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课程结束前,老师问大家是否有什么问题时,岚望舒高举起手臂:
“老师,如果,雌虫进入发热期,雄虫应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他?”
星际军作战指挥基地,地下审讯室里,密不透风的逼仄房间正中央,坐着一只雌虫。
雌虫脸上戴着面罩,手脚都带着镣铐,手链固定在面前的桌板上,他身上灰暗的囚服和头发全部洇湿,面色惨白,但唇角却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在他的正前方,一盏刺目的探照灯直直地打下来,让他无法入眠,甚至难以短暂地休息。
审讯室的房门打开。
雌虫对这动静无动于衷,甚至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上将,需要我陪您进去吗?”
门外有士兵低声询问。
“不用,把门锁好,无论发生什么,没有我的命令,一律不准闯入。”
“是!”
一个身影走进来,房门在他身后关上。
他逆着光,缓步走到那雌虫面前来。
雌虫自然是认得他的,大名鼎鼎的容玉烟,容上将,全星际,哪个兵不认得呢?
哪怕他只是个被正规军瞧不起的雇佣兵,这张脸,他也记得一清二楚。
雌虫冷笑一声,“劳您大驾,亲自来见我,我,死、而、无、憾。”
说着,他将身体探出去,脸凑近容玉烟,然后“呸!”一声,吐出一口含着血的唾液。
只是那唾液被面罩上的口笼拦下来了,未能吐在对方身上。
可惜了,真想看看那笔挺的军装被揉乱、被玷污的样子啊。
雌虫想到这里,眼珠一抡,看向隔音墙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刑具,问:
“您打算先用哪一个?我的建议,从碎骨锤开始。”
那锤子要举起来,需要花费不少力气,或许,能看到对面的军雌因此而变得发丝凌乱,甚或衣衫不整的样子。
可容玉烟并未给他任何回应。
容玉烟转过身,走到工作台边,大腿抵在桌沿处,身体斜倚着,然后,抬起手,一根手指接着一根手指,缓缓地将白色手套褪下来。
他将手套整齐地摆在桌边,重新看向对面雌虫,然后抬起一根修长的手指。
随着他手指的动作,那雌虫的面罩被摘下来。
接着,一阵叮铃咣当的声响过后,雌虫手上和脚上的镣铐也掉落。
最后,他面前座椅的隔板直接被掀开。
雌虫倏然处于完全自由的状态,眯起眼,狐疑看向容玉烟,“你不怕我对你动手,来个鱼死网破?”
容玉烟依旧没理会他的话,只是隔空操控一个盛着热水放着毛巾的面盆,送到那雌虫面前去。
“把脸上的血擦干净。”
这是容玉烟进门以来,讲出的第一句话。
雌虫心中的困惑变得更深,但还是抬手拿起毛巾,将脸擦了。
他不认为堂堂容上将,会在毛巾上动手脚,而且,他也不怕对方动手脚。
他连死都不怕,又有什么事,能让他真正害怕呢。
擦干净之后,容玉烟又将一套干净的常服送到那雌虫面前。
雌虫冷哼一声,无所谓地站起来,直接当着容玉烟的面把衣服换了。
“说吧,到底想玩什么花样?”那雌虫道,“你的部下应该已经跟你汇报过了吧,你们的那些手段,对我没用。”
容玉烟这时捏着手套,站起来,走到门口,直接将门打开,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那雌虫怔住。
到这一刻,他已经完全不明白容玉烟到底在搞什么了。
而容玉烟这时已经转身出门,留下一扇敞开的大门给那雌虫。
雌虫满腹狐疑地跟着容玉烟走出去,穿过站满看守士兵的过道,离开地下,来到一间休息室。
打开休息室的门,里面赫然坐着两只虫,一只头发花白的年长雌虫,和一只不及腰高的年幼雌虫。
那雌虫看到眼前一幕,瞬间便红了眼眶,他咬紧牙关,双拳紧握,恨不能立即转身将拳头砸向容玉烟。
但多年的训练经验告诉他,不能冲动,一定要冷静,否则,便是正中下怀。
短暂思索之后,雌虫冷笑起来,“怎么,查到我的资料,拿两个全息投影的影像出来,就想骗我?”
“——爸爸!”
