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不用,反正不是我们狼兽人的味儿。”
灵脑袋上顶着一个他们装过蜂蜜的竹筒跑过来。“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可以行动了。”
其他兽人阴恻恻一笑。
“走!”
兽王生日,兽王城的热闹会持续几天。
宴会开始的第二个夜晚。
兽王城东边的上空不知为什么,忽然浓烟滚滚。
新上任的黑鹰族长站立在广场中央那石像的最高处,眼中闪着兴奋与傲然。
昨晚让他们在兽王城里逛了逛,今晚该让他们看看,现在谁才是兽王城的主宰了。
广场上燃着篝火。
兽人绕着篝火围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黑鹰分三等,中等及以上的黑鹰都过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兽王城其他部落的代表。他们带着满满当当的礼物,来给兽王贺寿。
但是显然,他们跟前面来的兽人一样,都没有见到兽王。
兽王不在,这些气势极盛的黑鹰杵在这里。兽人们也不敢多言。
血淋淋的鲜肉、各色多汁的果子就摆在面前,高如小山,好像吃不完似的。
兽人们一边看着这个一年只能看一次的兽王城,一边拿起食物继续吃。
至于其他的,他们并不关心。
浓烟升起的时候,天空盘旋的黑鹰立马过去查探。
没想到却是一去不回。
渐渐的,浓烟从西边蔓延到东边。速度极快。
像接连升起的烽火,不断迫近。
气氛焦躁起来的,广场上在黑鹰的鄙夷中大口大口啃食食物的各部落族长们也抬头去看。
“黑鹰族长,这不会也是给我们看的吧?”
顶端,享受着兽人仰视的黑鹰眸光一冷。“刚刚去的黑鹰为什么还没回来?”
“去看看。”
底下的兽人没有得到回答,低头撇撇嘴。
要不是看在兽王的份儿上,他们早收拾了这群黑鹰。
不就是在兽王城里待得久一点嘛,以前还不是兽王的飞行兽。
黑鹰成群过去。
转眼消失在了天幕。
黑压压的浓烟底下,只有一堆树叶和湿柴。
黑鹰兽人们避开浓烟,还没靠近,便闻到了那里面奇怪的香气。
下一秒,天上如下饺子似的,黑鹰全部落在了地上。索性飞得不高,死不了。
浓烟已经绕了兽王城一圈儿。
广场上离开的黑鹰走了一批又一批,没有一个回来。
石头上的新任黑鹰族长扫过这些浓浓黑烟,鹰眼一沉。
出事儿了!
他展翅。
“轰——”
“着火了!着火了!”
兽王城里火烧起来了。
烧得高高的,新上任的黑鹰族长屁股下的兽王头还没有坐热乎,便被燎了毛成了一只火鸟。
篝火底下,各个部落的族长、勇士近乎呆愣的叼着嘴里的肉,看着那黑鹰一个又一个地去帮忙。
火鸟一个传一个。
只擦身而过,便从黑色变成了橙色。
恰好,刚刚飞走的那么也回来了。他们气势汹汹,盯着广场上的兽人。
“看什么呢!还不快点跑!”底下的袋鼠部落族长挺着结实的肌肉,变了脸色高喊。
这些鸟兽人目标肯定是他们!
下一瞬,鸟叫惊空。
刚刚还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昂的黑鹰兽人一身火焰,烧红了这片天。
“他们冲着我们来了!”
“跑!快跑!”
“我要杀了你们!!!!”
城墙西边。
狼部落的兽人们正打算与黑熊一家五口分别。
可听着兽王城里是不是哀嚎的黑鹰嚎叫,黑熊耳脸上的笑越来越大。
“走了!”
耳:“我们一起!”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曜只看了耳一眼,便点了头。
兽人们听着兽王城里的混乱,往南边离开。而搅和了兽王城的事儿,自然也与他们无关。
至于是谁干的……
“废物!”
“让你们抓那些部落你们是一个都没有抓到!”
