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终于有了和好的意思,褚云终于放下心来。
只是他一走,明昕就立刻松开了手。
仿佛丢什么垃圾一样,甩开了殷雪镜的手。
明昕暂时还不想在褚心面前展示自己凶恶暴躁的模样,因此当褚心在场时,他便暂时忍下对殷雪镜的怒火,没有发作。
但因着这股怨气,他只顾着低头玩手机,将殷雪镜的讲课声当做耳边风一般,左耳进右耳出,知识于他犹如三不沾之于不粘锅,没有任何相贴的机会。
然而,他不想看殷雪镜,殷雪镜却偏要他看自己。
“昕昕,”殷雪镜忽然对着明昕问道,“这道题,你听懂了吗?”
明昕慢一步反应过来,挑眉抬头看向殷雪镜。
他觉得殷雪镜一定是疯了。
要么就是太大胆了。
居然敢招惹他。
“听不懂,看来你这个老师做得也不怎么样。”他嘲讽道,“我劝你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吧,别在这再现我的眼。”
殷雪镜竟也同意地点了点头,像是没看到明昕手上还亮着的手机一般,“没能让你听懂,确实是我的问题。”
“既然这样,我就再给你讲解一遍吧。”
说着,殷雪镜忽然站了起来,绕过书桌,走到明昕身边坐下。
明昕:“???”
褚心见状,忽然从殷雪镜那高超的解题思路中抽离开,终于是记起了自己的任务,便连忙站起身,“我、我突然记起有点事没做,先出去一下,你们先讲题吧。”
书房门被关上,整间书房只剩下明昕与殷雪镜两人。
这种架势,饶是明昕头脑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了。
他猛地撕下在褚心面前的假面,转过头抓住了殷雪镜的领子,直接将他扯了过来,冷冷道:“你通过褚心接近我?”
殷雪镜神情很冷静,仿佛不觉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
“是。”他抬起眼,那双黑眸中,压抑着的全部眷恋全部爆发出来。
“你太久没回来了,我很想你。”
这种肉麻的话语从殷雪镜口中吐出,却不但没抚平明昕心中的怒火,反而令他记起,几天前在男科诊室中,他听到的话语。
他好不容易……才克服了羞耻,想去治治自己的病,结果,他却在诊室中,听到医生不解道:“现在还不存在这种药,对身体有这么强的副作用,还能持续这么久……”
“你说的这种情况,我实在没听过,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心理作用?或者是把别人的玩笑当真了?”医生没有再细说下去,可眼神却像是会说话一样,问着明昕:“你是不是被骗了?”
明昕的脸,被怒火染红了,他实在气不过,便猛地将殷雪镜推倒在了地上,而他自己,则在殷雪镜倒在地上的瞬间,便飞快上前,骑在了殷雪镜身上。
“殷雪镜!”明昕咬着牙,一字一句念着殷雪镜的名字,仿佛要将他连人带名一同切碎了般,“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那双浅褐色眼瞳,都被血丝染红了,“你……你为什么,要骗我做那些……所谓的脱敏治疗?!”
