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梅子规醒了,元景石从阳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手机。
看起来他是有重要电话会谈,但为了不吵着梅子规睡觉,所以特意去阳台关门打电话。
“那么早就有工作电话吗?”梅子规问道。
“也不算是工作。”元景石在床边坐下,看着躺在枕上的梅子规,自然地俯身在他额上轻吻。
梅子规似早习惯了这样过分亲昵的互动,并没有任何抗拒。
他只是闭了闭眼,轻轻地抬起手,抚摸着元景石的脸颊,感受着他坚实的肌肤和温暖的体温。
待元景石吻过他的额头,又要吻他的嘴唇时,梅子规才不耐烦地把他推开:“别烦我,累死了。”
元景石笑了一下,说:“那可怎么办?今晚又得出去。”
“去哪里?”梅子规懒洋洋问道。
素来正襟危坐的梅子规在元景石面前越来越坐没坐相,总是懒懒的。
从第一次亲密开始,元景石在梅子规面前就越发像一头吃不够的狼,而梅子规则越来越似一只睡不够的猫。
元景石却很喜欢他懒散的模样,欣赏般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知道,我在拍卖会高价拍了几个藏品。”
“我知道。”梅子规道,“有几个原以为是卖不出去的,结果不但卖出去了,价格也不低。”
“原来背后的买家都是同一个人。”元景石笑道,“你猜是谁?”
梅子规这才不懒了,睁眼道:“是叶轩?”
“是他。”元景石缓缓道,“他以藏家身份约见我们,不去也不合适,你说是吧?”
梅子规轻轻一叹,点头说:“是。”
“我有预感,这回我还是得穿条皮带去。”元景石说。
梅子规:“作为形象顾问,我只想说,当众解皮带是很不雅的。”
“你放心,裤子很合身,解下皮带也不会掉下来。”元景石答道,“对我的形象不会有太大损害。”
梅子规:……
在刚刚的电话里,拍卖行的负责人向元景石详细解释了叶轩的背景和地位:“元先生,叶轩先生在金银岛商界拥有广泛的影响力,是一家知名公司的董事长。叶先生同时也是艺术界的资深收藏家和策展人,曾经举办过多场成功的艺术展览。不过他一直比较低调,很少参加公开活动。所以知道他身份相貌的人并不多。”
得知了叶轩的身份信息,梅子规便道:“看来,他说自己是资深收藏家和策展人,倒也不是撒谎。”
“通过隐瞒部分事实来误导他人,也算是说谎的一种。”元景石淡笑道。
“我们可没得指责别人,”梅子规摇头道,“我们甚至玩起了‘身份互换’,这就不算说谎了?”
元景石答道:“我这人就是双重标准的两面派,没有素质的野蛮人。”
梅子规对他这种“我蛮夷也”式的发言竟是无言以对。
收拾一番,二人便离开酒店,坐车前往叶轩的半山豪宅。
汽车驶过宽阔的道路,沿着蜿蜒的山路行驶,逐渐接近叶轩的豪宅。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车窗上,泼洒一片温暖的光影。
靠近豪宅后,车子缓缓停在宽敞的停车场,司机打开车门,让梅子规和元景石从车上走下,二人的视线自然被一座宏伟的建筑所吸引——高大建筑巍然屹立,大理石的外墙反射着阳光,散发着高贵典雅的气息。
大门敞开,迎接他们的是一条铺满粗糙原生态石板的宽敞门廊。
步入门廊,墙上悬挂着各大名家的油画,珍贵的古董陈列映入眼帘,可见住宅主人的财富与品位。
管家在门廊处迎接,笑容可掬道:“欢迎两位,请跟我来吧。”
梅子规和元景石微微点头,随着管家走进收藏室。
收藏室的门打开后,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面挂满油画的墙。
梅子规和元景石在满墙画作前驻足,只见墙上每一幅画作都以暖色为主调,给人一种温暖又宁静的感觉。
这些画作显然是出自同一个画家之手,画风相似,却又各具独特之处。画家运用精湛的技法和细腻的触感,将每一幅作品都描绘得栩栩如生,仿佛可以跃然于眼前。
梅子规轻声说:“这些画是……”
元景石断然答道:“都是我母亲所作。”
梅子规闻言一怔,愣愣看着元景石。
这时候,叶轩拄着那镶嵌翡翠的手杖走入来,满脸和蔼又情绪激动地说:“儿啊,其实我是你爹!”
