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医生算不上乌鸦嘴,在某种程度上也算一语成谶。
岑蔚为了协议结婚把自己卖了,不是那种卖,但也没差。
他点头,表示自己懂了,说了句好。
楚濑满意地下车,他还没走两步,坐在车上的男人下车追过来,递给他一把伞。
岑蔚:“天气预报还有雨,你下班去地铁站还有段路。”
卖伞的人车上当然有伞,楚濑点头,“谢谢,你……”
还没说完,他被人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很短暂,分开的时候岑蔚说:“我晚上还有饭局,应该不能赶回来了。”
“这是今天的。”
男人说完开车走了,楚濑站在原地愣了几秒,直到雨滴打在脸上才回过神。
他撑开伞,纸袋里的热吐司因为撑伞的动作被风吹地撞在他的胸膛。
一下一下,心跳似乎都加快了。
楚濑想:这个人也太体贴了。
我以后还能找到这么满意的拥抱吗?
楚濑和岑蔚两个人都不想办婚礼,奈何这是长辈的愿望,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顶多就是岑蔚在某些方面让楚濑予取予求。
时间过得很快,岑家长辈继续推进长孙的婚礼进度。
楚濑不太明白既然都确定是他俩了,为什么红奶奶还要这样。
他把老太太发给自己的照片转给了岑蔚:[图]
你奶奶还给我们合八字了[汗]
楚濑上班摸鱼,也没管那边岑蔚到底看了没看,还要回复八十岁高龄的「法律丈夫」奶奶的慰问。
岑蔚的爷爷奶奶感情很好,见过家长后楚濑隔三差五被叫去岑家吃饭。
他平时宅得习惯了,在工作上也有独属于自己一套推辞学,但在岑家人面前明显无效。
楚濑说太远了,岑爷爷说派车过来,直达公司底下。
说今天加班,直接有人送高档餐盒到公司。
宣蓉青是插花师,偶尔还会送花给楚濑。
楚濑平静的社畜生活被彻底打乱。
就算公司各部门之间基本都算网友关系,大部分人都用花名相称呼,也架不住这种动静。
来接楚濑的车是一般人只能在影视剧里看到的加长林肯,送的餐盒在s市都要限号买,更别提宣蓉青送花的包装logo,寻常人结婚想要都预定不到。
于是公司某部门员工「嫁入豪门」的消息从小组蔓延到整层楼,楚濑就算没暴露真名,但去食堂吃饭都做好心理准备。
不熟的倒也不会打扰楚濑,顶多往对方的工牌看上两眼,接触过楚濑的会想问两句。
但楚濑一张脸写满了生人勿进,声音再好听也能听得出别来烦我,所以好奇的人都只能在团建的时候问楚濑的组员。
“听说你们组长嫁入豪门了是真的吗?”
“之前也太低调了吧,那车,那餐盒,那花,把我卖了我都买不起啊。”
“原来是你们组长,之前群里还讨论半天是十七层那一位,我发现我都对不上脸。”
“是他的话也正常,除了年会一般不参加的,参加的理由也是年会能抽奖,非常居家,非常死宅。”
“我怎么之前听说他男朋友和他是谈了很多年的同学,怎么突然这么高调?”
“这难道是发现清贫男朋友一夜成为豪门少爷的爽文剧情?”
楚濑对这个八卦的世界绝望了,换做以前,楚濑还能听个乐子,但现在乐子变成了自己,心情就很微妙了。
他面对顶着大红花头像的红奶奶态度良好,转头对岑蔚发了很多呲牙咧嘴的狗狗表情包泄愤。
岑蔚刚进入会议室,等着新一轮伞柄木材选品的展示,负责人的ppt刚打开,上司放在桌上忘记静音的手机跟疯了一样。
在手机差点震到桌沿掉下去的时候,岑蔚眼疾手快接住了。
钟秘书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发消息的是谁。
顶头上司的已婚伴侣,楚先生。
这段时间全公司都知道岑蔚岑总处于备婚阶段。
但要结婚的人仍然忙于工作,奋战在加班前线,搞得工作室的职员都开始担心公司不放婚假了。
老板结婚都这样,普通人可怎么样办,他不会新婚夜还在看设计图给反馈吧?
岑蔚关了声音,示意负责人开始,一边点开了楚濑的消息。
看到奶奶的八字排盘图差点笑出了声。
他算是见识到家长对结婚的态度了,什么年代了,都是男同性恋也需要搞这种良辰吉日。
他回:要是八字不合呢?
