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尔亲王盯着风苍白的脸色,一时沉默了。
他眉头紧蹙,看向风的双眼,那一刻,他短暂地放下审判长的身份,开始为风的精神状况而担忧。
上一次成立审判庭时,风失去了霍华德,最终,他把风托付给这孩子的偶像容玉烟,他才终于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
这一次,他还能走出来吗?
“法尔殿下。”
容玉烟在法尔亲王耳边轻喊了一声,这才拉回了法尔的思绪。
“针对风的审讯,由爱普尔.梅阁下来主持吧?”
容玉烟说。
法尔亲王点点头。
他确实没办法审讯自己的孙子,容玉烟是风的师父,也需要避嫌,而梵德.马克和温特.布鲁特,法尔也觉得恐怕无法胜任这个级别的审讯工作。
大法官爱普尔.梅接下任务,进行了一场极为专业的审讯。
被迫要重新回顾并复述他亲眼看到的莱格的死亡过程,对风来说,是新的一轮折磨,他看起来神情非常紧绷,双手始终紧紧攥住裤腿,目光呆滞地看向地板。
但好在,他咬牙坚持下来了。
离开前,马克叫住风,破天荒摆出严肃神情,
“风,已经离开的虫,就是过去式了,想办法,让自己走出来。”
风看向马克,停顿片刻。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马克,而是先看向容玉烟,然后说:
“马克阁下,我会走出来的,我以后,会是一只军雌,要配得上那身军装,跌倒了,就要想办法自己爬起来,这个道理,我明白。”
马克缓缓点头,“你明白就好。”
风没再说什么,再次向审判席鞠躬,然后转身离开。
温特公爵深深地看一眼风消失的背影,然后转过头,看向容玉烟,
“玉烟老弟,你还缺徒弟吗,能让达斯特也跟着你吗?”
第39章
容玉烟虽然是星际军统帅, 军衔甚至在温特公爵之上,可他不过三十岁,比温特公爵的孙子也大不了几岁, 哪怕按辈分来说, 也比温特公爵小一辈。
无论如何, 都不至于和温特公爵称兄道弟。
温特公爵因为欣赏容玉烟在星际作战中那股不怕死的拼劲和临危不乱的决策能力,所以同为统领一方的将军,便张嘴闭嘴地要与容玉烟结拜为兄弟。
容玉烟自然不可能接受这种僭越的结拜,但温特公爵哪怕被拒绝了, 口头上却依然“玉烟老弟”地叫着,好像丝毫不觉得隔着年龄又差着辈分这事有什么问题。
听到温特公爵的话,容玉烟轻咳一声, “公爵,实在抱歉,我不收徒。”
“哎, ”温特公爵一只胳膊肘撑在桌面上, 整个身体歪出来,越过法尔亲王,看向容玉烟, “风那小雌子,你不就收了?
“反正已经破例了,多一个不嫌多,顺带着把我家那个不成器的也收了吧。”
容玉烟正要开口再拒绝,这时,法尔亲王不耐烦地道:
“玉烟都说了不收徒, 强扭的瓜不甜,布鲁特, 你有那个闲心,还是自己把那小雄子带去西北吧。”
温特公爵“哎”一声,看向法尔亲王,“不是,法尔,刚才不是你说我越教越坏,我现在找了个好老师,你又不乐意了?
“哦,懂了,合着你想让你孙子独占这么个好师父是吧,吃独食?”
法尔亲王像是耐心耗尽,不想再和旁边这为老不尊的进行无谓的争吵,抬起手,高声道:
“好了!不要再在本庭聊和案件无关的话题!
