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绅士—— by木三观
木三观  发于:2023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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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姐本来就不是什么心理素质好的人,现在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心里直骂梅子规这个杀千刀的把她脸皮都撕下来了。
然而,唐小姐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的外表,强迫自己保持笑容,否则就真的要沦为珍珠岛名媛圈的笑柄了。
张小姐是唐小姐的朋友,便替她转移话题,说:“这里就是晚宴的场地了?好像有点简陋。”
众人看这绿油油的草地,也都纷纷点头,觉得确实是朴素得过分。
唐小姐一笑,趁机批判道:“元氏也是没人了,新上任的大君连宴会都不懂举办,真叫人看不下去。”
她的话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鸣,有人轻声嘀咕道:“确实,元氏以前的宴会可是相当盛大。”
言谈中,自然也不乏对这位临时上任的新大君的质疑:“不是这儿长大的,到底是差了点意思。”
与其说他们议论的是元氏宴会,不如说他们议论的是元氏大君。
要是老大君在这儿,这些小辈只有低头问好的份儿,哪里敢这样口舌生非?
现在他们都自感和新大君是一个年纪的,都是差不多的人,更有些觉得新大君出身粗野,还不如自己,才有种种轻视的表现。
其实,要说这个场地布置得简陋,也不尽然——准确来说,应当是“原生态”一些,但却也不乏精致感。
这是在溪边开阔地上布置了篝火地毯。
夜幕降临时,篝火在黑暗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散发出温暖的热量。篝火周围摆放着舒适的坐垫和绒毯,供宾客们休憩和交谈。虽然豪华不足,却也温馨有余。
元大君出现时,只穿白色衬衫和灰色休闲裤,看起来非常随意。他依旧没有佩戴任何的饰品,也没有用任何发型产品,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朴素,却很显挺拔英俊。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聚焦到他身上。
元淑君也出席了这场活动,只见她身穿一套高贵的长裙,裙子选用上乘丝绸,轻盈飘逸。裙子的剪裁恰到好处,衬托出她优美的曲线和婀娜的身姿。
在草地上,她的长裙摆动得轻盈而优雅,似春天绽放的第一朵花,触动无数人的目光。
自然,也有人感叹:可惜她当了太多年大小姐,父亲一走,就立不起来,不能自己当家主,找了个不知哪儿来的野种说是自己儿子,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也有人轻声道:“不如嫁一个有本事的男人,让他当赘婿好过。总比便宜一个野种好吧!”
“赘婿你也敢想?男人是养不驯的。”
“别的也就算了,就元淑君这个性子,根本没法对付。”
这元淑君确实天生丽质,元大君也遗传了她的好皮相,才如此俊俏。
只是元淑君从小娇养,从商也不太懂,老大君手把手教她,也教不出来。
老大君一直是家族中的商业翘楚。他希望能将自己的知识和智慧传授给元淑君,原本也不求她能有所建树,只盼她能当个守成之主。然而,尽管元淑君努力学习,却始终难以符合父亲的寄望。
这并不是因为元淑君缺乏智慧或努力,而是因为她的兴趣和天赋更倾向于绘画。在年仅十三岁的时候,她的绘画才华就广受认可,获得了多个海内外奖项。随后,元淑君的作品开始在多地的艺术展览和画廊中展出。如今的她已是一名蜚声国际的艺术家。
但艺术不能为她守住家业。
前些年,老大君突发器官衰竭,情况危殆。
眼看着,元淑君的侄子便要继任大君,成为新一代的元氏掌门人。
谁想到,一直未婚的元淑君却突然带来一个来自外地的小伙子,说那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儿子。
有人怀疑,元淑君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才凭空冒出这么一大的一个儿子。否则,她自己立不起来,就只能把大君之位过渡给侄子。
这侄子一家和元淑君素来尴尬,要是侄子当了大君,她恐怕很难维持如今的体面。
侄子对于元淑君带来的儿子的突然出现感到愤怒和挫败。作为家族内的合法继承人,他从小接受精英教育,也在家族企业中当了多年高管。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应该是最合适继承家族产业的人选。然而,与这来历不明的野小子相比,他竟然失败了。
老大君临终前立下遗嘱把家业传给这位野小子。
新任大君在集团内部站稳了脚跟,但在外头还并未受到普遍的认可。
元淑君对此颇为在意,她希望这次晚宴能让元大君展示更佳的形象,获得更多的认可。
对此,元大君认为:母亲仍是一个天真的千金小姐。
像金大君或王大君便不会跟元淑君一个想法。
她们不会认为元大君是因为不懂礼数才不被接纳,更不会把功夫花在衣服打扮、讨好他人之上。
不过,如果母亲是金大君或王大君那样的女人,他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当家了。
金氏大君今天也是穿得一派干练自信。只见她身着一套剪裁合身的裤装,一条银灰色真丝围巾点缀颈间,增添了几分高贵和优雅。
没有人会质疑她怎么不穿修身长裙、怎么不配细巧高跟?