被发现了。
只要一步踏错,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失败。
殷雪镜早已做好了这种准备。
“对不起,”他毫无抵抗之意地被压倒在地上,本应冷静的声音,终于有了点波动,“我确实骗了你。”
他那一双漆黑而映不进任何事物的双眼,倒映着明昕的面容。
“我的第一个谎言,是你被下药的那一夜,手上的领带,是我自己亲手绑的,全程我都是自愿的,反倒是昕昕,最开始受到药效影响,才接受了我的入侵,之后你恢复了意识,我还假装没有发现,又强行要了一次。”
“第二个谎言,则是所谓的脱敏治疗……因为那一夜的事,昕昕似乎想要远离我……所以我欺骗了你,想用所谓的脱敏治疗,维持我们的关系……”
随着殷雪镜一句句承认自己的错误,明昕瞪大双眼,浅褐色眼瞳染上赤红,犹如太阳般燃烧。
他怒红了脸,连声音都变得不稳了起来,“你……日你大爷的……你居然还真的做了这种事,我只是打了你一顿,你居然那么骗我……殷雪镜……你真是……”
这个时候,明昕忽然感到了一阵无力。
他终于意识到,殷雪镜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怪物了。
而这个怪物,是他亲手招惹的,甚至于,这个怪物,还闻着味,爬进了他的家里,想要当着他家人的面欺负他。
他浑身颤抖,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般,被双手被紧缚的殷雪镜困在沙发中,无法挣脱殷雪镜的欺弄。
“你真是变态。”明昕颤着下唇,终于说完了自己的话。
原来这就是他的报应,他的养父抛妻弃子,最终被他的亲生儿子送进监狱,他狂躁暴怒,却是被殷雪镜弄成了这幅模样。
许是受到的打击过大,明昕竟一时之间没能从殷雪镜身上站起来。
而在察觉到他意图的第一刻,殷雪镜却飞快抬起手,揽住了他的腰,制止了他离开的动作。
“不是的,”殷雪镜的声音,竟也染上了一丝苦闷之意,“还有一个谎言,我还没说完。”
“最后一个谎言,确实是我举报了林擎,还有一直待在你身边的那些打手。”
明昕的浅褐色眼眸冷冷地看着他,这些他早已知道,殷雪镜这么做,不就是想……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殷雪镜抱着明昕,自下而上望着他。
“我说过那么多谎言,可有一句,是完全没有骗人的,”殷雪镜低声道,“昕昕,我想待在你身边,哪怕是被你利用,亦或是当你的狗也行,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就可以了。”
“我承认我哄骗了你,可那是因为我害怕你离开我。现在我无比后悔之前撒的所有谎,失去你的这半个月,对我来说比死还难受。”
“如果可以解气,昕昕大可以打我,多用力都可以,只要你能不离开我。”殷雪镜握住了明昕垂下的手,放在脸侧,犹如蛊惑般低声道:“哪怕扇我巴掌也好,只要不离开我。”
明昕僵着身体,一点点低下头,看着殷雪镜。
他从殷雪镜眼中,看到了疯狂与痴迷。
这一刻,明昕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是恶人,他从来不忌讳于承认这一点。
因此受到报应时,他并不感到意外。
然而,现在,他像是发现了另一个,与自己一般邪恶的灵魂般,被殷雪镜握着的手感到奇异一般,反复在殷雪镜脸侧抚摸。
“喜欢我?”明昕忽地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恶意的笑容。
殷雪镜:“是。”
明昕冷冷道:“松手。”
殷雪镜果然松开了手。
明昕还坐在他身上,腰被他束缚着,像是处于弱势。
然而,他却抬起了手,狠狠在殷雪镜脸上,扇了一巴掌。
殷雪镜被这一下,打得脸都撇了过去。
然而下一刻,他却立刻转过头来,仿佛小狗一样,被坏主人一脚踢飞过去,还孺慕地贴了上来。
“另一边脸也要打吗?”殷雪镜低声问道。
明昕垂眼看着他。
他原本还怀疑,殷雪镜说的,所谓的“喜欢”,是不是另一个谎言。
但身体的反应却不会骗人。
殷雪镜,居然就因为那一巴掌,起来了。
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只是单纯的喜欢受虐,明昕已经无所谓了。
“另一半脸,等着下一次再打吧。”明昕说道。
然而,这样的话语,却仿佛一个承诺般。
殷雪镜那双幽黑的眼眸,竟是一下子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此同时
偷听的褚心(大吃一惊):玩这么大?!
七年后。
周五放学得早, 下午两点,褚心送别了班上的小朋友,关灯锁门之后, 骑着小电动离开了学校。
红灯之间,他看到聊天软件有了消息,来信人备注为“小星星”。
当然,“小星星”本人却并不知道他怎么备注自己。
小星星:今天的生意伙伴有点难搞,可能得晚点结束, 你过来之后先去办公室等我。
褚心余光见红灯开始数秒了,来不及打字, 便用语音回道:“好的。”
春意渐渐将寒冷驱逐, 下班后开着电动、骑着自行车亦或是步行的人将人行横道填满,到处都是人声,褚心躲避不及, 只能下车推着车走。
过马路时, 他看见对面有一家烤鸭店,想到那人还在和开会洽谈, 肯定来不及吃饭,便到烤鸭店前买了一只切好了的烤鸭。
开着电动车又走了十分钟,褚心终于到了目的地。
褚心提着烤鸭进了公司一楼大堂, 前台立刻挂着笑脸迎上来, 对着他问好:“褚先生您好, 晏总还在开会,您可以先去晏总公司等他。”
“好的, 谢谢。”过去的褚心, 要是到褚家的公司遇到主动和他攀谈的员工, 肯定会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但现在,他却很自然地就对前台道:“刚刚他给我发消息了。”
说着,还摇了摇手中的手机,仿佛在炫耀。
褚心从员工电梯离开之后,一个路过的实习生好奇问道:“他是谁?怎么表现得好像和晏总很熟的样子?”