那雌虫话音未落,就见房间里的小虫这时转过头,笑着朝他扑过来。
小虫子冲上前,紧紧抱住那雌虫的大腿,将头埋在他腿间,“爸爸,你去哪了,我好想你。”
感受到双腿之间,小虫子的体温,和熟悉的气味,那雌虫的眼眶发烫,他蹲下来,捏住小虫肩膀,问:“你怎么……过来的?”
小虫抬手,指着容玉烟,“将军派虫去湖边接我和爷爷过来的。”
说着,小虫抱住那雌虫肩膀,“爸爸,是因为上次我让你改作业,你生气了吗,我不让你改作业了,爸爸,回来吧。”
那雌虫闻言,浑身都开始细微地颤抖。
小虫说的这些,都是他私下里的事,根本不可能从资料里查到。
雌虫通红着双眼,看向容玉烟,“你到底想干什么?”
容玉烟淡然说:“我想要什么答案,你很清楚。”
这时,坐在身后的老者看向那雌虫,“孩子,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被星际军扣押?”
雌虫并未回答自己雌父的问题,只是咬牙切齿道:“放了他们,这事,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是无辜的。”
“是吗?”
容玉烟淡淡问了一句。
雌虫高声争辩:“他们没有做错任何——”
——唰!
他话讲到一半,再说不出一个字。
容玉烟轻抬起腰间佩剑,剑刃轻轻一扫,身后老者的喉咙,便破开一条血线。
暗红的血水从那条细窄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死亡,发生在一瞬间。
那雌虫目眦欲裂,根本没料到堂堂星际军统帅,竟会这样滥杀。
容玉烟走到那年老的雌虫身边,抬脚轻踢了踢对方瘫倒在地的身体,确定死透了,这才再次开口:
“他是帝国第13965号特级通缉犯,依据律法,捉拿后,可立即就地处决。”
雌虫怀中的小虫见状,哇的一声哭出来,高喊着“爷爷”,又喊“爸爸”,最后只将脸埋在雌虫肩膀上,吐词不清地喊“我要回家”。
而这时,容玉烟抬手,将那小虫从雌虫怀中剥离出来,悬至空中。
“这只小虫,是核心星群的非法移民,按照律法——”
“——我说!”
那雌虫高喝一声,打断容玉烟,“我全都交代!你放过他,孩子是无辜的!”
容玉烟收起手,将小虫还给那雌虫,然后斜倚靠在桌边,自上而下俯视那雌虫,静静等他开口。
“巴图鲁.温斯伍德,张.布鲁斯南,他们两个,是我的雇主。”
那雌虫咬牙交代。
听到这两个名字,容玉烟眉头紧拧,目光变得阴沉,
“你确定?”
那雌虫冷笑,“名字我已经给你了,你想确定是否属实,易如反掌吧?”
容玉烟不再说什么,神情变得凝重。
那雌虫给出的这两个雇主,来自同一个机构——星索技术有限公司。
那是一个活跃在暗网,不断在违法边缘试探的机构。
那机构军部也有所了解,它的幕后操控者,正是星源网络科技公司。
梵德.马克……如果真的涉及到这只虫,这件事,将掀起的风浪,就断然不是星际军可以独自摆平的了。
十分钟后,容玉烟从地下审讯室走出来,重新将手套戴好,整了整军装下摆。
副官利维亚紧跟上来,“上将,有结果了吗?”
容玉烟点头。
利维亚长长松一口气,他就猜到,上将出马,必定能问出来。
这次上将用的这套审讯设备,是军部最新研发的设备,可以在精神力的操控下,创造出幻象,类似一个真实到可怕的梦境。
在这样的梦境中,不怕那雌虫不招供。
“上将,需要我安排军雌深入调查吗?”
利维亚心想,既然知道幕后主使,后面的调查,就变得简单了。
可没有料到,容玉烟这时却说,“不用,先将他扣押,除了送水送饭,不许任何虫和他接触,等我回来,再处理。”
利维亚愣怔一瞬,很快意识到,只怕幕后的这位主谋,不是他们这个层级的军雌能够触碰的。
他郑重点头,又问:“……军事法庭那边?”