楚濑秒回:你奶奶会把八字不合,合到天作之合为止。
他转发了和奶奶的聊天记录,老太太就是这么说的。
天作之合后面还加了个花开富贵的表情包。
楚濑虽然看着不搭理人,聊天还很有针对性,回的表情包都是中老年人专用,明显是嘴上说烦,还是尽职尽责做捧哏,看得岑蔚嘴角就没下来过。
一边的申阳煦都看傻了,前段时间大家还说岑蔚闪婚也有租个男友回家的意思,但这么看明显不是啊。
谁看了不说一句热恋中。
大概是这次的合八字真的把楚濑无语到了,他忍不住跟岑蔚发了牢骚:下次你爷爷叫我吃饭的时候你能一起吗?
[现在公司都说我嫁入豪门,就是因为爷爷那辆嚣张的加长林肯。]
[不是说你们家是什么低调的百年企业?这样不好吧。]
[还有能不能和奶奶说别订那么贵的餐盒了,我食堂免费吃的,不然很吃亏。]
岑蔚猜他在电脑微信回的,不然这个手机打字速度简直逆天。
老头让司机开车接楚濑这件事岑蔚也知道,他回:我和他说过了。
[这辆车是二手的,没你想的那么贵,基本不开。]
楚濑发了个白眼的表情。
岑蔚知道他不高兴了,发了一句对不起,我一定会让爷爷奶奶少烦你的。
但楚濑没搭理他,开会的时候岑蔚翻来覆去地看手机,就等着楚濑回消息。
他看上去心不在焉,仍然听了新的选材方案,提出了意见。
开会结束后申阳煦站在岑蔚身边,问:“负责人都要被你的表情吓死,你的私人情绪能不能别带到工作?”
他和岑蔚很熟,这句话还带着玩笑,岑蔚有些诧异地问:“我吓人?”
申阳煦还拉了一边的钟秘书:“小钟你说呢?”
钟秘书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申阳煦唉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老婆骂了呢。”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岑蔚,但又有点别扭,楚濑虽然现在算是他的老婆,但也不算真的老婆。
他神情有些古怪,“被老婆骂是什么意思?”
申阳煦:“我被老婆骂了就这样,她还会把我拉黑,唉,好心碎。”
三十岁在小孩眼里算是人到中年,但工作室这几个高层比「莲心」总部的高层年轻许多,只能算年少有为。
申阳煦孩子都俩了,三十岁还像三岁,岑蔚有点嫌弃他,微微往边上站了站。
手机还是没有楚濑的新消息。
申阳煦问了句:“惹你对象生气了?”
岑蔚摇头,隔了一会点头:“是我爷爷奶奶总叫他吃饭。”
申阳煦知道岑蔚现在是备婚状态,想到自己结婚的时候每天焦头烂额,现在岑蔚结婚,居然还能成倍发工作要求,有点不平衡,哼了一声:“我们哥几个都没和你准对象吃过饭,你是不是藏得太好了?”
他也就是岑蔚领证那天见过楚濑,每次提起这件事,岑蔚就说下次,申阳煦觉得下次很有可能是岑蔚的婚礼。
果然下一秒岑蔚就说:“下次。”
申阳煦问:“你们婚期不是定了吗?结婚照要拍吗?在哪个地方摆酒啊,你家就你一个孙子,应该很隆重的吧。”
站在一边的钟秘书觉得韦总监有点暗搓搓骂老板的意思,但他没证据。
岑蔚:“不知道。”
他和楚濑作为当事人都不怎么关心,申阳煦有些词穷:“你也太不负责任了,我和我老婆结婚喜糖都是我亲自塞进去的,你还夸我的伴手礼很特别。”
岑蔚不记得了,诧异地问:“有吗?”
申阳煦:“不过你有家里人替你操心也不错,我丈母娘可难搞了。”
岑蔚不用见丈母娘的脑子都被他说通了,想的都是楚濑怎么不回消息,回了办公室给宣蓉青打了个电话。
宣蓉青还在挑婚礼的捧花,接到电话有些惊讶:“阿蔚,怎么了?”
岑蔚:“妈,爷爷又让楚濑陪他吃饭了吗?”
