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如果在精神力感知的高维世界,时间之矢不存在,那么,我们有没有可能,利用这一点,穿越时空,回到过去?”
岚望舒问完之后,认真地看向容玉烟。
然而,他却并未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容玉烟的神色,变得异常阴冷,语气生硬地说:
“不可能,不要有这样不切实际又危险的幻想,更不要擅自去接触 PTG,望舒,不要试图去挑战亚特兰的律法,哪怕你是皇子,也不可以。”
听到容玉烟的话,岚望舒怔住。
岚望舒以为,容玉烟和这里其他虫,是不同的。
容玉烟以前和岚望舒的相处中,有商量,有叮嘱,有责备,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以冰冷的命令的口吻,勒令禁止。
岚望舒白天在课堂上,虽然曾为看到雌父的遭遇而愤懑难过,但课后,再回想起来,他又为有可能回到过去、甚至改变过去这个想法而兴奋不已,因为他的过去里,有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岚蝶衣的意外去世。
他以为,他的舅舅,岚蝶衣称作弟弟的这只雌虫,应当和他一样,为这个想法而激动才是。
甚至,有那么一刻,岚望舒有过一丝丝的怀疑,怀疑过去那只给了他召唤器的雌虫,其实就是容玉烟,是他的舅舅,回到过去,给了他召唤器,冥冥之中,指引他重新和自己相聚、相认。
岚望舒曾为这样的幻想而激动不已。
然而,现在,听到容玉烟的回答,岚望舒那些幻想,便近乎破灭了。
分明有一条通往真相,甚至改变过去的路摆在面前,容玉烟却不愿意踏出去,甚至阻止岚望舒往前走。
自从在地球上,第一眼看到容玉烟开始,岚望舒和面前这只雌虫,始终是站在统一战线的。
而此刻,头一次,容玉烟,他的舅舅,他未来的雌君,毫不犹豫地,不容置喙地,站在了岚望舒的对立面。
“为什么?”
岚望舒盯着雌虫那双湛蓝的眼,问他。
容玉烟直视着岚望舒的双眼, 神色肃穆地缓缓道:
“望舒,你知道,亚特兰宪章里, 写进第一页的, 有关生命之树的法则, 是什么吗?”
岚望舒喃喃,“生命之树的法则?”
容玉烟点头,将答案直接讲出来:
“我们感知一切,但我们绝不妄图改变。”
“我们感知一切, 但我们绝不妄图改变……”
岚望舒低声复述着,然后眉头渐渐拧紧。
就听容玉烟平缓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亚特兰得以立国的根本之一,也是整个虫族能够延续下去的重要基石。
“望舒, PTG 在做的事情,就是试图动摇这块基石。
“你是皇子,是克罗恩家族重要的一员, 你是要回归皇室的, 以后,你很可能会继承储君之位,甚至, 会坐上皇宫里最高的那张王座。
“所以,你必须要懂得,从现在开始,你需要严格自律,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要做不符合你皇子身份的事, 不要给质疑你的地位的虫,还有试图阻挠你回宫的那些虫, 留下把柄。”
说到这里,容玉烟停顿片刻,然后说:
“过多地牵涉进 PTG 这个地|下|组|织中去,甚至受到他们的蛊惑,去做一些有违宪章的事,一旦被内阁发现,罪名坐实,望舒,你的储君之位,甚至你皇子的身份,都会保不住。
“你现在正处于敏感时期,根基不稳,不要做引火烧身的事。”
听到这里,岚望舒恍然明白了容玉烟的立场——
容玉烟,仍旧还是他的舅舅,是他联姻的对象,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容玉烟愿意无条件地将自己的一切资源、甚至自己的身体,都献出来,以确保岚望舒可以顺利回到皇宫,坐上那个按照亚特兰帝国的律法,原本就该属于他的位置。
站在容玉烟的立场上,他没有错,他的目标非常明确——让岚望舒成为皇子,成为储君,乃至最终成为君王。
这也是容玉烟认为最正确,也是岚望舒最应当去走的一条路,他始终不遗余力地确保岚望舒的行动轨迹,始终都在这条路上,不会出现偏差。
可是,如果这条路,并不是岚望舒最想走的那条路呢?
