐追赶他们。
“池长离与谢忆华那笔账且都算了,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