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肴言乘电梯直达地下车库,但在无人值班的一楼接待大厅,隔着透明的电梯门,陈肴言再次看见了坐在昏暗灯光下,角落沙发处的毕方。
电梯降落的过程中,陈肴言的视线捕捉到那个瘦弱背影的后,他的视线便一直淡淡的放在对方身上。
毕方提供的道路两旁的田地的监控视频距离还是遥远些,连擦着边经过的周冽都只能凭借陈肴言的直觉去辨认,更遑论靠在道路里侧昏暗灯光下的死者的车辆。
而毕方一个文化程度不高、初次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大都市的人,首先找到的却是自己女儿在偏僻城外的案发地点,甚至还就有这样好心的农户直接递给他剪辑好的视频U盘…
陈肴言下电梯直抵负一楼,出电梯却发现有人靠在门边正等着自己。
粉色头发的omega微垂着脑袋在打瞌睡,听见动静,条件反射般转过头来,与陈肴言对视上的那一眼,他的眼睛像是灯泡突然通电发亮。
路沉身上规规矩矩的套着宽大的校服,头发张扬的凌乱着,出口的声音却放的轻柔又低,隐约带着点嗔怪:“言言哥,你怎么今天下班这么晚?”
路沉还是个高中生,典型的混混学生,也是某次青少年案件陈肴言的当事人。
几个alpha追求他不成反生恨,将路沉堵在学校的小树林想围堵他,但看起来瘦弱的路沉却是从孤儿院长大的,从来都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小树林一役,那几个围堵他的alpha被揍的满地打滚,路沉全身而退,然后就被几个废物alpha的父母起诉到了法/院。
最后的法律援助给拨到陈肴言这里,陈肴言给路沉做了漂亮的无罪辩护,当场宣判无罪释放路沉。
从那时起,路沉莫名其妙的,便缠上了陈肴言。
这会他宽大的袖子在身侧甩了甩,紧紧跟在陈肴言身边,嘴里没有停歇的在说话:“昨天、前天你都没有来律所,我都没有看见你的车。”
陈肴言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回应的声音淡淡:“今天是周一。”
路沉知道他的意思,嘟嘟囔囔的:“我没翘课,9点钟晚自习结束,我才过来的。”
陈肴言拉开驾驶座的车门,路沉自觉的坐上副驾,积极的给自己缠上安全带:“言言哥,我已经好久没看见你了,给你发消息你不回,打电话你不接…你为什么不理我啊?”
路沉揣着明白装糊涂,在明知故问的问陈肴言。
果然,陈肴言是那套老说辞:“你是学生,你的任务是好好学习,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路沉感受到车座椅的轻轻推背感,周围的环境在他的眼前移动起来,车正在往停车场外面开。
路沉偏头看着晦暗灯光下的陈肴言,半晌,收回视线,低低的一句只说给自己听:“明明就很有意义。”
那之后,路沉在车里找话题给陈肴言搭话,陈肴言都只安静的开着车,很偶尔的才会嗯一声。
车开到从律所出来的第一个红绿灯时,路沉听到身后的一阵轰鸣,他下意识偏头,就看见一辆从后方飞驰而来的黑色摩托车。
傍晚大街上都是黄的路灯、红的车灯,昏黄之间,那辆黑色的机车便显得格外突兀,车身奇异的与头顶的圆月相呼应,发出淡淡的银光。
机车线条流畅,在红绿灯前的车群中稳稳的穿梭,直至停在陈肴言的车前。
车主没有戴头盔,头发迎着风被吹得凌乱非常。
路沉看着车主向后转过头来,目光似乎望着他们的方向。
他正愣怔,然后看见对方隔着车前玻璃,突然朝他们比了个中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夜色在交错灯光的杂乱涂抹下显得昏暗模糊,粘成一团。
但车前玻璃上映出的那根细长手指却清晰分明,明晃晃的代表着主人的某种情绪,顺着手臂线条滑移上去,路沉终于看见驾驶机车的人的脸。
和冷冽车身同样风格的凌厉长相,昂贵的精致似的,但又像他手上的动作一般,多了几分压不住的意气与活力。
对方的视线直直盯向驾驶室的陈肴言,路沉偏过头去望向挡在阴影处的陈肴言。
但陈肴言的目光里什么都没有,他的手松松的搭在方向盘上,手腕上表盘的转动与远处走动的红绿灯数字踩点般的响应。
然后红灯转绿,路沉感觉到车动了。
街景连成光斑和虚线拉长波动,但前方的那辆机车显然更快,那人在红灯消失的前一刻收回手,要回头时视线似乎是特意偏过来的,与路沉一擦而过,两人的目光有一瞬交接。
那一瞬间,亮光吸入BaN对方极黑的眼瞳中,路沉在里面看见了肆意的冷和不屑。
然后黑色的机车连同驾驶的人像是道闪电般,飞快的消失在前后成列的车群间。
陈肴言将车停在市三中的后校门口。
刚下过雨,路面微潮,那颗老桐树照旧伫立在原地,叶片下垂蓄积着水滴,里面凝结着街边亮灯的光。
“我不常去律所,以后不要经常过来,你的首要任务是学习。”陈肴言看着脊背紧紧贴着副驾座椅背不动的人,淡淡的开口道。
路沉被周边大小混混都看上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去年16岁刚分化,便已经显露出极其亮眼明显的美,一眼看过去都不用细致品味的美。
此刻路沉用牙齿磨着下嘴唇,难得显露出与性格不符合的踌躇,他半天才开口回应:“那…你是前几届的三中第一,是我的学长,我有不会的题目也不可以来问你?”