“下一个,把克罗恩.犹他带过来。”
温特公爵嗤笑一声,到底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头看向面前有关犹他和本案的相关资料。
房门被打开,犹他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走进来。
犹他是涉案虫里,年纪最小的一个,此刻面对审判团的几位长辈,他稚嫩的面容上,流露出明显的恐惧和无措。
他双手紧紧捏住裤子两侧,虽说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写着“紧张”两个字,但是短暂地怔忡之后,他还是朝着审判团恭敬行礼,在得到自己外祖父法尔亲王的首肯之后,才缓缓坐到了对面的审讯椅上。
温特公爵从犹他进门开始,就始终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此时冷哼一声,摇着头,心下想,他那不成器的孙子,比不过岚望舒和巴布韦.风也就罢了,怎么连犹他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雄子都比不过。
犹他这小雄子,看起来,虽然和小时候一样胆小怕事、缺少主见,但最基本的礼仪还是做到位了的,而且虽然胆怯,却不至于像他孙子那样蠢笨。
而此时,犹他坐上审判椅之后,先是将双手压在腿下,后来意识到这样显得不恭敬,又慌张将手拿上来,放在双腿之间,几根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双眼不安地看向审判席。
考虑到犹他的身份和风类似,都需要法尔亲王避嫌,爱普尔.梅询问法尔亲王本次审讯由谁来主持。
法尔亲王抬手指向身旁,道:
“玉烟,你来吧。”
容玉烟接下主持工作,看向犹他,
“犹他殿下,记录显示,你的飞行器是在晚上六点五十三分抵达莱格殿下的私宅,从这个时间点开始,直到晚上八点四十二分,特警抵达现场并将您扣押,这中间,您去了什么地方,遇到什么虫,做了什么,麻烦尽可能详细地向我们讲一遍。”
容玉烟讲完,大法官爱普尔.梅又将不要在本庭说谎的警告复述一遍。
犹他缓缓地点头,坐姿仍旧拘谨,面色也有些苍白,但语速平缓,讲述的内容清晰:
“生日宴是晚上七点正式开始,我到的比较晚,下了飞行器,我就直接赶去宴会厅了,过去的时候,其他虫已经都到齐了,我在比较靠后的地方找了个空位坐下来,之后我哥就宣布晚餐正式开始。
“晚餐吃到中途,好像是管家过来和我哥说了什么,我哥就从宴会厅离开了。
“我哥刚离开没多久,坐在他旁边的岚望舒也跟着离席了。
“后来过了快二十分钟也没见我哥和岚望舒回来,我就有些担心,发了消息问我哥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需不需要我帮忙。
“我哥很快回复我说没事,让我安心留在餐桌边,有需要的话帮着照顾一下其他参加聚会的虫。
“后来我听我哥的话,留在餐桌边,直到有几个哥哥要我把生日礼物转交给我哥。
“当时我哥和管家都不在,我不放心把哥哥们的礼物随手交给餐厅里的侍从,所以抱着那几个礼物盒,直接去了楼上我哥的卧室。
“我敲了门,没有收到回应,但是房门是虚掩着的,我就直接推门进去,看到床边的地毯上堆放着挺多礼物盒,我没想太多,直接把怀里的几个礼物盒子放在那堆纸盒边上,然后就带上房门,准备回宴会厅去。
“回去宴会厅的路上……”
犹他说到这里,停顿下来,他抬起眼皮,瞟一眼审判席,犹豫着是否要继续。
容玉烟平静地问:“路上怎么了?”
犹他手指绞得更紧了些,小声说:“路上……我听到西侧阳台那边,有……有争吵声,好像……好像是我哥和岚望舒的声音,吵得……很激烈的样子。”
听到犹他的话,容玉烟的眉头拧起来,目光变得深沉。
而此时,另一侧的温特公爵眼睛眯起来,看向犹他,心中想着——
犹他这个小雄子,稚嫩的心机,昭然若揭。
小雄子现在这些话,摆明了,是想要把所有的嫌疑,都往岚望舒的身上引。
这小子,是在教老东西们做事啊?
“有点意思……”
想到这里,温特公爵手中转着军帽,轻笑着喃喃。
听到温特公爵那突兀的呢喃细语,犹他抬起头,迷茫地看着对方。
“犹他殿下,”容玉烟这时开口,拉回犹他的注意力,“请继续您的回答。”
犹他磕磕巴巴应了声,继续说:
“我看他们吵得太凶,不方便打扰,所以直接调转头,下楼回去宴会厅了。
“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宴会厅了。
“直到楼上卧室里传来风的吼声,还有仆从们的惊叫和骚动,我们待在宴会厅里的虫立即站起来想要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
“达斯特身手最好,冲在最前面,他离开宴会厅往楼上奔去,我和其他虫想要跟上去时,整个宴会厅已经被破窗而入的特警团团围住,我们所有虫都被控制起来。
“再之后发生的事,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了。”
犹他讲完后,小心翼翼地看向容玉烟。
容玉烟拨动手中悬屏,将几个关键时间点和现场其他虫的口供进行对比,确认基本吻合。
他点点头,接着问:
“你送完礼物回来宴会厅的时候,巴布韦.风,是否还在餐桌边。”
莱格拧着眉头想了想,点头,“在的。”
容玉烟:“可以确定吗?”