梅子规大为震撼。
元景石闻言一怔,然后立即把皮带抽出来。
叶轩讶异,问管家:“拿皮带是什么意思?”
管家略带惊讶,像是想起什么,解释道:“据说,珍珠岛贵族好像有一种表达亲密感情的方式,就是交换彼此的贴身之物,比如项链、皮带、领带之类的。这可能是元先生想要表达亲密的意思。”
叶轩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他回过头,看向元景石,目光中带着一种明悟和欣喜:“儿啊……我真的是你爹……”
而元景石也已经举着皮带过来了。
皮带在空中划出一道刚强的弧线,直劈叶轩的面门。
叶轩大吃一惊,连连退避,倒是管家十分忠诚,上前一步,拦在叶轩面前。
眼看着皮带就要甩到那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脸上,元景石神色微凝,将皮带收了回来,并没有让管家受伤。
元景石望着头发花白管家,嘴角扯起一个笑容:“他一个月给你多少工钱?值得你这样!”
管家站定在原地,眉头大皱,道:“小少爷……”
听到“小少爷”三个字,元景石冷笑一声,打断道:“不要乱认亲戚,我可不认识你们。”
叶轩看到元景石要抽自己,原本也是吃了一惊,但现在已经恢复镇定。他皱眉叹气,对元景石说道:“儿啊,我知道你这些年受苦了。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们母子。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叶轩停顿了一下,目光深沉道,“现在我有了力量和资源,我可以给你们更好的生活,保护你们免受任何伤害。请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想补偿你们!”
叶轩说得动情,几乎要落下老泪,而元景石却不为所动。
梅子规默默地站在一旁,他也感受到了元景石的冷漠——这是他从未从元景石眼里读到过的情绪,元景石总是嬉笑怒骂,肆意挥洒,喜欢得热烈,讨厌也浓烈,倒是极其罕有这种纯然的冷漠,纯然的不带感情。
叶轩察觉到元景石的不为所动,眼神中不免闪过一丝失望,但他还是挤出一丝笑容,放下身段,继续解释道:“其实,我一直很想你,但你知道,你的外公……”
“我只知道,”元景石冷漠地截口道,“我姓元,不姓叶。”
这话说得叶轩心口一闷,好像有人当胸给他一拳了似的。
叶轩呼出沉重的一口浊气,说道:“当年就是你外公把你从你母亲身边夺走,将你送去碧玺山的福利院的。如果他不是那么狠心,你就是金尊玉贵的少爷,不用受那么多苦!”叶轩说着,打量元景石的样子:“你却愿意原谅他,而不肯原谅我?”见元景石依然不为所动,叶轩像是想到了什么:“是不是他对你说了什么,让你误会了我?”
“我没有原谅他。”元景石*正道,“只是他那样子,我也不好意思说他。你要是和他一样得了绝症躺床上吸氧,我也不抽你。我只是脾气不好,又不是灭绝人性。”
叶轩:……………………
叶轩对这位元氏新任大君的行事作风早有耳闻,但俗语说得好,却是百闻不如一见,一见就要发癫。
叶轩被这黄口小儿噎得血压都要直击180,但到底还是压住了这口气,依旧充满耐心地解释道:“我不知道老大君跟你说的故事是什么。但我想让你知道,当初我还是一个小人物,根本对抗不了老大君。他看不上我是一个外乡穷小子,非要你的母亲嫁给他指定的人选。你母亲不情愿,他就让你们骨肉分离……我一直想找你,但是在老大君的手段之下,我想怎么寻你,都是遍寻不获!”
说着,叶轩重重叹了口气,双眼已经泛起泪光:“直到近年,你当上了新大君,我才知道你的存在。”叶轩泪眼婆娑,“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去跟你说这件事,正巧听说你要来金银岛,我便让人去拍卖会拍下你的藏品……也当是给你的一份见面礼嘛。”说着,叶轩又抹了抹老泪。
“你想给我送钱?”元景石皱眉问道。
叶轩眼中泪光闪烁,却笑了一下,缓缓说道:“我只是想以这种方式,表达我对你的歉意和关怀。”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给我转账?还要让拍卖会中间商挣差价!”元景石说,“我看你根本没诚意,只是表演型人格吧!”