如果回归皇室,和岚望舒内心真正想要的,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那该怎么办?
“舅舅,在你心里,保住我的皇子身份,比查清我雌父死亡的真相,捉到幕后主谋,更重要吗?”
岚望舒问。
容玉烟直直地回望着他,笃定点头,“是。”
岚望舒又问:“甚至,你觉得,为了让我可以有朝一日,坐上那张高高在上的王座,哪怕现在有一定的可能,我们可以改变过去,救回我的雌父,你也不愿意吗?”
这一次,容玉烟怔了片刻,然后说:
“望舒,这是两码事,我说过了,我们不能改变过去。
“生命之树法则里很明确地讲了,我们感知一切,但我们绝不——”
“——我们绝不妄图改变?”
岚望舒不待容玉烟讲完,便自己替他接下去,
“舅舅,这只是一条亚特兰帝国制定的法则,是那帮制定宪章的虫,自设限,不是吗?
“只是因为这几百年来,没有虫撼动宪章里的条款,那便是真理了吗?
“从来如此,便对么?”
从来如此,便对么……
几乎一模一样的话,曾经,从另一只雄虫的口中,讲出来过。
想到那雄虫的下场,容玉烟浑身的血液都凝固,手脚变得冰凉,他用力闭了闭眼,然后一字一顿说:
“殿下,注意你的身份!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与我私下里讲,也就罢了,但决不允许在公众场合妄议!”
……殿下?
此时,不再是他的舅舅,又重新做回那只统帅星际军的上将了吗?
想到这里,岚望舒冷笑,反唇相讥:
“将军,如果我执意要质疑亚特兰的宪章呢?如果我偏要去接触 PTG 呢?你会怎样?
“让你派在我身边盯梢的那一批军雌,将我扣押、甚至软禁起来?”
容玉烟回望着岚望舒,冷冷开口:
“如果必要,我会这么做。”
岚望舒一颗心沉入谷底。
他早该想到的,哪怕他的舅舅是从圣保罗社会化抚养院走出来的雌虫,可他现在已经坐到了星际军统帅这个位子,是帝国唯一五星上将,身份如此尊贵,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贫民。
容玉烟的立场,是站在王公贵族那一边的。
如果不是坚决拥护亚特兰现有的律法和统治阶级,容玉烟这样一只没有背景的雌虫,如何能坐到现在这个位子呢。
容玉烟,他已经是当权者,他不会为了过去,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了。
想到这里,岚望舒冷冷道:
“将军,PTG 那样的地|下|组|织可以做到的技术水平,想必星源网络科技公司,早就可以做到了吧?
“你是星际军统帅,以你的身份,早该知道这些的,不是吗?
“你明明可以利用那些技术,去试着调查我雌父的过去,可你没有,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想过尝试这个办法。
“因为,你要明哲保身,是吗?
“你说你和我一样,也想要查清我雌父死亡的真相,也想要让主谋付出应有的代价,可那其实有一个前提,就是不损害你的既得利益,是吗?
“你和克罗恩家族、温特家族、巴布韦家族,又有什么区别?你也不过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过是权贵的代言者罢了。”
岚望舒的这些话,每一句,都似一根刺,刺在容玉烟心头,让他的心脏每跳动一下,都伴随深深的刺痛。
沉默许久后,容玉烟再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你是这么想我的?”
听到容玉烟的问话,看到容玉烟不再似平时那样清澈的眼瞳,岚望舒心便被揪住。
可少年固执地坚持自己的看法,咬着牙,点头。
容玉烟用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来。
然后,他站起身,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卧室走,“我累了,先回房了,殿下,早些休息。”
说罢,他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关上。
二楼的会客厅里,再次只剩岚望舒一只虫,他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怔怔地望着容玉烟紧闭的房门方向,失神许久。
最终,他默默回到房间,坐在地毯上,头靠在床边,眉头紧锁,心情凝重。
目光无意识地在房间里游走,最终落在床头柜上,那只绣着蓝色蝴蝶的手工长毛兔玩偶身上。
岚望舒伸手把那只兔子拿出来,放在腿上,手指捏着兔子软绵绵的长耳朵。
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刚才,他为什么要讲出那些话?
