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敏终于收回手,后退了一步,脸颊羞红,春天的桃花一样清丽。
祁景视如无物,他僵立着,既不说谢,也不逗趣,原本还暧昧的气氛渐渐陷入冷凝。
梁思敏的脸色也不太对了,她盯了祁景一会,可这人一张俊脸寒冰挂霜,薄唇紧抿,一点要开口的迹象也没有。
她的心也有点凉了,回头就走,走了两步还是不甘心,转身又说:“我的帕子脏了,你不帮我洗洗吗?”
祁景沉默了一下,他无法拒绝,只得接过,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谢谢。”
不是他吝惜感谢,是怕说多错多。他想明确的和梁思敏表示,自己这棵歪脖树没什么好吊的,你买再多的船票也上不了我这条破船。
但梁思敏的面色终于好看了一些,这么多年班花也不是白当的,美女的心气总要高一些,倒追到这个份上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到最好了。要是祁景还不开窍……
她没再停留,转身走了。
这时候这几个男生才敢开始起哄,哟哟哟哟哟哟的声音像一群驴,把祁景调侃的脸都黑了才住嘴。
祁景再看江隐,人淡定的很,一眼也不带看他的,正拿着一瓶矿泉水咕咚咚的灌,修长的脖颈上喉结因为吞咽上下滑动。
祁景下意识别开了眼,又转了回来,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水:“别喝了。”
水洒了一些,江隐用手背擦了下嘴角。
祁景看着他,眉头紧皱,好像在思量什么。他忽然一把拽过江隐,感受着江隐肢体的逐渐僵硬,也故意不放开,低声道:“你没看到刚才怎么了吗?”
江隐的声音有微不可查的哑:“怎么了?”
祁景:“刚才多尴尬,你也不帮我抗一下?看着别人对我上下其手还无动无衷,你还算兄弟吗?”
江隐:“…………”
他其实并没有特别仔细听祁景在讲什么。祁景的心思很细腻,经常有他想不到的,也想不明白的一些想法,他大多时候听着,偶尔顺着他的意思做也无妨,这并不是很重要的事。
可祁景现在身上的“气息”是那么浓烈,这并不是指他的体味或者汗味,而是因为活动后,略显急促的呼吸,皮肤表层蒸腾出的热气,奔流滚烫的血液下的勃勃生机……江隐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和着他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渐渐重合。
又一个月过去了。
上次吞食艳骨的那种甘美的快感还留在骨子里,似乎还有余韵,可江隐知道它远远不足以支撑起自己这具违背常理的身躯。
从刚才开始他就心神不宁了,他恨不得灌下的不是水而是冰块,来浇熄心中这一捧邪火。
祁景真的很香。江隐鬼使神差的想,要是自己和那些鬼魂一样就好了,要是自己失去理智就好了,要是没有那道枷锁就好了,可以肆无忌惮的强迫他做他喜欢的事。
可是他是人。
祁景好像还在讲什么,叽里呱啦的,江隐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他拿着手帕的那只手。
祁景的话被掐住脖子似的断了。
江隐缓慢,但强势的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那枚手帕静躺在他宽大的手掌上,被江隐拿起,慢慢攥进了手心。
他苍白的五指收拢的时候好像一间囚笼,那只可以轻而易举的腰斩浮尸,砍断姑获鸟头的手有足够的力量,把一枚手帕禁锢在掌心的方寸之地。
牢笼轰然闭合的瞬间,江隐抬起眼和他对视,那眼中的意义他从来不懂,这次的内容却仿佛两人都了然于胸。
说好了的。
祁景好像被小电流刺了一下,那一眼让他从腰椎一路麻到大脑,刺啦啦的火花带闪电,连江隐的指尖滑过他手掌的触感都被无限放大,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他觉得自己不喜欢,但脸却哄的一下全红了。
气氛陷入紧绷暧昧的沉默,祁景的心跳的比刚才梁思敏给他擦汗时快了一百倍。
他脑子很乱,好像在有条不紊的做着手上的事,实际上已经完全混乱了。江隐也在他旁边做事,谁也不说话,好像在沉默中默示了什么。
祁景自己也接受了这种默示,虽然他自己完全不明白这种退让意味着什么。
在诡异的气氛酝酿至顶峰的时候,那边忽然传来了女生的叫喊:“开饭了!”