莱格笃定地点头,“可以确定,将军,因为我回来以后,等了很久,一直都没有等到我哥和岚望舒回来,我担心他们两个起争执的事,所以特意往那个方向多留意了一些。”
温特公爵这时“啧啧”两声,笑容变得更深了——又来了,这小雄子,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岚望舒嫌疑很大。
想到这里,温特公爵带着看好戏的心态,看向容玉烟。
而容玉烟像是完全没有听懂犹他话里的暗示似的,彻底绕开岚望舒的事,转而问:
“你哥哥莱格离席那么久,你除了最开始时发消息询问过他的情况,其他时间,都再也没有给他发过任何消息了,是吗?”
听到容玉烟的问题,犹他一时怔住,像是没明白对方为什么不接他的话茬,却要问这样一个问题,他停顿片刻,然后点头,“是的,将军。”
容玉烟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问:“甚至在你听到阳台上的争吵声,知道你哥哥和其他虫起了争执以后,你都不曾想过,要去一下阳台,问清楚发生了什么吗?”
犹他这时拧起眉头,没有直接回答容玉烟,而是反问:“将军,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嗤。”
另一侧,温特公爵发出一声嗤笑,“这么简单的意思,有什么不明白的?”
犹他转过头,看向温特公爵,眉头拧得更深了。
马克看不下去,直接将话挑明,“犹他殿下,我想,容将军的意思,是想说,你作为莱格的亲弟弟,发现莱格在生日宴上消失了那么久,又听到他和其他虫有争执,为什么却表现得那么冷漠,那么事不关己的样子,看起来,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安危?”
听完马克的话,犹他脸上浮现愤怒神情,他声音拔高了些,说道:
“马克阁下,您这样的恶意揣测,是否是先入为主?您已经知道莱格今晚会在自己家中遇害,所以才问出那样的问题,不是吗?
“可我在晚宴的时候,并不知道我哥会遇害啊。我去过太多次他的那座私宅了,那宅子的治安有多好,我很清楚。
“而且我哥和岚望舒也不是第一次私下里聊天了,我那时候根本不认为他在自己家里能遇到任何危险,我凭什么要担心他的安危?”
马克对犹他的话,显然是不买账的,他脸上浮现出若有似无的冷笑,淡淡说:
“真的是这样吗,犹他殿下?
“阳台上发生那么激烈的争吵,哪怕是无关的路虫,都会想要停下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更何况那还是你的亲哥哥,还是生日宴的寿星。
“他刚离席的时候你尚且发消息问了他是否遇到问题需要帮助,怎么在听到他和其他虫出现那么激烈的争吵以后,你反倒是一点也不好奇了?
“你那么急着赶回宴会厅去,这看起来,倒像是刻意在远离争吵的现场,像是为了洗脱嫌疑,而有意为之。
“你知道你哥哥会出事,所以要尽可能地,远离案发现场,是这样吗?”
听了马克这一番话,犹他面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都有些颤抖,狠狠瞪向马克,一言不发。
这时,坐在另一侧的大法官爱普尔.梅开口:
“马克阁下,您的问题,存在主观诱导被审讯对象的嫌疑,请您注意自己的问话内容,和提问方式。”
法尔亲王这时抬起手,沉声说:
“犹他,不必回答马克刚才的问题,回到容将军的问题中去吧。”
犹他仍旧怒目瞪着马克。
马克却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掌心向上朝容玉烟的方向伸过去,示意犹他可以无视他的问题,只管回答容玉烟就好。
犹他心中的怒火依旧难以平息,他转头看向容玉烟,争辩道:
“容将军,刚才在晚宴上,我透过窗户,看到岚望舒被我哥的管家强行扭送上飞行器了。
“我哥出事的时候,岚望舒确实不在现场,可那是因为他被我哥提前赶出去了啊。
“他分明有那么大的嫌疑,你们不去怀疑他,为什么,偏偏要盯住我不放?!”
