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两名医护赶到病房,给范筹查看身体状况,确认他不是回光返照。
厉海则转身去找朗明说话:“你去给简探长打电话,让他先把钱烨那组人全部控制起来。
我去想办法找白立群。
还有务必保护好小范,别给人机会来杀他灭口。”
朗明答应一声,把保护范筹的事情又给守门的私家保镖叮嘱一遍。
厉海这才安心带霍振庭离开医院。
他们返回霍宅后立即与戴齐天聚首,目不转睛盯住戴齐天挨个符号查字典。
然而令戴齐天最担忧且无奈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中野优泰第二次让霍振庭写的七八封信,竟然全部使用组不成词汇的假名音符。
他们阅读东瀛文已经很吃力,哪有能车再把不明含义的暗语破译出来?
如果破译不出暗语内容,霍振庭这两天在医院里也就白忙活了。
营救大哥脱离困境的门路径也随之窄了一分。
他们几个心情焦虑而落寞,厉太太和厉大奶奶却不知情,还以为各方面一切进展顺利,兴高彩烈向霍振庭打听厉江住院情况。
霍振庭原以为自己可以在搭救大哥这件事情上立一功,这样面对厉家人时也能更加坦然。
可如今“功勋”忽然飘渺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帮得上忙,骤失自信后整个人也显得很没精打采。
厉太太问他:“你大哥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东瀛人有难为他吗?”
霍振庭哪里知道?他的确上过一回楼,但只是站在楼梯口,悄悄往厉江所住病房的方向眺望。
看见有两组人穿不同制服,在那边病房门口站岗,还有人来回走动,在走廊上巡防。
厉海及时替他回答:“庭庭离老远瞧一眼,不知道太详细。”
厉太太略感失望,但想起大儿媳妇说霍振庭在医院套东瀛人亡魂写信,马上又追问起这件事:“它都教你写了什么呀?”
霍振庭更加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写是写了蛮多,可惜总共只认出来两句,还全都是对厉江不利的指控。
厉海轻咳一声,再次替老婆开口答兑老妈:“是家书,但还需要进一步破译跟调整;才能派上用场。
现在着急的倒不是这件事,而是尽快拿下那个青帮杀手。”
厉大奶奶攒眉追问:“杀手的事,杜明月不是说由他来摆平?”
厉海左支右拙嗫嚅解释:“是,可也不能全指望他。”
对从前向来省心的厉二爷来说,如今做“顶梁柱”可实在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当日下午他便和戴齐天出门,亲自四处打探寻找白立群。
俩人都在衣服里藏了短枪,因确实是件危险事情,当然不敢把霍振庭带在身边。
他们当晚直到半夜才回来,第二天天一亮又再出去,忙忙叨叨的别说霍振庭不晓得他们在做什么,连厉太太和厉大奶奶也不得而知。
到第三日下午,总算早回来一天,霍振庭在楼上听见汽车声响,连忙起床到窗前瞭望。
见厉海和戴齐天的汽车进院儿停下,车上除了他们俩,还下来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男人好像跟厉海非常熟稔,亦步亦趋跟在厉海身旁,看表情似乎相当仰慕厉海。
霍振庭虽觉古怪,但起始并没放在心上。
他这两天在家枯坐苦等,看见厉海回来,只想立刻与心上人见面。
急不可奈扶栏下楼,前往玄关迎接厉海回家,到门口时却只看见两男两女进门,不禁轻轻“咦?”了一声:“还有一位客人呢?”
【作话】
桐少归来,下章报大仇。
戴齐天回头把身边几人全都瞟一遍:“没了呀,就我们四个。”
除了她和厉海,另外一对男女分别是老符的姐姐符季梧,和护送符季梧从东北来沪城的兵伍壮汉。
厉海抬手制止戴齐天多言,让她先带符小姐和打扮成普通人的飞虎军士兵先进房里面找地方休息。
然后在玄关小声询问霍振庭:“那个人长什么样?”
这时霍振庭也反应过来,只有他能看见的那位客人,应该不是活人。
于是稍作沉吟谨慎回答:“长条脸,尖下巴,薄嘴唇,短头发,不过刘海有点长。这么高……”说着在厉海耳朵旁边比量一下。
厉海越听双眼瞪越大,不等霍振庭说完,已经转身拉开房门吆喝:“老符,老符你终于回来了!……老符你在哪?”