实习生眼中满是怀疑,他刚刚还看到褚心是骑着电动车到公司前面停车的,这样普通的人,能和晏总认识,还有联系方式,不会是……
前台弯起的嘴角放了平,“你不知道吗?他姓褚。”
褚?那不就是褚家的人?
实习生大吃一惊:“褚家,那不是咱们公司的对家吗?”
“晏总本来就是褚家的少爷,只不过他比较喜欢自己的姓氏,不乐意改罢了。”前台淡淡道:“晏总想要向自己的哥哥证明自己的实力,才成立了咱们公司,但人家一家子关系可不错了,对家,也只是在商言商而已。”
电梯抵达了公司顶层。
褚心拎着一大袋子烤鸭,路上抱着资料经过的职员都盯着他手中的袋子,似乎都感到垂涎,褚心心中得意,认为那人看到了,肯定会很开心。
能在顶层工作的职员,大多认识褚心,于是褚心毫无阻拦地便进了空无一人的总裁办公室,办公室里配套了一间小厨房,厨房里有保温箱。
然而褚心打开了保温箱之后,却在里头看到了另一盒烤鸭。
褚心:“……”
他在办公室里没等多久,办公室门口便传来了人声。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后,褚心下意识站起了身,一脸期待地盯着门口。
然而,门不仅没有被立刻打开,反而还响起了另一个讨人厌的沉冷声音。
不一会,门外便忽然没了声音。
似有所感般,褚心冷着一张小脸,走到了门口,抓着门把,忽地把门打开了。
站在门口,原本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分开了。
那正是明昕与殷雪镜。
高三,褚心以为殷雪镜正和明昕谈恋爱,却被明昕抛弃了,便心生怜悯,把他带进了自己家里。
却没有想到,这个行为,无异于引狼入室。
最开始,明昕对殷雪镜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就连殷雪镜的补课,都不怎么听,三番四次睡过去。
而虽然褚心是用着补习的借口,把殷雪镜带进家里的,但那时的他对殷雪镜的滤镜极大,以为对方是个端方君子一样的人物,所以每一次离开书房,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时,并没有想过殷雪镜会对明昕做什么。
直到一天,他忘带东西,折回书房,却在推开门之后,看见殷雪镜在偷亲趴在桌子上沉睡的明昕。
被他发现了之后,他不但不慌张,还对着褚心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他知道褚心不会舍得吵醒明昕。
甚至在第二天,也不知明昕是受了殷雪镜怎样的蛊惑,突发奇想带着殷雪镜出去了一趟。
听说那天,他似乎是去了养母的墓前,也就是褚心亲生母亲的墓前走了一趟。
也许正是在墓前,殷雪镜用什么诱惑了明昕,明昕竟在回来之后,不再排斥殷雪镜,甚至是回到学校,认真听课起来。
从那之后,褚心终于渐渐地发现了殷雪镜的真实面目,而殷雪镜也像是知道他不敢告诉明昕一般,在他面前愈发地肆无忌惮起来。
他终于忍不住,告诉了明昕这一切,然而褚心想不到的是,明昕竟是对他说:“你不用怕他,他也不过是我的一条狗而已。”
褚心并不惊讶于明昕会说出这种话。
他只是担心,明昕受到了殷雪镜的蛊惑,便劝道:“狗……狗也是有可能反咬主人的,明昕哥,你还是谨慎一点吧……”
“没事,他已经被我拔掉所有狗牙了。”明昕说着,抬起了眼。
褚心似有所感,转过头去。
看到殷雪镜站在不远处,对着他露出一个笑,漆黑眼眸弯起。
仿佛在说:“你看,他信我。”
“在想什么呢?”明昕微微弯腰,在褚心面前晃了一下手,将这个呆呆的弟弟唤醒。
褚心双眼终于重新聚焦,无论见过几次,明昕那张艳丽得刺人的面孔乍一入眼,都会叫他脸庞通红起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几年,明昕长得竟是越来越好看了。
刚刚在前台面前,还应答自如的褚心,像是一下子被打回原形般,嗫嚅道:“明昕哥。”
他这一声念出来,也不知是在叫人,还是在回答明昕的问话,带着点模棱两可的暧昧意味。
然而,下一刻,他却被忽地一下,从门口撞开了。
讨厌的冷淡声音从头上响起:“别在门口堵着。”
褚心心中的暧昧感一下子被打破了。
他抬起眼,看见明昕身边的男人,一头黑发梳得齐整,面容俊美冰冷,却挂着一副金丝眼镜,像是个表面冷淡的禽兽。
不对,他就是禽兽!
