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楚沉着脸啪一声把碗筷放在桌上,道:“你们是真当我什么都不知?如今马上要婚配的是五哥,坤宁宫叫去尚寝局领人,也是叫的五哥宫中的人,若不是他凑上去说我也到了年纪,非要让尚寝局那边捎带上我,人家岂会越了六哥,先给我安排侍寝?”
“他不是故意的?我看他就是上赶着要去替我领人,上次就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个貌美的,非要我收下,我没答应,这次好容易又有了机会,岂能舍得放过?”
德喜一张脸快要皱成苦瓜,道:“这个……这个……尚寝局安排侍寝,也没有规矩说一定就要按照年龄齿序来呀,当初大殿下还没成婚时,永仁宫里一个侍寝也没有,那三殿下宫里,不也是照样往尚寝局要人么,皇后娘娘也没说什么呀,皇子长大了通晓人事,这本就是旧例,谢掌事这也是为了殿下好,您说您又何必……”
“怎么,如今连你也开始学会教我做事了?”
德喜一哽,没说完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不敢再吭声了。
德春犹豫了片刻,也劝道:“殿下,其实殿下原不必这样抗拒的,尚寝局那边的姑娘上次小的也跟着掌事去相看过,都是模样俊俏,性情柔顺的,即便殿下暂时不喜欢,收回来养在宫里也多个人伺候,兴许殿下往后看着看着,也就顺眼了呢?这样以后出了宫,抬个夫人,也多个女子给殿下开枝散叶……”
德春边说边小心翼翼的斟酌着措辞,谁知那头的七殿下关注点压根不在什么抬不抬夫人上。
闻楚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道:“什么,他先前就已经带你去过尚寝局了?什么时候的事?”
德春心里咯噔一声,这才惊觉自己一不小心竟说漏嘴了,顿觉不妙,正想补救,外头却小步跑进来一个小内侍,欢天喜地通传道:“殿下,谢掌事带着两位侍寝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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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一件美差
两位侍寝一个姓吴,一个姓申,吴侍寝丰腴美艳,申侍寝袅娜纤细,青岩从尚寝局把她们两个挑回来,其实倒也颇费了些功夫。
倒不是说,以闻楚皇子之尊,要选几个美貌侍寝有多麻烦,只是在乌泱泱一片尚寝局调|教的宫女里,要不着痕迹的跳过某些人有意安插到春晖殿的,还恰好挑出她们两个来,的确费了青岩好一番麻烦。
不过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快进春晖殿的宫门时,青岩顿住了脚步,回首看了她们两个一眼,两个姑娘也若有所觉似的,顿住了脚步,噤若寒蝉的垂着眸子大气不敢出一下,青岩淡淡道:“你们都是聪明的,按说我原不必再多提点什么,只是人忘性大,几年过去,我也很怕你们忘了轻重,既然路都是当初自己选的,从今往后进了春晖殿的门就没有再后悔的道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申侍寝叠掌在胸前,低声道:“自然的,义兄大恩,我们至死都不敢忘的,以后一定好生伺候七殿下,还请义……”
她话说了一半,抬眸瞥见青岩望着她的眼神,微微一怔,立刻回神过来,这才连忙改口道:“还请……还请谢掌事放心。”
“往后进了春晖殿,七殿下才是你们的主子,殿下是个心细如发的,可再没这样说错话的机会给你们,若被他觉出端倪,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明白吗?”
吴侍寝和申侍寝应道:“明白了。”
青岩这才领着她们进了宫门。
有内侍见他领着两个姑娘回来,他们早知今日谢掌事去了尚寝局,立刻猜到了这两位美貌女子的来历,那膳房传膳的小内侍瞧着面生,年岁不大,大约是新来补缺的,并不清楚宫里这位殿下的性情,还以为捡着了什么美差巧宗儿,自告奋勇的进门去替青岩通报了。
青岩和两个侍寝候在廊下,见她们两人都有些紧张,倒是一改方才冷厉颜色,语气缓和了些,低声道:“倒也不必这般紧张。”
那吴侍寝微微咽了口唾沫,道:“可是……可是掌事先前不是说,七殿下原不大情愿从尚寝局接人的,还让我和蝶儿妹妹做好准备……”
青岩失笑,道:“他和旁的少年郎,性情是有些不太一样,不过男子哪有不爱美人的?就算嘴硬了些,以后看着你们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天天在身边,哪能不动念?顶多也是刚开始给你们些冷脸受受罢了,再说咱们殿下远不是刻薄之人,就算一时不肯受用,也不会亏待了你们两个的。”
吴侍寝听他这么说,果然稍稍松了口气,拉了拉旁边申侍寝的手,正此刻那传话的小内侍却出来了,道:“殿下请三位进去。”
青岩于是领着她们俩进了门,果然见桌上布着膳食,闻楚神情淡淡的,瞧不出什么,德喜几人侍在一旁,桌上碗筷却没动,像是还没来得及吃饭。
青岩揖道:“小的回来晚了,搅了殿下用膳,不若先等殿下用过了,再和两位侍寝照个面吧?”