“学校里有老师。”
路沉飞快的回应:“但言言哥,我不喜欢老师。”
话落,他突然转过头来,直直的看向陈肴言,眼里融着碎光:“我以后想当律师,我只想跟着你学,跟你一个人学。”
少年人的眼神最是澄澈干净,什么也掩藏不住,陈肴言与路沉的目光对视,平静的很,像是不会为流星的坠落而泛起波澜的深海。
陈肴言看他半晌,突然开口询问:“你为什么想当律师?”
但没待路沉回答,陈肴言继续追问:“是因为我?因为对我的片面了解或是美化、抑或是盲从,连带着直接决定自己的未来方向?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我的过去和现在?你就敷衍的将自己最好的几年岁月浪费在我这里。”
陈肴言最后说了句稍有点狠的话,他直直的看着路沉,不让对方躲避退缩:“路沉,我担不起你的人生,也不想担。我和你只是很纯粹的律师和当事人关系,我为你辩护,是我的工作、是我的分内之事,没有丝毫别的多余的想法和打算。我希望,你做的所有决定,都不要与我——这样一个普通的陌生人有关系。”
灯光熄灭,路沉的眼睛也红了。
他一顺不瞬的盯着陈肴言,像是被对方话语里的意思摁在原地不能动弹。
陈肴言不避不闪,稳稳的与他对视。
泪水似乎就要漫过眼眶,路沉低头飞快的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跑了下去。
陈肴言看他跑进的是学校的后门,才略松一口气。他面无表情的翻着手上路沉宿舍的舍管电话,翻到后发了条消息过去,才启车离开那棵雨后的桐树下。
陈肴言第二天在学校上完两节双学位的课,便去了《法律与伦理》通识基础课的课堂,这是他的导师姜教授在全校范围内开设的一门选修课程。
今年陈肴言大四,毕设做的差不多,姜教授便让他去给自己当助教。
陈肴言拿着平板和打印出来的签到名单去了教室,先替老师传了在线的课程课件,再返回坐到入门处的第一排。
临上课五分钟前,签到的名单只签了十分之一。
之后5分钟,便是学生来教室的“高峰期”,第一排人头攒动,陈肴言将名单全部铺开来放,只坐在位置上敲打键盘忙着自己的事情。
但突然,他松开放在键盘上的手指,按到一页签到的A4纸页上,抬起头来看向对方。陈肴言的声音并不大,尤其是与闹哄哄的教室相对比。
但一直面无表情毫无动作的学长突然开口,是个人都要好奇的望过去。
陈肴言的手指在那位alpha刚签过的名字上点了点,制止了他想要继续下去的动作:“同学,只签自己的名字就好。”
这话里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人高马大的alpha居然有些脸红,噎了下,飞快的道个歉突然抛下笔跑出门去,然后缩在在后门角落处拨了个电话。
电话对面的人半天才接起来,睡意朦胧、困意明显,有点不耐的“喂”了一声。
“学长…那个,今天这个课,我想帮你签到来着,但是被助教发现了,你可能得自己来一趟。”
周冽还闭着眼睛躺在宿舍的床上,脑袋缓慢的转了半天,才想起来还有上课这回事。
他的通识选修远远不够达到毕业的学分要求,所以只得在大四补上,球队的学弟们帮他抢了几节合适的课,说是要帮他考勤答到,但奈何此次的助教稍微有那么点严格。
他随便的噢了一声,闭着眼睛懒散的回了一句:“没事,一次考勤而已。”
Alpha学弟卡了卡,又想起球队那些人的说法,他吸了口气才补充道:“可是刚刚陈肴言学长都看到你的名字和学院了…他不是和你不合吗?他会不会专门针对你啊?”