霍振庭表情尴尬拽厉海袖襟:“在你面前……别喊了,能听见。”
厉海悲喜交加,可惜无论眼睛瞪再大,也只能看见一片空旷庭院。
霍振庭则看见一名满脸惊喜的中山装青年站他们面前,说:“厉海我在这里呀!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你之前去满州找我姐,我就在旁边,谢谢你把我姐救出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
阴阳眼霍少爷在一旁逐字逐句把老符原话传递到厉海耳中。
厉二爷喜极而泣:“不是……是我对不起你,我一直在后悔那天没拦住我哥踹门。
……是我们多管闲事害死你。”
符季桐苦笑:“我早已经无所谓生死,这样结果对我来说是解脱。能看见我姐活着摆脱他们,我就已经很满足,我甚至不奢望找中野报仇。”
“不不,中野已经死了,身中六枪,听说脑袋和后背全都打烂了。
老符,你真的可以安放心了。”
厉海虽然面对虚空,但竭尽所能细致描述东瀛人死相,只希望老同学可以瞑目。
符季桐则显出难以置信表情:“死了?真的死了呀?!是谁这么大胆子?”
“青帮。”厉海涩然点头:“老符,咱们进去慢慢聊。”
符季桐为难:“不好吧?……我可能进不去。”
霍振庭这次没帮他翻译,自觉发出邀请:“没关系,这里是我家,欢迎您来做客,请进。”
于是霍宅这栋不晓得风水是不是真有问题的洋房,在“干净”了不足一周时间以后,再次迎进房一位阴魂友人。
霍振庭和厉海不声不响直接将老符带到二楼曹美莲房间含#哥#兒#整#理#叙旧。
符季桐听完中野优泰丧命始末,虽觉欣慰,但更觉忧心:“这么说,你大哥不是惹上麻烦了?”
“这两天我们都在为这件事奔走。”厉海郁闷点头,随即又想起件事:“老符,你应该懂得东瀛文吧?”
符季桐点头:“当然。”
无论是否出于自愿,他毕竟为中野优泰工作好几年。该做的、不该做的,别人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只要中野优泰发出指令,符季桐都必须接受。
东瀛文对符季桐来说,不过是日常最基础的工具语言而已。
当中野优泰借霍振庭之手写出来的“家书”送到符季桐面前,他一眼便认出来:“这是谁写的?这绝不是中野的笔迹。”
霍振庭脸红:“我写的……不太好看。”
随后把自己在医院里遇见中野优泰,一人一鬼互相诓骗的事情也给符季桐讲了一遍。
厉海从旁补充:“其实这件事的主动权在我们,能把这些信件破译出来当然好,实在译不……”
霍振庭忽然伸手拉住老公胳膊晃两下,打断他说话:“哈尼,你同学走了。”
“啊?”厉海顿时一懵:“走了?上哪去啦?”
霍振庭表情也很茫然:“不晓得呃……‘嗖!’一下……”他说着转过头再次看向厉海:“……回来了。哈尼,你继续说……”
符季桐苦笑摇头:“算了,我还是先办正事吧,破译这些东瀛秘语需要一点时间。”
霍振庭帮他传达这句话的时候,厉海正在小声嘀咕:“我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不过现在“说到哪”已经不重要了。
符季桐让厉海和霍振庭把信纸全部展开平摊在地上,为防止被过堂风吹乱,还得找东西压实。
俩人正趴地上摊信纸的时候,戴齐天忽然推门而至:“你俩干啥呢?咋耽搁这么久?”
厉海仰脸反问:“咋了?”
戴齐天反手关门,跑他跟前蹲下来小声说话:“符小姐想见弟弟,说哪怕打个电话也成。
我咋说呀?我不会了……要不你去跟她说实话吧。”
“啊……”厉海一脸为难,揪起眉头一屁股坐地上,直接问当事人:“老符,你说我咋办?”
他当初骗符季梧说她弟弟一切安好,是希望在她心里留一点念想,使其能够坚强活下去。
如今倒是逃出来了,可是想她当年被带走时,乃是一位娇生娇养的沪城大小姐。
如今一切物是人非,连最后一位亲人也惨遭戕害。叫她往后怎么活?
若实话实说,不晓得能否扛得住这么大悲伤。
而厉海忧心的难题,符季桐当然更加感同身受。
可是就算现在不说,他们能瞒住多久呢?符季桐早晚会知道真相,届时说不定会更加难过。
戴齐天不知道符季桐也在房间里,安静不到三秒,又开始催厉海:“二哥,你别光叹气呀,我真顶不住了,到底说不说,赶紧拿个主意。”
霍振庭把最后一张信纸压平,蹲到厉海旁边:“他说,还是说吧。他自己说,我帮他说。”
戴齐天听得耳根子直打结:“啥他说、你说?说啥?”
