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岩—— by云照君
云照君  发于:2023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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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雪冷笑了一声,道:“谢青岩,你知不知道我当年最讨厌你什么?”
青岩没说话。
“我最讨厌你那种高高在上的置身事外。”漱雪低声一字一顿道,“咱们分明都是奴才,谁也不例外,可你看着漱石哥,看着我,看着漱青他们,你眼里那种事不关己,那种冷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你把别人的死活都只当成是一出戏,对不对?好像只有你高高在上的在云间,看着我们这些泥腿子水深火热的求生求死,大伴总说你聪明,可我瞧着,你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自以为你不是我们之中的一个,可你也不过只是个奴才,和我们没有一点区别,难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主子?可以看不起我们,难道你真以为你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青岩动了动嘴唇,却没说话。
“你是很聪明,一眼就看得明白我想要什么,怎么着?你觉得我傻,觉得我为了给漱石哥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报仇,以卵击石、自不量力愚蠢,所以你就要自以为正确的、高高在上的指点我、拯救我,就像你当初高高在上不顾漱石哥感受那样指点他吗?”
“你当初根本就不明白他,不明白他的心情,不明白宜王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他有多痛苦,却只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指点江山,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
“我告诉你,我和漱石哥不一样,我不用你指点,我就是死了,烂成泥,也不用你来可怜,你觉得愚蠢的,我却偏要做,我乔漱雪和你谢青岩不一样,我他娘的跟你不是一路人!”
作者有话说:
和姨妈搏斗着写完了!
月末了,各位读者老爷,营养液就要过期了,能不能行行好赏点喝的呜呜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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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在上吗?
青岩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和口吻,包括当年漱石还在时的事,看来漱石和宜王之间的纠葛,知情的人也并不止他一个,无论究竟是不是漱石告知,漱雪显然也是把一切都看进了眼里的。
黄昏结束,夜幕降临,漱雪在夜色里双目微微发红的盯着他,他胸膛起伏,喘着粗气,可见方才那一番话,情绪起伏之大。
青岩沉默了一会,才道:“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看不起谁,正是因为我清楚,我和你、漱石,我们都是奴才,当年才会劝诫他,今日对你有此一言,也只是不想见你钻了牛角尖……”
他顿了顿,“若是大伴知道,也是不忍心见你枉送性命的。”
“……大伴?”漱雪低低冷笑了一声,“大伴的心最偏,同样是他带出来的人,养心殿里他却独独偏心你一个,漱石哥这么多年来也是孝敬着他长大的,可他被打死在坤宁宫咽了气时,大伴又可曾替他开口说过一句情?”
“自然,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万岁和娘娘杀意已决,就是大伴开口也是无益的,可即便如此难道大伴的心就不会痛吗,他的心就不是肉长的吗!我如今不曾怨恨他,仍敬他三分,已很是顾念旧情,所以我劝你就别再搬出大伴来压我了,若是我这些年听凭他的吩咐,依从他的安排,当然到现在,也只会还是养心殿一个小小的贴身内侍,想要报仇,自然是以卵击石,所以,我不会再让他或者是你,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来安排我的人生,来教我应该怎么做,你明白吗?”
青岩喉结微微一滚,道:“……你想的太左了,大伴从来没有不管你们的死活,他到今日都是心疼关切着你的,只是你太过偏激,什么都看不见而已。”
漱雪闻言,却只是低低笑了两声,没再反驳。
“你既已决意,我也无法再劝,只是即便你往后去了永仁宫,效力于太子,也仍旧是养心殿里出去的人,你心里再怨大伴,往后却还有的是需得仰仗他的地方。”青岩顿了顿,“我并非居高临下的指点你什么……只是不想见你因钻牛角尖毁了这么多年来和大伴、和漱青、和养心殿里其他人的情份罢了,我知你嘴上说的厉害,可你疏远大伴,却不过是因自己涉进了四殿下诸多隐秘事由里,怕有朝一日牵连了他们,既然心里还存着情,何必又非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漱雪乍然被他一语戳穿,猝不及防之下,面色露出几分狼狈与恼羞,青岩却只视而不见,继续道:“你若不愿听这些,就只当是我在报当年还在养心殿时,漱石照拂我的情分,他既不在了,又视你如亲弟,你便替他受着这份情吧。”
青岩说完,便转身走了。
他先前本想提醒漱雪一句,虽然东宫已定,可储位之争远没有结束,若他替太子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恐怕有朝一日清算之时,难落得个好下场,可是想想,其实倒也不必说了。
短短四年,漱雪便搭上了东宫,这其中若没有那么一两件惊心动魄、足以当成投名状的功劳,以曾今的四皇子——如今的太子闻述平素一贯不肯轻易干政的谨慎和明哲保身,如何肯为他一个小小内官,在父皇母后面前举荐,更何况漱雪还是养心殿里的人?