岑建荪身体本来就不好,在家疗养也吃不了多少。
保守治疗也能推测出他的时日无多,他的愿望就是看岑蔚结婚。
婚礼定在元旦,明年的春节在一月底,他希望能跟楚濑一起过年。
想象很美好,但老头老太太很喜欢热闹,得知楚濑每天吃食堂,恨不得让楚濑中午都来家里吃。
这种事楚濑不好抱怨,偶尔会在岑蔚千里送抱的时候提一句。
今天可能是听了同事的闲话才炸了。
宣蓉青:“上周濑濑都在家里吃饭的,他说爷爷的车太张扬了,所以我们让司机换了辆便宜的。”
提到这件事,宣蓉青又抱怨了一句:“都是濑濑来陪我们吃饭,你呢,我知道你带团队出差忙,出差回来来家里吃个饭很难吗?”
她顺势说:“你和濑濑结婚以后每周末回家住吧,虽然这是爷爷提的,但妈妈也希望能和你们多相处。”
岑蔚头皮发麻,距离结婚还有一个多月,他已经感受到了结婚的巨大压力。
想必梦想是做普通上班族的楚濑更痛苦。
岑蔚觉得还是给楚濑打了个电话比较好,匆匆和宣蓉青说了句再见挂了电话。
现在是下午五点多,楚濑一般七点下班,岑蔚电话打过去的时候一开始还没人接。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楚濑才回拨。
那边的男声懒洋洋的:“怎么了?刚才去面试实习生了。”
岑蔚顺嘴问了句:“下午面试?”
楚濑:“好像有海外实习生,我是凑数的,重点是隔壁组的游戏架构师。”
他似乎回到了工位,岑蔚还听到了杯盖盖在杯子的声音。
岑蔚:“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他站在办公室,看着落日西沉,一个工作日结束,路灯骤然亮起,车流在灯火中始向归处。
这一瞬间,他居然想回家了。
但还没等岑蔚想清楚哪个家,楚濑就开口了:“没生气,抱怨两句,你别太在意。”
他又觉得坐在这里和岑蔚打电话很怪,干脆换了个地方,路过同期职员都时候对方还挤眉弄眼,口型分明是:你-老-公-吗?
青年坦然地点头。
岑蔚:“原来你上周都在陪我爷爷吃饭,对不起啊,我应该……”
楚濑的公司离岑蔚的公司有点远。
他上次发现了沈权章就职于岑蔚的公司,后来才回忆起当初沈权章面试成功其实是有说过的。
前男友还指过地图上的两点,说你也可以看到我公司的楼,楚濑当时急着去遛狗,只是捞了两眼,没放在心上。
沈权章也没多提,两个人谈恋爱到后来基本各过各的。
除了房租很难AA,某应届研究生总以要给家里钱为理由,楚濑拉黑沈权章就没想过把钱全部要回来过。
现在正值黄昏,岑蔚那边园区有个非常显眼的星星建筑,远看有棱有角,楚濑勉强能看到。
s市很大,这样能看到的距离乍看不算远,其实也有好多站地铁。
对方却在耳边说话,感觉很是奇妙。
楚濑:“别客气,等会你……”
他还没说完,手机来了个电话,是他的房东。
楚濑和岑蔚说了一声,接了房东的电话。
他的房子接的转租,此刻房东的声音带着歉意,楚濑嗯了一声。
挂完电话,他回拨岑蔚,盯着屏幕的那个青椒emoji看到电话被接起。
岑蔚就一直站在窗前。
换做不出差的日子,他等会应该开车去楚濑那里,没有千里也有十几公里的送抱。
他们认识整整一个月,从领证到备婚,快得不可思议。
他都快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偶尔工作很晚,也要驱车去楚濑那里,兑现自己的承诺。
太晚了干脆住下,第二天各自去上班。
“岑先生。”
楚濑说完叹了口气,岑蔚笑了一声,问:“怎么了?今天要加倍拥抱是吗?”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不是。
“房东要提前收回房子给他女儿做婚房。”
“我这周就得搬出来。”
楚濑还没说有加倍补偿,岑蔚的声音撞入他的耳里——
“那搬过来和我住。”
这句话不止岑蔚说过,岑家的人得知楚濑一个人住的时候就提过。
实际上岑蔚提出结婚那天,楚濑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本人不是很介意,但舍不得三个月的租金,也不想再次转租。
如果岑蔚的身份不是他的假老公,或许楚濑还可以说我不差这点钱。
但他俩真结婚假夫夫,在这种决定上就没什么参与性。
宣蓉青得知岑蔚还每天开车去楚濑那里,私底下问过他为什么不能在两个人公司中间再买套房子。
岑蔚每天开车去见楚濑送的是抱不是炮,所以难以启齿,只能搪塞过去。
结果宣蓉青没经过他,直接给楚濑买了一套房,兑现了当初的承诺,一直找不到机会给,干脆让岑蔚处理了。
岑蔚本来以为这一天最快也要来年,结果没到年底楚濑的房子就不能住了。
大概是岑蔚说得太自然,楚濑也嗯得很快。
说完他愣了几秒,笑着问:“可以吗?”