男生们个个如同眼冒绿光的狼一样冲了过去,祁景也要过去,走了两步,却见江隐还蹲在原地。
“你不去吗?”他憋了两秒,还是问了出来。
“我再待一会。”
祁景沉默了一下,自己转身走了。他走进了热闹的同学里,他们把桌布拼着铺在地上,围成一大圈,上面摆满了烤好的肉串和各种食物小吃啤酒,气氛热烈而欢快。
此时天色已经有点暗了,烧烤和扎营花费了他们不少时间,所有人都肚腹空空,但兴致高涨,边吃边聊,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雀儿一般。吃的差不多了,男生们又寻来了树枝,擦黑的天色里一蓬篝火燃起,明亮的光影照亮了年轻人兴奋的脸颊。
祁景张望了一会,发现江隐还是没过来,就拿了几串肉,特意蘸好了烧烤酱要走,坐在他身边的陈厝问了一句:“你干什么去?”
祁景说:“江隐还没吃,我给他送过去。”
陈厝“哦”了一声,看着他走了。他对面是男大不中留的小白,再看看直弯莫辨的发小,不禁有点郁闷,连撩妹的心也没有了,和男生拼酒去了。
祁景走到帐篷那,并没有看到江隐,四周也没人,他不禁把目光投向了虽然掉了些叶但还不至于太秃的林子里。他们这地上山很方便,山也不高,好几条土路上去,来之前还有男生嚷嚷着要趁着夜色上山探险。
说不定江隐进了林子?
他顺着最近最近的土路往上走了一段,果然看见了江隐的身影,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什么。
祁景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手都伸到一半要打招呼,又硬生生止住了,躲在了一棵树背后。
他看见江隐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是那条手帕。
祁景全身僵硬的仿佛一尊泥塑,内心无数头草泥马奔过。虽然早有准备,这个画面真正在他眼前发生的时候冲击感还不是一般的大。
他眼睁睁的看着江隐双手捧着那条手帕,把脸埋到上面,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个动作本来是很猥琐的,尤其祁景联想到他手上的很有可能是他的衣服毛巾什么贴身物品,被另一个人深深嗅闻上面的气味,太变态了。
可是江隐的动作堪称虔诚,他半边脸埋在掌中,肩膀因为用力呼吸一起一伏的颤抖,最后竟然腿软般,慢慢的蹲下了。
祁景好像被什么东西慑住了心神,单单是江隐蹲下这一个动作,他就猛的回过了头不敢再看。就在刚才,他感觉下腹一瞬间的绷紧了,好像是太过紧张的条件反射,又像是某根筋被挑逗般的轻轻一撩。他不知道那些电光火石的闪过自己脑海的想法是什么,也许是他不敢深想,他全身都在轻轻的打颤,发热。
江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往这边看过来,祁景不敢多留,落荒而逃。
江隐紧走两步,看着树下草丛凌乱的痕迹,久久没有动弹。
祁景用最快的速度跑下了土坡,直到和江隐的距离足够远才站定。他手上还握着那几串肉串,现在已经凉了。
他的内心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惶惑来,把一头秀发揉成了鸡窝。他用力的抹抹脸,喃喃自语:“别瞎想……别瞎想……别瞎想!”
最后那一下伴随着他用力拍脸的动作,力道堪比一个耳光,啪的一声脆响。
黑暗中,一声轻嗤响起,低沉磁性,带着嘲笑。祁景猛的抬起头,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漂浮在他身前。
李团结的形体好像又凝实了一点,连同那份惊人的俊美也更加细致的展露在他眼前。他的脸并不是真的那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英俊,重要的是通过五官和神态散发的气场。
这个人过去一定身居高位,说一不二。
祁景不想看到他,他觉得这就像个梦魇,李团结的状态越好,他就要和这东西纠缠更久。
“你又出来干什么?”他哑声道。
李团结轻笑:“我来提醒你,防人之心不可无。”
祁景:“你什么意思。”
“看到江隐刚才的样子了吗?你就一点没有怀疑过?”李团结说,“比如,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鬼修?”