厉海长叹一声:“唉……!你把符小姐请上来,我们在这里说。”
戴齐天一头雾水,茫然点头。
片刻后一身北方农妇打扮的符季梧被戴齐天带到二楼曹美莲卧房。
女人此时心里已经泛起不好预感,但是因为不想面对现实,强自扯出一丝笑意,问厉海:“季桐是不方便给我们打电话吗?其实……其实我可以等……我只想知道他平安。”
符季桐神情潸然,轻轻叫了声:“姐。”
霍振庭张了张嘴,分明很简单一个字,他却感觉重逾千斤,压得嗓子眼发紧。
犹豫片刻,干脆朝符季桐走过去,小心翼翼伸手接近符季桐身影。
厉海这两天早出晚归,和戴齐天一起到处寻找白立群,没顾上给他老婆补元阳精气;所以老符也没觉出霍振庭碰触自己有任何问题。
霍振庭见他毫无异样,小声问询问:“你会‘上身夺舍’吗?”
符季桐反问:“怎么夺?”
霍振庭哪知道?他只被鬼“上身”过两回,而且那时稀里糊涂……
眼下只能瞎猫碰死耗子,胡乱试试。
于是告诉符季桐:“你别动,我过来。等下你试试,把我当成你。”
房里两名女人看他嘀嘀咕咕,不晓得什么意思,厉海吓得上前拉住老婆胳膊,皱眉警告:“你别乱来。”
霍振庭反手推开他:“没事,你等等。”
说完往符季桐身影处挪一步,调整出与符季桐同款站姿后放松身体,同时也放空思绪。
别人看霍振庭只是换个地方站立,但是等霍振庭再开口说话时,已经换了副嗓音,他说:“姐,我是季桐。你不要伤心,其实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说着缓缓往前走两步,目光一瞬不瞬凝视符季梧,张开双臂:“姐,抱抱桐桐。”
符季梧张口结舌,满脸难以置信:“季桐……?”轻唤一声后骤然放声痛哭。
符季桐再次向前挪步,最终将亲姐搂进怀里,两姐弟抱头饮泣。
厉海见事已至此,索性转身拍拍戴齐天肩膀:“我们先出去。”
留一点空间跟时间给符家姐弟倾诉思亲之情。
霍振庭在楚县第一次被大头鬼“合体”只有几分钟,第二次被烧死鬼连洲“上身”不到半小时。
这次他自愿“借壳”,为符家姐弟一解思亲之苦,显得尤为慷慨。
大概因为彼此太过心无芥蒂,老符也将霍振庭这副躯壳用得如臂使指。
没多久便融合得宛如原生。
直到晚饭都摆上桌,厉海不得不上楼来委婉催促:“庭庭得吃饭……”
符季桐立即点头:“能和姐姐有此一聚,再无遗憾。”
符季梧此时情绪也稳定下来,虽哀伤难减,但好歹在弟弟央求兼宽慰下重拾挣扎求活的信念。
起身扯起一丝笑意,向厉海掬躬道谢,说以后只要霍少爷帮他们姐弟传话即可,虽然见不到季桐,但仍可以与他相依为命,是一件幸事。
符季桐扬起笑脸,主动上前和厉海拥抱一下:“真的很感谢你们。等我把中野的「秘语」破译出来,就去帮你们找那个青帮杀手白立群。
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大哥有事。”
说完闭眼放空思绪,后退一步。
“霍振庭”睁开眼愣了一下,再次闭眼往后退。
第二次睁眼后显出惊慌神色。
如此闭眼、后退、再睁眼,左躲右闪循环数次,终于惊呼出声:“厉海!我出不来了!!”
第262章 :入室敲打入室弟子
厉海大惊失色,三步并两步上前拍打“霍振庭”身躯,同时高声呼喊:“达令!庭庭?这啥情况呀?”
老符跟他一起拍肚子敲脑壳:“霍少爷!……天呐,我不会真的占了霍少爷的躯壳吧?霍少爷会不会有事?还能活回来吗?”