闻楚道:“不必了,你把人都领回来了,眼下这不是见着面了,还要怎么照面?”
青岩听出他语气不对,不过是男孩子到了十六七的年岁,多多少少都会变得几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闻楚近来总是如此,他倒也已经习惯了,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闻楚既然不嫌弃被打扰了用膳,青岩当然也不会替他矫情,于是从善如流的满脸笑容介绍道:“这位是吴侍寝,这位是申侍寝,两位姑娘今年都是双八年华,是陈司局亲自调|教的人,再妥贴不过。”
又朝着那头两个姑娘使了个眼色,于是吴侍寝与申侍寝一齐躬身福腰娇声道:
“妾申蝶儿——”
“妾吴雁儿——”
“给七殿下请安。”
春晖殿里从前这几年一贯都是内侍伺候,近身的连只母苍蝇也没有,外院粗使倒是有那么一两个姑娘,生的也是中人之姿,姿色平平。
今日一下来了两个这般美艳的姑娘,一纤一润肥环燕瘦,各有风韵,即便只是请个安,那软语娇言里都好似打了十八个弯儿般,听着让人心里酥软。
饶是德喜几人早知谢掌事的眼光肯定差不了,一时也不由看得傻了。
两个姑娘行完了礼,青岩才笑着问道:“殿下,主殿旁边那两座偏殿空置许久,小的想着二位侍寝,若和咱们这些粗人一起住在下处,怕倒不妥,不如就收拾了给她们居住吧?如此离殿下的主殿近些,也好方便吴侍寝与申侍寝伺候。”
“……”
德喜发誓,他真的听到了七殿下牙关咔咔作响的声音。
闻楚道:“掌事既都已经安排的这般妥贴了,何必还要问我?”
青岩道:“殿下是春晖殿的主子,小的自然该当请示殿下的。”
闻楚道:“你倒还记得我是这春晖殿的主子。”
旁边德春德喜听着闻楚话里的意思,心里都有些发毛,青岩倒还只是噙着笑,半点不见惶然。
半晌,闻楚才道:“……掌事安排就是了。”
青岩点头:“德寿,德福,你们领着二位侍寝去住处瞧瞧吧。”
德寿与德福应了是,这才领着两个姑娘出了膳厅。
青岩见那侍膳的小内侍不知怎么站在后面一动不动,也不上来给闻楚布菜,他本想开口,不过话到嘴边,又心想罢了,今日他亲自布膳,就当是给闻楚顺毛也好,于是并没追究那小内侍出神,上前准备执起筷箸,替闻楚布膳。
谁知闻楚却淡淡道:“掌事今日操劳了,还是先回去歇息吧,就不劳烦掌事费心伺候了。”
又道:“德喜,布膳。”
德喜在旁边表情很复杂的看了青岩一眼,可却也不敢不应,只好蚊子哼哼一般答了一句:“是。”
于是开始替闻楚布起菜来。
青岩反倒被晾在了一边,一时场面有些尴尬。
德喜德春本以为殿下已经不悦的这般明显了,谢掌事总要说点什么劝慰一下、认认错的,虽然他们也并不觉得谢掌事哪里错了——
谁知青岩却半点没有觉得不妙的意思,十分心安理得的揖道:“小的多谢殿下|体恤,既如此,小的就先告退了。”
闻楚捻着筷箸的手微微一顿,然而还不等他再说点什么,青岩那头已经施施然退出膳厅去了。
闻楚:“……”
德喜德春:“……”
闻楚问:“……真走了?”
