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规不觉一时无言:怪不得。
如果这个发型真的出自发型师之手,那这个发型师早就饿死了吧。
梅子规忍不住再次仔细打量元大君的发型:很显然,元大君本人的剪发技巧十分有限,这发型像是一场疯狂的创作,一团无序的混乱。头发被剪得不规则,乱糟糟地从头顶散乱着,仿佛一团漆黑的旋风。
尽管发型欠佳,元大君却无所在意,毫不介意地昂头展示这一疯狂的原创作品。
梅子规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您是否愿意尝试让专业的发型师来给您设计一个新的发型?”
元大君笑容淡了几分,道:“不愿意,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头发。”
梅子规倒不好继续说什么了。
因为客户坚定说了不愿意,他身为顾问绝不会跟客户扭着来。
他知道,形象顾问不是为形象服务,而是为了雇主服务。
雇主的意愿永远是第一位。
要是这都拎不清,还觉得甲方不懂要跟甲方拧着来妄图反客为主教育客户,那就真是等着关门大吉吧。
要是不提这个剪头发的话题还好,现在提了,梅子规就忍不住越发在意元大君的发型问题。
这一天下来,梅子规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在元大君的头发上。无论是在工作中还是在休息时,他都不禁多次瞥向元大君的头顶,暗自想象如果将那些凌乱的发丝整理得井井有条,会给整个形象增添多少魅力。
元大君的发质非常好,宛如丝绸般柔软而富有弹性。从发根到发梢,都呈现出健康的浓密感,即便被他的狂刀乱剪,也依然不减丰盈。他的容貌更是令人惊叹,端正的五官与完美的面部比例相得益彰。
就这发质发量、就这容貌身材……就偏偏要一剪子下去霍霍!
梅子规是真的很心塞。
他仿佛看到了那些被乱扔的衣物,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去整理、收拾,将它们重新叠成方块。
元大君并非迟钝之人,这一整天都被梅子规用盯脏衣服的眼神盯着,他再皮厚也能觉着扎得慌。
是以,下班上车的时候,元大君半开玩笑道:“你这天都要在我身上盯出两个洞来了!”
梅子规听后,微微一愣,然后平静地说道:“实在抱歉,我并非有意让您感到不舒服。”
元大君哈哈一笑,似不在意,又道:“你该不会是想杀了我吧?”
“那倒不是。”梅子规,“只是想剪了你。”
元大君:?
梅子规看着元大君的模样,摇头道:“不过是头发,不是什么剪了不会长的东西。”
元大君会意过来,笑道:“只是头发,那你爱剪就剪。”
梅子规不觉讶异:“你不是说,不愿意让别人碰你的头发?”
元大君笑道:“你又不是别人。”
“我是。”梅子规语气平缓道。
窗外的景色迅速掠过,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皮革调的车载香薰气味。
这车载香薰还是梅子规替他选的。原本元大君这种粗糙人自然是不会使用车载香薰的。
元大君又说,不喜欢车子里弄得香腻腻的。
梅子规便问他:“难道车子里没有什么气味会让您感到舒适吗?”
元大君想了想,便道:“新车内饰的香气,那个倒是可以。”
梅子规便挑了几款皮革调的车载香薰,比如Diptyque的Baies系列里的Leather,Jo Malone的Leather&Artemisia,Byredo的Bibliothèque系列里的Leather等等。
然而,这些元大君都不喜欢。
梅子规只好请调香师亲自来给元大君定制了一款闻起来非常不像香薰的香薰。
不把原材料和瓶身设计等费用算在内,光是请调香师来咨询一趟,费用就相当不菲——这项支出,想当然耳,是出在尊敬的大君头上。
元大君虽然会穿打折衣服,但也只是消费习惯。他本人倒不是特别在乎钱,甚至说,他花钱是很慷慨的,比如在买车上,就是成百上千万眼也不眨就扔进去。
但他对香薰的支出还是不太理解:“你花在衣服上便也罢了,弄个车里的味道就费这个钱?这和我的形象提升有关系吗?”
“香薰是一个细节。”梅子规欣然答道,“魔鬼就在细节里。”
梅子规眸光闪闪,像两颗黑宝石,似能吸纳周围的光线,却映照出微光闪烁。当阳光照射在上面时,他眼中的黑色会呈现出微妙的蓝紫色调,好似某种古老神秘的宝石。
看着这眼眸,元大君心想:魔鬼明明在你的眼睛里。
在这淡淡的皮革调香气里,元大君突然问梅子规:“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头发吗?”