难道太子就不担心,他举荐一个父皇宫里的贴身内侍,说得好听点是慧眼识人,看出漱雪有理事之能,可说的难听点,那就是结交收买天子近臣,潜华帝若是真的计较起来,他就不怕受君父斥责吗?
既然敢冒险举荐,可见漱雪已经使闻述相信,他若坐上内廷总管的位置,能给闻述带去的是比受责的风险更大的利益。
恐怕漱雪如今,早已卷入其中,不能自拔,又岂是青岩提醒两句,便能重新置身事外的?
青岩想着想着,便这么在夜色里漫长的宫道上独自走回了春晖殿,寝殿里还亮着灯,想是闻楚并没有歇下,候在殿门外的德喜德春见他来了,赶忙凑上前低声道:“掌事做什么去了,怎么这样久了才回来?”
他们是知道谢掌事人缘颇好,无论在养心殿、还是宫中各司局,都颇有些故交旧识的,因此平日青岩偶尔离了春晖殿不见人,也都并不惊讶,但今日却是掌事头一次去这样久,自晌午足足到天昏了才回来,还以为他也是和七殿下置起了气,这才晚归。
青岩没有回答,只看了眼亮着灯的寝殿窗户,问道:“殿下没叫两位侍寝服侍?还没歇吗?”
德春忍不住道:“掌事平日里是最清楚殿下脾性的,怎么如今反倒糊涂了,今日殿下气得哪样,哪里还有心思叫什么侍寝?掌事也是的,竟还说走就走了。”
德喜也道:“是啊,掌事都不知道,你一走了殿下那个脸色……真是想想都叫我两天吃不下饭。”
青岩笑了笑,没答话,只道:“现下谁在里面伺候?”
德春道:“没人伺候,殿下不叫咱们进去。”
他话音刚落,寝殿里便传来闻楚的声音:“谁在外面?是谢掌事回来了吗,叫他进来,我有话要问他。”
德喜德春闻言,对视了一眼,又看向青岩,朝殿门努了努嘴,意思是叫他赶紧进去。
青岩点了点头,德春却又拉住了他,低声道:“殿下这两年,正是脾气不对付的时候,掌事您就顺着他些吧,别再和他置气了。”
青岩失笑,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我一个奴才,哪有和主子置气的道理?放心吧。”
语罢便推开殿门,径自进去了。
德春却只是盯着他消失在殿门里的背影,低低叹了口气,德喜问道:“怎么了你,叹什么气?”
德春道:“没什么,大约……大约是我多心了吧。”
却说青岩进了门,绕过外殿屏风,果然见闻楚坐在内殿书案前,手里卷着一本书册正在细细翻着,听他进来了,闻楚也不抬头,只继续一边翻着书,一边淡淡道:“回来了?”
青岩叠掌揖道:“是,不知殿下唤小的,有何吩咐?”