因为她是备受认可的大君。
众人围坐篝火旁,温暖的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
篝火熊熊燃烧,但众人却饥肠辘辘,都在等待上菜。
然而,礼仪让他们不敢发问。他们努力保持镇定,相互交流着眼神,温和谈笑,试图通过分散注意力来缓解腹中的饥饿感。
盘子和餐具已经准备好,整齐地摆放在每个人面前的桌子上,但上面却空空如也,似和嘉宾们一起苦苦等待着食物的降临。
因之前结下的梁子,唐氏少爷第一个开声质疑,皮笑肉不笑着说:“篝火虽好,但总不能充饥啊。”
唐小姐也跟着笑道:“会不会是元氏大君第一次筹备这样的宴会,准备不充分,后厨还没准备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不好意思催他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元大君爽朗一笑,似乎根本听不明白任何阴阳怪气。他耸耸肩,对梅子规道,“开席吧。”
这时候,空气中已飘荡起似有若无的食物香气,众人闻到,不禁越发饥饿,但仍克制着自己的欲望,让自己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稀罕食物——这才是贵族风度。
金氏大君嗅了嗅空气中食物的香气,饶有兴味问道:“看起来,今晚的宴会十分别开生面啊。不知道主菜是什么?”
元大君笑着宣布:“今晚我们吃馕!”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十分震惊,因为这可是他成为大君后第一个主持的晚宴,如此隆重的场合,居然是要用馕招待贵宾?
梅子规轻咳一声,站起来说道:“大家好,请注意,今天我们的主食是馕。虽然这是一种在珍珠岛不常见的食材,但是相信大家会像享用任何一道美食一样,品尝出它的独特风味。”
梅子规的话并没有让大家的惊愕减少,反而更加强烈了。
唐小姐立即抬高声音问道:“馕?这个东西能当正餐吗?”
她身边的闺蜜张小姐负责帮腔:“恕我直言,这种食材似乎配不上贵府的档次。”
“谁说馕没有档次?”元大君笑着问道。
大家顿时都看向他,却见他微笑着说:“这可是我们国家的传统美食。而且,做馕也需要技艺和工序,一块好的馕,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出来的。”
他的话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让在场的人眉头一皱,似乎真的有点被说服了。
元大君拍拍掌,穿着黑色的燕尾服的服务生便鱼贯而出,每人手里都端着一个镶金边的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圆形的铜盘。盘子中央,是一个个热气腾腾的大馕,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原本是很普通的馕,却因为服务生的打扮动作而搞得充满仪式感。
大家静静地看着燕尾服帅哥拿金盘子端大馕的画面,一瞬间还真觉得挺有档次。
在梅子规的安排下,一个身穿异域风情服饰的女子走上前来。
众人看着这个女子,非常疑惑。
梅子规解释道:“这位女士叫做艾米丽,是一位专业的文化推广大使。我们邀请她参加这次活动,是希望她能为我们的宾客们带来一些独特的文化体验。”——其实她是网上找的一天二百块管饭的群演。