岑蔚:“当然可以,不过我妈给你买了一套房,但交房最快也要两年。”
楚濑想到了第一次见宣蓉青的时候对方的话,沉默了半天:“那还是你收着吧。”
他看着窗外的城市风景,提醒岑蔚:“我们两年后肯定离婚了。”
这个话题戛然而止,挂完电话楚濑继续处理工作,下班的时候柳渊打电话过来叫他去喝酒,楚濑说:“改天吧。”
柳渊咦了一声,“你声音怎么闷闷的,工作受气了?不应该啊,一般都是你让别人受气。”
楚濑的社交圈很贫瘠,他很少主动找人吃饭,也可以自己一个人看电影逛商场一个人去游乐园。
柳渊和他认识这么多年,算是唯一能听出他情绪的朋友了。
楚濑问:“很明显吗?”
柳渊喔了一声:“真的不高兴啊,谁惹你了?”
楚濑脑子里窜出来的都是岑蔚那句很有蛊惑性的「那搬来和我住」。
他们认识一个多月,基本保持除了出差天天见面的状态。
如果不是上周岑蔚不在,岑家人闪亮登场,楚濑的习惯仍然是下班和岑蔚在某个地铁站出口见面,坐对方的车回自己家。
要么在外面吃一点,要么吃过了岑蔚陪楚濑遛狗,离开前深深地拥抱。
岑蔚要是真的很忙很忙,楚濑也不介意坐地铁去他家等他。
偶尔在彼此的公寓留宿,第二天各自去上班。
非常规律,二十一天完美养成了一个新习惯。
楚濑久违地燃起了对「明天」的期待,这个时候望着下班的人潮,突然觉得心口酸涩,让他情不自禁地抓了抓自己的围巾。
他没说岑蔚,和柳渊说了房子的事。
柳渊表达了百分之一千的震惊:“这种事也能碰到啊!他女儿明年结婚年底装修那你呢,可是签了合同的!”
楚濑这些年换了很多房子,租房都踩雷踩出了经验。
这种事扯皮又费时间又浪费精力,换做从前,他可能会选择迅速接受赔偿然后马上找新房子,找个便宜的旅馆先暂住几天。
即便有柳渊这个朋友,楚濑也不会开口提出借住的要求。
柳渊还挺着急:“那你怎么办啊?今天周五,周日收房??太离谱了,那你要不先住我这里。”
楚濑说:“我先住到岑蔚那里。”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隔了一会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差点忘了你现在是已婚人士。”
已婚人士四个字分量沉重,连楚濑都觉得陌生。
他到现在都没有自己结婚的实感,反而多了一个可以随便发消息的网友,和可以互相安排时间的拥抱男模。
不像恋人不是配偶。
他们应该是同事的,但也做不到。
纯粹的四不像……合法配偶假老公。
柳渊:“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岑蔚的房离你公司的距离和你现在的房距差不多?”