梅子规望着元大君,等待元大君继续说下去。
元大君眼神飘远,似乎在开始回忆:“我在福利院长大,那里的大人们总是以方便为理由,粗暴地剪短我的头发。”
听到这句话,梅子规颇为诧异。
元大君下意识地伸手抚摸自己的头发:“我还记得,推子压在头皮上的时候,冰凉凉的,剃刀的震动能够传遍整个头皮,总是嗡嗡、嗡嗡的,响得让人烦躁。”
他轻轻地揉搓着头发,仿佛要将那些回忆从深处抚平:“这让我很不舒服。”
梅子规的心里仿佛有了五十根细密的琴弦在颤动,铮铮作响。
但梅子规表面好似不为所动,神情淡淡说:“我并不会剪你的头发。”
“是吗?”元大君朝他笑了一下,眼神颇为豁达,似早将过去的阴霾抛诸脑后,“如果是你,我可不会拒绝。”
梅子规淡淡道:“我拒绝。”
“为什么?”元大君饶有兴味地看着梅子规,“你不是很看不惯我这头乱草吗?”
梅子规定定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睛无言地透露出深沉。
元大君托着腮,似在猜测地说:“是因为我那句‘你不是别人’吗?你怕和我太亲密了?”说着,元大君的眼神透出几丝好玩,像是猫在看缸里的金鱼。
“我不愿意剪您的头发,”梅子规答,“原因是,我从未学习过剪发,只怕我的剪发技艺不会比您高明多少。”
元大君“哦”了一声。
梅子规平平道:“仅此而已。”
车子很快将二人送回庄园。
元大君回到自己的卧室,走到床边,闭上眼睛,回忆着过去的日子——那段时光似乎是遥远的过去,但记忆中嗡嗡作响的推子的冰冷触感却依然能贴着头皮滑过他的想象。
为此,他甚至不太喜欢刮胡子。
因此,他刮胡子总不太干净,剃须刀太贴皮肤,会让他起一身鸡皮疙瘩。
第二天一早,梅子规又见到了那个头发半长、胡子拉碴的元大君。
所幸,元大君身上还是穿了梅子规给他搭配的时装,看着倒不是太糟糕。到底也是有元大君的脸蛋和身材负隅顽抗的功劳在的。
这天早晨有点儿特殊。
梅子规不是在停车场等待雇主,而来敲响了元大君的房门。
这让元大君颇为意外,也相当高兴。
他朝梅子规笑笑:“怎么来这儿了?想和我一起吃早餐?”
“我已经用过早餐了。”梅子规简单地回答道,目光扫过元大君不修边幅的头发胡子,道,“我是来为您整理发型的。”
元大君闻言一笑,说:“你不是说你的剪发技艺不会比我高明多少?怎么,难道昨晚得了什么奇遇秘笈,一夜成了剪头大师?”
梅子规没有理会元大君的调侃,只说:“能让我进房间吗?”
“当然。”元大君一副无任欢迎的姿态,推门请梅子规入内。
元大君的房间简洁而朴素,与庄园的豪华氛围格格不入。房间内的家具和装饰品都走简单实用的小而美风格。墙壁涂成淡雅的米白色,窗帘选用轻盈的白色纱布,好让阳光柔和地照亮房间。
梅子规没有想到元大君的房间会以如此多的浅色元素为主,因为元大君在穿着方面常常选择黑色等深色调。
元大君笑着问梅子规:“怎么样?你想在哪里给我剪头发?”