就因为容玉烟阻止他去接触 PTG,不让他去探索有可能回到过去的那条路?
在岚望舒心底深处,分明很清楚,容玉烟做这些,不过是从他自己的立场,在做他认为对岚望舒最好的决定。
哪怕这个决定岚望舒不认同,岚望舒也不应该去质疑容玉烟做这些事的初衷才是。
岚望舒明明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去和容玉烟商量这件事,为什么他最后却选了最差的一种方式——
他用那些过激的言论,去伤害爱他的虫。
吵嘴时讲出的冲动话语,往往是不计后果的,只为能刺中对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那些话语,如果是放在不相干的虫身上,是断然伤害不到他们的,可放在容玉烟身上,却能造成极大的杀伤力。
因为岚望舒的潜意识里,确信,容玉烟是爱他的。
容玉烟多爱他一些,他讲出的那些冲动的话,那些恶意揣测容玉烟的动机的话,对容玉烟的伤害,就多一分。
岚望舒抬手拍着自己的额头,苦闷地喊了一声——
岚望舒,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十一年前,岚蝶衣离开前,你就因为这样的冲动,而讲出那些不计后果的话,最后抱憾终身。
现在,你漂泊许久的心,好不容易又有了归宿,却要重蹈覆辙,再去伤害那只让你的心得以靠岸的雌虫吗?
岚望舒喉头发苦。
想到过去岚蝶衣离开后,他懊悔地无声哭泣的那些夜晚,岚望舒倏然变得害怕。
无边的恐惧,似深渊般,将岚望舒裹挟着,让他透不过气。
“舅舅……”
岚望舒喃喃着,慌张撑着手肘站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容玉烟房门前。
可抬起手,想要敲门的那一刻,他动作又停滞下来。
垂着头,盯着门缝处透出来的灯光,岚望舒又变得胆怯。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朝里打开了。
岚望舒怔怔抬头,看到容玉烟靠坐在床头,正抬眼看向他。
“一只虫傻傻地站在门外,是要做什么?”
容玉烟此时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愠怒或失望的感觉。
岚望舒小心翼翼地问:“舅舅,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傻雄子。”
容玉烟竟是轻笑起来,“你闹脾气讲出来的气话,我还不至于放在心上,又怎么会生气。”
岚望舒垂下头,盯着手中的白色小兔子,许久后,认真地说:
“舅舅,对不起。”
容玉烟眼底的笑意, 变得更深了些,他抬起手,伸向岚望舒, 轻声说:“进来吧。”
岚望舒捏着兔子走到容玉烟面前去, 在他腿边的床沿坐下来, 坐姿稍显僵硬。
容玉烟缓缓开口:“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跟我道歉。
“望舒,你愿意把你内心深处的想法告诉我,我其实很高兴。这比你把问题闷在心里, 然后独自去做一些危险的事,要好太多了。
“我可能一时会有些难以接受你那些话,可是, 我肯定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的。”
听容玉烟这样说,岚望舒揪住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松下来。
他不再规规矩矩地挺直脊背坐在床沿, 此时身体往床里面挪了挪,然后抬起一条腿,放在床边, 转身看向容玉烟,问:
“舅舅,PTG 的那些技术,还有有关时间的那套理论,星源网络科技公司应该也研究过的吧?你以前也知道这些的,只是因为那是宪章里明令禁止的, 所以你选择遵守规则?”
这一次岚望舒试着从容玉烟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同时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太生硬。
他微微仰着头, 用少年那双干净的琥珀色眼瞳,看向容玉烟。
容玉烟回到房间之后,独自想了许多,也反省了许多。
刚才,其实是他讲话的方式有问题,他恪守军雌应该遵从的规定,不向岚望舒透露任何信息,却试图让岚望舒听从他的安排,安于现状,不要去挑战权威。
如果岚望舒真的是这样一只墨守成规的虫,那他也失去了成为君王的潜质。
想到这里,容玉烟做出让步,讲出一些原本不该由他来透露的信息:
“望舒,你对马克,了解多少?”