褚心还记得,自己引狼入室那段时间,有次不经意路过明昕卧室,却透过门板听到明昕细碎的、咬着牙一般在忍耐什么的啜泣声。
他害怕是明昕受什么委屈了,凑近了想听得更清楚一点,下一刻,门板却忽地快速地震了几下,像是被什么频率很快地撞了几下,而明昕的声音,也随着那几声震动颤抖着。
意识到里面在发生什么的褚心,吓得逃离了走廊。
褚心脸上的笑意,在碰上殷雪镜,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殷雪镜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便一边拉着明昕,一边转头对着明昕说道:“那个项目,我以为很是适合我们公司,虽然项目负责人有些过于谨慎,但这也可以算是一件好事……”
一提到工作的事,明昕的注意力便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他嘴角含着笑,明显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反正都已经搞定了,接下来就都交给你了。”
明昕抬起的手,像玩弄什么玩物一般,轻慢地在殷雪镜脸上拍了两下,然而这样堪称是侮辱的动作,在殷雪镜这里,却像是让他很受用一般,那双漆黑的眼瞳,都亮了一瞬。
“好,办成之后,晏总可要给我点酬劳。”他说话的时候,那双眼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明昕。
明昕却只是无所谓地一笑,回望过去:“不会让你失望的。”
一旁的褚心,只觉那“酬劳”绝非寻常的酬劳,他关了办公室的门之后,一路追着听两人对话,几番想要插话,都被殷雪镜抢先打断,终于趁着殷雪镜到厨房里时,问明昕:“是什么样的项目?刚刚你给我发消息时,不是说那个商业伙伴有点难搞吗?”
“是难搞,不过已经搞定了。”明昕嘴角挂着点笑。
他给褚心提了几句这个项目的内容,褚心却听得云里雾里,像是回到了大学教室一般茫然,不过他听懂了这个项目对明昕的公司来说,如果与项目主办方合作成功,将会是一个很强的助力,是可以让明昕和褚家公司分庭抗礼的程度。
被褚家从小养大的褚心两眼亮晶晶,赞叹道:“真厉害!”
在他的夸赞下,明昕唇角露出点微笑,犹如玫瑰绽放一般,令褚心眼前一亮。
然而下一刻转头,褚心却看见厨房里的殷雪镜,竟是从保温箱里掏出了一盒烤鸭,转头笑道:“幸好我预料到今天的洽谈不会很顺利,说不定午饭都来不及吃,便预先订了一盒烤鸭,昕昕,在出发之前,我们还是先把肚子填饱吧。”
明昕说:“刚好今天我想吃烤鸭……嗯?这家不是需要提前预定吗?”
褚心瞪着那盒烤鸭,忽然认出了那看起来就很昂贵的包装盒。
那似乎是一家很有名的私菜坊,最出名的菜就是烤鸭,听说老板祖上是在皇宫给皇帝做烤鸭的御膳官,堪称色香味俱全,吸引了不少客人,甚至需要提前几周预订,才能排到。
“既然昕昕喜欢吃他们家的烤鸭,那我就每天预订,这样,只要昕昕一想吃,我就可以立刻拿到现烤的烤鸭。”殷雪镜淡淡道。
他这样的用心,得来的是明昕意味不明的一瞥,“还挺上心,是想要奖励了?”
“只要昕昕开心,有没有奖励都一样。”殷雪镜说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般,转过头来,看着褚心,似笑非笑,“对了,刚刚我好像在保温箱里,看到了一袋碎鸭骨头,是你的吗?”