梅子规看着元大君,道:“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我不会为您剪头发,这不是我的专业。”
元大君笑了笑,听到梅子规的回答,他并不感到失望。
元大君的阳台位于房间的一侧,通过玻璃门可以直接进入。
阳台的面积不算很大,但足够容纳一张舒适的躺椅和一个小茶几。
元大君坐在躺椅上,头舒服地靠后,看着蔚蓝的早晨天空,梅子规就站在他的背后。
像元大君这样的人,一般来说是不愿意让别人站在他背后这么近的地方的。但梅子规是一个例外。
就如同他一般来说不愿意让别人碰他的头发一样。
梅子规又是一个例外。
他明明与梅子规相识不久,交情不深。
但是,这一刻他愿意靠在躺椅上,让阳光、晨风和梅子规一起触碰他的头发。
元大君闭上眼睛,感受梅子规温暖的手指轻轻地在他的头皮和头发间摸索。
他原想多多享受这静谧的服务,却不想,梅子规的动作快速而利落,而且并不温柔——梅子规迅速地抓起元大君的头发,往头顶扭了一把,元大君头皮立即一阵绷紧。头发被扭紧后,梅子规伸手拉入一根皮革发绳,加入几个夹子固定,绑成一个稳固的高马尾。
元大君没想过梅子规会给自己挽发,心下颇为讶异,正想抱怨扎得太紧了,却见梅子规又伸手扯松他头顶的发。随着梅子规的动作,他的头皮得到了一些松弛,紧绷的感觉渐渐减轻。
“男人绑马尾,倒是不多吧。”元大君笑着说,“难为你想到。”
梅子规只说:“现代男人留长发的确实不多,也并非没有。”
梅子规原本还预想,元大君是否会抱怨这种造型太过女气,然而,元大君看起来却丝毫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应当是对自己的造型浑不在意。
梅子规怀疑,莫说自己给元大君扎马尾,就算是给元大君梳旗头,他恐怕都不会提出任何异议。
造型结束,元大君甚至都没有要求照镜子。
梅子规却主动把雇主请到穿衣镜面前。
镜子里,元大君绑着马尾,搭配一套现代风格的休闲西装。
若普通人这么打扮,恐怕会有些不伦不类,偏偏元大君容貌身材气质都非常符合这种搭配,使他呈现出一种无可挑剔的完美状态——头发的高束让他的五官更加突出,尤衬得他脸庞线条分明。
他穿着的现代风格西装剪裁得恰到好处,凸显他挺拔的身姿。
不需要多余的装饰,就凭借着这简洁而精致的搭配,元大君已经散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梅子规凝视着镜中的雇主,说:“尊敬的大君,您认为这身搭配怎么样?”
元大君摸摸下巴,说:“像一个穿西装但是爱骂脏话的艺术生。”
梅子规听着这样的俏皮话并没有笑,但也不因此感到不高兴,只淡淡说:“那我姑且认为您认可了这个发型。那么,接下来,我可以为您修面么?”
梅子规看不惯的可不仅仅是元大君的“蓬头”,还有他的“垢面”。
元大君不喜欢剪头,也不爱把胡子刮得太干净——这自然是有他心理的因素在。
梅子规从前不知道,现在却知道了。
元大君倒也不忸怩,笑着说:“可以啊,你要剃我头也好,剃我的脸也罢,我都欢迎。”
梅子规再次让元大君坐下,拿起修面工具,靠近元大君。
梅子规修长的手指稳定而有力地握着剃须刀,让冰冷的锋刃在元大君的脸庞上滑动,但始终保留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绝不给他过于“连根拔起”的触感。
梅子规的动作精准而谨慎,不匆忙也不急躁,好似在画画,或是雕塑。
元大君脆弱的脸庞暴露在冷刀之下,却毫不在意,目光始终停留在梅子规的神情里。
梅子规看起来异常专注。
而他专注的模样极为迷人。
莫说是交出脸庞,元大君此刻甚至愿意把脖颈也送到他刀锋之下。
元大君忽而把脸凑近,这动作倒是把梅子规吓了一下——毕竟,刀还在手里,倒不是开玩笑的。
梅子规把握着刀的手往后一缩,素来冷静的脸庞罕见地露出一丝惊色,这使得元大君更感兴趣。他往前倾身,笑吟吟道:“别怕,你就算把我脸皮割破,我也不会怪你。”
梅子规闻言,冷冷道:“但是我会怪你。”
元大君依然在笑:“这便是我喜欢你的地方。”
梅子规突然听见“喜欢”二字,手里刀都颤了一下,似被精钢碰了一样。但他表情不变,眸光更冷,便将刀锋往前一送——这寒光乍闪,让元大君下意识往后退了半分。
梅子规把刀锋压在元大君的领口上——这衬衫是梅子规所选,领口是一片整齐而挺拔的立领,由白色细腻的棉质面料织成。
此刻这细腻棉料因刀锋的触碰而微微凹陷,因为承受着一份微妙的压力而散发出一种特殊的纹理质感。
元大君依然坐在椅子上,仰面看着梅子规,保持笑容,眼神里甚至有几分期待。
这表情让梅子规莫名觉得,就算自己真的割了元大君的脖子,元大君也能乐起来。
梅子规一瞬间便觉得空落落,不知何故。
他只将刀刃收了回来,却不想,手腕一紧,竟然是元大君握住了他的手。
元大君猛地一扯,将梅子规拉到自己的腿上。
梅子规睁圆了眼睛,定定望着元大君,神色里掠过一丝惊讶。
这惊讶让元大君很着迷。
元大君笑着说:“很抱歉,我能亲吻你吗?”