岚望舒微微一怔,不明白为什么容玉烟突然这么问,但既然舅舅提起了,想必是和他的疑问有关,所以岚望舒回道:
“他是内阁成员,是四皇子的舅舅,是帝国首富,皇冠集团的创始虫,拥有星源网络科技公司的控股权。”
当然,还有,他是一只极度傲慢又目空一切的虫,可以公然在校园里威胁一位皇子,还曾经在岚蝶衣怀有身孕的时候,试图伤害他。
但这些过于主观的看法,岚望舒没有讲出口。
然而,容玉烟这时却抛开岚望舒列举的那些马克的冰冷的头衔,转而谈到马克的家庭:
“马克曾经有一位感情深厚的雌君,在为马克生下一个雄子后,因严重的产后抑郁,自杀身亡。那之后,马克再没有续娶过雌君。
“而马克的雌君生下的那个雄子,名叫梵德.爱德蒙,那是马克迄今为止,唯一的雄子。
“他是马克最疼爱的孩子,也是巴布韦.风指腹为婚的雄主,他原本,应该是皇冠集团的下一代掌权虫。”
岚望舒眉头轻蹙,努力从自己之前了解的马克的资料里,搜寻爱德蒙这个名字,然而,一无所获。
“想问为什么网上查不到爱德蒙的信息?”
读出岚望舒的心思,容玉烟轻笑,“和你雌父一样,有关爱德蒙的事迹,也是王公贵族们,不愿提起的一段历史。”
听容玉烟话里的暗示,岚望舒心思一动,“你的意思是,爱德蒙他,和我雌父一样,也已经……”
容玉烟点头,“爱德蒙在八年前,死于一场意外。”
知道岚望舒接下来要问什么,容玉烟直接道:
“有关造成爱德蒙死亡的那场意外,是政府最高机密,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
“可是,有几个事实,在王公贵族里,是公开的秘密——
“爱德蒙年轻时,有个执念:他一心想要回到过去,拯救自己的雌父。
“为了这个执念,爱德蒙在接管星源网络科技的技术团队以后,以公谋私,违反帝国律法,试图制造精神力增强器,并进一步妄图改变过去。
“他自然没能成功,事情败露后,他被逮捕,马克耗费巨大的虫脉关系和财力去疏通,才帮他免去牢狱之灾,但从此,爱德蒙被马克软禁,并被禁止接触一切精神力相关的技术。
“直到,爱德蒙秘密联系了当时尚处于萌芽阶段的 PTG,在 PTG 组织成员的帮助下,顺利逃离了马克的管控。
“再后来,爱德蒙的尸体,在一间地下实验室里,被警方找到。
“有关爱德蒙死亡的细节,不得而知,但我能接触到的资料显示,他死于一场爆炸,而且,爆炸的源头,在他的身体内部。”
爆炸,在身体内部……
岚望舒闻言,拧着眉,垂头盯着自己手中的长毛兔出神。
这时,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他的头发。
容玉烟抬手,轻轻捋了捋他鬓边的发丝,
“望舒,PTG 的那些设备,会被列入违禁器械,这个组织,会被取缔,必定是有原因的。
“政府不会无缘无故将一个组织及其成员完全抹杀,除非他们严重扰乱了社会治安,危害到民众的安全。
“宪章的制定,也不是某一只虫或者某几只虫一拍脑袋就定下来的,那里面的每一项条款的增删修改,都是经过了很多代当权者和智囊团的深思熟虑,慢慢摸索,最后经由内阁审议,向民众公示,由民众监管,再通过复杂的程序,才得以确立的。
“不要空口就去质疑宪章的合理性。
“那些条款,或许从长远来看,未必是最正确的,但目前,他必定是最符合亚特兰的国情的。
“望舒,你是皇子,是当权者,以后很可能会坐上最高的那个位子。
“如果你质疑那些条款的合理性,那么,行使你当权者的权力,走正规的法律途径,去改变它,完善它。
“而不是像个愣头青一样,被一些地|下|组织的不明成员蛊惑两句,就冲动地想要去触碰法律的底线。”
岚望舒不得不承认,容玉烟的这番话,是有道理的。
可是,他仍旧不愿意就这样轻易放弃 PTG 向他展示的那条路。
那条路让他窥探到了有关岚蝶衣死亡的真相,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
岚望舒捏着手中的兔子软绵绵的长耳朵,手指来回拨动着,然后低声嘟囔:
“哪怕不去幻想改变过去,可是,PTG 的那套精神力增强器,真的能帮我看到过去。
“如果我保证守住本心,不被他们蛊惑,而只是借助他们去调查有关我雌父的过去,也不可以吗?”