只见群演美女非常敬业地一笑,熟练地背诵起梅子规给她的台词:“各位宾客,这是一款名为‘拜仁王’的馕,由名厨亲手烤制而成,使用的是来自西伯利亚的红薯、天山特产的山药、蒙古的新鲜乳酪、还有云南的野生蘑菇……每样食材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和搭配,整个制作过程需要耗时五个小时,才能将味道调制到最佳状态……”
宾客们听了梅子规和艾米丽的介绍,倒是谁也不好意思再嫌馕不上档次了,有些宾客甚至十分好奇,跃跃欲试。
梅子规让侍者先把一块馕放到唐氏兄妹跟前,道:“刚刚唐氏少爷最先表示对美食的期待,那就让您先试吃吧。”
唐少爷心里不悦,但也不能拒绝,便笑了一下,拿起刀叉,试图用传统的西餐方式切馕。然而,他很快发现刀叉在馕上滑动无力,根本无法切割。
众人看着唐少爷的困窘,眼中唇边都不禁掀起一阵笑意。
唐少爷也顿感尴尬。
就在这时,元大君看着他的动作,笑道:“唐少爷,看来你对用餐礼仪不够了解啊,这样切割馕可是失礼的。”
唐氏少爷还是破天荒第一回被人指责不懂用餐礼仪,而且指责他的人居然还是元大君,他简直要气死,但还得保持笑容。
元大君便拿起馕,先撕了一半,然后夹起馕皮,把肉馅放在里面,再配以青椒和洋葱丝,一口咬下去。这时候,梅子规适时解释道:“食用馕其实是有技巧的,最好是用手来撕,这样可以保证馕的口感和香气。”
宾客们也纷纷跟着元大君学着用手撕馕。虽然刚开始有点手忙脚乱,但是很快就都掌握了技巧,吃得津津有味。
宾客们吃馕的样子各不相同——有些人很自然地用手撕着吃,似乎完全没有拘束感,享受着这一刻;但也有些人显然放不下架子——比如唐小姐,她坚持拿起刀叉切馕,摆弄了几下刀叉,却很难切成一口合适的大小,便故意抿了一口,然后嘲笑道:“这个吃起来也太柴了,又不方便,倒不成样子。”她的话引起了几个朋友的赞同:“确实啊,这玩意儿对淑女实在不友好。”
元大君却说:“你为什么不尊重别人的文化?”
唐小姐愣住了。
梅子规朝艾米丽使了个眼色,艾米丽立即会意,上前严肃地说:“食用馕的餐饮文化源远流长,不同的饮食文化代表着不同的历史和文化背景。馕文化虽然不是主流餐饮文化,但馕也是我们传统的美食之一,拥有着独特的魅力。请您尊重我们的文化,不要轻易地妄加评论。”
要说到尊重文化,唐小姐和其他人都不敢吭声了。
唐氏少爷也没好气,要知道,他前几天才拿茶文化来嘲讽过元大君一波。
唐氏大君也是食不知味,但到底不愿意自降身份下场吵架,便只吃了两口就把馕放在一边。
元大君作为主人家,自然还得讲几分礼貌,客气问:“怎么不吃?是否不合口味?”
唐大君淡淡答道:“这口味还是有点重,我三高,吃不了太多。”
元大君笑道:“哦,那您饿着吧,有助于降血脂!”
唐大君没想到元大君这个年轻人居然这么不讲礼貌,公开场合直接怼他,他也是震惊了,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众人听到这样不留情面的话语,也都愣住了,气氛一时凝滞。
唐氏少爷原本就憋着气,如今看见父亲被甩脸子,他也不干了,冷冷道:“元大君!你可别欺人太甚!”

元大君道:“我只是关心令尊的健康,怎么会欺人太甚?”
顿了顿,元大君转头对侍者说:“没听见唐氏大君的话吗?他吃不得这些高盐高油食品,还不把他面前的食品都撤了?”
唐氏大君闻言,霍地站起来,冷笑道:“我看你年轻,原本想指导你两句。但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就看你这个沉不住气的模样,怕是当这个大君也当不了几年。不用白费我的耐心!”说完,唐氏大君转身就走。
唐家小姐少爷连忙跟上。
倒是元大君好笑道:“就您这年纪和三高,这个大君,我肯定当得比您久,不劳您老费心!”