此刻,梅子规坐在元大君的腿上,手腕被元大君牢牢地握住,而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贴近了元大君的胸膛。
这似乎不是一个能够说“不”的姿态。
梅子规的语气依然是冷冷的:“尊敬的大君,我手里有刀。”
听了这话,元大君笑意更深:“你以为我为什么想吻你?”
说着,未等梅子规反应过来,元大君的唇便压了下来。
与此同时,梅子规的刀也迎了上去——
元大君言出必行,
梅子规也是。
嘴唇的接触,对梅子规而言,是十分的突然,而又十分的炽热。
就像元大君的气息化作钢板,紧密压实他的意志,将他积压在无法抗拒的境地中。
元大君却只诧异:梅子规的唇看起来薄而冰冷,吻起来却像阳光晒过的羽绒一样。
这种出乎意料的感觉让元大君更加迷恋梅子规的嘴唇……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沉浸享受,梅子规的剃刀就刮上来了。
刀锋擦过元大君的脸颊——以元大君的反应能力,完全可以避开——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甚至更加深了这个吻,让脸颊离刀锋再近一些。
近一些,再近一些,嘴唇也好,刀锋也行,都没关系。
他刻意让这个吻变深,甚至不介意让自己的伤口和吻一样深。
——但梅子规介意。二转狗si
说一千,道一万,梅子规不舍暴殄天物,万万不愿毁坏元大君这张漂亮脸蛋。
就好似一个珠宝匠人不舍得刻坏一块上佳钻石似的。
梅子规一手摁在元大君的胸膛上,使他远离自己,一手则持剃刀,压在元大君的脸颊上,神情冷酷,好似电影里美丽得可以印在海报上吸引万千观众购票的杀手。
元大君笑盈盈看着梅子规,也不说话,似乎等着梅子规用刀把自己杀了。
梅子规自然不会这么做,他只是握着刀柄,把刀锋压在元大君的脸颊上,不阴不阳地评价说:“这脸皮倒是厚。”
元大君答:“正好与你互补。”
梅子规不接这话,却道:“原本想给你留点须根,算是尊重你的个人习惯,但现在看来,大可不必。”
话音刚落,梅子规就朝元大君脸颊下刀,手法准确而迅速,不留任何余地将元大君的胡茬彻底剃除。他大概毫不在乎雇主的体验,挥动刀刃,刀锋每次刮过,都给元大君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感——似是梅子规耀武扬威似的宣示着锋利的存在。
疼痛让元大君肌肉收缩,眉头微皱,但他并没有示意梅子规停下,亦不抗拒这种疼痛。相反,他的表情透露出一种奇怪的满足感,仿佛在这种微妙的痛楚中找到了某种享受。
最后,梅子规将剃刀从元大君的脸颊上移开。
元大君伸手轻轻触摸着剃得干净的皮肤,指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光滑和清爽。
他朝梅子规一笑,说:“感谢梅顾问的修面服务,我很满意。”
梅子规无言以对。
头发束起,胡子刮净,元大君的脸庞变得极其清爽干净。
没有毛发的遮盖,他下巴线条更加清晰,束起的发更凸显出他完美的额头弧度,使他的脸庞看着更加精致和有型。
无论是用人、管家、司机还是回到公司里遇到的工作人员,都无比惊叹元大君的新形象。
大君的母亲元淑君也非常感慨,对梅子规说:“梅顾问,这次请您可真是请对了,现在一看,大君真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梅子规却答道:“夫人过誉了。大君原本就具备很好的形象条件,我并没多做修饰。”