容玉烟轻叹一声,语重心长道:
“望舒,爱德蒙生前,也以为自己可以守住本心,可最后,连他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
“PTG 的技术,是违背虫族的基本伦理的,他们在强行让我们的肉|体去承担无法承受的高维信息。
“如果我们的肉|体真的能接受精神力看到的十维世界,你认为,我们现在的社会,科技发展,还会只是现在这个水平吗?
“你说我明知道有这样的技术,却从未想过利用它去调查小蝶的真相。
“不是的,我们并没有掌握过那样的技术。
“违背决定论,无视时间的束缚,窥探过去和未来,这是我们的精神力天然可以做到的,它不是 PTG 或是星源这样的组织机构,有能力研发出来的技术。
“试想,如果星源网络科技真的能驾驭精神力感知的高维空间,你以为,马克身为这个公司的控股虫,他还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疼爱的雄子,去送死吗?”
听到这里,岚望舒心中,被一种失落和无力感觉笼罩,他依旧盯着手中那只丑丑的兔子玩偶,指腹在玩偶上绣的那只蓝色蝴蝶的针脚上,来回摩挲着。
明知道继续接触 PTG,可能会有危险,可是,岚望舒戴过那个增强器的,那只头盔并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太大伤害,而且,它让他看到了他的雌父。
岚望舒忍不住想,如果他能再用那增强器,去过去看一看呢?哪怕只是短暂的几秒钟,让他离真相更近一些,也好啊。
正想得出神,岚望舒的下巴被冰凉的手指捏住了。
容玉烟将他的下巴托起来,让他和自己对视。
容玉烟柔软指腹轻轻擦过岚望舒的眉尾、眼角、颧骨、鬓角,随着他手指的动作,他用视线将岚望舒那张漂亮的脸描摹一遍,然后,轻声唤他,
“望舒,
“不要抱着侥幸心理去接触 PTG 的那些技术,万一无法抽身,迎接你的,就只有死亡。
“爱德蒙就是因此而丧命。
“你知道,爱德蒙离开后,马克的悲恸,还有风的伤心欲绝吗?
“不要过度沉溺在过去里,你还有现在,还有未来。
“小蝶已经永远停留在过去了,你如果执意要回去,如果因此而失去生命,你想过,活在现在的我,该怎么办吗?”
岚望舒仰着头,怔怔望着那双湛蓝的眼瞳,过了一阵,他抬起手,握住容玉烟放在他脸颊上的那只手,然后,点头,
“我知道了,舅舅,我不会做傻事的。”
到这一刻,容玉烟才露出个彻底释然的笑来,
“其实,想要知道过去的真相,并不是一定要走违法的那条路的,我们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去寻找证据,一样可以查个水落石出。”
容玉烟说着,摊开手掌,在他的掌心,悬浮着一张小小的电子名片,名片上写着:
[召唤器修补师,哥布林.汀克]
[已接受来自容玉烟的预约]
[请于3天后,携带您需要修补的召唤器,前往指定地点进行维修]
容玉烟将那名片递给岚望舒,然后说:
“我们去找到,之前在地球上,给你召唤器的那只雌虫。”
走到门前,岚望舒又倏然转回身, 看向容玉烟, 问:
“舅舅, 你的发热期,已经彻底结束了吗?需不需要……我再陪你睡一晚?”