“族长……”
兽王殿里,又是一个新任族长坐在了兽王的宝座上。
他脸色怪异,似笑似狠。脸皮都在抽搐。
任谁经历了与前任族长争夺位置失败后,不到一天的时间亲眼目睹死对头被活活烧死,自己又顺理成章的成为族长。那感受不是一般的爽。
但现在他既然是族长了。
黑鹰族长不是闲人,他得担事儿。
那上百个在火海中死去的黑鹰是黑鹰里的精英,是族长的武器。
做不好这事儿,黑鹰肯定不服他。
可是在发生火灾的第一时间,那些部落的兽人跑了。甚至连带来的东西都悄悄摸摸带走了。
且兽王城底下,地牢混乱,兽人出逃,各族祭司不见踪影。
还有上上一任族长的失踪……
一切的一切,很难不跟这一群带了全族勇士过来,又仓皇离开的部落没有关系。
“给我找!”
“我就不信了,这么点儿时间,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兽王城西南边,一夜过去,兽人们脚下不停。
此时已经在兽王城百公里之外。
他们一路隐蔽足迹,专门走林子,此刻到了一个满是松树的小山丘里。
小山丘几百米高,溪水从西而来,绕其半圈儿,又继续往南。
山丘之中,被挖空的山洞里,还残留着原先主人生活过的痕迹。
大量灰烬、破损石锅、木柴,都彰显着这里曾今是一个小型的部落。
但可惜,这个洞荒废已久。
兽人们今早天亮之后停下,倒地睡了一觉起来,外面又是豆大的雨。
洞里升着火,兽人们挨个儿在溪水里将这几天在兽王城里摸爬滚打沾染的泥洗干净。
换上干净的兽皮,再不情不愿地捧着大半碗的刺刺草汤,围着篝火咧嘴傻笑。
“我数了数,围着那只黑鹰兽人在我们撤离兽王城的时候,已经少了一半。”
白杬吹了吹手里冒着白烟的汤,抿了一口,脸上笑盈盈道:“多亏了灵发现的树油脂。”
“对对对,这东西真好用,石像上抹上一遍,只需要一点点的火苗就能轰——”
“烧起来。”
“可惜了,没找到多的。”
“没什么可惜的,我们那边又不是没有树有这种树油。”
树喝了一大口刺刺草汤,苦着脸吐舌头。“难喝难喝,喝了这么多还是难喝。”
“咱们部落又没这个好用,轻轻挨一下就能燃烧。那些落下来黑鹰身上我们就在翅膀是刷了一点点。”
“是啊。”
白杬抿唇:“油就算了,酸果树的花粉我们用完了。”
灵一只小山猫满是自信地拍拍胸口。
“没事儿!没有花粉我们找其他的,之前大荒商队不是还用过一种迷药吗?”
跟着一起走的大荒商队几个兽人被狼部落的兽人们盯着,不好意思脸上泛红。
“我……我们不知道啊。”
灵爪子握紧:“那我也一定会找到的。”
“行了行了,吃点东西快点睡觉吧。休息好了,继续走。”
“这里离兽王城还很近,容易被发现。”
太阳正晒人的时候,树荫下山洞依旧清凉。
大黑狼、灰狼懒洋洋地趴在兽皮上,蓬松的毛发里露出几缕红色色或是橙色。
小山猫、红狐为了趴得舒服,直接把体型巨大的狼兽人当垫子。
狼兽人脾气好,自觉爱护这些比他们小不少的兽人。
在山洞最里面,白狼被黑狼高大的身躯笼住,只从黑色毛毛里探出一个脑袋。下巴搁在黑狼的大爪垫上。
两个脑袋挨着脑袋,陷入深眠。
梦中,白杬迷糊睁开眼睛。
面前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水泥铺成的大街上,高楼林立,满是都市的繁华。
白杬看着自己身上的卫衣运动裤,胸前一个毛绒狼头,好像跟他们格格不入。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他呆呆站立在的原地许久,不知被经过的人撞了多少下。
脑袋发晕,陡然生出一股尖锐的疼。
他捂头,再看面前。
高楼扭曲,来往的人变成了老虎的头,下身依旧穿着一身西装,手拿着公文包。
白杬惊叫。
所有老虎头的穿西装的看过来,他们的眼睛里……
全是白色!
白杬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
“阿杬!”
“阿杬,阿杬在叫?”
“阿杬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意识伴随着耳边的呼喊回笼,白杬颤抖着,看清围在周围的兽人们眼里的担忧。
他低呼一声,往大黑狼的毛毛里紧缩。
“做噩梦了,梦到了老虎脑袋跟人的身躯的兽人!”