他不问还好,越问厉海,厉海心里越乱。
见叫不出霍振庭也摘不出老符,立刻急出一头冷汗,连说话声音都瑟瑟的打起颤来。
厉二爷喊不动别人,就喊自己:“别慌别慌!我认识专家,我去打电话。”
随后老符跟他一起跑去中厅起居室,双手攥拳紧张兮兮等候老同学翻电话薄。
其实李木匠上班那个沙发厂这会儿已经超过下班时间,但由于厂里会给加班的木匠师傅管一顿简便晚饭。
所以很多工人晚上都会多干一班活,只为了吃这口饭。
李木匠也不例外,如果家里没要紧事,他都会吃完晚饭再回家。
也好在他贪这口饭,否则厉海八成就要白跑一趟。
李木匠这边嚼着饼子听完厉警官在电话里哆哆嗦嗦求助,然后一字一顿反问:“你前两回,咋给弄好嘞?”
厉海挥手“啪”一声拍自己脑门:“瞧我这脑子!”
放下电话原地找一把剪刀,小心翼翼在自己手上戳个口子:“老符张嘴。”
符少爷下意识开口发问:“你刚才洗手了吗?”
“……没。”厉海表情为难且痛苦,捏手指头用力挤两下:“洗完就没了,凑合一下不行吗?”
符季桐点头,然后闭眼张嘴,伸舌头……仿佛在表演吊死鬼。
“啧!”厉二爷攒眉,心想:“我老婆明明长那么好看……”
随即平举手臂,好像怕老符咬他一样,离老远将带血指尖往“霍振庭”舌头上抹了一下。
疗效仿如立杆见影,霍少爷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厉海因站远一步,来不及救援,眼睁睁看他老婆摔了个四仰八叉。
马上一个箭步扑到老婆跟前惊呼:“庭庭!……达令你没事吧?”
霍少爷摔的明明是屁股,却感觉胸腔里面疼得厉害,蹙眉捧心呜呜呻吟:“……不接……着我。”
他居然晓得抱怨。
厉海虽然被媳妇数落,心里面却松一口气,连忙询问:“达令你感觉冷吗?热吗?要不要泡澡?”
按以往经验,他这个时候该去准备洗澡水了。
霍振庭咬牙摇头,竭力忍耐却仍发出细碎痛哼:“不泡……我心疼……”
厉二爷急声追问:“心疼谁?”问完才反应过来:“哦哦!……心脏疼,是心脏疼……懂了,懂了,我懂了……”
霍振庭但凡还能匀出一分力气,肯定要质问他:“你懂啥了?懂了,倒是给我治治啊!”
厉海主要是“懂了”霍振庭每次被“夺舍”之后出现的不适症状,其实都和那些横死鬼的死状有关。
楚县饿殍死于饥寒交迫之际,所以霍振庭被“上身”之后感觉冷不可耐。
连洲是烧死的,所以他那次热到嚎啕大哭。
而老符死于急性心肌炎,于是霍振庭心脏疼。
但无论冷、热,还是心脏疼,都只是亡魂残留给霍振庭的一种印象,或者说错觉。
也就是说,霍振庭感觉冷的时候,体温并不低;他感觉热的时候,体温也并不高。
眼下感觉心脏疼得厉害,当然和心脏病没有半毛钱关系。
厉海坐地上给他揉胸口,揉半天发觉他连心跳都没怎么加快。
符季梧从曹美莲卧房追过来之后旁观始末,虽没支声,却也把什么都看得清楚明白。
她既担心霍振庭,也担心自己弟弟;见霍振庭呼疼不似先前那么频繁,才小心谨慎上前询问:“霍少爷,季桐是走了吗?”
霍振庭摇头,随手往旁边指了指:“在这里。”
符季梧终于踏实下来。
厉家人在一楼等开饭,半天不见厉海带客人下楼,于是指派戴齐天上来询问兼催促。
厉海看见她,抿唇苦笑:“你来得正好。先带符小姐去用餐。我和庭庭晚点吃,麻烦厨房给我俩留宵夜。”
随后又对符季梧道:“老符这段时间住刚才那间房,您如果想跟他近便些,可以住在对门房间。
您想跟他说话,随时都可以去说;他能听见,和我们普通人没区别,只是回话需得庭庭代传。
庭庭平常都在家,只不过‘借舍’这件事,还是要慎重,次数多了怕遭不住。”
梧桐姐弟不约而同开口:“有这一次已经够好了,不能叫霍少爷因此伤了身体。”
厉海讷然点头:“我先带庭庭回房,等庭庭缓过来,再和你们聊天。”
他这边背起霍振庭往楼上走,戴齐天带符季梧下楼,俩人背对背行走,一个说:“二哥讲话办事越来越周全,蔺小姐看上你,也不算全无道理。”
另一个说:“你拍马屁就好好拍马屁,提她干什么?”