周冽本来都已经把手机放到一边沉入睡眠了,话筒里漏出来个“陈肴言”的名字来,在脑子里转了几个圈,终于接触到他的敏感神经,周冽才反应过来。
电话对面居然还实心眼的等着没挂,周冽睁开眼睛,捞过手机问了句:“这门课叫什么?”
学弟一问一答:“《法律与伦理》。”
周冽坐起身来,又问:“陈肴言是助教?”
“对啊,你没看到课程通知吗?那上面就写的很清楚,还有陈学长的联系方式,而且刚刚他就坐在教师前排给我们签到,都看到了。”
周冽薅了把脸,掀开被子说:“行,那你先进去上课,我等会过来。”
上课铃声已经响起前奏,学弟握着电话飞快问:“那要我给你占个座位吗?”
周冽打着哈欠从衣柜里面拿出件T恤:“不用。”
姜教授来到教室开始授课时,陈肴言就没有再做自己的事情,而是坐去后排听教授的授课。
姜教授是个很酷的老头儿,他很不耐烦学校每年都要给他分的开课指标,将授课内容以及教学范围都交给自己的学生去处理,他自己只负责出现在课堂上讲讲,所以今年授课的课件乃至课程进度都是陈肴言整理的。
姜教授觉得自己的时间很宝贵,只乐意去给那些凑学分的学生们照本宣科的念念PPT。但他却又是真的爱这个行业,只要站上讲台,他就止不住的真情实感。
所以但凡姜教授上课,他几乎都不按照学生给的安排做的课件授课,上台的时候便是PPT的第一页,下台的时候可能依旧还是第一页。
陈肴言坐在最后排,正听着姜教授又在更新扩充伦理的概念范围,身边的后门便突然被人推开,一股凉风裹挟而进,有人带着冷冽的海风般的味道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陈肴言下意识偏了下头,便与周冽的眼睛直直相对。
“学霸,我签个到。”周冽笑了下,说。
一场秋雨一场寒,陈肴言今天早上起来换了件打底的毛衣,而身边刚进教室的人,还穿着件半袖的黑色T恤,侧身撑着一边胳膊,衣服的领口处微微下滑,露出明显的锁骨窝来。
陈肴言淡淡一扫,没想到对方的皮肤这么敏感,前两天的印儿今天还能看见个模糊形状。而他的左侧脖颈的淡淡红痕,也是昨天晚上才拍上去的。
陈肴言将手边的签到表格推给周冽,视线回到讲台上方。
周冽没急着翻签到表找自己的名字,而是有些好奇的看着身边的人:“学霸,今天这么好说话么,是昨天晚上打了我的愧疚?”
他的话落,陈肴言照旧是毫无反应,侧脸对他,面无表情的望着讲台上方。
周冽便伸手去掰他的肩膀:“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跟你说话啊?”
陈肴言反应很快,并且稍用力捏住他的手直接甩开,但出口的话却还是平淡的很,甚至表情都是冷的:“我只是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签就签,不签就走。”
周冽的手被他捏的有点痛,他扭着自己的手,挺嘲讽的勾了勾唇,另一只手哗啦哗啦的翻着自己面前的签到表,然后用笔印上学弟刚刚签的半个“周”字。
他成绩稀烂,但字迹却意外的潇洒利落,单手写完,笔画没断,他的名字写的大些,占了两个格,在那列表中尤其明显。
笔搁下,周冽的声音也冷淡下来:“所以你是喜欢在高中omega的身上浪费时间?”