得了这个评价,元大君尾巴都要翘起来,只说:“看来,梅顾问心中,我本就是一个美男。”
听了这话,梅子规平平答道:“是的,正是这样。”
梅子规直视元大君,答得坦率,倒叫素来厚脸皮的元大君难得地薄脸皮了一回,耳垂都微微发热,似梅子规的视线能烧了他一样。
元淑君倒没注意到这眉眼官司,因为她的关注点在别处。
她思忖两秒,对梅子规说:“说起来,还有事情要拜托梅顾问。”
梅子规道:“夫人请说。”
元淑君微笑着道:“过两天我家大君将受邀前往王氏府上作客,需要参加一个比较正式的宴会。我们家大君一直不是十分注重餐桌礼仪……”
梅子规明白元淑君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夫人放心,我会为大君提供细致专业的用餐礼仪指导。”
元淑君叹了口气,又说:“其实,这也只是一个热身。不久之后,我家大君就要在家里主持一场晚宴,这是他荣任大君后第一场较为正式的晚宴。”
梅子规心中明白,说道:“夫人放心,我将提供全方位的晚宴指导,确保一切顺利。”
形象顾问的工作不仅仅是关于外表的改变,更是要提升雇主整个形象和气质的综合表现,用餐礼仪,主持仪态都是其中的要素。
而梅子规方方面面都颇有经验。
如果是要主持晚宴的话,那么要辅导的方面就不仅仅是用餐礼仪,还包括晚宴的流程、座次、致辞等方面。这里头大有学问。
梅子规也对此颇有研究,但就是不知道元大君有没有心学习。
事实上,元大君认祖归宗已久,也有学习过餐桌礼仪,只是一直粗枝大叶,不曾十分上心。要说应对普通商务场合是绰绰有余,但要到世家大族的正式晚宴,又显得差点意思。
元淑君本人亲自劝过,也请过礼仪老师,都不太奏效。
现在,元淑君又寄希望于梅子规。
主持元氏晚宴也是后面的事情了,现在最迫在眉睫的任务是过两天的王氏宴会。
他们决定还是先辅导元大君用餐礼仪。
在庄园主楼,管家张罗了一个餐厅以供梅子规教学之用。
餐厅布置得优雅而精致,桌上摆放着银质的餐具、精美的瓷器和华丽的花束,端的是富丽堂皇。
梅子规在餐桌旁站定,开坛授课。
元大君则坐在椅子上,聆听指导。
梅子规从最基本的用餐姿势开始,然后去讲解餐具的正确使用方法:如何持刀和叉、如何使用汤匙和勺子,以及如何取用不同的餐具。他又强调用餐的顺序和礼仪,以及如何在用餐时保持优雅的姿态,如何避免不雅的餐食行为……
元大君听得是昏昏欲睡。
梅子规对此倒是早有预料,他知道元大君是不会用心听这些繁文缛节的。
但这是梅子规的工作,他必须完成。
讲解完毕后,梅子规便让管家上菜,二人一同进食。
看到桌上摆满美食,元大君终于有了兴趣,开始大快朵颐。
梅子规在旁冷眼看着,深知自己刚刚讲了也白讲,元大君用餐时姿态依然是十分放松,随意取用食物,并不拘束在任何礼节之内。
他的吃相自然够不上粗鲁,到底还不至于吃饭吧唧嘴、喝汤呼噜噜,一般商务场合尚能对付,但王府家宴这等场合,就可能会被诟病有失礼数。
在珍珠岛,元氏是首屈一指的大家大户,但王氏也是老世家,应当颇为讲究。
梅子规心里知道元大君目前的礼仪还不过关,但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便只是默默用餐,慢条斯理地享用美食,看起来倒是心无挂碍。
元大君却开始观察梅子规起来,忽而一笑,道:“梅顾问喝汤是真的一点声音也不会发出的。”
元大君喝汤的时候也不会呼噜呼噜,但到底在吸汤的时候还是不免发出一丝声响,放在普通用餐环境里倒也十分正常。
然而,要是在特别正式安静的用餐场合,即便是银汤匙碰到碗沿的声音也响亮得刺耳,细微的吸汤声便也引人注意。
梅子规轻轻看向元大君,道:“你想知道诀窍么?”