“我会发信过去,申请推迟。”
容玉烟道。
利维亚沉声应好,抬头看向容玉烟,离得近了,这才发觉,容玉烟面色苍白,双唇几乎没有什么血色。
利维亚立即猜到什么,眉头皱起来,扶住容玉烟手臂,关切问:
“上将,你身体怎么样?
“你的……发热期,是不是快到了?
“你现在精神力波动不稳定,不应该过来强行用这么耗神的审讯设备的,这只会催动发热期来得更快,也让症状变得更严重。”
容玉烟摇头,“我没事。”
他脚步一顿,转头问利维亚,“上次让你查的军部向地球投放的火力情况,结果如何?”
利维亚摇头,
“查过了,没有任何记录。
“看起来,要么是那个时间段根本没有任何类似当量的火力投往地球,要么,是对方的军事级别,高到连星际军最高统帅的权限也无法查看。”
容玉烟不置可否。
放在以前,他会认同副官的判断,可是现在,他心里有另一个猜测。
他脚步不停,快速往顶层停机坪走去。
刚才听到那杀手雌虫的供词的一瞬间,容玉烟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有关岚望舒的种种。
岚望舒为什么要找到给他口哨的那只虫,为什么想要去了解自己雌父的过去,为什么执意选择材料科技学院,为什么开学典礼时会那样迫切地追着马克离开……
“上将,你去哪?”副官在身后高声问。
容玉烟头也不回地道:“圣保罗学院。”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圣保罗皇家学校,材料科技学院,学术报告厅里,岚望舒坐在前排,正抬头盯着台上,那个叫马克的雌虫。
马克站在讲台正中央,双手高举过头顶,高声说:
“这就是星源素,它的分布,远比你能想到的,更广泛,它的用处,也远比你能想到的,更重要。”
这时,在马克的周围,卷起蓝色的沙尘。
“星源网络科技公司,不生产星源素,我们,只是星源素的搬运工。”
沙尘形成漩涡状的风暴,将马克整个裹挟,托至空中,稳稳地送到讲台后。
马克一挥手,他身后的屏幕,便定格在一张浩瀚宇宙的照片上,
“星源网络科技公司,最终的目的,就是协助科尔陛下领导的虫族帝国,走出银心,走出银河,征服,整个宇宙。”
他的这场公开课宣讲,就在此结束。
在场下雷动的掌声中,马克向学生们鞠躬致谢,然后在保镖的护送下,匆匆转身,离开讲台。
有几个学生实激动地冲到讲台边,兴奋地喊着“马克阁下”,问:“我们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保镖及时地挡在那几个学生面前,阻止他们靠近,而马克身边的助理这时转头解释:“马克阁下有要务在身,需要尽快离开,抱歉,不能回答你们的问题。”
几个学生满脸失望,但很快又问:“那,可以和我们拍张合照吗?就一张?”
那助理仍旧没有松口,“抱歉,不方便。”
学生们就那样站在保镖身后,难过地目送马克臃肿的身躯走远。
马克在一行虫的护送下,走进后门,穿过一条过道。
这时,过道尽头,出现一只黑发雄虫,朝他微笑着鞠躬,喊声“老师”,又说:“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助理见状,立即领着保镖,预备像往常做过许多次的那样,上前将那雄虫拦下来。
可是这一次,马克却抬手,阻止了助理的动作。
“让他过来吧。”
马克轻声说。
助理难掩惊讶,但还是听话地退后,放那雄虫过来。
马克看向面前的小虫,不待对方开口,先问:“岚望舒……阁下,是吗?”
岚望舒朝马克又鞠了一躬,“老师,叫我小岚,或者望舒就好。”
马克抬起手环,看一眼时间,“我马上有一场会议,现在要赶去停机坪那边,有什么问题,我们边走边聊,可以吗?”
岚望舒点头,跟着马克从后门离开报告厅,步入一条狭窄的栽满树木的幽深小路。
“马克老师,您刚才的讲座,很精彩,我虽然没太听懂,但是大受震撼。
“星源网络科技公司,作为一家私营企业,可以拥有这么高精尖的技术,真了不起。”
岚望舒讲完这些,停顿下来,不再往后讲了。
马克笑着,并不认为这小雄子专程过来,只是想要吹彩虹屁,
“望舒,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接说。”
岚望舒看向马克,眉眼弯起来。
马克看着他的笑脸,有些恍惚。
这张漂亮的脸蛋,这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瞳,和当年那只雌虫,实在,太像了。
就在马克愣怔的时候,岚望舒开口:
“从技术上来说,以星源网络科技公司的技术发展史,要在十一年前,利用星源素,向地球投放一枚巡航导|弹,是否可行?”