祁景沉默了一下。
他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好像他的话,他的猜测早已在心里过了一万遍,一点新鲜感也激不起来了。
“我当然怀疑过。”祁景波澜不惊的说,“我这么一块唐僧肉,鬼见了都想分一杯羹,想必吃下去是延年益寿的。我曾经猜想过他会不会是鬼修,甚至怀疑过他是鬼,可鬼修没他那么饥渴,鬼又不会这么执着于我的汗液,血液,身体的味道。”
“这两者都是通过吞噬人的魂魄获取力量,可江隐从来没这么做过。”
李团结幽幽道:“还是说,比起前两种,你宁愿相信他对你抱着超越了普通友人之间的好感?”
祁景原本要走,听这话又转过了身。这男人身为鬼魂仍旧有如此强大的气场,要是肉身不知要怎样可怕,可祁景却毫不畏惧:“你是谁,你来自哪,你的目的是什么?”
李团结一噎,祁景冷笑道:“你什么也不告诉我,却要和我推心置腹,未免也太理所当然了。江隐再神秘,却从始至终都没伤害过我,甚至舍命相护,而你一个不知打哪跑出来的鬼魂,仅凭三言两语,就想让我相信你?”
“李团结,”他细嚼慢咽着这三个字,“看这个名字的风格,你大概出生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吧,又为什么会穿着古人的衣服?你说你之前力量衰弱无法显形,又为什么会刚好在梼杌墓里得到了足够的力量?你说你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我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男人微微眯起了眼。
祁景的眉眼间笼罩着一层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戾气:“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也别总想着对我指手画脚。如果你这些问题都无法回答我,就永远别想我相信你。”
他笃定这人什么都不会说,轻蔑的笑了笑,转身要走时候,忽而听到耳边一声带着笑意的叹息:“有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
“这个名字,是齐流木第一个叫的…………”
祁景猛的转过了身,那魂魄已经消散在了空气里。他茫然四顾,想要让这故意吊人胃口的家伙出来说清楚,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正在此时,山上忽然走下一个人来。虽然夜色渐深,祁景还是一眼看出了他是谁。
江隐见了他,也有些发愣,似乎也没想到他还没走,气氛有些尴尬。
祁景机械的举起了手,才发现手中空空如也,原来刚才在惊讶之下,他竟然把手中的烤串掉在了地上,再捡起来,已经满是灰尘泥土,不能吃了。
他都觉得这场景太尴尬了,一双眼睛看着地上:“我正要来给你送烤串,不小心……掉地上了。”
江隐也没看他,轻轻“嗯”了一声。
一声欢快的叫喊打破了沉默:“走了走了,跟着我,谁不敢上山谁是孙子!”
“你等会……别走那么快!”
“好黑啊,还是不要上去了,万一有什么东西吓着也不好……”
“班长你怎么这么怂啊!姑娘们都不怕你反倒打起退堂鼓了!”
为首的人看到了祁景,江隐被他直接忽略了:“你怎么在这?我们要上山探险,正好一起走啊!”
第81章 第八十一夜
祁景看了眼江隐,见他对自己点点头,就同意了。他看了一眼队伍里的人,没见陈厝和瞿清白,就问他们俩去哪了,一个男生说:“陈厝喝醉了,满嘴讲胡话,说什么自己没一年好活了……也不知道他年纪轻轻怎么会这么悲观,他那朋友陪着他呢。”
祁景和江隐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山间阴风瑟瑟,风摇动树梢,树影婆娑,映着手电筒的光,脚底下是磕磕绊绊的土路,还真有点恐怖的感觉。有女生躲在男生背后,已经有点害怕了,小声说着话缓和气氛。
祁景全身心的注意力还是在江隐身上,他背着那个重死人的黑包,是要在这山里找什么东西吗?难道,这山上也有个鬼群?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忽然,一声尖叫划破了寂静:“啊啊啊——”
所有人都被这尖叫刺破了脑仁,有女生也跟着叫了起了,男生则是茫然四顾:“怎么了怎么了?”