第8章 Chain
陈肴言总是惯常忽视周冽,忽视他的存在,忽视他的挑衅,就像他自己口中所说,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周冽身上。
包括现在,周冽在他旁边问出这番话来,陈肴言也依旧望着讲台处,并未分给他半点眼神。
自始至终的,周冽都非常不满陈肴言对他的这样不在意。
他盯着身边的陈肴言,从他的额发往下看,看他顺滑流畅的侧脸线条,一直越过下颚和喉结的凸起,直至没入衣领。
陈肴言正听着讲台上姜教授的实际案例的讲解,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捏住。
他偏头,周冽撑着头坐在他旁边勾唇笑的带着点嘲讽:“我还真以为你听不见看不到呢?”
陈肴言捏着他的手腕想拍开他的手,但周冽看似并没有如何使力,却轻易不能将他的手扭送下去。
这是在课堂上,他们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稍微大一点的举动都很显眼。
陈肴言终于冷淡的吐出两个字:“放手。”
周冽一只手撑着自己,另外只手就放在陈肴言的肩头,并且毫无松下去的意思,他又继续问:“你居然还会说话呢?”
周冽的腔调不无嘲讽。
陈肴言面无表情的再次伸手要将周冽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甩下去,他用了劲,将周冽的手拨开,周冽突然松力,陈肴言要拨开他的手一时没收住力气就要挥到桌面上。
但周冽又眼疾手快的拦了一把,然后在他旁边哼笑一声:“学霸啊学霸。”
他们的这番动静引得前排同学向后转头的围观,前排同学一转头就发现两人正手握着手搁在桌面上,对方顺着手探求八卦的往上看,就看见周冽似笑非笑的侧脸和陈肴言面无表情的正脸。
围观的同学瞪大眼正待惊叹,就感觉到周冽凉凉冷冷的视线淡淡的扫过来,他并不敢惹这个无法无天的,立马撤回头去,但偷偷往学校表白墙里里发投稿的举动根本止不住——
“墙!投稿!”
“周冽喜欢Alpha!!”
“陈肴言也喜欢Alpha!!”
“他们刚刚在教室最后一排牵手!我亲眼看见!”
“磕到了磕到了!陈肴言是《法律与伦理》这门课的助教,周冽就专门选这门课!上周体院法院篮球赛,周冽一直在那里逗陈肴言!上上周陈肴言和周冽在学校门口两车相撞你们也知道吧!!而且每次周冽看到陈肴言的时候都笑的很明显啊!!”
“那些喜欢周冽或者陈肴言的兄弟姐妹们,散了吧散了吧,人家优质alpha都内部消化了…”
陈肴言对于前座的飞快敲字的举动以及自己连同身边这个人即将在校网上掀起的热潮一无所觉,他感受到握着自己那只手的干燥热度,与自己常年冰凉的手形成一个很明显的温度差。
他皱眉,有些不适的收了回来。
周冽看见他的举动,似是笑了一下,然后又把手重新搭上他的肩头,然后补充道:“好像只有这样,学霸才听得见我说话。”
教学楼安置的下课铃在固定时间响起,略微遮挡住陈肴言出口的声音,他侧身看向周冽:“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
周冽与他对视,与他清亮的黑色眼珠相对,那些莫名其妙的不满、愤懑、嘲讽、戏弄的情绪突然消失,他突然也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然后陈肴言紧接着又补充一句:“你说,我等着,说完就别再来惹。”
陈肴言看着周冽半天,对方终于出口一句:“你跟那个高中生omega是一对?”
他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对方说的是路沉,然后他皱了皱眉,冷声出口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冽一只手仍旧搭着陈肴言的肩膀,他放松般往后靠上椅背:“你是学法的,猥/亵未成年,尤其是Omega…”周冽的话没并没有说完,故意留了个意味深长的尾音。
陈肴言觉得好笑,并且也再次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他猝不及防的伸手捏住掰动周冽的手腕,周冽这个姿势,根本没来得及防备,一下刺痛被他拨开,整个人的平衡都有点问题。
陈肴言看他稳住身形,声音还如刚刚那般平淡的冷,他维持着原调补充一句:“我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如果你要问的就是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题,我没空跟你玩太极。还有,别再碰我,真的很烦。”
说到最后几两个字的时候,陈肴言似有所感,还皱了皱眉。
周冽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人。
最初在小学时,他的“初恋”转头就给陈肴言递了情书,周冽本来只是有些幼稚的气愤。那时的追求、恋爱也只是为了追赶时尚和潮流,为了充充门面装装样,周冽那时连男女ABO几种性别都还没搞清楚。
但他受不了拒绝情书后,陈肴言经过他身边时那个轻飘飘的冷淡眼神,那个眼神直接就让陈肴言上了周大少爷的敌对名单。
而在往后这些仓促混乱的少年时代里,陈肴言遇见周冽的时候,都永远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漠无视,让周冽不忿、不服以及不爽,让他变着法的一定要逼出陈肴言的回应。
恰如此时此刻,陈肴言的话落,周冽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被气笑了。
他直接坐直身体,凑近陈肴言的脸,两人之间的距离大幅度拉近,呼吸可闻。
陈肴言嗅到空气中浅淡的海盐味,他罕见的走了个神。
这便是健康正常的alpha,在易感期以外的时间段里,都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信息素释放,即使周冽离他这样近,裸露的后颈就暴露在空气中,陈肴言也只能嗅到一点周冽的身体与信息素混杂的浅淡气息。
而反观自己,不管是否在特殊时期,后颈腺体信息素的释放都不能由自己掌控,而必须借助依赖于外物。
周冽离的很近的声音终于换回陈肴言的意识。
他看见对方的眼睫缓缓眨动,弯着笑眼在问:“那天晚上也很烦吗?”