马克看向岚望舒,一双小眼睛眯缝起来,缓缓道:
“你在暗示什么?”
岚望舒依旧是刚才那副笑容,“不是暗示,只是单纯地从技术角度,做个探讨。”
马克低声问:“是吗?”
岚望舒点头,“精准攻击地球上一座面积约三千平方公里的小城镇,您,能办到吗?”
马克那双细小的眼睛,死死盯着岚望舒的脸。
沉默几秒钟之后,他笑起来,“你是真的想,从技术角度探讨?”
岚望舒再次点头,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马克抬起手臂。
一声响指,周遭的所有灯光照明设施,顷刻间全部熄灭。
又是一声响指,角落的几台监控监听设备,也立即停止工作。
第三声响指过后,远处信号基站同时瘫痪。
岚望舒抬起手环,看一眼屏幕上[紧急呼叫无法拨通]的提示语,再看向马克时,笑容便难以继续维持。
马克见状,脸上浮现笑意。
到底是只年轻小虫,有勇气直接冲来质问他,却没有勇气面对真正的险境。
“望舒啊,既然你好奇心这么重,那么,我们就单纯地,从技术的角度,来好好探讨一下,
“我的公司,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呢。”
马克话音刚落,岚望舒周遭立即围拢过来一批雌虫。
一排黑漆漆的枪口,全部对准岚望舒的头颅。
马克又说:
“你的雌父,那样高的精神力等级,一样落得逃亡去地球,至死无法回归故土的下场。
“你觉得,以你一个 A- 级别精神力的雄虫,能掀起什么风浪?
“如果你还是好奇,我不介意就在这里,现在,用实践,为你上一课。”
马克说罢,一抬手。
整齐划一的上膛声在耳旁响起。
岚望舒拧着眉头,退后半步。
马克注意到岚望舒的神色,问:
“怕了?
“够聪明的话,你跟着我过来的时候,就该猜到——
“以我所拥有的技术,想要解决掉你,易如反掌。”
“是吗?”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个身影落在岚望舒面前,将岚望舒完全挡在身后。
容玉烟身姿笔挺地站在岚望舒身前,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在腰间的光剑剑柄上摩挲,视线将周遭举着枪的雌虫扫视一圈。
任何一只雌虫,都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和容玉烟正面对抗。
不需要开口多讲一个字,来自 S+ 级精神力的威慑,让周围的雌虫各个双腿发软,手中的枪不自觉便放下来。
而站在不远处的马克,此时眼底的嚣张神色也顷刻收敛,他将双手举过头顶,笑着说:
“将军,不要这么大敌意,我不过是看望舒他好奇,所以想要从技术的角度,和他探讨探讨罢了。”
容玉烟并不买账,“意图伤害皇室成员,后果,你应该很清楚。”
马克这时故意摆出一副极为夸张的吃惊表情来,“什么?他是皇室成员?!我的天,将军,这是误会,误会!”
容玉烟的身体状况,此时已经很差了,他无意在此逗留,更不想配合马克这拙劣的表演,所以他直接召唤附近巡逻的治安虫和警卫队,赶至现场,简单交代完情况,领着岚望舒,头也不回地撤离。
坐回熟悉的飞行器副驾驶位,关上门,岚望舒翘着唇角,说:
“舅舅,你刚才真帅!”
讲完,他转过头,看清容玉烟的神情,笑容僵住。
容玉烟此刻面色漆黑,再开口,语气中充满愠怒和责备:
“离开学校前,我是不是反复讲过,让你注意安全,不要往偏僻的角落走。
“你呢?
“你听进去了吗?
“你非但没有听,还自己主动去找马克,主动往枪口上去送!
“今晚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你想过后果吗?
“马克或许不会杀你,但他有的是方法让你见识活着的痛苦!”