德春走到膳厅门边望了一眼——
哪里还有谢掌事的半个影儿?
……看来也不是以退为进,是真走了。
但显然这个答案,七殿下大约并不很想听见。
不过他除了据实以答,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德春只好咽了口唾沫,小声道:“真……真走了。”
德喜望天,心道,看来今天这饭是不能好好吃了。
青岩忙着走,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三日前,养心殿那边,师父商大伴遣人来和他传话,让他得空了去一趟,说是有话要和他吩咐。
只是这几日忙着给闻楚折腾挑选侍寝的事,这才耽搁了,今日闻楚既然要和他闹脾气,正好趁着他怄气的功夫,去把此事了了。
这几年来商有鉴年纪渐渐大了,白日里偶尔会精神不济,不能如从前那样时时伴驾,潜华帝倒也很体恤这个老奴,因此如今侍驾的大多时候都是漱雪、漱青等年纪轻的内侍,商有鉴这个掌印太监,就只负责和文安阁那头几位老大人阅事盖印,和提领着司礼监中几个秉笔的差事,而不必如从前似得身兼二职,既要管着掌印,又实际还是半个内廷总管。
而真正的内廷总管玉有荣,其实早几年前,便不知碍着什么缘由,有些渐渐被潜华帝和齐皇后疏远的意思,无论是差使还是手上权柄,都一点点被收走重新分拨,及至几个月前,某日坤宁宫忽然传出消息,说玉总管得了头风,夜里无人照看,不知怎么犯了病,人忽然就没了。
一个玉有荣是死是活,倒不要紧,但偌大的皇宫不能没有内廷总管,这几年来闻楚戏做得周全,齐皇后待青岩也很是欣赏,他难免便起了些心思,商有鉴发觉他有主意,倒有些吃惊,毕竟他本以为青岩对闻楚,已是誓死效忠的心了,不想他竟还肯离开春晖殿。
然而对青岩来说,当年不愿意离开闻楚,只是因为下家闻越并不是什么好去处,但若是离开了闻楚能坐上内廷总管这个位置,当然是比在春晖殿做一个掌事内官要划算得多的——
至于闻楚,青岩觉得即便自己离开了春晖殿,可有当初陪着闻楚犯险的情谊,还有这几年来朝夕相处的情分,闻楚如果是个聪明人,就不会因此和他生了嫌隙,相反他即便做了这个内廷总管,身上也早已经打下了七皇子的烙印,有一个这样的臂助,闻楚总不会还不高兴吧?
德喜德春都是这些年来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往后他们谁做了春晖殿的掌事内官、或者未来闻楚王府的都知太监,都很好,都是和青岩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至于吴、申二女,青岩其实倒也没有指望她们一定能派上用场。
以闻楚的性情,要么压根一下都不碰,那青岩也无法,自然只得打发她们两个出宫另行婚配,但若是他碰了,就一定不会弃她们于不顾,至少以后闻楚总会给她们个名分——
那他就没有白忙活今日这一场。
况且,有几个月前的那一出在,青岩觉得……闻楚也并不是没有需求的。
青岩想到这里稍稍恍了恍神,不免又回忆起了那日的尴尬情景——
快五年了。
他看着闻楚从当初那个弱不禁风的豆芽菜长成如今的模样,看着他从前瓷娃娃般苍白|精致的脸庞一点点褪去孩童稚气,男子深邃俊美的轮廓逐渐显现出来,就连他昔日舞的那把小枪,分量也在一日日变沉,如今连青岩拾起,也觉费劲——
闻楚已经长大了。在青岩也没意识到的时候。
人往往对自己身边的变化最不敏感,不久前,青岩甚至潜意识里还在把闻楚当作当初那个弱不禁风的年幼皇子。
直到他半月前侍奉闻楚沐浴时,看到了那一幕——
那日的情景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叫青岩觉得很尴尬,不过尴尬的应当也不只是他,还有闻楚。
但青岩回过神来,却觉得没什么不能理解,毕竟闻楚又不是他们这样身子不完全的阉人,他如今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会有些欲望,需要纾解,其实再正常不过,只是不巧正好被他撞见罢了。
只是这件事青岩能想得通,闻楚年纪轻轻,却大约是觉得失了面子,青岩每次提起是时候和尚寝局打招呼,吩咐送人过来,闻楚都很不配合,他总这般面嫩害臊,青岩也只好先斩后奏了。
好在如今也总算事了。
青岩到时,商有鉴正一边哼小曲儿一边喝茶,见他来了,放下茶盏道:“你倒来的凑趣,今日万岁有事吩咐,若来得早些,咱家还在万岁跟前伺候着,你可得好等了。”
青岩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可见徒儿和师父是有缘分的。”
他脱了外袍撂在臂弯里,这才坐下道:“师父前几日说……”
“咱家知道你在惦记什么,只是你的运道不好,这回恐怕又轮不着你了,太子殿下前几日亲自和万岁开口,推举了一个,万岁今日已经应了,方才就是叫咱家去吩咐这件事,你猜猜是谁?”