第9章 Chain
周冽的声音就响在陈肴言的耳边。他说话时的气流轻轻擦过陈肴言的耳朵,带着点热度,轻轻的掠过陈肴言总是泛着凉意的耳朵。
陈肴言偏过头时,差点就要擦上周冽挺拔的鼻梁,他对这样近的距离皱了皱眉。
周冽看得分明他眼中的情绪,他眼中带着浅淡的笑意懒洋洋的伸手向后,从陈肴言的肩膀攀上去,直到按住他的后颈。周冽的手指就放在陈肴言后颈的衣服上,隔着阻隔贴和衣服的布料,下方是陈肴言挡住的腺体上。
隔着两层布料,陈肴言只感觉对方的手指带着的暗示和痒意在缓缓摩挲,似乎还有威胁,让他不能退开这个距离范围的威胁。
陈肴言与周冽凑的很近的在对视,极其暧昧的距离,真正意义上的呼吸可闻。陈肴言甚至看清楚周冽眼皮的堆叠的浅浅褶皱,和其上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他也看清楚周冽嘴角勾起来的笑以及晨起凌乱未梳理而交叉的额发。
然后没有任何征兆的,陈肴言直接抬腿,踹向周冽,他用力不小,还是在对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
周冽毫无所料,直接从座椅上翻了下去,有些狼狈的才稳住自己的身形没有触碰到地面。
前排同学被这个动静弄的纷纷转头围观,陈肴言已经照旧那般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然后抱着电脑书籍极其平静的走到了阶梯教室的最前排。
周冽的额头在跌倒过程中碰到了桌角,他皮肤白,底下的毛细血管破裂,很快就肿了个明显的包,他冷冷的瞥过几个回头看热闹的人,几个人接触到他的视线飞快的转回头去。
离上课前一分钟,他的小学弟抱着书包弯着腰飞快的挪到他旁边——陈肴言一开始坐着的位置。
小学弟过来就将手机摆在桌面上推给他看,并且小声在旁边快速积极的补充:“学长学长,你又在校内论坛上火了!”
周冽撑着额头挡住逐渐肿胀发烫的包,视线冷冷的从最前排陈肴言微垂头的背影上收回来,声音里还带点没收回去的烦躁不耐:“什么玩意儿?什么论坛?”
学弟示意摆在他眼前的手机:“学长你看这个帖子!半小时前发的,这么一会就飞快的顶起来了,现在在各个校园群里疯转,我是刚刚看他们在群里聊才发现。”
周冽对这些一向不感兴趣,他以为又是别人莫名其妙的猜测传言,只随便垂眼一扫。然后,他的头半天都没抬起来。
贴主甚至只起了个简单直接的标题,带上两位主人公的大名:“周冽陈肴言AA恋实锤,课堂上大方牵手秀恩爱!!——转载@常大表白墙。”
上课铃打响的时候,周冽转过头来对学弟说话:“你把这个帖子转我一下。”
中午的时候,陈肴言和表弟一起吃饭。
以往会在饭桌上询问他低年级课程的孙禹舟今天却一直在低头看手机。
一场秋雨一场寒凉,桌面上的饭菜要放冷,陈肴言叫了他一声示意,孙禹舟半晌才抬起头来,脸却泛着可疑的红。
陈肴言看了看窗外秋风卷落叶的苍凉场景,问对方:“感冒了?”