楚濑嗯了一声,柳渊那边还能听到地铁进站的声音,他说:“那下次再约,反正就算你不结婚也不会麻烦我的,我都习惯了。”
柳渊的口气跟操心的长辈一样:“我觉得你最近状态挺好的,前几天我刷你的直播回放,看到你粉丝还说你结个婚有人情味多了,我也觉得。”
他顿了顿,说:“反正让岑蔚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天经地义,你也不用考虑麻不麻烦了。”
楚濑:“不一样,我和他只是……”
他想到组员问什么时候能收到他的喜糖,楚濑叹了口气:“协议关系。”
但离婚比结婚麻烦,总有人问为什么离婚,又要宣布离婚状态。
普通人的红白喜事也有分享的资格,哪怕楚濑亲缘寡淡孑然一身,仍然也有绕不开的社会关系。
柳渊一直认为他俩挺合适的,据他上次和楚濑吃火锅观察的状态,楚濑和岑蔚结婚后看上去比沈权章在一起的时候还开心。
这小子平时跟开水一样,也没什么沸腾的时候,但开水也有凉白开和温开水的区别。
现在的楚濑,是温水。
柳渊嘴上附和,心里没由来地有了期待。
期待楚濑的沸腾状态。
或许是楚濑太孤单了,哪怕柳渊作为他唯一的朋友,也没办法给他唯一朋友的回馈。
但恋人不一样,有且只有一个,婚姻同理。
柳渊:“挂了,搬完家记得请我喝酒。”
楚濑说了句好。
他站在公司楼下打电话,挂了电话才准备走向地铁口,结果下起了雨。
楚濑今天没带伞,只能匆匆往前小跑,但刚走到必经的转角路口,就看到了一个站在路边的熟悉人影。
岑蔚本来就个子高,身材也很好,完美契合行走的衣架。
岑家人的气质很特别,有点像沉木。
楚濑和岑建荪吃饭的时候,听对方说小时候跟着父亲学做纸伞,或许是这个原因。
岑蔚留学过,还在国外创办了手工伞具工作室。
楚濑和岑蔚这一个月吃过几顿饭,也在遛狗的时候闲聊,楚濑没出过国,也没怎么去旅游过,很容易扎进岑蔚的叙说里。
欧洲1854年的雨伞作坊,七十道工序。
某国皇室爱用的国宝级品牌伞具,伞形是什么形状的。
也有新锐的伞具设计师做的不对称伞制。
这是楚濑没接触过的世界。
他们从不正儿八经地谈从前,岑蔚也不是楚濑打工见过的那些喜欢卖弄的前辈。
他说得漫不经心,听得喜欢一成不变的楚濑难得有些向往。
站在路灯下的男人撑着伞,雨水被灯影描摹。
岑蔚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这样的天气里宛如画报,惹得路过的人都多看了几眼。
没人不喜欢看好看的人事物,楚濑停在原地,在细雨里欣赏了几秒。
岑蔚也看见他了,阔步向楚濑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不用第四步和第五步,楚濑朝对方走去。
被岑蔚拥入伞下的时候,男人说:“没打招呼,有问题吗?”
楚濑的刘海都被雨水沾染,仿佛雨丝都变得毛茸茸的。
岑蔚本来就贵气,这把伞看着也很贵气,伞柄造型奇特,木头看着就是上品乌木,再看一眼,楚濑发现伞头是一只黑色的猫猫。
男人的手揽着楚濑的肩,楚濑问:“你指的是哪个招呼?”
岑蔚:“没经过你同意擅自来接你。”
“或者,”男人顿了顿,“没经过你同意把你拉入伞下?”
楚濑笑了一声,“我喜欢你今天的擅自决定。”
他问:“你应该不是走路来的吧?”
岑蔚:“你要搬家,我总要来帮忙吧?”
他笑了笑:“这边不能停车,车停对面了,走吧。”
这场雨下得突然,路上楚濑说:“我看天气预报说没有雨,昨天就把雨伞带回家了。”
比起岑爷爷的加长林肯,岑蔚的大奔都算低调了,至少楚濑上车的时候没有任何羞耻感。
此刻天地雨声绵绵,窗外的景色倒退,岑蔚的车载音乐放着小语种的歌,他说:“那我来得很巧不是吗?”
楚濑点头:“我都做好起跑姿势了。”
岑蔚:“那怎么又不跑了?”
楚濑解锁手机,预约了搬家公司,自然地接道:“因为你来了。”
前方绿灯倒计时最后五秒,岑蔚差点开了过去,还好车及时停下。
他察觉到自己微妙的变化,微微蹙起了眉,不太能接受这样的改变。
坐在副驾驶座的人无知无觉,还在计算找搬家公司的钱。
楚濑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
这段时间岑蔚和他出去吃过饭,也在对方家里吃过饭,也一起在阳台吃过家常版烤青椒配烧酒。
烧酒是从超市随便拿的牛栏山,岑蔚分到的是大拇指高度的酒杯,楚濑直接喝岑蔚倒剩下的。
然后两个人听青椒被烤得扁扁的声音,听外面秋叶簌簌的声音,其他住户在楼下的聊天声,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楚濑的作息不算规律,但习惯规律,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一开始楚濑也不会和岑蔚说工作的事,但有些东西日积月累,就像打不开的门被风刮了一个月,也有了缝隙。
他会提起一起入职的嘴碎同事,说摸鱼的时候碰到直属上司,男厕所的八卦应该比女厕所还要多。
做了上门女婿的同事团建早上六点半一个电话被丈母娘叫去吃饭,谁家的狗脾气很大会在床头拉屎。
楚濑并没有表面看着这么冷淡,他很会观察,也不算话少。
更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还被岑蔚撞见他坐在副驾驶座泪眼汪汪地给转发到首页的病人捐款。
这个时候楚濑问:“晚上吃什么?”