叶轩:…………………………枉我花了那么多钱,给你那么大排面,而你小子是真的完全不感动啊。
元景石不理会叶轩的想法,背着手环视墙壁上的画作,问道:“母亲这些画作都是你收藏的?”
“是的!”叶轩说起这个,两眼放光,“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认真收藏淑君的画作……”
他走到一幅画作前,轻轻触摸着画布上的纹理,继续说道:“每幅作品都是我心中的珍宝,它们不仅仅是艺术品,更蕴藏了我对她的思念……”
元景石却道:“你这样花钱把她的画买回来,等于让真正喜欢她的画的人买不到!”
叶轩听到元景石的质疑,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你怎么能说我不喜欢她的画呢?我是她最忠诚的粉丝之一!”
元景石嗤笑一声,说:“那你看着我的眼睛,不要看别处,告诉我,你刚刚摸的那幅画上面的百合花是什么颜色的?”
叶轩整个怔愣。
元景石眼神里的嘲讽更深。
叶轩到底姜是老的辣,完全没有尬住,只是含泪幽幽道:“对不起,我确实不记得百合花的颜色了。尽管我欣赏淑君的艺术作品,但我对每一幅细节并不是完全了解……或许我对她的热爱还不够深,对不起……”
元景石实在没想到一个老男人的茶艺居然如此出众,这时候还能茶言茶语。可以说不愧是吃软饭发家的吗?
“好了,别整这些没用的。”元景石大手一挥,“你以后想要给我表示歉意跟补偿,就直接打钱备注赠予,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叶轩这个文艺了半辈子的老绿茶哪里见过这样的直球大哥,也是一整个愣住,不知该给什么表情。
在叶轩尚未回过神来之际,元景石迅速拉着梅子规转身离开了收藏室。叶轩想拦也拦不住,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径直穿过豪宅的大门,登上等待着的车辆。
车辆驶离了叶轩的豪宅,朝着远离这一切的方向行驶。
酒店阳台上,微凉的夜风吹拂着元大君散乱的及肩长发。月光洒在他的发丝上,似点点银光在黑色的瀑布上闪烁。
细长的香烟在他的指尖缓缓燃烧,释放出一股淡淡的烟雾,在夜空中升腾而起,形成一道飘渺的轻纱。
烟雾弥漫中,梅子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柔和而温暖。
梅子规走到元景石身边,信手拿过他手里的烟,说:“不是说陪我一起戒吗?”
元景石看着梅子规拿过烟,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但随即他点点头:“当然,亲爱的子规。”
他亲爱的子规站在阳台旁,手里夹着他想要的香烟——这两者都是他有瘾的东西,站在月光下摆在一起,让元景石很折磨。
元景石说:“你好像不好奇我和叶轩的事情。”
“当然,我从来不打听雇主的私人生活。”梅子规信手将香烟摁灭,放在烟灰缸中。
元景石伸手握住梅子规的手,嗅他指间残留的香烟味。
梅子规淡笑着看他,没有说什么,摊开双手,捧住元景石雕塑般的脸,却似碰到了世界上最柔软的最脆弱的物质。
元景石难得地从梅子规眼里读出了温柔。
他立即对这份温柔开展了一场捕猎。
他开始用手指轻抚梅子规的肌肤,感受着他的柔软与温暖。
他继而用手指轻轻地滑过梅子规的唇,传递着他内心的渴望。
梅子规接纳他的一切。
他们这一次,不像以往。
不再是激烈的占有,而是沟通般的连接。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完了一遍,元景石没有再追一次,只是躺在床上,好像沉浸在一种古老的抚慰之中。
他们的身体紧密相拥,温暖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仿佛成为了彼此的避风港。
在这个时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梅子规手指轻柔地穿过元景石的发间,仿佛在为他拂去一切的疲惫和忧虑。
元景石眼皮微动,却依然半闭,好似随时要睡过去。
梅子规却突然开口:“你该剪头发了。”
元景石昏昏沉沉的眼睛突然睁开:“你知道我不愿意让别人碰我的头发。”
梅子规说:“我知道。”
元景石说:“那么……”
梅子规说:“我学好剪发了。”
元景石闻言一怔。
梅子规依旧轻轻用手指梳着元景石的长发:“你难道以为我会放任我的雇主一直留着这头乱发吗?”