符季桐则立即回到曹美莲房间,开始着手破译中野优泰留下的“家书”。
厉海把霍振庭送回床上后继续给对方揉胸口,左手揉累了换右手,过一阵儿再换回来。
直揉到霍振庭昏昏欲睡,再不哼唧。
厉二爷才跟他一起在床上摊平休息,可是等他躺到犯困,霍振庭又来精神爬起来,问:“哈尼,啥时候吃宵夜?”
厉海猛吸一口气坐起身:“对,还有宵夜!你等着,我去拿。”
霍振庭却跟他一起下床:“我跟你下楼吃。”
他俩不知不觉在床上蹉跎颇久,这时已经小半夜十点来钟,其他人全都各自回房休息,房外嘤嘤虫鸣不绝于耳。
夏夜清风迎窗送爽,灶台上扣两碟面点并一盘酱肉,东西虽然简单,但很合胃口。
厉海在灶边摆两只小马扎,霍振庭取水杯倒上温乎水,俩人面对面就餐,虽然没什么特别话题分享,但气氛十分惬意。
正吃得齿颊生津、满嘴肉香时,院子大门忽然被人当当敲了两声,接着李木匠声音随风入耳:“厉长官!嗯找厉长官!”
厉海连忙放下碗筷奔出厨房,和把门的打更佣人走了个顶头碰。
他把佣人拦回屋,亲自跑去给李木匠开门:“您咋还过来了呢?庭庭已经没事了。”
李木匠随他进门,眉头紧锁,低声沉吟:“嗯掐指一算,今日应收一位入室弟子。”
厉警官神情微窘,心说我只听过入室劫盗,收徒就收徒,干嘛一定要“入室”?
但嘴上一本正经追问:“是收我吗?”
李木匠叹气:“长官您根骨不及小霍,记性也不太好,一句话讲八遍您都记不住。
说真的,我找木工徒都不敢找您;您还是干些好干的工作吧。”
厉海撇撇嘴,心知这是李木匠埋怨他同意霍振庭被鬼“上身”。
但老符的事情隐私与秘辛太多,他目前不方便为了给自己辩解,就对李木匠盒盘托出所有事情原委。
俩人前后脚进厨房,霍振庭看见李木匠,既意外,又难为情:“李叔,我这没事了。竟还劳您大半夜跑一趟。”
李木匠蹙眉摇头,直言不讳:“嗯是来收你做徒弟的。”
“啊?”霍振庭一脸茫然,心道我这就要做“半仙”了?或者做道士?……应该不是要当木匠。
厉海思来想去,觉得霍振庭这样的身体,懂一些玄学不是坏事,见霍振庭迷茫,倒在旁边催促起来:“李大哥是好人,要不你就拜个师吧,蛮好的。”
“哦。”霍振庭点头,随即稀里糊涂冲李木匠叫了声师父。
李木匠好似也在发呆,半天没出声回应新收弟子。
霍振庭跟厉海对视一眼,俩人不晓得这位老朋友到底什么心思,一个小声嗫嚅:“李叔叔,我是需要行拜师礼吗?”
另一个谨慎询问:“咱们是不是该送份拜师礼呀?”
虽然问的都是“礼_”,但一个是行动,另一个是财物。
李木匠这时仿佛才回过神,嘴角往下压,眉头往中间挤,用力哼一声:“嗯真是服了你们哦!嗯都不记得对你们讲过几多次,躲开白事,不要让鬼上身,不要让鬼上身!你们可好,居然主动给人家‘上身’!
看起来蛮精明,怎么脑子悄悄的瓦特掉啦?
嗯看嗯应该拜你们为师。每天开眼界,长好多见识。”
霍公子咧嘴讪笑,厉二爷悄悄掩面,心里想的差不太多:哦,原来不是要收徒弟……
李木匠把数落人的话一吐为快,又沉沉的用力哼一声:“但既然小霍叫嗯一声‘师父’,也不能让你白叫。师父送你一件法器。”
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单头缠红线的直尺,递给霍振庭:“祝你生意兴隆哦!”
霍振庭接下还没他小臂长的一截短尺,追问李木匠:“师父,您讲是啥生意呀?”