容玉烟没有立即回答犹他的问题。
他直直地望向犹他的双眼,然后,他把自己面前的屏幕全部关闭了,收起所有的审讯资料。
接着,在现场所有虫诧异的目光中,容玉烟从手环中把自己的光脑账号调出来,将一张悬浮屏幕放大,高悬在空中,方便在场所有虫看到上面内容。
在看清上面内容的那一刻,所有虫脸上都闪过一丝惊讶。
温特公爵更是直接从椅子上腾的一下坐直了,将那屏幕上的标题高声读出来:
“……四号空间站星源素失窃案?”
看到眼前一幕,温特公爵乐的合不拢嘴——
莱格那小雄子,怕是还不知道容玉烟和岚望舒的关系吧?
以容玉烟对岚望舒的袒护,犹他这样不停地给岚望舒泼脏水的行为,非但不会让容玉烟怀疑岚望舒,反倒,逼得容玉烟拿出杀手锏来。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这时,就听容玉烟再次开口:
“犹他殿下,这是不久之前的那次星源素失窃案,那次案件,你也是作为嫌疑虫被短暂地扣押,我想,你应当还记得这件事。”
听到容玉烟的话,犹他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眼珠都细微地颤动着,目光游移,声音颤抖:
“我,我不明白,将军,您现在为什么要提这个不相干的案子……”
第40章
之前星源网络科技公司的星源素失窃案, 虽然最终没能激起多少水花,看起来是不了了之了。
可是,那次失窃案, 涉及到莱格犹他两个皇子, 岚望舒这个准皇子, 还有巴布韦家的风少爷,所以,案件其实早已经传进了几个权贵家族的耳朵里,手握重权的几位长|者, 虽说表面上对此事不闻不问,可私下里,对案件细节的了解, 却是一清二楚。
大家无非是同时默契地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所以,其实这个失窃案看似和本次重大命案毫不相干,但是在容玉烟将失窃案的资料调出来的那一刻, 整个审判席, 都瞬间明白容玉烟的用意。
犹他在看到案件资料的第一时间,变得闪烁其词,神色慌张。
这样的表现, 在审判庭,被无限放大,落进每一位审判员的眼中。
容玉烟将对面小虫那预料中的反应看在眼里,沉声说:
“四号空间站的星源素失窃案中,星源科技共计损失240ml高度浓缩的星源素精粹液。
“除去在现场打碎的那一管40ml的精粹液以外,共计有200ml的精粹液流落在外, 截止至本庭开庭,仍未追回。
“这200ml的精粹液, 是从陨石带的矿石中直接提纯的,其纯度高达99.97%,远高于市面上那些,从已有设备中回收再利用的星源素溶液。
“这个纯度、这个体积的精粹液,在帝国现有的星源素交易市场中,不管是合法合规的,还是地下市场,都是非常稀有的。
“可以说,在市场上,十年不遇。
“造成莱格殿下死亡的直接原因,是违规使用已被帝国律法禁用的精神力增强器。
“我们在那款增强器的核心处理器中,查出了极高纯度的星源素精粹液。
“检验科初步反馈的报告显示,那款增强器中,大约被注入了将近200ml的精粹液,浓度高于99%
“犹他殿下,您认为,本次命案的凶器中,检验出的这部分星源素精粹液,会是从何而来?”
容玉烟用平静到不带一丝情感的语气,讲完这一番话,抛出最后的问题,便不再往后继续了。
沉默,在审判庭中蔓延。
温特公爵一只手撑着脸颊,转着指尖的军帽,先看一眼犹他,然后又转过头,将目光落在容玉烟身上。
他忍不住在心中啧啧称赞,容玉烟的这段话,结束的地方,恰到好处。
容玉烟只是把他根据现有证据推测出的两个案件的联系,不带感情地陈述出来。
至于失窃案和犹他有什么关系,PTG 这个组织可能和犹他存在什么关联,甚至更进一步,由此推测出的本次命案和犹他可能存在的关系,容玉烟一个字也没有提。
因为容玉烟很清楚,那些,都是主观推测,是没有任何证据辅助的。
容玉烟这个时候把失窃案搬出来,点到为止地陈述和提问,是敲打,更是试探。
敲打的,是犹他。
他在告诫犹他,不要在本庭试图靠手段和心机,向另一只雄虫泼脏水,你自己身上有多脏,自己一清二楚,与其花心思栽赃陷害另一只虫,不如老老实实想想怎么自保。
而容玉烟想要试探的……又是谁呢?