闻楚道:“我岂敢吩咐掌事?只有两句不痛快的,掌事也能转身就一日找不见人影,我若再多吩咐两句,只怕明日掌事就不在我这春晖殿里当差了。”
青岩听出闻楚话里的不快,又想起今日师父商有鉴的话,忽然也觉得并不是全无道理,闻楚毕竟大了,和四五年前那个还会歪着头眨巴眼睛的俊俏小童已经不可再一而视之,闻楚近年来对他事事言听计从,想来自己也的确有些失了礼数,放肆忘形,若是真叫闻楚心里因此对他生了芥蒂,的确不好,也该改改对闻楚的态度了。
于是撩了衣袍,跪下磕了个头,道:“小的擅自安排吴侍寝、申侍寝回来,逆了殿下心意,惹得殿下不快,小的该死;今日前去养心殿,是听说内廷司要新换位总管,因此特去照面知会,也好便宜往后替殿下在内廷司走动,不过小的粗心忘了和殿下禀报,因此耽误了侍奉,也是罪该万死的,小的听凭殿下责罚。”
青岩已经多年没在闻楚面前露出过这般做派,这么一出,倒是把闻楚给弄的愣住了,他回过神来,嘴角抽了抽,立刻放下了书册走到青岩面前扶他起身,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
青岩没有抬眸,只是余光瞥见闻楚薄而颜色浅淡的唇微微颤了颤,他似乎想说什么,可却欲言又止的样子。
青岩没有抗拒,只凭着闻楚扶自己起了身,才低声道:“殿下也知道的,自当年宜王之事后,皇后娘娘就不再压着给诸皇子宫中分拨侍寝之事了,小的若不先替殿下掌眼选人回来,只怕等以后到了日子,送来的却又不知是哪宫安插的牛鬼蛇神,小的并不是要勉强殿下做不想做的事,小的只是觉得,与其将来授人以柄,倒不如……如今逾越些,先把人挑回来。”
“这样即便是皇后娘娘怪罪了,也只是小的做奴才的护主心切,而不必牵扯到殿下头上。”
闻楚攥着青岩的手腕更紧了些,却没有说话。
其实青岩说的是实话,也不完全是实话——
四年过去,他很清楚自己说什么样的话,能叫这个心防颇厚的少年动容,所以睁眼说瞎话时已经无比熟练,但是闻楚也长大了,有时候青岩也不知道,他话里的那些小心思究竟有没有被闻楚察觉,可至少面上看来,闻楚还是很吃他这套软和功夫的。
闻楚道:“……我知道掌事是替我着想,可我现下并无此想,掌事选的姑娘自然是好的,可正因为好,叫她们到我宫中,平白耽误几年光阴,倒不如不要开始,这些话我从前也是和掌事说过的,为何掌事偏偏不信呢?”
青岩歪了歪头,疑惑道:“殿下是说过,但请恕小的愚钝,实在不明白……什么叫耽误她们几年光阴?殿下总有一日是要成亲出宫、封王建府的,她们也都是心甘情愿来侍奉殿下,小的先前都是问过的,若有心思不肯做小,想熬到出宫自行婚配的,小的也不会勉强,既然都是自愿,往后殿下虽另有王妃,抬了她们做个夫人,也并不算亏待,如何就算耽误了?”
青岩是真的很费解。
他虽算不得男人,可本能驱使,也大致懂得男人看女子的眼光,以吴申二女的姿色,只要是个功能健全的男子,很难不动念,原以为闻楚只是面薄害臊,可如今看着,他倒好像是真的半点不心动。
难道闻楚是知道,这两个姑娘是自己的人?已经开始提防着他了?
可却也不像。
他抬起目光,把闻楚全身上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若不是亲自侍奉过闻楚沐浴,看过他赤|身裸|体的模样,也看过闻楚作为正常男人的那部分功能并没有丝毫损伤,他甚至要产生些大不敬的猜疑了……
闻楚被他看的发毛,大约是猜出青岩在想什么,终于忍无可忍道:“不是掌事所想那样!”
青岩转回目光,轻咳了一声,道:“……小的没想什么,殿下多虑了。”
闻楚:“……”
“我并不只是无心两位侍寝。”
青岩一怔:“殿下此言何意?”
闻楚却好似打定了主意似的,一双浅灰色的眸子琉璃珠子般澄净剔透,蕴含着笃定不容置疑的光:“掌事所说……什么娶妃成家,我从未有过此想。”
青岩道:“殿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自然知道。”
青岩沉默了片刻,道:“小的粗笨,猜不出殿下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可就算殿下愿意,皇后娘娘和万岁,也不会答应的。”
闻楚笑了笑,道:“掌事想错了,他们会答应的。”
“昨日自户部观政回宫后,父皇宣我去了养心殿,此事……掌事也知道吧。”
青岩的确知道。
这两年来,皇子们逐渐长大,潜华帝仍是奉行着一碗水端平的宗旨,除了年纪最小的八皇子开蒙还没两天,其他的都分拨了师傅,命诸皇子六部观政,闻楚也不例外,在户部观政已有快一年了,潜华帝时而也会传他去问问,近来学的怎么样了,这几日青岩忙着在尚寝局张罗,自然昨日并没跟着他出宫,是以也并不知道潜华帝见他时说了什么。
闻楚道:“云南大捷,父皇命我协同户部左侍郎杨玄忠,全权负责督办西南后续军需粮秣补给。”
青岩呼吸微微一窒,道:“……此事,万岁之前不是交给东宫了吗?殿下在户部观政也不过一年,如此要务,怎好草率交给殿下?”