孙禹舟收起手机快速的摇摇头,但时拎着筷子,半天才吃一口饭。
“哥,你谈恋爱了?”孙禹舟终于问出来。
陈肴言早已放下筷子,此刻才看见堆积到底下的干洗店发给他的提示信息,闻言便抬头:“什么恋爱?”
孙禹舟脸上的热度没有退:“你啊,我看到有人说你在和…周冽谈恋爱。”
闻言,陈肴言并没有什么表情反应,也不打算纠结在这些莫名其妙的传言上,他只示意对方面前的餐盘:“吃完了吗?吃完就走。”
晚上,陈肴言从律所出来,先开车回到家楼下的干洗店拿了上次放过去的周冽的卫衣,看着时间还早,才又给他打了电话。
对面好半天才接起来,背景音极其嘈杂,周冽懒洋洋的声音夹杂其中,带点点冷:“喂,哪位?”
陈肴言直入主题:“你宿舍在哪?我来给你送卫衣。”
周冽像是不认识根本没听出来似的,又一字一句的问了一遍:“你哪位?”
陈肴言挺平静的回复:“陈肴言。”
周冽在那边顿了顿,哼笑了一声:“学霸啊,你有什么有聊的事情跟我谈?”
陈肴言对他的阴阳怪气并不给予情绪回馈,照旧是平淡无波:“上次你的卫衣还在我这,你人在哪?我送过来给你。”
周冽像是没想起来:“什么卫衣?”
陈肴言还没回应,就听到电话里面传来另外一道男声:“你在这装锤,你他妈上次在饭馆给人穿的卫衣——”
然后是嘈杂的起哄,夹杂着口哨,还有桌椅板凳的动静。
陈肴言稍微有点不耐的皱皱眉,并不想再继续等他在对面唱戏,又叫了声:“周冽。”
半分钟后,周冽似乎是出去了一个风口,人声消失,背景音也变成规律的风声,周围环境安静,他的声音才随之赶来,照旧是不阴不阳的语调:“学霸真的好没耐心啊。”
陈肴言之后的回应只更加印证周冽的话,他只说了两个字:“地址。”
周冽撑着阳台,看了看身后的饭店里吵闹的朋友,顿了顿,说:“我现在的地址吗?我现在…在酒吧喝酒,学霸要不然过来找我?在河海街。”
河海街是市中心最繁华也最糟乱的一条酒吧街,甚至发展壮大成市里的地标建筑。
周冽本以为对方会拒绝抑或是生气,但电话对面的人声毫无欺负,依旧平静,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然后直接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后,周冽的手机恢复到最开始他浏览的页面,是校内论坛的某份打开的文档。
郭皓然拿着个冰的易拉罐从饭厅出来,周冽没抬头,在对方几步之远的时候便挥开了他要靠近的手,拉罐里的液体晃出来些许。
周冽皱眉抬头:“要干什么?”
郭皓然看见他额头上突兀的红包就想笑,他再次举起冰皮拉罐:“给咱大儿子冰敷一下,消个肿。”
周冽懒懒的瞪他一眼,左手在兜里慢慢的摸烟,有些怠倦般的慢慢说:“滚,别惹我。”
乔唳隔着窗户玻璃看他们这边许久,此刻也出来了外边,他还没来及开口询问周冽情况,郭皓然突然出手,抢了周冽的手机就飞快的跑到那边小露台。
“我靠!我倒要看看什么东西这么好看,坐那一下午盯着看都不挪地方。”
周冽这下不怠倦了,也飞快的跟过去要制住郭皓然。
郭皓然是个非常大块头的190肌肉猛男,个子比周冽高些,他跳着脚高举手机,才看清文档的题目,就被周冽一踹跟着一膝盖顶住后背心抢回去。
“你他妈的犯什么毛病?”
郭皓然被周冽追着,还在哈哈的笑:“我靠,我看到了!——你他吗的在…看什么东西!满屏你…和人学霸…陈肴言的大名,你们的同名小说?靠!哎哟!你他吗的!恼羞成怒!老子都他妈把你当Omega养了!有点少女心…我又又不怪你!”
周冽确实有点恼羞成怒,上午学弟给他发的那条帖子看完,他顺着就逛到了已经存在两年之久的、他和陈肴言两人的、两人“CP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