想到这里,温特公爵将视线,从容玉烟脸上,挪到他身边的法尔亲王脸上去。
法尔亲王依旧坐姿如松柏,一言不发,神情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可温特公爵与他相识这么几十年了,对法尔亲王的心思拿捏得极为精准。
温特公爵此时可以确定,法尔亲王的目光,变得阴冷了一些。
那只位高权重的雄虫,对容玉烟的试探,有些愠怒。
容玉烟,触碰到法尔的底线了。
这不像容玉烟一贯的作风。
容玉烟作为唯一的一只贫民出身的虫,身处内阁,常年在夹缝中生存,却稳坐星际军统帅的位子,是因为,他虽说本性直率,却不是个宁折不弯的呆板性子。
容玉烟是懂得如何与几位元老斡旋的。
可是此时在审判庭,他却宁愿冒着触及法尔亲王底线的风险,也要试探一番,温特公爵猜想,容玉烟,是在向内阁发送信号——
他要用这种方式,告诉内阁其他成员,在这次命案中,如果试图拉岚望舒下水,那就是触碰到他容玉烟的底线了。
兔子急了也要反咬一口的。
有任何势力胆敢伤害到岚望舒的安全、利益、或荣誉,那便要先做好与容玉烟和他背后的星际军为敌的准备。
想到这里,温特公爵歪嘴一笑。
他从屏幕上重新把岚望舒的资料调出来,在婚姻状况那一栏,“容玉烟”那个名字上,用力弹了一下,心想——
联姻真是个好东西啊,可以让容玉烟这么恪守成规的雌虫,都变得这样毫无底线地去溺爱、袒护、纵容一只克罗恩家的雄虫。
看来,他也该想办法帮达斯特那不成器的臭小子,好好物色一名雌君了。
巴布韦.风……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温特公爵不着边际地想着。
而此时,坐在审判椅上的犹他,被容玉烟这样质问,正如坐针毡。
他掌心都被冷汗浸湿了,在裤腿上揉搓两下,沉默许久,这才艰难吞咽一下,然后磕磕巴巴说:
“将军,我不明白您在问什么,我怎么会知道那批星源素从何而来?
“空间站的失窃案,我虽然在现场,但是我是无辜被卷入的,当晚就被释放了。
“如果您不相信,可以去公安系统调取详细资料。”
说到这里,犹他停顿片刻,又补一句:
“而且,那次失窃案,我哥莱格,风,还有岚望舒,他们也都牵涉进去了。
“如果您因此怀疑我,那么,风和岚望舒,恐怕也无法摆脱嫌疑。”
听到这样的回答,温特公爵忍不住嗤笑着摇头,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犹他这小雄子,还要咬住岚望舒不放。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听到温特公爵的嗤笑,犹他忍不住再次朝他看过去。
温特公爵实在看不下去犹他这一错再错的回答,决定亲自下场,敲打一下这倒霉孩子。
温特公爵看似随意地将自己面前的屏幕从单向模式,调成双向模式,这样,坐在屏幕另一侧的犹他,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温特公爵屏幕上的资料。
接着,温特公爵将写着岚望舒基本信息的那张资料卡中,婚姻状况那一栏,放到最大。
然后,他手指点在那一栏里,雌君的名字上。
犹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看清那个名字时,他惊得瞳孔皱缩,额角的汗珠因为面部肌肉的剧烈扭曲,而顺着脸颊滴落下去。
他双目圆瞪,快速地摇头,低声呢喃着:
“怎么可能……容将军他……怎么可能是……是岚望舒的……”
这时,温特公爵将屏幕重新收回到自己面前,然后看向犹他,用没什么起伏的语气,高声说:
“犹他,孩子,你不是第一次来皇家审判庭了吧?有些道理,我以为你该明白的。
“在这里,作为被审判对象,你的第一准则,就是——不要撒谎,不要存在侥幸心理。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你那些小伎俩,能骗得过我们几个老家伙的眼睛吧?”