元景石听了这话,眼中疲惫一扫而空,压上梅子规的身,笑道:“我和你,有一个今晚要死在这里。”
梅子规似笑非笑:“胡说。我们谁都不会死。”
好长的这个夜里,狂暴的温柔,卷住了二人的身。
早晨,阳台,梅子规为元景石剪头发。
阳光透过元景石的发梢,照射在梅子规的剪刀上,闪烁着金属的光芒。
梅子规静静地站在元景石的身后,轻轻地抓住一缕头发,开始娴熟地修剪起来,有模有样,似是一个熟练的发型师。
当一一缕发丝都被修剪得恰到好处,梅子规才告结束,轻轻拂去剪刀上的头发残渣。
他看着元景石的新发型,说:“剪发不是一日之功,我这只是根据您的外形和喜好速成的简单剪法,希望您会满意。”
元景石笑道:“我不可能不满意。”
梅子规说:“还是请先照镜,再作论断。”
两人转身走向室内的镜子,阳光照耀在镜面上,映照出他们的身影。
元景石在镜中看到的是一头最简单的短发。
正是梅子规所说的,特别简单易学的发型,即便是新手也能修剪出来。
然而,就是这样简单的短发更能凸显出元景石得天独厚的相貌气质。
过去的长发已经被剪去,利落的短发更突出他清晰的轮廓,使他的俊美更加锋芒毕露,直击人心。
“这很适合我。”元景石转头对梅子规说,“你很厉害。”
梅子规以专业而客气的语气答:“大君过奖了,这只是我勉力而为的一次剪发。我很高兴您对发型感到满意。”
听了这话,元景石微微一哂,说:“真不知什么时候,你才肯唤我的名字。”
梅子规默默转头看向朝阳,片刻不语。
元景石却没有沉湎在对镜的自恋里,只握住梅子规的手,回阳台上坐下,看着那儿放着的烟灰缸。
烟灰缸里还躺着昨夜摁灭的半支烟。
“你看,到底是戒烟容易,戒色难。”元景石指着烟说道。
梅子规把手从他掌中抽回,没有回答。
元景石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福利院去吗?”
“我不知道。”梅子规回答。
元景石托着腮,看着他的脸,好似在看半支烟重新燃起,问:“那你会想听吗?”
或许,在某一秒钟,元景石猜测,梅子规会如从前那样冰冷地回答“我对雇主的私生活并无关心”。
但这一刻,或许是早晨的太阳太温暖,又或许是元景石的新造型太惊艳……
梅子规好像一块硬性海绵,原本是石板似的粗糙坚硬,却因泡了水,变得不可思议地柔软:“如果您愿意说的话。”语气很柔和,像早晨的风。
那是一个极其俗套的故事,甚至不值得梅子规一听。
梅子规早就听过无数遍那样的事情,却因为这件事发生在元景石身上,梅子规颇具耐心地坐在吹满晨风的阳台,思绪随着元景石的讲述而飘荡。
元景石说:“在我幼年的记忆里,一切都是不饱足的,因为我是一个在破旧福利院长大的儿童。”
“这很不常见。”梅子规接口道,“一般健康男童在很小的时候便会被领养走。”
元景石点点头,眼神中透露着深思,说道:“是的,我也曾期待有人能将我带走,给我一个温暖的家。但命运似乎对我格外残酷,我总是被挑剩下,留在福利院,度过了孤独而艰难的童年。”
梅子规静静地听着,他能感受到元景石话语中的苦涩和无奈。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元氏老大君有意而为之。”元景石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既不愿意让我认祖归宗,却也不肯让我认别人做亲人。”
梅子规淡淡说:“这倒是符合他的作风。”
“哦?”听了这个评价,元景石反问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没见过。”梅子规淡淡道,“我只是见过很多他这类型的人罢了。”
元景石望着梅子规:“你见过很多他这类型的人?他们是怎样的人?”