这话果真把唐氏大君说得几乎当场高血压发作。
他气得咬牙切齿,但也没法,只冷哼一声,和家眷一起快步离场。
金氏大君与王氏大君一边吃馕一边吃瓜,爽歪歪,看着这一场好戏,吃瓜吃得不亦乐乎,嘴里是一句话没有,既不帮腔,也不拉架,既不劝和,也不起哄。
王氏大君也没有像在茶厅时那样出声圆场,毕竟,在茶厅的时候,王大君是主办方,总不能让场面难看。金氏大君也对这场闹剧当没事。
这两个大女人就在那儿该吃吃、该喝喝,对别人的儿子不充老子,绝不叭叭。
待宴会结束,金氏大君和王氏大君一起前往元淑君与元大君身旁,微笑着表示感谢和告别,好似没把唐家和元家的争执当一回事。
整场下来,元淑君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是体面人,只知以礼待人,现下倒有些看不清楚路数。但见金氏和王氏大君都来道别,元淑君便微笑着感谢金氏大君和王氏大君的光临和支持。
待聚会散场,元淑君却把梅子规叫住了。
她并非完全愚钝的人,当然能感觉到宴会上的硝烟味,也能看出这次聚会搞什么馕其实是故意针对唐家。
知书识礼的元淑君很难认同这样的行为。
她让儿子办这个晚宴,又请来形象顾问,为的是提升元大君的形象,让他人改观、认可。谁能想到,元大君会利用这个晚宴把唐大君得罪得这么狠!
但她又知道自己说儿子是说不听的,要劝也不知怎么劝。
她又觉得梅子规有份策划这场宴会,他应该承担一些责任。
她便叫住梅子规,说道:“我十分信任你的才华和专业,才把辅助宴会策划的任务交给你。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任由这样的场面发生。你有什么解释?”
梅子规淡淡看着元淑君:“夫人,我没有任何解释。”
元淑君对梅子规的回答感到有些出乎意料,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解和失望。
元淑君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到底,她不是一个擅长批评和指责他人的人。
因此,她最后只得轻声说道:“好吧,既然你没有解释,那我们就暂且不谈此事。我希望你能认真反思自己的行为,并确保今后不再发生类似的情况。我们的目标是为家族和元大君争取更好的未来,而不是到处树敌,与人针锋相对。”
梅子规看着元淑君,只想说眼前的夫人确实是一位十分有教养的淑女。奈何在这个世道,淑女的路是行不通的。
梅子规朝元淑君微微颔首,道:“好的,夫人,我理解您的担忧。我也明白我们的目标是元大君的未来,我会竭尽所能为此而努力。”
元淑君闻言微蹙,因为她以为梅子规会跟自己道歉并承诺不再发生类似的情况。很显然,梅子规并没有这个意思。
梅子规用听起来温和专业但实际回避重点的话术把她给敷衍了过去。
元淑君从梅子规看似恭敬的态度里看到了冷漠与不驯,这让她意外中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元淑君不免觉得被冒犯,正想说点儿什么,这时候,元大君却走来了。
元大君笑着对元淑君说:“这次的晚宴也算是别开生面!”
元淑君没好气地说:“当然,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宴会!的确是很‘别开生面’!”
她语气里的不满已是不言而喻,但她也不忍把气撒在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上,便好没意思地看了一眼梅子规:“我原以为您是最稳重、可靠不过的……”
元淑君的话还没说完,元大君就接口道:“他当然是,他可是千挑万选的一个。是我们都认可的专业人士。”
元淑君听了元大君的话,感到有些意外。她并不知道元大君对梅子规的评价会如此高,也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坚定地支持梅子规。她心中的疑虑和不安更加增加了几分。
元淑君抿了抿嘴唇,说道:“我觉得我该重新审视这个决定。”
元大君轻轻一笑,说:“母亲,你觉得我最近的新造型怎么样?”
元淑君没想到元大君会突然把话题转移到这里。但她的思绪还是被元大君牵着走,开始思考元大君最近的新造型——兼具休闲与商务感的着装,束起的不羁长发,修刮干净的脸庞……元淑君也不由得点头:“当然是好的。”
“好在哪里呢?”元大君又问。
元淑君一时也说不上特别具体的,便缓缓道:“或许……是比较合适。”
“是的,正是这样。”元大君快速地接话,“之前落选的形象顾问,都试图给我穿上定制西装,让我剪掉长发,戴上领带。但子规先生则不然。”
这句话与晚风一起吹过,让元淑君感到一丝凉意。她的目光迷茫,表情变得复杂而迷惘。
未等她消化过来,元大君就道失陪,带着梅子规离开了。
元淑君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元大君和梅子规一起漫步在宁静的夜晚。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梅子规优雅的身姿和元大君挺拔的轮廓。
梅子规感受到元大君身上的一股淡淡的忧伤,他想,或许这与他的过去有关。
但梅子规并没有发问。
他只是默默走在元大君的身旁,保持与他一致的步调。
元大君在湖边停下站住,梅子规也停下了脚步,二人共同注视着湖面上倒映着的皎洁月光。
元大君忽然问梅子规:“你和你父母的关系怎么样?”