犹他苍白着一张脸,最后求助地看向外祖父法尔亲王的方向。
而法尔亲王不动如山地坐在审判长的位子上,目光冰冷地看着犹他。
到这一刻,犹他好像身上最后一根主心骨也被抽走了,他瘫软在审讯椅里,眼尾瞬间红了,泪水不停在眼眶里打转。
努力将泪水忍下去,犹他重新开口,带着哭腔:
“是,那次星源素失窃案,我确实……确实有参与……
“可是,可是我哥莱格,他才是主谋,我只是在他的唆使下,同意帮他打掩护的。
“而且,我哥当时说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只需要在他告诉我的那个时间点,带着他的机械义肢润滑液冲出来,其他什么也不需要管。
“我,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要偷星源素啊,我更不知道我哥和 PTG 有牵扯。
“我哥只是告诉我,他要去空间站拿的东西,对他的双腿,意义重大,无论如何,都求我一定要帮他。
“我当时隐约预感到我哥可能会做一些违法的事,可是事关我哥的双腿,我,我是真的很想帮我哥,所以,所以我答应他,帮他打掩护……
“如果那时候我知道他是要偷星源素,如果我知道他跟 PTG 有牵扯,那我……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帮他的!
“各位阁老,我这次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你们相信我!”
犹他说完这些,用被泪水模糊的一双眼,看向容玉烟。
容玉烟是知道自己搬出星源素失窃案来反击的行为,已经触及法尔亲王的底线了,所以,他决定点到即止,及时收手。
他不再对着犹他紧追不放,而是放软了声音说:
“我的提问,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
“法尔殿下,本次审讯结果,还请您定夺。”
法尔亲王并未立即接下主持工作,而是垂下头,闭上眼,抬起手,指腹揉捏着鼻梁,然后,长长叹息一声。
审判庭内, 所有虫都静静看向法尔亲王,耐心地等待他开口。
法尔亲王这时终于重新睁开眼,看向犹他,
“有关克罗恩.犹他的判决结果, 暂时延后吧, 等到四号空间站星源素失窃案结案时,再行定夺。”
审判席全员对这个处置方式都没有异议,法尔亲王摆摆手,示意犹他可以出去了。
待到犹他离开, 温特公爵幽幽开口,“犹他这小雄子,聪明是有的, 但不多,如果不多加管束,恐怕有一天, 聪明反被聪明误。”
温特公爵讲出这句话时, 是看着前方的悬浮屏幕的,但他这话是讲给谁听的,在座的都很清楚。
法尔亲王满脸疲惫地转头, 看向温特公爵,“你想说什么?”
温特公爵觉得自己的意思,法尔亲王不会听不懂,但还是决定挑明,
“法尔,你觉得, 星源素失窃案,还有今晚这个案子, 犹他,真的全程都完全不知情吗?”
法尔亲王眉眼变得冷淡,只说:“我说过了,这件事,只能等星源素失窃案结案之后,再行定论,现在,多说无益。”
温特公爵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如果犹他真的也和 PTG 有牵扯,那么哪怕他和这次命案没有关系,也还是会受到帝国法律的制裁,甚至,最差的情况,他的皇子的位子,都保不住。
法尔亲王在宫里,只有莱格和犹他两个皇子,莱格的意外离世,他或许还能承受,可如果同时再失去犹他这个皇子,他必定是无法接受的。
犹他是法尔亲王在宫里最后一棵独苗了。
无论如何,法尔亲王都会保住他。
所以,哪怕星源素失窃案和莱格的命案,犹他是知情的,甚至他也和 PTG 有联系,那也不重要,因为最终的调查结果,只能是,他和 PTG 毫不相干。
法尔亲王这时一挥手,“传今晚最后一个,克罗恩.韦恩进来。”
韦恩踏进审判庭的那一刻,马克的目光立即变得冰冷。
其实韦恩会被安排在今晚最后一个接受审讯,已经足以说明审判长法尔亲王的立场了——法尔认为,韦恩在这几个贵族里,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容玉烟提出对犹他的质疑之后,马克会那么咄咄逼虫地顺着容玉烟的话,去质问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