褚心脸色苍白,心知他在挤兑自己,却无力反驳。
比起殷雪镜那需要提前几周预定的烤鸭,他那一袋路上烤鸭店买的烤鸭,就显得很拿不出手了。
然而明昕却也转过头来,看向褚心,“你也买了吃的?拿出来一起吃吧。”
褚心苍白着脸,拿出了保温箱里的烤鸭。
比起殷雪镜那盒烤鸭,他的烤鸭黯淡寡淡,香气也没那么浓。
褚心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拎着烤鸭到顶层,会有那么多人盯着自己手上的袋子了。
他羞窘得低下头,殷雪镜冷淡低沉的声音又顺势响起,补了他一刀:“你怎么也买了烤鸭呢?”
“两只烤鸭有点腻味,不如拿其中一只去犒劳伯母,怎么样?”
今天是明昕养母,也正是褚心亲生母亲的忌日。
这也正是他们二人聚在这里的原因。
明昕却对着殷雪镜冷冷道:“你的话怎么这么多,吃不完你就把剩下的都塞进胃里。”
接着,他又转过头来,对着褚心道:“拿过来,一起吃吧。”
褚心一点一点抬起头,眼中满是光芒。
除了烤鸭,小厨房里还做了点饭菜,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香气逼人,高中时住在褚宅,殷雪镜经常下厨,每次都闻得褚心流连忘返,却没有一次在餐桌上见到味道来源,直到一次见到殷雪镜端着碗面进明昕卧室,他才知道那些味道是从哪里来的。
办公室小厨房的餐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搬来的,小得出奇,坐上去简直腿脚都伸展不开,要不是为了和明昕一起吃饭,褚心是不会坐在这里的。
殷雪镜坐在明昕右侧,褚心便紧跟着坐在了明昕左侧。
但围着圆桌,两人却几乎是对坐着,一顿饭吃得刀光剑影,褚心给明昕夹菜,殷雪镜便紧随着夹肉,肉菜之间,明昕常常会选择先吃肉再吃菜,于是殷雪镜抬眼看向褚心时,唇角便微微勾起,带着点嘲意。
褚心咬着牙,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放他面前的,都是菜,肉全在殷雪镜那边。
当然,他也有一道肉菜……褚心看向自己面前的那一袋烤鸭,终于定下心来,夹了一块肉比较多的,喂到明昕面前:“明昕哥,要不要尝尝我买的烤鸭?虽然没有殷秘书订的贵,但味道也不错。”
殷雪镜眉头一抬,也从盒子里,夹出一块肉质极嫩的鸭肉,喂到了明昕面前,低声道:“味道到底不错与否,应该不能只靠说的,对吧?还是先吃我买的烤鸭,免得嘴巴被不明物污染。”
明昕看着喂到唇前的两块烤鸭肉,皱起了眉头。
然而两边的人却较上劲了一般,都要他先吃。
终于,明昕猛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冷冷道:“闹什么闹,再闹,全滚出去别吃了。”
两边的人一下子正襟危坐,全安静了,然而夹着肉的筷子却还坚持地举在明昕面前,不肯放下。
明昕只得说:“把肉都放我碗里,我自己吃。”
于是明昕碗里边多了两块肉。
两双眼期待地看着明昕,想看他先吃那一块肉。
却见明昕一筷子下去,把那两块鸭肉都夹进了嘴里。
明昕走到墓前, 墓碑上黑白色的女人温婉地笑着,注视着他。
他盯着那张黑白照片看了一会,忽然出声:“殷雪镜, 你能再说一说,七年前你在这里对我说过的话吗?”
“可以,”殷雪镜说着,却转动眼珠,看向了一旁的褚心, “不过……”
褚心知道他想说什么。
虽然有些不忿,但他还是考虑了明昕的感受, 走得远了一点。
确认褚心已经远到不太能听清楚他们的声音的, 殷雪镜才朝着明昕走近一步,微微低头,在他耳边说道:“我最后一天在医院见到伯母, 她也许是察觉到自己活不久了, 你又不在身边,所以她拜托我, 如果见到一个长得有点凶的漂亮男孩,告诉他——
‘不管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你都是个好孩子, 我爱你, 昕昕。’”
那双浅褐色的眼眸, 渐渐染上了水光。
十八岁那年,他被认回褚家。
他不愿意跟着褚云回家, 褚云却以为他在闹脾气, 便强行将他带回褚家。
见识了金碧辉煌的褚宅之后, 明昕意识到, 他完全可以从褚家拿到钱,回去治养母的病。
于是他从褚云手中借了十几万,奔回医院。
得到的却是养母病逝的消息。
无数次他都在回想着,临死时,他的养母会怎么想他。
尽管养母并不知道他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明昕还是无数次假设,如果她知道了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临死时还失去了踪迹,会怎么想他?会对他感到失望吗?