容玉烟被岚望舒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得眼睛睁圆了些。
岚望舒恍然发觉自己的问题有歧义,慌张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说——”
“——不用。”容玉烟轻笑着打断他,“已经完全结束了。”
“哦。”岚望舒讷讷地应了声。
就听容玉烟又说:“望舒,发热期那几天, 谢谢你……那样帮我。”
想到那几晚两只虫赤|裸相对的情形,岚望舒脸颊烧得有些烫,他一边慌张转身往外走, 一边低声丢下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
待到房门被关上, 容玉烟坐在床边,望着岚望舒身影消失的方向,怔怔地想:
应该做的吗?可分明, 只是一纸协议联姻的婚书罢了……
另一边,岚望舒躺回自己的床上,盯着天花板低垂的顶灯,发呆。
过了许久后,他转过身,把手中的白色长毛小兔子摆在自己枕头边上, 抬起手,在兔子身上拍了拍, 然后轻声说:
“晚安,舅舅。”
第二天早上的专业课,是实地考察,岚望舒穿上了自己那套厚实耐|操的“工地搬砖服”,把安全帽夹在腋下,来到指定的站台边。
那站台边上,此时已经站了一群和他衣着类似的学生,乍一眼看上去,真的像某个施工队正要整装待发似的。
几只雌虫此时正围着仅有的一只绿毛雄虫,打趣:“莱格斯,说好的帅我们一脸呢?你这样,明明就是完美融入搬砖队了吧?”
说话间,有雌虫注意到岚望舒,立即发出一声惊叹:“岚同学,你是怎么办到把搬砖服穿得这么帅气的?”
岚望舒赧然笑笑,向讲话的几个同学问好。
这时,一艘摆渡飞艇不偏不倚停在了他们旁边。
授课老师从飞艇上下来,手中托着签到的悬屏,招呼大家上飞艇:“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先签到,再上飞艇。”
摆渡飞艇最终带着一群满怀期待的学生,停靠在了一处高耸入云的建筑边上。
那建筑,远看,像一根直通云霄的天梯,离近了,才发现竟是达到几十米宽的巨型圆柱体。
圆柱体类似观光电梯的构造,外面套着一层防撞击的透明的保护罩,里面轴心的部分由几根从云端悬下来的钢缆组成,钢缆周围错落有致地排放着安全座椅。
在建筑的入口处,屏幕上,写着一排醒目的大字——
[欢迎搭乘四号太空电梯]
[Welcome to Space Elevator IV]
“哇,太空电梯!”
“好雄伟啊。”
几只雌虫感叹着。
“卧槽,真特么牛逼!”
莱格斯无缝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尽管在各种科幻小说里,已经对太空电梯有所了解,可是这样身临其境地站在这通天的庞然巨物前,岚望舒的心情,还是异常激荡。
他高高地仰起头,抬手放在额前,遮住刺目的阳光,努力想要将这建筑看得真切。
这时,授课老师走过来,为学生们依次分发电子门票,然后高声说:
“我们这次要去的,是亚特兰帝国第四号星源素及稀有矿石开采空间站,从地面乘坐太空电梯至空间站,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如果是第一次乘坐的同学,可能会对电梯的加速过程有些不适应,特别是精神力等级低的同学,建议入座后,直接开启睡眠模式,以免对触角造成损伤。”
莱格斯拿着门票,凑到岚望舒身边去,咧嘴笑说:“以我的精神力等级,肯定没问题,待会快到陨石带的时候,咱们可以拍个自拍。”
而这时,学生们发出一阵惊呼和骚动:
“殿下!”
“大殿下!”
“五殿下!”
“还有巴布韦.风阁下!”
“今天这是怎么了?”
岚望舒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三只蓝发虫朝着他们走过来。
三只虫长相都很出众,身材高挑,迎着阳光并排走过来,实在很难不吸引周围的目光。
而巴布韦.风全程无视了同学们的议论和招呼,径直走到授课教师面前去,
“老师,抱歉,我们来晚了。”
授课老师摆摆手,“不晚不晚,时间刚刚好,两位殿下是作为学生家属和你一起上去,是吗?”
巴布韦.风点头,“是的,老师。”
大皇子莱格早已经从圣保罗毕业,而五皇子犹他年纪还小,没到入学的时间,所以他们是没办法利用圣保罗学生的身份进入空间站参观的。
看起来,他们这次特意找了自己的表兄弟风,帮他们拿到了进入空间站的名额。
可是,为什么要特意拿到这次的参观名额?
正想着,大皇子莱格这时朝岚望舒走过来。
在皇宫外行走时,莱格佩戴着机械义肢,虽然行动上仍然有细微的滞塞感觉,但乍一看,和普通虫并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