元大君笑道:“不想。”
梅子规看了元大君一眼,低头拿起汤匙,自顾自道:“首先,我们可以轻轻将嘴唇贴近汤匙,形成一个小的密封区域,这样汤的声音就不容易传出来。此外,我们还可以尝试微微倾斜头部,使汤流入口腔的方向更加平缓,减少可能的声响……”说完,梅子规示范一遍,缓缓吸了一口汤,轻盈得像是只是吹过了一阵微风,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产生。
元大君看着梅子规的嘴唇,笑了一下,道:“很有意思。但是我不想学。”
“但是我得教。”梅子规淡漠道,“你不想学,可以不听。”
听了这话,元大君哭笑不得地看着梅子规。
事实上,他真的很难不听梅子规的话。
梅子规即便是说最枯燥的话,都有最迷人的气度,使得元大君目不转睛。
梅子规不理会元大君是否专注,便开始展示正确使用筷子夹取食物的技巧。他轻轻夹起一块鱼肉,筷子的尖端立即与鱼肉完美贴合,没有任何滑脱。
梅子规又一边讲解道:“夹食物时,要保持手部的稳定,同时要注意用指尖控制筷子的力度。轻轻夹取食物,避免过度用力,以免损坏食物的形状。”
听着讲解,元大君不自觉地把注意力放到梅子规的握着筷子的手上。
元大君可以看到梅子规似有若无地触碰着筷子的指尖,洁白而莹润,如玉如月光。
在那一瞬间,梅子规的指尖好像变成了全天下最重要的事情,让元大君根本无从注意其他。
元大君缓慢地眨眼,好似盯着了一只蝴蝶的猫。
梅子规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微微侧目。
元大君忽而笑了,露出牙齿,眯起眼睛,很像一只大猫:“我要是现在去亲你的手指,你会用筷子戳我的眼睛么?”
第8章 王氏晚宴
梅子规没好气地把筷子放下,说:“当然不。”他扫了旁边一眼,“为何要用筷子?手边不是有餐刀吗?”
元大君摸了摸下巴,那儿还有今早被剃刀刮出的细微伤口。
为了保护元大君的形象,梅子规没有给他划拉出破相的疤痕,但肉眼不可见的小刮蹭也够让人喝一壶。
看着一脸冰冷的梅子规,元大君饶有兴味地笑道:“子规啊子规,我怎么觉着,你才是一个穿高定的野蛮人啊?”
梅子规心下微动,眼里波光粼粼,似春水横流。
元大君又道:“而我实际上是一个看来粗莽的斯文人。”
“你别要侮辱‘斯文’二字。”梅子规迅速接口道,但嘴角却翘了一下,隐没一丝难得的笑意。
王氏庄园,古色古香,气韵悠然。
红墙绿瓦,绿树成荫,花草点缀,曲径通幽,小桥流水,步移景异,亭台楼阁点缀其中,雕梁画栋纵横交错,别有宁静景致,一派祥和气象。
王氏是老派家族,对礼仪甚为讲究,还总爱宣扬自己祖上出了多少进士。
庄园内举办的宴会,仪式庄重,座次有序,彰显世家的规矩礼仪。
这次的王氏庄园宴会不仅邀请了元氏、金氏、唐氏的大君,还有一些其他当地显贵的名流。
来宾们都身着华丽的礼服,风度翩翩地踏入庄园,彼此交流着谈笑风生。
其中,唐小姐与李先生窃窃私语道:“我听说,元大君请了一个形象顾问……”
李先生一听,只觉得好笑:“他?他那野兽请什么形象顾问?”
唐小姐禁不得轻轻摆手,拿着一柄蜡染印花折扇掩面而笑:“就是野兽,也得装个人,否则是要关笼子里的。”
李先生也和她调笑起来。
元氏上任大君猝然离世,新任大君来历不明,又一点儿不带他们“自己人”的气息。
短时间之内,元氏新大君在这个名流圈子里是很难得到发自内心的尊重和认同的。
元淑君有心让元大君与这些人好好打交道,但也没什么太显著的效果。
要说在商场上的合作还是照旧,私下社交却不太融和。圈子里对元大君抱持一种观望态度,新合作也未曾提上议论日程,这让元淑君多少有些不安。
其他门户的大君也就罢了,却即便是小辈们,也都自感和元大君是一个辈分的,又嫌元大君的出身和举止,对他不太真心尊重。
为此,她才请来梅子规,希望元大君能看起来更像一个能被接纳的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