就见一个女生正用力捶着一个男生,几乎是追着人打:“沈悦你他妈有毛病吧!!”
沈悦五官都被脸下面的手电筒映的青白扭曲,脸上却笑嘻嘻的,带着恶作剧得逞的恶劣。
“卧槽,吓了我们一跳……”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沈悦你别总吓唬人家女生!”班长义正言辞的斥责,同时拦住那女生快要抓到沈悦脸上的手,女生怒气冲冲的瞪着沈悦,他却不以为然。
女生真是无聊,一点也不禁吓。他理所当然的想着,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张沟壑纵横,青白僵硬的脸。
沈悦吓的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背后的人把他扶住了,然后齐齐倒抽了一口气。
沈悦抖着手指着那影子,嗓子都岔劈了:“鬼……鬼!”
祁景经过了这么多大风大浪,早就被吓麻木了,也可能他生来就缺这根筋,在所有人都惊恐万状的时候,他看清了那黑影,其实是个人。
是个很佝偻,很年迈的老人。
他用手电筒照过去,老人核桃一样崎岖的脸,花白蓬乱的头发,都暴露在了惨白的灯光下,越发像黑夜中的一抹虚影。
祁景警惕道:“老人家,你大半夜在这山上干什么?”
那老太太慢腾腾的抬了下眼皮,眼神浑浊,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嘶哑:“我还想问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她虽然年迈,脖子皲皱的像古树的树皮,精神却挺好:“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要不是我老婆子心脏好,早就被你们吓过去了!”
众人惊魂未定,被她这几声斥责找回了点真实感,再看看这老奶奶,也不像鬼了,便都镇定下来。
班长带头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是来这山里玩的。奶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山里逛,不怕危险啊?”
老太太从鼻孔里喷出气来:“有什么危险,老婆子在这山里住了多少年了。我今天晚上就为了挖点野菜才出来,差点被你们吓撅过去。”
虽然这么说,她脸上倒一点惊吓之色都没有,反倒是几个女生还没缓过来,苍白着脸,以手抚胸。
众人这才发现她背上有个小竹篓,里面有点带着泥土的野菜,手上还拎着把小锄头。这些城里长大的孩子看到这些东西难免新奇,明显对这老奶奶的来路更加感兴趣了。
有个人问:“奶奶,你真的住这山里吗?这不是座野山吗?”
老太太说:“不然还能住哪?城里房价那么贵,我都住不起喽。”
她这句话引来了一些笑声,气氛轻松了一些,那老太太把筐往上背了背:“我要回家了,你们这些娃子要不要来坐坐?我熬点野菜汤给你们喝呀。”
班长犹豫道:“这……不太好吧,会打扰您的。”
老太太哼道:“好啰嗦。有什么不好,怕我老婆子卖了你们吗?你们这么些人,要担心也是我担心吧。”她一指前面,“喏,那不就是我家。”
他们顺着老太太拨开的树枝看去,竟然在不远处就有一点灯光,影影绰绰的一个小房子,好像还有篱笆和围墙。
班长还在犹豫,已经有男生叫道:“去吧去吧!奶奶这么热情的邀请我们,再拒绝就不好了。”
老太太一笑:“还是这小伙子说话中听。”
祁景旁边有女生小声道:“还是别去了吧,我总觉得好诡异,大半夜在山上遇到的,谁知道是人是鬼……”
旁边的男生说:“嗨,一个老太太你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呢。”
又有一个说:“我们本来不就是来探险的吗?什么都不干算什么探险。你要是怕你就自己下山去,我们可走了啊!”
那女生气结:“你!”