梅子规望着元大君,淡淡道:“我一般不会和雇主讨论如此私人的话题。”
听到这若即若离的疏远言语,元大君却不感到意外,反而有些好笑,嘴角勾起:“我和你除了雇佣关系之外并无其他关系吗?”
梅子规依旧看着湖面上的月光,而不去看元大君:“我们之间只有纯粹的雇佣关系,尊敬的大君。”
元大君听了这话,不知是气是笑,也随着梅子规的视线看湖面浮动的月亮:“我注意到,你不喜欢别人在你跟前抽烟,是因为讨厌烟味吗?”
梅子规有些意外,他未曾想到元大君对自己的观察如此细致入微。但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这时候,元大君却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火光亮起。
烟蒂上亮起的火光,在黑暗里竟和月光一样明亮。
梅子规看着元大君吸着烟,静静地看着,犹如一个独立思考的旁观者。
元大君深深吸了一口烟:“讨厌烟味的话,我这样会不会让你很反感?”说着,他含笑朝梅子规吐出一缕轻烟,“会生气吗,亲爱的子规先生?”
梅子规注视着那升腾而上的烟雾,似乎有着自己的思绪在其中流转。
他眉头微蹙,似乎真被这烟味所冒犯。
但下一刻,他却劈手把元大君手里的香烟夺过,往嘴里放。
“不是讨厌,”梅子规看着元大君,“是因为喜欢。”
淡蓝色的烟从他薄唇里吐出,似毒蛇吐信。
梅子规说着“喜欢”,表情却依然烦扰,眉头微蹙:“你抽的,Roi de Minuit,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梅子规皱起眉头,不耐烦把香烟放在嘴里含着,燃起的火焰在黑暗中闪烁。他深深吸了口烟,又吐了出来,烟雾从他嘴中缓缓散出,弥散在夜凉的空气中。
元大君似欣赏名画似的欣赏梅子规:“你不愿和我分享私人话题,却愿意和我分享一根烟。”
梅子规转头看一眼元大君,手指仍夹着香烟,嘴微微张开,却不是要说话,而是又吐出一口烟圈。
烟圈似幽灵,缓缓滑过空气,落到元大君脸上。
元大君静静地接受烟圈的降临,脸上出现一抹淡淡的微笑。
梅子规又吸了一口烟,烟雾缓缓充盈在他的口中。他准备吐出一个华丽的烟圈,将它送向夜空,但突然间,他要吐出的气流却被元大君阻隔了。
元大君凑近,俯身,含住了那一口未完成的烟圈。
在月色下,两人的目光相对。
二人的唇齿间烟雾如丝般蜿蜒升腾,却没有形成完整的烟圈。
元大君轻轻一吹,烟就散了。
烟气在元大君脸上缓缓淡去,使得他一张脸如从梦里走来。
梅子规脸上的不耐烦之情更加浓厚,他一手举起香烟,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他亲手为元大君绑紧的马尾,用力往下,迫使元大君低下头。
然后,他踮起脚尖,扬起脖子,毫不犹豫地吻住了元大君的唇。
元大君先是一愣,然后嘴角勾起一笑,一手拿过梅子规手里的香烟,一手按住梅子规的后腰。
元大君的手刚抚上后腰,便触及到梅子规外套的柔软质地——细腻,舒适,仿佛触摸着梅子规的皮肤,却又有一层隔离,是一种人如其衣的疏离感。
他的手在梅子规的外套上轻轻移动,手指不由自主地绕过外套的边缘,潜入梅子规的腰部,感受意中人的体温。

第12章 不高兴的梅子规
梅子规却突然把他推开,脸颊是如酒醉的酡红,但眼睛却泛着月光的清冷。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喘气,烟草的木质香从他唇边似有若无弥漫。
元大君拿着烟,轻放在唇边,问:“这烟的味道不错。”
梅子规神色冷漠,低头整理被元大君弄皱的外套。他专注地修正腰部被扯乱的部分,细心地抚平皱褶,似在竭力恢复这件定制西装的整洁。
元大君又笑了一下,说:“别弄了,乱了的就是不平。”
梅子规抬眼望他,道:“总是有办法的,我可以回去用熨斗。”
“当然,你可以。”元大君笑着说,“别弄伤自己就行。”
梅子规瞥眼望月,道:“我想我们是时候回去了。”
二人顺着来时的小路并肩行走,月光铺满了整个道路,为他们照亮前行的方向。四周依然宁静无声,只有微风轻拂树叶的声音伴随着他们的脚步声起起落落。
来到一棵梧桐树旁边的时候,元大君再度重复了一遍刚才问过的那一个问题,但这次他的语气轻松很多:“你和你父母的关系怎么样?”