所以在七年前,从殷雪镜这知道了养母在弥留之际所说的话语时,他便犹如被救出漆黑深渊的将死之人般,终于喘进一口新鲜空气。
这么多年来,他就靠着这口气,渐渐将自己改造成沉稳的晏总。
殷雪镜看着他微微泛红的泪痣,可他知道这个时候,明昕需要的是一个人待着,便只能强行忍住,也走到了褚心站着的地方,远远盯着明昕。
“殷雪镜。”褚心忽然小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殷雪镜没有看他,冷冷道:“有话直说。”
“你们在一起了是吗?”褚心问道。
殷雪镜沉默了片刻,忽然低低道:“是,也不是。”
褚心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恶狠狠道:“你最好乖乖待在明昕哥身边,脑子里别冒出别的什么念头,更别想让明昕哥难过,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褚心以为殷雪镜会冷笑,亦或是说些嘲讽的话语,一如每一次他们独处时,殷雪镜做的那样。
然而没有。
殷雪镜只是沉声道:“我不会的。”
殷雪镜还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
无论是什么知识,他都一学就会,无论是什么书,只要看一遍,他便能全部记住。
然而,他却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拥有正常的情感。
世界万物,无论是昆虫、飞鸟、人类,亦或是车祸时脑袋拧断的父母,于他而言,都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切,他厌恶混乱,然而对于厌恶,也仅只是浅尝辄止。
他不会哭,不会笑,所有情感就像是隔了一层雾,朦胧难辨。
就像是被挖去了灵魂的躯壳。
直到十八岁那一年。
体育馆中,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冷笑着弯下腰,眼角泪痣闪亮莫名。
像是水坝开了口,无数情感争前恐后涌入这具空壳。
厌恶、喜爱、嫉妒、恐惧、喜悦……
他因着明昕,获得了新生,而只要离开明昕,他就会死去。
只有永远留在明昕身边,他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项目宣布成功的那一天,明昕主办了场庆祝的宴会,并在宴会上喝了个烂醉。
殷雪镜喝得比他多,还帮他拦了好几杯酒,眼神却比他清明得多,架着明昕的手臂,将他送到了车后座,将人放平在后座上,脑袋枕着自己的大腿,之后才对着驾驶座的司机低声道:“回家吧。”
平时殷雪镜都会为明昕开车,但只要有酒席,就会叫上一周开不了几回车的司机过来,司机也习惯了,启动了发动机,将车驶出地下停车场。
殷雪镜低着头,将发丝从明昕面上拂开,这时饮酒的眩晕慢一步涌上头来,他便抬手摘下眼镜,揉了揉眼镜,重新戴上眼镜后,又接着低头盯着明昕带着几分酡红的脸庞。
他们住在市中心不远处的独栋别墅里,安保做得很好,连一些比较有名的明星都住在里面。
下车之后,无人再关注他们,殷雪镜便彻底没了顾虑,直接将明昕打横抱起来,进了别墅。
明昕被放到床上后,便有些清醒了,半眯着眼看殷雪镜,殷雪镜给他喂了点水,去衣帽间给他找睡衣,又到浴室放热水,出来的时候,却听到明昕的说话声,他似乎是在和褚云说话,醉醺醺的声音还带着点得意:“……这个项目搞定了,之后你就没办法再对我的公司做什么了,哼……”
殷雪镜直接把他从床上抱了起来,明昕没有任何反抗,反而是手机里的褚云,一见到殷雪镜入镜,就立刻变了脸:“殷狗,你怎么也在昕昕家里?!昕昕醉成这样,是不是也有你一份?!你这狗崽子……”
褚云知道他们关系,是在三年前。
那时候明昕刚毕业,便搬出了褚宅,和殷雪镜同居在一起,褚云没通知他,自己悄悄上门看他,却不小心看到两人在家门口亲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