他们又打趣了几句,其实谁也没那么实在的警惕心,只是犹豫不决,又蠢蠢欲动。老太太佯作不耐道:“你们不去,我就走了啊。”
“别别别,我们去!”
“去喝野菜汤喽——”
他们浩浩荡荡的跟在老太太屁股后走了,祁景在后面,眉头不自觉的皱紧了。也许是多次撞鬼培养了他的风险意识,他看了眼江隐,也留在后面,不知不觉间,两人就并排走在了最后,慢悠悠的跟着。
祁景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我说不好,就是觉得奇怪。”
江隐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祁景:“什么故事?”他笑了下,有点紧张,“你不会要在这个时候给我讲鬼故事吧?”
江隐继续说:“传说过去乡村里有一种叫婆怪的鬼,喜欢吃小孩,经常在夜里在村庄中游走,遇到贪玩偷溜出来的小孩,就会带他回家做客。为了骗取小孩的信任,婆怪常常化成慈祥的老奶奶,很多村中的人都见过一个老婆婆牵着小孩的手消失在夜色里,被带回去的小孩就此失踪,再也找不到了。”
祁景看看在前面弓着身子,步子却不慢的老太太:“你是说,她就是……”
江隐摇摇头:“不清楚。这人身上没有鬼气,我不能确定。”
祁景若有所觉:“你来这就是为了抓这东西?”
江隐摸摸自己的黑布包:“有人和我提起,就来看一下。”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四凶时期,鬼怪泛滥,乡下的小妖十分猖獗,据说那时,几乎是只要有点灵识的人,都在自家窗外看过一个满脸狰狞趴在窗外往里窥伺的老人,有小孩的家里尤其如此。因此很多人在自家门框上涂了朱砂,挂了狗牙来辟邪。只不过四凶时期过后,就很少再有人见过婆怪了。”
他边说着,边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祁景。祁景接过来,仔细一看,竟然是颗雪白的獠牙,穿在暗棕色的绳上。
他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江隐:“谢谢。”
祁景又说:“算上上次的玉佩,龙角吹,和这个狗牙……你已经不知道送我多少东西了。”
他想起自己还打碎过江隐送给自己的玉佩,当时还以为是什么定情信物,其实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拿到的,现在他恨不得穿回去抽自己两巴掌,真是龌龊。他要是江隐,遇到个这么不知好歹的,早就大发脾气撂挑子不干了,哪还会这么……温柔耐心。
祁景把狗牙项链戴上,脸悄悄红了。“谢谢。”他又说了一遍。
谢谢你这么久以来一直护着我,包容我。
江隐说:“不用说谢。”
祁景扭过头,正好他也看过来,那双深沉干净的眸子映着月色,江隐说:“跟我,不用说谢。”
第82章 第八十二夜
祁景的心好像被狠狠戳了一下,他掩饰性的低下了头,两个人默默走着,脚踩在土路上发出细小的嘎吱声,摇曳的影子重合在一起,亲密无间。
祁景的思路已经跑到了天边去,这是情话吗?江隐在说情话吗?……不不不这对话很正常,正确理解应该是咱哥俩啥关系还用说谢,表示江隐也把他当真正的朋友了,应该高兴,可是……他怎么说的这么像情话?
言简意赅,声音也好听,要是让女生听到,一定会动心。他不禁想到,江隐以后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这种男人可靠,体贴,什么事都为你想好了,总能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赶到,在什么凶险的境况下都能护你周全……换成男人,这种人应该是最可靠的兄弟,最值得结交的朋友吧。
他想着想着就跑偏了,没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到地了。
那是间很破旧的小房子,院子也不大,草长的乱七八糟的,显得很荒凉,老太太叹道:“我老伴走后,我也就不常打理院子了,老喽,没力气了。”
祁景四下打量了一番,院子一侧是个小棚子,落下浓稠的阴影,黑暗中看不太清楚。
有人好奇问了一句:“奶奶,那是什么地方啊?”