青岩倒也不太失望,只是斟了杯茶,捧起小陶杯,道:“哦?不知是哪位,难道是东宫的人?”
“能是东宫的吗?”商有鉴白了他一眼,“你还不知道,如今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何等精乖?岂会落人口实,让旁人说他任人唯亲?”
青岩笑道:“师父说的是,是徒儿想的岔了。”
商有鉴叹了口气,道:“倒也是我看走了眼了,这么多年,我竟没察觉这孩子是何时搭上了四殿下的门路——”
青岩一愣,道:“师父这么说……难道太子殿下推举的……是养心殿的人?”
商有鉴看了他一眼,道:“是漱雪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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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千种痴人
青岩闻言果然很是意外,微一愣怔,商有鉴叹道:“不过自从当年漱石出了事,这孩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也长大了,如今有了自己的谋算,这倒也好,若还总是从前那副性子,咱家倒是要担心他往后在这宫里活不下去了。”
青岩道:“师父难道没有把漱石还活着这事……告诉他吗?”
商有鉴摇了摇头,道:“万岁再三叮嘱吩咐过的,漱石送出宫去的事,谁也不许说,若不是你这猴儿自己猜到了三分,原是连你也不该说的,更况且漱雪当年那般的脾气,咱家如何敢与他说?若是说了,恐怕他装不住,倒叫万岁察觉有异,届时漱石更难保得命在,瞒着漱雪……也是没法子的事,只好叫他伤心一场了。”
青岩沉默了片刻,才道:“师父的一片苦心,若是有朝一日漱雪知道,也定能体谅的。”
商有鉴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怕却是难了,这孩子自此事后,便对咱家心中有了怨气,咱家也不是感觉不到的,他在怨咱家当初不替漱石求情,觉得咱家心狠,可他和漱石漱青几个,却也是咱家亲眼看着长大的,咱家疼你、又焉能不疼他们?他和漱石是打小的情谊,他心里不好过,咱家又如何忍心?”
青岩道:“师父别难过,往后……”
说到这里却又顿住了,心想以商有鉴的谨慎,潜华帝既然叮嘱了不许,就是到死,他恐怕也不会再把漱石还活着的真相告诉漱雪,这个老人分明心里对养心殿里几个年轻的内侍都是慈悲之情,然而却不得不负担起了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对他的失望和怨恨,这一切,也不过只为了替皇家掩藏起一桩不足以为外人道的丑闻。
青岩沉默了片刻,道:“漱石哥哥在庄上还好吗?”
商有鉴道:“去年听回来的人说,成日和皇庄上的农户们下地干活,精神头倒是还好的,就是不爱说话,一日也蹦不了一个字,总喜欢一个人闷着,不过这孩子从前,倒也是这么个寡言的性子,唉……人这一辈子,怎么过不是熬着呢?只盼着他自己想开些了。”
青岩沉默着没说话。
商有鉴也出神片刻,才忽道:“怎么扯到这些事上来了……原是要和你说内廷这差事的。”
“你这次没轮上,倒也不必太失望,内廷总管毕竟是要在皇后娘娘眼皮子底下当差的,咱家上回就想和你说,就算娘娘真选上了你,只怕到时候东宫那边的人瞧着你,也难免眼热,届时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掣肘,你这总管恐怕也未必做得舒心,倒不如留在你春晖殿的一亩三分地,至少七殿下如今待你是好的。”
青岩却没说话,他心里自然是对师父商有鉴说的所谓掣肘之说,并不大以为然,只是如今主意落空,到也没必要多解释,便只笑了笑,垂眸道:“师父提点的是。”
商有鉴忽然坐起身来,打量着青岩的脸,道:“倒是咱家从前没看出来,你什么时候又起了别的念头?不是当初自己哭着喊着要服侍七殿下的吗,如今总算得了七殿下看重,你倒又要跑了,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青岩举着茶杯不答,商有鉴倒是自己反应过来了,忽然伸着手指,点了点青岩道:“咱家明白了,你当年……当年根本就不是瞧中了七殿下,不过是早看出来……宜王殿下是个不成事的罢了,是也不是?咱家当年竟也叫你糊弄过去了,你个贼成精的小猢狲!”