岚望舒眼底的笑意,一点点褪去,换成了歉疚。
他转回身,规规矩矩坐在副驾驶位里,头垂得很低。
如果他的触角可以露出来,那此刻,那对小触角,一定是蔫蔫地耷拉在脑袋两侧的。
“舅舅,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岚望舒小声地,语气诚恳地认错。
他今晚确实莽撞了。
他没料到马克竟然能狂妄到,明知道他皇子的身份,还公然在校园里做出威胁他的事。
不过,以岚望舒的精神力等级,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他不是没有脱身的办法。
但无论如何,他的一时冲动,给容玉烟添麻烦了。
这让他心怀愧疚,但其实,并不难过。
相反,岚望舒心底,泛起一丝丝甜意。
容玉烟现在这样冲他发脾气,远比之前隔着些距离喊他“殿下”,更让他高兴。
雌父离开后,很多年,没有人这样训斥过他了。
因为关怀心切,所以责备得越发严厉。
这是只有亲密的家人朋友,才会做的事。
岚望舒垂着头,偷偷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点点窃喜的笑意。
容玉烟并未察觉岚望舒的神情上细微的变化,只是那小虫认错实在太快,态度又过于诚恳,让他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怒气都无处发泄了。
而他此时也顾不上继续教训小虫了。
他有更紧急的问题要处理。
容玉烟苍白的双唇紧绷着,抬手摘下驾驶员头盔,佩戴上。
然而,头盔上的信号接收器刚一启动,正要和容玉烟的精神力对接,便立即发出红色的警示信号。
[警告!警告!]
[检测到精神力波动异常!无法驾驶飞行器!请尽快摘除头盔,做好防护措施!]
红色的警示灯在整个驾驶舱内不断闪烁着。
岚望舒转头,看一眼容玉烟苍白的脸,再看向对方手腕上的精神力监控系统,那里同样在不断闪烁着红色警示灯。
“舅舅。”
岚望舒哑声问:
“你,进入发热期了?”
容玉烟紧抿着苍白的双唇, 看向岚望舒,并未在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岚望舒在地球长大,对虫族的很多常识并不了解, 这一点, 容玉烟很清楚。
但他并不打算向岚望舒科普虫族的发热期, 因为雄虫的发热期症状非常轻微,基本上不会对身体健康造成任何影响,并不需要额外做准备措施。
而且,容玉烟并不希望岚望舒在知道雌虫的发热期症状之后, 和他住在同一屋檐下时,存在心理负担。
可是,显然, 以岚望舒的聪明,他已经自己了解到雌雄虫的发热期相关知识,而且, 准确地猜到容玉烟现在的情况。
驾驶舱顶部的红色信号灯依旧在急促地闪烁着, 容玉烟苍白的脸颊跟着信号灯的节奏间或变幻着色彩。
岚望舒不需要得到明确的答复,也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抬手,虚扶着容玉烟的驾驶员头盔, 问:“我来开吧,可以吗?”
以容玉烟现在的精神力波动状态,完全无法驾驶飞行器了,而他们现在急于尽快离开学校,回湖心别墅去。
容玉烟没怎么犹豫,点头, 将驾驶员头盔摘下来,递给岚望舒, 然后和对方交换了座位。
军民两用的小型飞行器,驾驶舱的操作面板非常复杂,各种大大小小的按键拥挤地排列在一起。
但好在有自动驾驶系统的辅助,岚望舒并不需要费神去分辨那些按键的用处。
正如容玉烟之前所说,只要精神力等级足够,这样的飞行器,要驾驶起来,很容易。
岚望舒依照面前悬屏的指示,将自己的精神力接入到驾驶员头盔上,然后缓慢而平稳地操控飞行器离开了地面。
飞行器最终进入预设好的飞行轨道,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直到——
岚望舒鼻息之间出现雪松的味道,他循着那香气转过头,看到身边的容玉烟,正在脱衣服。
砰——!