“做噩梦了呀。”
兽人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梦确实怪模怪样的,兽人们怎么能变成兽头人身呢,那多丑。”
大家重新趴下,就围在白杬周围。
草伸出爪子扒了扒白杬的毛绒屁股。“阿杬,你没事儿吧。”
白杬立马往大黑狼的肚皮底下钻。
“没事儿。”
黑狼低下头,大爪子将白狼从怀里扒了出来。两个前爪紧紧抱着。“做梦,是假的。呼吸,别憋着。”
白杬这才觉得憋闷。
深吸了一口气,他软倒。
整个仰躺着,拿大黑狼的爪子当垫背。
“我在祭司的眼睛里看到了……”
他将当时见到的西装老虎头细说。
说完见黑狼眼睛始终看着自己,他伸出爪垫,抵着大黑狼的下巴。“长得怪吓人的。”
大黑狼低头。
白狼的爪子顺势被压得举起,直到胸口被大黑狼整个压住。
力道有点重,让人呼吸不畅,但白杬还挺喜欢这种沉甸甸的安全感的。
“我也看见了。”曜低声。
白杬倏地睁大眼睛。“真的!”
“嗯。”
“是不是很奇怪!”
曜:“是,没见过。”
白狼扒拉黑狼脖间的毛毛,弄得乱糟糟的。
“你说,那会不会是兽王?狮族祭司说得那么神秘,我都怀疑是不是因为我的祭司水平不够高领悟不了。要是梧祭司他们在这儿,肯定比我懂得多。”
“而且,为什么兽王的血能……”
曜大尾巴甩了甩,“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白杬点点头,跳得过快的心脏这才缓下来。
他艰难在大黑狼的毛毛里翻个身,四个爪子抱着一个粗壮的黑狼爪子,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
曜鼻尖贴着白狼的脸,阖眼。
睡了一觉起来,差不多又是下午。
早先起来的兽人们正在准备食物,还有一个二十队伍的兽人出去狩猎。
白杬摇了摇自己睡得有些发晕的头,爪垫抵着大黑狼的肚皮。
“撑起来一点。”
大黑狼低头,习以为常地站起来一点。
厚实的狼毛垂下。
贴着肚子的细软爪垫收回,刹那间,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细嫩微凉的脚丫。
两个白皙的手从毛毛里伸出来,揪住黑狼脖颈处的长毛。
接着,变成人形的白杬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毛毛里钻出来。
白杬眼睛被闷得水润。
白皙的手松开,转而抱住黑狼的脖颈:“要衣服。”
大黑狼伸爪,勾过一旁的兽皮衣服。
到跟前的时候,白光一闪,衣服跟人一起,又缩回自己的肚皮下。
曜宠溺一笑。
他小心翼翼地抬着巨大的身躯,怕把肚皮下的人压疼了。
白杬熟练地一通操作。
终于懒洋洋地打着呵欠,翻身坐起。“我好了。”
青年穿着一件黑色的狼绒背心,洗了几次之后,背心宽大,松松垮垮挂在他的身上。
下身一条兽皮短裤,到小腿。
白嫩嫩的脚丫子露在外面,脚趾莹润,泛着诱人的粉红。
曜曲腿站起,抖了抖毛毛。
一瞬间,便成了一个肌肉匀称,身量极高的成熟男人。
陡然对上那大得吓人的东西,白杬双眼一瞪,猛地转头。
瞬间,脸热了起来。
曜挑眉,套上兽皮裙。大手捏住他微红的耳垂。
“害羞了?”
白杬拉下他的手,梗着脖子为自己撑气势。
“没有的事儿!”
“哦,脸红了。”
“你才脸红!”