梅子规拿过元大君手里夹着的烟,重新放到自己手上,却没有抽,只是看着烟圈盘旋,声音也似烟一般轻:“如果你对我的身世真的那么好奇,为什么不派人调查?”
梅子规甚至怀疑元大君已经调查过自己的身世,现在故作姿态,试探询问。
这让梅子规莫名烦躁,便把烟放嘴边,猛吸一口,然而,即使烟草的香气填满了他的口腔,内心的纷乱仍然没有完全散去。
元大君道:“这样太不尊重你了。”
梅子规吐了一口气,定定望着元大君:“你没有查我。”
“没有,也没想过。”元大君答,“你不愿意让我知道的隐私,我不会擅自调查。但当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我会非常认真地听你说。”
梅子规的心思变得越发繁杂,烟雾缭绕在他周围,随着他的呼吸升腾而起,散成稀疏的薄雾。
半晌,梅子规把半根烟折断,烟灰在他指尖飘散。
元大君眉毛轻轻一抬:“不抽了?”
梅子规说:“戒烟。”
“你抽烟的样子看起来不像一个戒烟者。”元大君笑道。
梅子规默然不语,只是微微颔首。
两人再度并肩行走,身后的烟雾慢慢散去。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客厅,元淑君优雅地坐在沙发上。
她身着一袭华丽的长裙,任淡淡的晨曦光线照在昂贵的丝绸上。
梅子规静静地坐在元淑君对面,身姿挺拔,目光深邃。
元淑君手里握着茶杯,启唇轻声说:“我思考了一夜,想的还是昨晚宴会的事情,以及我对你说的话……”
梅子规把目光移到元淑君脸上,见她眼神疲惫,确实是没睡好的样子。
梅子规便道:“我无意造成您的困扰……”
他正要以专业辞令应付场面,但未等他把话讲完,元淑君就已经抬起皓腕,轻轻摇头。
元淑君说:“梅子规先生,你并没有给我带来困扰。相反,你的存在让我开始反思自己的选择。”她眼神闪烁着柔光,“昨晚大君的话让我思考了很多,或许,我太把自己的观念强加在他身上了,我总觉得,他应该像‘我的儿子’,一个‘元氏的公子’……事实上,不应如此。”
“他就是他,无论他如何,我都应接纳和鼓励。而你,让我认识到这一点。”她朝梅子规一笑,“我是应该感谢你的。”
梅子规微微一愣,心下思绪万千,却只表现出一个淡淡的点头:“我只是尽我所能。”
元淑君又请梅子规吃了茶点,喝了茶。
离开了客厅,梅子规前往元大君的书房。
书房整洁有序,角落一盏胡桃木暖光灯,照着书架上摆放的圆罐粗陶瓷花瓶,插枯枝红梅,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这些典雅的装饰想必也都是元淑君的设计。
看到梅子规来到,坐在书桌旁的元大君笑着抬起头:“我母亲跟你说了什么?可没有要解雇你吧?”
梅子规摇摇头:“她非但没有批评我,还对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自省,并且对我表达了真诚的感谢。”
元大君似不意外,点头说:“那你可以放心了。你不会被解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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