闻楚道:“去年陵川水灾,生出民变,处置的那几个人里,有两个是从前在京中被请去东宫清谈过的,本来此事倒也已经过去了,近日却不知怎么,在朝上被翻出来弹劾东宫失德,理应反省,此时再督办西南军需实属不妥,因此请求父皇换人,我在户部观政一年,还算得力,因此就被看中接了这个差事。”
青岩没说话,心中却不由想,就算太子要反省,这么重要的差事,二王爷、三王爷、乃至五殿下、六殿下哪个不能接?潜华帝却偏偏看中个年纪最小的老七,西南军需粮秣,一个不好耽搁了就是军|国大事出了差池,届时可以想象闻楚会遭受朝臣们怎样的口诛笔伐,这哪里是什么美差,闻楚分明是被拉出来替太子做了被打的出头鸟——
不,或者说,潜华帝的打算不仅于此。
这差事若闻楚办得好,则抢了东宫的风头,他若得夸赞,闻述的脸面必然大大不好看,届时弄不好就会成二王相争之势,闻楚就是无心和太子哥哥相争,也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不是他想下来就能下得来了;而若是办不好,潜华帝也可以借此机会名正言顺让百官闭嘴,把差事重新交还给东宫,届时只要闻述比弟弟做得好,反倒能被衬托的能干贤明。
闻楚这些年来的出挑,怕是正好和了潜华帝和齐皇后的主意——
宜王当年一帆风顺之下,造就草包一般败絮其中的性子,恐怕已经让他们引以为戒,此时此刻母妃位卑早亡,无外家支持,不会对太子造成真正致命威胁,而又足够优秀出挑的老七,不正好是太子闻述绝佳的磨刀石?
闻楚笑了笑,道:“掌事也想明白了吧?”
青岩沉默了一会,道:“万岁……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闻楚一怔,大约不知他怎么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青岩也不等他问,便继续道:“所以,殿下是觉得,万岁和皇后娘娘将来不会给殿下选一桩好婚事,以免有朝一日,殿下有了岳家倚仗,会真的伤了四殿下,弄得局面难以收拾?”
闻楚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赞叹似的低声道:“掌事好聪明。”
青岩不由腹诽,现在是想他聪明不聪明的时候吗?
闻楚有时候真让青岩觉得,他心里分明没有一点置身于皇嗣之争的紧迫感,可每每自己一问起,却又言之凿凿的说他的确有夺位之心。
他看不懂闻楚,也只好放弃试图看懂闻楚。
“所以,殿下又是如何想的呢?”
“为何不愿娶妻,就算万岁和娘娘不愿给殿下谋一门好亲事,可男子成家,终归是天经地义,王府也总要有人主持中馈的,即便不为岳家的权势,殿下不也总得娶妻延嗣,开枝散叶吗?”
闻楚想了想,道:“不是。”
青岩道:“哪里不是?”
闻楚正色:“若我说,我请钦天监的人替我瞧过,我的八字克妻,娶了哪家姑娘,哪家姑娘就要英年早逝、香消玉殒,因此不忍心害了她们性命,掌事信吗?”
青岩:“……”
……信他个大头鬼信。
大约是青岩已经把心里话写在脸上,闻楚沉默了一会,只得到:“我说的是真话,掌事或许不信,但我早就知道,我这辈子其实是断子绝孙的命格。”
青岩忍无可忍:“殿下今年马上就满十七了,不是七岁。”
“……”
闻宗鸣很委屈。
他说的真的是真话啊。
“好吧。”
“掌事非要问我,那的确还有一个缘由。”他顿了顿,“……我喜欢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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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留宿宫外
青岩脑海里空白了一瞬,半晌才明白过来方才闻楚说了什么,险些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喜欢男子?