白杬侧头,羞恼地叼住他点在自己鼻尖的手咬了一口。
他脚步慌乱,匆匆起身。
没听见后头的声音,又退回去几步,拉着曜的手往前。
“愣着做什么,该出去帮忙了。”
时间一晃而过。
又赶了半个月的路后,兽人们再没有见过天上飞着四处找人的黑鹰兽人。
夏日炎炎,树干上多了不少蝉蜕。
葱白的手捏走一个,放在自己随身的小挎包里。又往下一棵树去。
“阿杬,差不多了。”灵在林子里小声喊。
白杬:“也行。”
蝉蜕可以入药。
白杬之前提了一嘴,灵立马拉着他开始在林子里找。
这一路上他们见到不认识的植物,昆虫,动物……只要灵有兴趣,就一定找出来研究研究。
所以兽人们也习惯了。
这会儿,兽人们开始生火做饭。
这是西荒,出于谨慎,兽人们尽量在做饭的时候不弄出什么烟尘。
所以火烧得旺,食物也熟得快。大家尽量也缩短做饭的时间。
白杬跟灵几个小猫回去的时候,直接开饭。
兽人们围坐,一人一碗肉菜汤。
在这西荒越走,他们就越能感觉到西荒的贫瘠。
食物不比狼山,要吃一顿肉,需要找很久。
没被兽王城霍霍的,也都被霸道的部落占着的。他们将自己那一片地方的野兽全部赶到一个地方喂养。旁的兽人是别想吃一个。
兽人们又一路避开他们,能找到的食物着实不如狼山多。
亏得以前还是个资源丰富的地方。
曜:“还有多久才能到海边?”
大荒商队的兽人没出声,很少说话的枫,也就是黑熊耳的伴侣细声细气道:“要走到秋天。”
大荒商队的几个兽人点头:“快也好,慢也好,差不多都要秋天才到。”
“那我们明年才能回到部落!”
“岂不是要在弯月大陆过冬。”
枫声音里带着一点怀念,难以让人察觉。“那边不冷的,冬天跟大荒的秋天差不多。”
兽人们都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惊奇地看着大荒商队几个兽人:
“真的!”
“都是一块地,还能不一样了?!”
“确实不一样。”
“说好的,我们把你们送到海岸边,让海獭部落送你们过去,我们就走。”
大荒商队中,为首的兽人是一个脸上有疤痕的黑熊。也就是之前曜他们去兽王城,领着兽人扛东西的队长。
看着很凶悍的一个兽人,但是被关在兽王城底下久了,人都和气了。
当初听说他们要去弯月大陆,毛遂自荐要带路作为报答。
正好,兽人们不用费心还要想怎么联系海獭部落说过海的事儿。
曜点头:“嗯,你们之后去西边找松?”
“我们应该还有一些同伴。”
大荒商队的兽人在一起几十年了,兽人相处跟部落里的兽人是一样的。
找到他们,才是找到自己的归宿。
各有目的,只是还要共同走一程。
歇了脚,兽人们继续走。这赶路的日子,还长着呢。
夏日天气不是暴雨便是大太阳。
天气好,兽人们就在外面干活儿。
山林包围的狼山,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变了样。
青砖瓦房如江南水乡,依山傍水,建了一座又一座。
西边草原,牛羊成群。牧草繁茂。沿着西山往上,属于医疗队的房子已经绵延到山上。
碧水湖泊,鱼儿游荡。翻起的白粼诱得兽人们频频咽口水。
红烧鱼,麻辣鱼,清蒸鱼,炸鱼……
东边田地郁郁葱葱。
稻谷扬花,红薯牵藤,土豆白色紫色的花连片地开了一丛又一丛。
蝴蝶绕花浮动,白鸟穿行河上。
没有兽人打扰的田园生活宁静安然。
陡然,一声激动的长啸乍响。
“嗷呜!!!!”
白鸟惊飞,蝴蝶躲藏。
躬身在地里的兽人们纷纷举起直起身,像洞口警戒的土拨鼠,看向南边林子。
“谁!”
“出水了!出水了!”
“打出来了嗷呜呜!”
今年开春之后, 建筑队的兽人们着手在山崖的东边将粮仓建起来了。
而大山洞里原有的东西也放到粮仓里去了。
经过兽人清理布置之后,大山洞成了兽人们商议事情的地方。
林子里的那一嗓子,直接将部落里主事的兽人吼到了山洞里。
星祭司、梧祭司、丘爷爷、桦爷爷、安族长、落族长、兔族长、暗……
十几个兽人盘腿围在兽皮上, 以星祭司为首的老兽人和以暗为首的年轻兽人都紧盯着回来报信的兽人。
兽人是季。
他当这个第一护卫队的队长越久,越学着暗一样, 喜行不露于色。
可此时,他狼耳冒出头顶, 抖出残影。
还时不时发出几声傻笑。
兽人看得着急, 忍不住催促:“季,你说真的?”