梅子规将手搭在阳台的扶栏上,凝视着远方:“他们是那些权力欲望强烈,善于操控他人,将亲情和情感视为工具的人。他们渴望掌握一切,控制一切,不愿意失去对他人的掌控权,并擅长于用亲情包装自己的控制欲。”
元景石闻言一笑,道:“相当精准。”只是他这一笑中既有潇洒,也有无奈,“他把还在襁褓中的我送走,说是想让我母亲清醒过来,但谁都知道,这一句‘女儿,我是为你好’,其实更多是为了满足他身为大家长的控制欲。”
梅子规似乎已经大约能推断出前尘往事,却只是试探性地说道:“老大君作出这么决断的手段来拆散你母亲和叶轩,这么说来,叶轩在老大君眼里肯定是有很大的错处。”
“是有很大的错处。”元景石说,“叶轩是一个穷小子,少年时便在金银岛的赌场混迹,意外赢得第一桶金。他拿这份钱去攀龙附凤,先是成了几位富小姐的‘蓝颜知己’。又通过千金小姐的圈子,认得了我的母亲,也成了我母亲的‘蓝颜知己’。”
梅子规沉吟道:“他在诸多千金小姐之中选择了你的母亲做上岸的码头。”
“是的,这不难想象。”元景石吐出一口浊气,“如你所见,我的母亲是一个单纯善良又美丽温柔的女人。而且,她还是元氏大君的独女。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梅子规静静地聆听着元景石的述说,面容不变,但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但他忽视了一个因素,元氏千金虽然单纯,但元氏老大君可不简单。”
“当然,但老大君察觉到叶轩的企图之后,也没有多加阻挠,他认为母亲在成长路上需要一点儿挫败教育。”元景石嘴角微微勾起,溢出一丝冷意,“直到母亲跟叶轩成功私奔到金银岛,老大君才认识到事态已经超出控制了。”
梅子规默默看着元景石,等元景石把这个故事说完。
元景石轻声说:“就这样,母亲和叶轩私奔到金银岛,而老大君却没有加以任何干预。他任由这对小情侣过潦倒的生活,并不接济,也没有提出要把母亲接走。”
梅子规缓缓说道:“老大君是想让叶轩知难而退。也想让女儿知道世道坎坷,早日认清事实。”
“很遗憾,他的目的并没有达成。”元景石淡声说,“叶轩不会知难而退,他知道母亲是老大君的独女,是老大君心爱的亡妻留给他的唯一,仅此一颗的掌上明珠,即便嘴上说得再冷酷,肯定是不会舍弃的。虽然如此,叶轩还是做了两手准备,他一边和母亲像夫妻一样生活,一边依然当着金银岛富家千金的蓝颜知己。”
梅子规聆听着元景石的描述,缓缓说:“你母亲可有发现他的不忠?”
“你知道她不是那么聪明清醒的人。”元景石微微看梅子规一眼,眼神中透着苦涩和无奈,“她甚至怀上了叶轩的孩子……”
梅子规沉默了。
他原想说:这何其不幸。
然而,这么说来,元景石就是这个“不幸”。
元景石继续道:“叶轩原本想等母亲瓜熟蒂落生下一个儿子后,再带这两母子回到珍珠岛拜见老丈人。他相信,一个老人再硬的心都绝对会因为刚出生的孙子而软化。”
梅子规闻言淡淡一笑:“那他是低估了老大君心肠的硬度了。”
元景石深深看了梅子规一眼,颔首:“看来你比叶轩以及我母亲都还了解老大君。”
梅子规淡淡道:“我只是了解这类人。”
元景石看着梅子规,似在描摹他眼神里的冷意。
梅子规却说:“你刚刚说,叶轩‘原本’想等令堂分娩之后才回珍珠岛……你的意思是,他的计划产生了变化?”