闻楚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到底是闻楚疯了……还是他产生了幻听,这些王孙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宜王是个脑子拎不清的也就罢了,如今连闻楚也跟着凑这龙阳之癖的热闹。
还是他压根只是见了当年大哥的事,因对两个侍寝不感兴趣,这才随口找的借口敷衍他不成?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立刻被青岩自己否决了——
闻楚并不是这样的人,他虽年少,但一贯是坦荡的,若是不想碰两位侍寝,他直言相拒便是,何必编出这样离奇的借口?
所以,闻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算起了这个念头,他也总不可能是凭空知道,自己对男人感兴趣的吧,总得有个对象,究竟是谁呢?
青岩脑海里飞快掠过了这些日子闻楚每日接触的人,除却太学堂里的几位兄长,就只有这些日子出宫在户部观政接触的,户部主事的几位大人年纪都不轻了,也早已有家室,肯定不是他们,但几位堂官之下,却也不是没有青年才俊,户部和吏部都是肥水衙门,底下官职低些的,也不乏士族子弟,只是不知让闻楚动念的又究竟是哪个。
青岩想了半天,斟酌再三,才道:“……殿下喜欢什么,小的无权置喙,只是以殿下皇子之尊,将来万岁和皇后娘娘、太后娘娘都不会放任着殿下走歪路,却不成家立业的。殿下喜欢猫也好,狗也罢,往后王府也总会有王妃的。”
闻楚盯着他,道:“掌事难不成觉得我是胡编的借口,敷衍掌事?”
青岩垂首道:“小的不敢。”
他这般规矩,半句也不多过问,闻楚却不知怎的好像更起了三分火气,忽然上前一把攥足青岩的臂膀,低声道:“什么叫……什么叫我喜欢猫也好、狗也罢?你说的是什么话?从当年离开钟辰宫,咱们一同在春晖殿也有四年多了,难道你就半点不关心,我为何说这样的话吗?难道你就半点不好奇我为何喜欢男子吗?”
——从当年青岩第一次见到闻楚,彼时闻楚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五年多的时间,闻楚一直表现出超乎年龄的早熟,从未露出过今日这般失态模样,青岩感觉到胳膊被闻楚攥住,一时竟有些愕然,微微抬起头来,却正对上闻楚微蹙的眉头和深邃的灰眸。
他挣扎了一下,忽然发现,闻楚习武几年,如今力气早已不同往昔,他胳膊上宛如叫铁钳箍住一般,半点动弹不得。
青岩心里忽然浮起一个荒诞到近乎不可能的念头,他被自己这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立刻把这个念头按灭,心道,这怎么可能呢?
闻楚可不是宜王。
而且……而且他也绝不会是漱石。
他低头道:“小的不敢好奇,殿下的私事,小的也不该过问。”
闻宗鸣听了这话,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
他好像很难过。
可是为什么难过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年,究竟是怎么了。
青岩不知道闻楚是谁。在青岩眼里,七皇子闻楚,自然只是七皇子闻楚,青岩当然不会像他一样,在这五年里的每个日日夜夜都心知肚明身边的人是谁,挨过这一千多个日夜的心猿意马。
有时候闻宗鸣也会觉得,从前狼狈收场的一生其实是一场臆想造就的梦,而如今才是真实的人生。
他当年本以为自己是在这个名为闻楚的孩子身体里借尸还魂,可随着这具身体的记忆渐渐复苏,七皇子闻楚的人生和回忆,母亲燕嫔的音容笑貌,幼年时在林州的所见所闻,却又都是那么清晰,宛如亲历——
也如应王闻宗鸣的记忆。
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都真实有如亲历,闻宗鸣的理智产生了短暂的混乱,有那么两年时间,他甚至常常不知自己从前究竟是应王闻宗鸣,还是七皇子闻楚。
可每当陷入混乱,甚至怀疑“闻宗鸣”是否存在、以为一切的记忆都是“闻楚”的臆想之时,年少的青岩痴迷的、炽热的的眼神,还有曾经无数个和他耳鬓厮磨的长夜、肌肤相贴的触感——
至今回想仍然记忆犹新,怎么会不曾存在呢?