青岩笑道:“哪有的事?只是那时七殿下小小一个,前徽殿的日子又那般难熬,宜王殿下宫中繁花着锦的,哪里缺小的一个?小的不忍心放着七殿下不管罢了,如今殿下就要封王开府,也就没什么非要小的伺候不可的道理了。”
商有鉴哼了一声,道:“旁人都是主子安排奴才的去处,你倒是本事大,做奴才的倒把人家七殿下安排的明明白白,咱家听说这回选侍寝的事,本不是七殿下的主意,是你自作的主张,你就不怕这般下去,早有一日也消磨完了殿下幼时对你的那点情分,叫他处置了你!”
青岩摸摸鼻子,道:“徒儿去选侍寝,也是替殿下着想,就连皇后娘娘也说好的,七殿下是聪明人,哪里会因为这种事,就处置了徒儿?”
商有鉴“砰”的一声放下茶盏,道:“胡说!这就是你年纪轻轻的不懂为奴之道了,主子就是主子,咱们做奴才的总是拿主子的主意,一次两次情非得已倒还罢了,长此以往,就是再好脾气的主子,哪个又能容得下这样的奴才?你可不要仗着殿下是你照看着长大的就托大,须知水能载舟亦可覆舟,别自己把自己玩得搭进去了!”
青岩见他是认真的,赶忙敛了笑意,站起身揖道:“徒儿轻狂了,师父教训的是,徒儿记住了,以后一定不放肆了。”
商有鉴瞪他一眼,道:“你惯会做戏的,嘴上说得好听,面上装的好看,记不记住的也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罢了罢了,你自己的性命自己左右,咱家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青岩这才又坐下,道:“师父一片苦心,徒儿自然晓得,只是既然漱雪往后要去了坤宁宫那边当差,养心殿里,只怕人手不够吧?以后各宫内务,都是交由漱雪处置了吗?”
商有鉴道:“还不是真让他做总管,因他毕竟年纪轻,虽有太子殿下保举,娘娘也只是先和万岁商量,叫他先做个代总管,过一阵子看看成效,若是果然差事办得不错,再提了正管,至于养心殿这边,正好过几日内务司要调|教一批人手,给几个新入宫的妃嫔们使唤,届时自会再调几个拔尖的孩子过来,自然不会短了人手的。”
青岩沉默了片刻,道:“是替肃嫔娘娘选的吗?”
商有鉴看了他一眼,道:“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咱家这里有个消息,肃嫔娘娘……只怕很快就不是肃嫔娘娘了。”
青岩露出了一个洗耳恭听的表情。
“前几日云南战事大捷,投了八百里急报入京,说是郡王爷在滇江口大获全胜,歼敌三万,还生擒了那百越的三王子,如此万岁这几年的心腹大患,也算去除了一半,接下来只要郡王行军平稳,运筹得益,驱逐出剩余的百越余孽,定能在几年之内,重还滇境太平。”
青岩顿了顿,道:“所以,肃嫔娘娘是要晋位了?”