飞行器猛地向下一个俯冲,险些从正确的轨道中脱离出去。
容玉烟为了方便褪去军装外套,并没有系安全带,此时被向上甩出去一小段距离,被迫抬手捉住头顶的扶手,拧眉看向旁边的小虫,沉声说:
“专心驾驶,注意空中道路安全。”
他那件笔挺的藏蓝色军装外套,此时已经脱下来,随意搭在肩头,里面宽松柔软的白色衬衫的前襟纽扣也解开。
刚才向上颠簸的时候,衣襟便随着重力敞开,隐约可以看到里面透出的粉色。
“哦……”
岚望舒艰难地将视线挪开,重新看向面前的挡风玻璃。
容玉烟从座椅后方隔空拿了一个药箱到面前,从里面取出一支针筒,朝自己手臂内侧的血管上扎过去。
针头将白皙的皮肤挑起一些,透明的药剂尽数被打入青紫色血管中。
然后,容玉烟放下针筒,闭上眼,头轻轻靠在座椅枕垫上,一面平复呼吸,一面等待药剂生效。
然而,约莫十分钟过去,容玉烟体内的燥热,却并未被完全压制下去。
这是最强效的阻隔针剂,打入体内后,应该在五分钟内开始起效,十分钟到三十分钟之间,就将雌虫的发热期症状,全部压下去才对。
然而,此时药剂被打入,容玉烟身体上的燥热有所缓解,但并不多,甚至可谓是杯水车薪。
容玉烟抬手拢了拢衣襟,转头,默不作声地看向身边的雄虫。
雪松和玫瑰的味道,在驾驶舱这样密闭的空间里,不断纠缠,让驾驶舱仿佛变成一片被霜雪覆盖的荒原。
雌雄虫的信息素相互影响,相互促进,变得越来越浓郁。
以前在星际军作战指挥基地,容玉烟和雄虫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而每到快要进入发热期时,容玉烟便会独自回到自己的湖心别墅去,在那里,依靠阻隔针剂,渡过一段难熬但清静的日子。
可现在,身边多了一只雄虫。
理智告诉他,这只雄虫和自己只有一张协议婚书,没有任何义务帮自己渡过发热期。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抗议。
因为感受到周遭浓郁的雄虫信息素的存在,身体便不再满足于单纯的药物的压制,而想要更多——
想要实实在在的,来自雄虫的,精神力抚慰。
想到这里,容玉烟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里涌现的燥热,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
“到了。”
岚望舒将飞行器停在头顶停机坪上,然后慌忙从驾驶位上跳下来,绕到副驾驶位门边,拉开舱门,将手双手伸出去,
“我抱你下来?”
容玉烟现在脸色实在太差,走路都脚步虚浮。
舱门离地面是有些距离的,小型的飞行器并没有专门用于缓冲的台阶,岚望舒自己以前都是直接跳到地面去,现在他怕容玉烟摔了,这才将双手举向对方腰侧。
但容玉烟将肩头的军装外套捏得更紧了些,侧身躲开岚望舒伸向自己的双手,
“不用。”
他从舱门另一侧下来,坚持自己往楼下走去。
岚望舒站在原处,怔怔看了两秒,这才放下手,快步跟上去。
看出来容玉烟在刻意避开和自己的肌肤接触,但岚望舒仍旧守在他身旁,在他下楼梯的时候,抬起手臂,虚揽着他的腰身,轻声说:
“当心楼梯。”
容玉烟脚步滞住,看一眼岚望舒,没再说什么,任由岚望舒护送他往楼下走。
回到房间,岚望舒端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又拿了散热贴和居家服放在容玉烟身边。
然后,他抬起手,靠近容玉烟肩头,“我帮你把外套脱了,放在外面衣塔上?”
这时,容玉烟猛然抬手,用力攥住岚望舒手腕。
“殿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容玉烟声音嘶哑,吐息滚烫,眼尾飞红,红晕从耳根一直蔓延至脖颈。
他颈后的腺体处,虽然贴着阻隔贴,但依旧可以清晰看到,上面的皮肤因为肿胀,而明显凸起。
明知道一只雌虫进入发热期,不及时地避开,还公然和他共处一室,这样的行为会导致的后果,容玉烟很清楚,他却不敢担保岚望舒也明白。
正式进入发热期的雌虫,很快就会出现精神力紊乱,乃至精神力暴|动,这种情况下,雌虫很可能会失去理智。
雌虫在这段时间散发的信息素味道,对雄虫的影响非常强,附近的雄虫收到激发,很可能会和他一同进入发热期,共同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