他们公司周五晚上不提供晚餐,岑蔚公司也有食堂,但作为大老板,岑蔚是有专人送餐的。
楚濑还去蹭过两次。
绿灯亮了,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公里。
岑蔚的心里酥软一片,陌生得他很想抵抗,却发现难以回到原点。
他目视前方,楚濑没注意到对方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的目光还落在手机上。
岑蔚问:“你想吃什么?”
楚濑说:“吃乌冬面吗,我冰箱里还有,就是要去门口小超市买一把鸡毛菜了。”
他想起岑蔚不吃鱼豆腐:“我还有一包鱼豆腐,你一起的话那就要单独煮了。”
车先开进了小区停下,岑蔚和楚濑又走出来买菜。
这个点很多人下班回家,楚濑就买了两样,结账的时候顺便拿了盒巧克力。
岑蔚问:“上次怎么没拿这个?”
对方拎着菜,楚濑干脆拆开了包装,说:“我看前面的小女孩每个口味都买了一个,应该很好吃。”
虽然上过普通高中,但本质上生活做派都很大少爷的男人有些疑惑:“怎么不每个都拿一个?”
面容清秀的男人摇了摇头:“没必要,我也不怎么爱吃零食,一盒五条,都够我吃好久了。”
外面冷风拂面,楚濑的围巾穗都被风吹起,风也吹开了他的刘海,岑蔚看了他几秒,说:“骗人,上次大财从你床底下叼出了一包辣条。”
他长成这样,声音又带着几分低沉,说「骗人」这个词的口吻反差很大。
楚濑被逗笑了,“你就不能不拆穿我吗?”
“好吧,”楚濑顿了顿,“我没一个系列全买的习惯,留着下次买。”
岑蔚忍不住说:“那下次我买。”
楚濑低头看着岑蔚拎着菜被灯光拉长的影子,理所当然地点头,权当对方家长打乱自己生活节奏的补偿,嗯了一声:“那你买。”
岑蔚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来楚濑公寓了。
门一开,楚濑也不会给他拿拖鞋,跟狗拥抱完径直进去做晚饭。
小狗先了乐颠颠地跟着楚濑转了几圈,然后又跑到玄关,看向岑蔚。
雨伞插进伞筒,岑蔚想到楚濑抱狗的方式,趁楚濑在洗菜,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抱了抱狗。
先把头靠在狗狗的左边,然后换到右边。
可惜大财不领情,毛绒绒的耳朵扫过岑蔚的脸,最后跑开了。
岑蔚忍不住想:它会乖乖地让楚濑前男友抱吗?
楚濑本来是没发现的,但他把手机放在桌上了,准备走过去开个音乐听,正好看到了身材高大的男人鬼鬼祟祟地抱狗。
这画面实在好笑,下一秒岑蔚看了过来,楚濑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看手机。
岑蔚镇定自若地去洗了个手,问他:“要我帮忙吗?”
楚濑:“把我的鱼豆腐拿出来。”
他想到宣蓉青之前送过来的汤,又说:“保鲜隔还有你妈妈昨天送过来的汤,我还没喝完。”
岑蔚想到他在微信里的抱怨,说:“你也可以拒绝我家里人的。”
楚濑的公寓不大,这种厨房基本都是个摆设,没办法炒大菜。
他虽然会做饭,但也不常做,叫外卖的次数更多,一个人煮个面都懒得倒进面碗。
岑蔚偶尔送他回来完成拥抱任务后,楚濑会和他吃点宵夜。
一来二去也就习惯了。
楚濑想到岑建荪的身体。
老头看着严厉,其实挺幽默,明明知道自己的病情,似乎也看开了,更享受在家和老伴相处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