“是的,原本他打算等孩子降生再回去。”元景石点点头,“但他从报道中看到,老大君任命侄子为集团CEO,公开声明称女儿专心艺术道路,不会从商,决定培养侄子为接班人。看到这样的消息,叶轩慌了,便忙把怀孕的妻子带回老丈人家。”
梅子规深深地看了一眼元景石,静静等待着元景石的继续。
元景石缓缓说:“回到珍珠岛之后,老大君对二人的态度不冷不热,但依旧为女儿在最好的医院安排了高级病房,等待分娩。在她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之后,医生却遗憾地告诉她,孩子夭折了。”
梅子规闻言,心内一动:“然而,事实是她的孩子被送走了,送到了远在碧玺山的福利院。”
“是的,那个孩子就是我。”元景石苦笑道,“老大君这是釜底抽薪,让侄子担任CEO,又让女儿‘痛失爱子’。叶轩自感失去一切依仗,便离开珍珠岛,回到金银岛继续他靠女人发家的事业。如今看来,倒是相当成功。”
梅子规心下一沉,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
“在老大君快死的时候。”元景石缓缓道,“老大君没有叶轩一开始猜测的心软,却也没有叶轩后来以为的无情。老大君把我送走之后,还一直暗中观察我。”说着,元景石顿了顿,“我从小到大得到的助学金,都是从他手里来的。待我大学毕业,便被老师‘介绍’到元氏工作。我进入元氏成为管培生,每个重要部门都轮了一遍岗,最后来到了老大君身边担任要职……在这个过程中,我能感受到公司有意培养我,但我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梅子规微微颔首:“我相信,所有人都不知道。”
“是的。”元景石沉声道,“直到老大君被确诊绝症,才在病房中跟我说出实情。”
梅子规沉沉叹了一口气,说:“那你没有拿皮带抽他吧?”
元景石大叹一口气,说:“还真没有!我这人就是心软啊!”语气里颇为遗憾。
元景石目光飘远,仿佛要随着晨风回到那个改变他命运的病房里——
那一日,一直不可一世的老大君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目光疲惫地注视着站在床前的元景石,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懊悔和无奈:“我知道我对你和你母亲做出了很多错误的决定。我以为我在保护你们,但我却忽略了你们的幸福和自由。现在,我已经意识到我的错误,我后悔不已。我对不起你和你母亲,对不起……我让你们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和困扰……”
刚刚得知真相的时候,元景石还是难以置信,待他把过去种种与老大君放在他面前的证明联系在一起之后,过去的记忆和片段在他的脑海中迅速闪现,渐渐连接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一切终于都说通了,过去种种的疑问和困惑终于有了答案。
元景石感受到一股释然和明晰,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微笑:“我草泥大爷。”
老大君观察了元景石这么多年,早就明白元景石是什么脾性。但元景石来到老大君身边当助理的时候,态度还是比较好的,让老大君有些忘了元景石的脾气有多么臭。
现在元景石突然展示自己的低素质,老大君一下也是愣住了。
但他到底是见惯风浪的老人家,而被孙子骂了都能笑着忍耐,也是人上人。
老大君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从小就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却因为一些错误的观念和利益考虑,让你在福利院长大,错失了与家庭的联系。我也对不起你的母亲,她是我深爱的女儿,我本应给予她幸福和安宁的生活,而不是让她背负着无尽的忧伤和痛苦……”
老大君的话语听起来充满了愧疚和悔恨,似深深地希望能够得到元景石的谅解和原谅。
元景石提到“母亲”这个词语的时候,心里还是莫名软化了半点。
老大君见他软化,又乘胜追击:“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对你的关注……”
“哦,所以我在福利院遭遇冷暴力,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因为是孤儿被欺负,你也知道啊!还有我刚进公司的时候被领导欺负,你也都关注了……慢着,这不会是你这个老东西安排的,要苦其心志锻炼我吧!”元景石瞪大眼睛问道。
老大君差点噎死在病床上,但还是抚了抚胸口,说:“我一直也欣喜于你的聪明。事实上,你从小到大每一笔的助学金,都是我亲自划账的。你每一张成绩单,我都一一过目。就连你今日元氏之后的每一个岗位,都是我安排的……”
元景石点点头:“我明白了,如果我有一张成绩单让你不满意,有一个岗位的表现不达预期,你就会停止对我的培养,是吗?”
“咳咳咳……”老大君在病床上咳嗽十秒,喝了一杯水,才慢慢说,“我现在已经明白,家庭的幸福和亲情比任何财富都重要。我真诚地请求你的原谅,如果你能够接受我的道歉,我愿意尽一切努力来弥补过去的错误,给予你和你的母亲一个幸福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