“嘿嘿……真的,可不是真的。”
“我还喝了的。”
暗手握拳, 克制地搁在自己的腿上。他好似一如往常,依旧冷静。
“你们怎么知道的?”
“我们去送锻造好的钻子的时候, 碰上了。”
季现在正激动,一开口就止不住地往外冒话。
“兔部落边上的盐井已经打通了!”
“我手指沾着那个竹筒里的水尝了的,真的是咸的。”
“阿杬说只要把水烧干,我们就有盐了。”
“但是现在阿杬说的架子还没有架起来, 兽人们只试着从里面抬了一竹筒的起来, 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在煮。”
“他们要等盐出来了才会回来,所以我就自己先回来跟你们说一声。”
“以后啊, 我们部落就不由愁盐了。”
季一口气说完, 眸光愈亮。
要不是兽人们围了他一圈儿,他很想站起来围着狼山跑一圈儿, 恨不能让部落里所有的兽人都知道。
他激动的左扭右扭, 坐都坐不住。
正以为说完后所有的兽人都会跟着他一起激动, 可等他目光落在对面的兽人身上, 才发现他们目光呆滞, 一言不发。
难道是……
不相信!
季深吸几口气,压抑激动。
“我说的是真的!”
“我真的在那个黑黑的水里面尝到了咸味儿。”
“而且兽人们加紧在煮这一锅,没两天他们肯定就把煮出来的盐带给你们看。”
季说完,歪着身子去看这些低着头依旧跟石雕一样的兽人。
他伸手,试图抬起兽人们的脸,让他们看看自己的真诚。
“你们怎么就不信呢!我说的是真的!”
“阿杬之前不是说过,只要打出来卤水,我们以后就肯定不会再缺盐吃了。就算这个井里吃完了,我们不是还可以再继续打嘛!”
季很着急,他一听到盐井出水之后立马就跑回来找兽人们了。他自己是激动得很不能产能蹦到天上去吼两声。
可是回来之后,告诉部落里的兽人,他们的反应跟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是他们没有见过,所以……
他闷咳几声,刚刚还急得耳朵直甩,立马收了回去。
他试图再给兽人们描述一下他当时见到的场景。但暗却直接捂住他的嘴巴,连拖带拽拉了。
“我说的是真的!”
一直都很稳重,难得吵闹的兽人被带走了。
山洞里的老兽人们听到洞外那赌气的声音,忽然闷声笑了笑。
他眼眶里血丝满布,那晶莹剔透的水珠是再也没忍住。
一个不注意,滴滴落下。
老兽人捂脸,年轻兽人趴在地上捂着头。
又是笑的,又是哭的。
不相信?
他们又怎么会不相信。
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情绪来得太猛烈。他们这把老骨头承受不住,不想在兽人面前失态。
丘爷爷仰着头,架不住沟壑纵横的老脸上那如小溪般的泪水,哗哗的流。
多少年了……
多少年了啊!