李_木匠扬唇假笑:“当然是打家具的生意。”
霍振庭哭笑不得,抬起双手捂脸,闷声认错:“李叔叔……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哼!知错要改。”李木匠似乎真的蛮生气:“这是伏妖尺,妖我是没见过,打小鬼蛮灵气。
从前我师父传给我的,我现在传给你。
红线是拿赤翎大公鸡的血浸出来,不过我看你家厉长官的血更灵气,等这捆退色,你拿他的试试。”
厉二爷蓦地瞪大双眼,表情既惊恐又抠嗖:“这么多!……我拿口水给你洇,都得吐一早上,你居然让我放血?”
霍振庭听说伏妖尺这样有来头,赶紧推辞,坚持要还给李木匠。
直到李木匠皱眉头发脾气:“嗯给你,你就拿着!又不是啥值钱东西,嗯明天回厂里不会再做一把新的使?你咋这磨叽!还不如原先傻样。”
霍振庭哭笑不得:“好的师父,我收……可我不会用呀!”
李木匠怒其不争:“打人不会?……别人看不见,要用它还得学一学方法。你个天生的小神棍,爱咋用咋用。
若有冤鬼贴你,你照头打,使劲打!懂?”
“懂……”霍振庭乖乖点头:“谢谢师父。”
厉海端起灶台上他和霍振庭吃剩的面点、酱肉:“师父,走大老远的,饿不?”
“嗯在厂子里吃过了。”李木匠嘴上拒绝,但手上没客气,将两个盘子全接进怀里。
于是厉海和霍振庭又陪他去餐厅坐了会儿,一边等把李木匠把宵夜清空,一边听对方讲些鬼神精怪的忌讳。
李木匠说自己其实也是久“病”成医,小时候身体不好,隔三差五就莫名其妙生一场病。
家里给他找了个当地的“大仙”拜师父,所以他能拿得出手的“术”很有限。
最拿手的是“走阴”,走阴和鬼上身差别不大,走阴是把活人的一部份精气神借给阴魂,属于范围可控的鬼上身。
霍振庭这种把自己整个“借”出去的情况,其实相当危险;万一碰上“狠茬”,来个有借无还,会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如果厉海不在他身边,他绝不可以再尝试这种事,就算有厉海在旁边盯着,也要谨慎再谨慎。
厉海和霍振庭边听边点头,表示一定不会再有下次。
二人送李木匠上二楼找客房休息的时候,路过曹美莲卧房,半仙师父往紧闭的房门上瞥一眼:“呦,有客人。你家可真是块风水宝地,贵客不断。嗯下回再来做法“送客”,可要收钱了。”
厉海连忙侧身挡住房门方向:“不用送,这位是我朋友,很好说话的。办完事未必长住。”
李木匠眼神揶揄,给他竖大拇哥:“这回不是他朋友,是你朋友,你两个真不愧是一家人。”
霍振庭表情崇拜盛赞李半仙:“师父,您可真厉害!路过门口就能知道里头有‘客人’,我不行,我隔着门啥也看不见。”
李木匠驻足,转过身指点新收的小徒弟:“你往门缝看。看见里头有灯光没?”
霍振庭茫然:“……看见了呀?”所以呢?
“哎对喽!”李木匠老神在在点头:“我知道那间房出过命案,不会有活人愿意住进去,既然没人,为啥要开灯呢?鬼虽然不怕黑,可它们若想看书下棋打发时间,那不也得有亮光么?
在你家大大方方点灯熬油打发时间的鬼,反正不是你的客人,就是厉长官的客人。
懂了吗?
能用科学思考解决的问题,不必时时麻烦玄学。”
李师父教得一本正经,霍振庭和厉海赶紧配合摆出一脸“受教”的表情。
屋里的符季桐听见声音,身影穿过房门,笑吟吟和霍振庭打招呼:“霍公子,身体好些了吗?”
霍振庭微笑点头:“已经好了,您不必介怀。”
符季桐终于释然:“中野的秘语我已经解出来两章,明早你和厉海来找我。”
霍振庭欣喜颔首:“好,辛苦您了。”
李木匠眉头微耸,酸溜溜撇嘴:“青出于蓝,胜于蓝哦。”
厉海暗自憋笑,等跟霍振庭回自己卧室,立即出言调侃:“天生小神棍儿。”
霍振庭没出声回应,但挑眉捏厉海下巴晃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