这段记忆五年里,闻宗鸣不知多少次回想,它们好像带上了滚烫的温度,肯定了身为“闻宗鸣”的他曾经存在。
可他如今却是闻楚。
他究竟在期待什么?难道觉得,青岩也会和他一样心猿意马吗?
青岩这些年的疏远和始终不曾卸下的防备,闻宗鸣或许该为之感到高兴,可闻楚却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
青岩见他不出声,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殿下,小的……可是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闻楚沉默了许久,才回答,“掌事说的很对。”
青岩觉得闻楚有点不太对劲。
他滚了滚喉结,正想着该怎么开口,却见闻楚忽然抬眸看着他,神情十分温柔的笑了笑,道:“……我本有件事,想等往后时机成熟告诉掌事的。”
“但我现在改了主意了……我觉得,我该好好想想。”
闻楚究竟要想什么,他后来也并没有告诉青岩。
但自这天以后,青岩感受到了闻楚态度的变化,自从他当上春晖殿的掌事内官——乃至从前在前徽殿时,闻楚从未这样待过他,虽然仍旧让他如常侍奉,可就连德喜德春等人,也发现了闻楚与青岩之间与往日不同的微妙氛围。
有些像是在冷战。
但又不太一致。
青岩自己耐得住性子,德春也耐得住,德寿虽好奇,也不敢多嘴询问,德福更一向是老实本分,甚至有几分木讷的,当然也不会主动开口问什么,只有德喜好奇的抓心挠肝,可惜问了几次,也没从青岩嘴里问出半个字来。
春晖殿的日子还是那么过着,七皇子进着学,内侍们打点着他的饮食起居,唯一的不同只是多了两个侍寝的姑娘——
尽管她们有名无实,闻楚别说召幸了,两位侍寝大约连他是圆是扁也没瞧清。
后来闻楚身上多了西南军需这桩要紧差事,忽然一下子比从前忙了许多,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出宫去赶户部兵部的堂会,太学堂的课业也先暂时搁置,顾不上了,有时候好容易忙完,赶在天黑前回来吃顿晚饭,屁股还没坐热,便又叫司礼监那边的内侍请去,说是几位文安阁的老大人叫他去商议军需变给之事。
青岩也没再往外跑了,开始日日不落影的跟着闻楚,闻楚出宫议事他跟着,闻楚挑灯整理粮秣账书,他就在旁或替他研墨,或替他点茶。
不过后来倒是有桩小插曲,某日青岩跟着闻楚在户部衙门清点最新一波粮册数目时,因手上的还没结算清楚,云南那边又送来了新的奏报要求户部增补军需,众官员们挑灯忙到将近子时,还未结清账目,青岩毕竟从前有过打理偌大王府账目产业的经验,帮着算两笔账,对他来说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便搭了把手。
那位户部左侍郎杨大人,大约是从前并未留意到他,见这年轻内侍瞧样貌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一把算珠却拨的如臂使指、熟稔无比,点起三军粮马兵备,也半点不见局促慌乱,若有话问他,阐起事来也是条理清晰、井然有序。不由讶然,还以为青岩是皇帝从司礼监几位惯于理算的秉笔太监里,特意拨给七皇子帮把手的。
他这么想了,便开口询问,得到的却是否定的回答,那内侍叠掌笑着揖道:“杨大人抬举了,小的年纪轻轻,无才无德,司礼监是何等地方,小的如何高攀得上?”
杨玄忠听他否认,才想起的确如此,能进司礼监的,无不或是宫中上了年岁、深得皇帝信任倚重的大监、或是曾派去州府道衙门督办过赈灾粮务、乃至去边镇军屯做过镇守太监的,要既能通得了人情、也能懂得了庶务,如此风霜雨雪的一番磨练下来,等到有资格晋入司礼监,怎么也都该到而立之年了。
宫中各司局、乃至各宫的掌事太监,只要得了帝后信赖,都有可能年纪轻轻就身兼重任,可司礼监却截然不同,因职务涉及国|事,可代皇帝行批红之权,和只管着后宫那小小一亩三分地的不可同日而语,因此无论皇帝还是掌印太监,选人入司礼监都是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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