从他们出生的时候,部落就已经在部落集市开始换盐了。那时候的部落集市还是兽王城的兽人直接来管。
遇到他们黑狼兽人辛辛苦苦攒了十几个拉车的皮子,硬是只能换来一袋子的盐。
黑狼勤奋,每年的春季和秋季,他们不仅要使劲儿打猎填饱自己的肚子,还要为换一次盐而准备许久。
遭受了不少的辱骂,也打了不少的架。
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兽王城那没心肝儿的兽王不想让他们活着。
可是部落那时也才几十个狼兽人了,再不费尽心力养着,就真的没有了。
丘爷爷张嘴大笑,笑着笑着又把脸捂住,痛哭流涕。
几十年的光阴里,他已经从一个能跑能跳的幼崽变成了一个脊背佝偻的老兽人。
他没心没肺活着,他咽下这些苦累,以笑待人。
终于啊,终于在他快要死之前,他们也有自己的盐了。
泪水成串,从指缝里不断滑落。
年纪大了的老兽人也就一辈子难得几次激动。
一时间,竟然还止不住。
许久许久……
笑够了,也哭够了。心里面从来没有发出的委屈也随着泪水与笑声,云开雾散。
他缓缓松手,嘴角是上扬的。
眼睛精光闪烁,除了气有点喘,佝偻的身板尽力挺直,看着比那五月的杨柳都还要精神。
“够了,够了。”
“看到部落能走到现在,我丘死而无憾。”
“行了,再激动就要闹笑话了。”
暗哑的声音响起。
桦脸上通红,眼角还在安静地落泪珠子。
一辈子的亲人了,丘哪里不知道桦强势的性子。
他从不在人跟前示弱,连哭都没有声音。
丘拍拍他的背:“我们要去看看。”
“我去吧,部落里还要你们守着呢。”
暗听到里面的说话声,重新带着激动过后,眼眶也同样红了的季进来。
在大荒啊,盐就是部落的命脉。
兽王城控制了盐,就是掐住了他们的脖子。
黑狼是,食草兽人是,在西荒的灰狼同样是……
山洞里的哭喊、低泣、大笑,远在山洞外面的季顷刻明白了兽人们压抑的情绪。
他是灰狼,感受不比东荒部落的兽人们少。
“阿杬说过,这个还可能打几年的。现在就打出来,说明里面的水很多,能出很多的盐。”
“我们相信阿杬的。”梧摸着眼角,笑盈盈的,眼神温柔得很。
星祭司心里感慨万千。但他是老兽人当中最稳得住的,他从一开始就相信,白杬做的事儿就一定可以做成。
他点头:“行,就让暗过去。”
“曜不在,你身上担着担子。部落里的事儿你都得过手。”
丘匆匆站起来:“是不是现在走?我去收拾东西。”
边上的桦一把抓住他:“你个老兽人去做什么,你跑得动吗?耽搁事儿!”
落族长跟安族长对视一眼,想去,但是不好开口。
暗眼里多了点点笑意。
“想去就去吧,不过各位爷爷们手里的事儿得安排好。”
“行!我们现在就去收拾!”丘嘴巴一咧,立马跑了出去。那活力劲儿,看着年轻了十岁不止。
梧也笑着站起来:“那我也去凑个热闹。”
星祭司见一瞬间便走空了的山洞,失笑摇头。
他声音微哑,情绪内敛。
“既然他们去,那我就不去了。”
“光我们知道不行,阿季啊,你去忙你的事儿。这么大的事儿,还是等盐送回来,我们再开个部落大会。告诉所有的兽人,大家再好好庆祝庆祝。”
暗想了想,点头。
兽人们从开春之后一直在忙碌。
甚至在阿杬走了之后,为了让阿杬回来见到更好的部落,兽人们忙得更起劲儿了。
这也就导致开春到现在,兽人们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阿杬说过,张弛有度,适当放松。
暗觉得这次盐的事儿就是个好机会。“那星祭司,庆祝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星祭司看着暗黑沉的眸子,笑了。
暗这性子,一直都是这么稳。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兴的时候也多笑笑,这事儿我肯定办好。”
“去吧,知道你也等不及了。”
暗头重重一点。看着年迈的祭司,绷着的嘴角一松。露出一个收敛却比以往灿烂许多的笑。
“那我走了。”
“去吧。”星祭司看着健壮的黑狼兽人,摆摆手道。
暗脚步匆匆,离开得很快。
顿时,山洞就只有星祭司一个兽人了。
他笑着一手背在身后,慢吞吞杵着拐杖往外走。
可惜了,阿杬不在。要是阿杬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有多高兴。
盐出来了,是部落里的大事儿。
要好好地准备,还要开祭坛,告诉兽神。
老人的身影落在青砖黛瓦之中,佝偻着,是瘦削的。
但他脚步轻快了很多,炎炎烈日,也挡不住那一身往外冒出的喜意。
大山洞外一个广场,广场对面三条街道,一条环山道。
道路边,古朴的房屋屹立。
幼崽举着手里的风筝,不顾脑袋上的汗满脸灿烂地在街道里嬉笑。
成年兽人经过,看一眼幼崽,有时候停下来数一数人数。
然后背着藤筐,扛着锄头或是往西边的牧场里走,或是往东边的地里走。晒黑的脸上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