“不错,很快册妃的旨意应该就要传下去了,届时便该改口称肃妃娘娘了。”商有鉴道,“娘娘是个有福的,这宫中未有生育,便册为妃位的,也只她一个,足见万岁对娘娘和郡王的重视和恩遇了。”
青岩沉默着没说话,心里却不由冷笑了一声,什么重视和恩遇,只怕无论如今已做了肃嫔的——曾今的宁成县主段时瑾,还是她那爱宠妹妹非常的郡王哥哥,都不会对皇帝的所谓荣宠有半分感激吧。
当年段时行与段时瑾兄妹入京,本是为着帝后所邀,说什么怜惜他们兄妹年少父母双亡,结果还没来得及回去,恰逢百越挥军十万叩边,段时行不得不连夜奔马赶回云南坐镇中军,率部抵抗。
而仅以云南兵备,却难敌百越之师,潜华帝只能选择从朝廷其他大营拨出兵力,驰援滇境,这些人马实打实是要给段时行驱策的,潜华帝一面想着要他抵御百越,一面也没忘记要提防着这个即将手握重兵、且还骁勇善战、风华正茂的异姓王,选择了一个最无耻,也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挟制于他——
那就是纳了小郡王的妹妹,原本论辈分该叫他一声叔叔的宁成县主入宫。
此事当初十分突然,云南急报一来,段时行不敢耽搁军情,潜华帝也命他连夜奔马回滇,主持大局,然而当晚皇后却把宁成县主邀入宫中,致使段时行等候妹妹许久,也不见人,只好先行返程,命人给县主留信,叫她随后就跟着回去。
那一晚不知在坤宁宫中发生了什么——
后来曾今的县主便不再是县主,而成了皇上新册的肃嫔。
青岩听说段时瑾当年入京之前,段小郡王本早已经敲定了妹夫的人选,只等中秋宫宴后回滇便替妹妹主持婚仪,谁料世事弄人,一场战事爆发,却改写了宁成县主本该在云南平淡顺遂的一生。
而视县主为同胞亲妹,甚至疼爱她比之同胞妹妹,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段小郡王,发觉遭人设计,唯一的亲人也被潜华帝留作人质扣在京城,甚至要了她作为女子的一生以为筹码,只为了要挟他忠心事主,又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诚然,凭着肃嫔,潜华帝切实的拿捏住了段时行,只是以青岩这几年来查到的关于段时瑾当年所行一切的真相,只怕这一切的一切——
还大有变数在后头。
青岩站起身来,行了个礼道:“多谢师父告知,既然往后的内廷总管换了人,徒儿也合该去拜会一面的,正好也许久没和漱雪哥哥说话了。”
商有鉴却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五殿下如今马上就要成婚出宫了,六殿下那边景妃娘娘也是早已和皇后娘娘替他敲定了将来王妃人选的,眼瞧着就要轮到七殿下了,你若是真打定了主意,还想留在宫中,不愿跟着他出宫去王府,咱家倒不是不能帮你谋划的。”
青岩有些意外,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师父……”
商有鉴却没叫他说下去,只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只和咱家说实话,你究竟有没有这个念想?”
青岩沉默了片刻,道:“徒儿……徒儿但凭师父安排。”
商有鉴点点头,道:“好,那你就回去等着吧,好好当差,也别冷了那头和七殿下的情分。”
青岩道:“是,徒儿知道了。”
青岩并没有直接离开,他等到将近傍晚,才终于见到了漱雪一面。
天色昏暗,云层透着夕阳的浅光,几年过去,漱雪的相貌倒没怎么变,仍是当年那副出挑的俊俏模样,眼尾略微上挑,正眼瞧人的时候仿佛总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的讥诮,只是从前的漱雪,眼神里还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和小姑娘似的娇蛮——
如今却已都没了。
漱雪道:“有什么事吗?”
又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道:“你可别说,你是听大伴说我要高升了,所以特来恭贺的,这理由可太牵强了,你不是那种人,骗不了我的,所以,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青岩沉默了片刻,道:“的确不是因为这个。”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若是为了谋个好前程,投身太子麾下,那倒没什么……可你若是因怨恨当年宜王害死了漱石,要借东宫的势,报自己的仇,我只能劝你不要以卵击石,宜王虽然失势,也是太子殿下的亲兄长,太子若发现了你的用心,不会帮你,也更不会为了你放弃宜王殿下这个亲大哥,你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漱雪先是听着,最后青岩越说,他神情越不对,青岩说到最后,他的目光已经变得阴鸷如秃鹫一般,盯着青岩的脸许久不曾说话,只有牙关紧绷之下微微发颤的腮帮,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四野寂然,只有晚风萧萧,也不知过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