老太太说:“鸡棚,晚上鸡都睡了,你们可别去打扰它们。”
那人“哦”了一声,跟着众人一起进去了。
祁景走在最后,并没有急着进屋,而是狐疑的看了几眼鸡棚,终于还是趁众人不注意,悄悄溜了过去。
棚子在黑暗中像一个趴伏在地的庞然大物,祁景走近了一点,先是用手电筒照了照外面,没有食盆,也没有粪便,真不像有在养鸡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小木门,往里一照,竟然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祁景后脊梁蹿起一股凉气来,棚子还挺深,他弓着身子又往里探了探,感觉腰直起一点都能把棚子顶起来,这样一个不稳,差点没扑倒在地,手上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祁景拨了拨地上的稻草,用手电筒照过去,是一根白色的……骨头。
他倒抽了口凉气,又仔仔细细的把整个鸡棚搜了一遍,又找到了不少白色的骨头,还有小而干瘪的头骨,这种形态和大小…………竟然是鸡的骨头!
这里的鸡早就死了,为什么老太太说还在睡觉?……这个小破屋和院子,哪里有人住过的痕迹?
祁景悚然而惊,直往屋里冲去。
…………
屋里,众人已经坐下了,虽然木桌和长板凳都很简陋,还好够结实能坐人,这些学生兴致都挺高,叽叽喳喳的唠嗑,厨房里,老太太在准备野菜汤。
屋子和厨房只有一条帘子隔开,江隐用拇指抹了下桌,微微一抿,起身跟了过去,撩起帘子进了厨房。
老太太正在用勺子从锅里盛汤,灶台上已经摆了几个瓷碗。江隐看了眼锅里,在沉浮的野菜下看到了白色的骨头。
老太太看到他,不知为什么有点局促,笑着说:“鸡骨头,要不没肉味。”边说边盖上了锅盖,端了两个瓷碗往外走。
江隐在脑海里回忆着刚才那几根一闪而过的骨头,微嗤,鸡骨头?也许外面那棚子里的是,这几个……绝对不是。
他跟着掀开帘子走出去,见瓷碗已经摆在了桌上,有人竟然边笑着边送向嘴边,赶紧冲过去一把打掉,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菜汤泼了一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
被打掉碗的那人有点愠怒,忍着说:“你干什么?”
江隐说:“不能喝。”
那人问:“为什么?”
江隐话头微顿:“……脏。”
掺了人血肉骨皮的汤,怎么不脏。
他这句话一出,现场立刻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许久,班长才迟疑道:“江隐,你怎么这么说话?”
立刻有人接道:“你这样说话不太好吧?”
“明明是奶奶好心请我们喝野菜汤……”
“卧槽……真的好没礼貌……”
“就他金贵,哪儿脏了?”
沈悦讥诮道:“再脏,也没你脏吧。”
江隐充耳不闻,手一扬,把桌上剩下两碗汤也泼了。
他这下可算惹了众怒,有冲动的男生,站起来面目铁青的斥责道:“卧槽,你有病吧?”
女生则忙着和老太太道歉:“奶奶,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您别生气……”
沈悦趁机道:“你那点破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没谁挤兑你,把你当隐形人算好的了,你别得寸进尺啊!”
混乱中,江隐径直走向面色已经发青的老太太,一把攥住了她端着另一碗汤的手腕。他用身子遮住了她渐趋狰狞的脸,在她耳边低声说:“赶他们出去,快。”
他的手渐渐发力,老太太的手一抖,最后一碗汤也啪的一声碎在了地上。
正在此时,祁景冲了进来,他看到这一屋混乱,还没明白出什么事了,就见江隐已经抓住了那老太太,不由一喜,张口就道:“太好了,快把她……”
他说一半又噎住了,难道要在所有同学前捅出撞鬼的事?
班长一见他,赶紧说:“你可来了,江隐不知道为什么把汤都泼了,还对老人家这样,你……”
祁景一听全明白了,他心说这老东西明显心怀不轨,那汤肯定不干不净,不是江隐拦着你们这会都过奈何桥了!
那个神情激动的男生还在指着江隐:“你放开奶奶!对一个老人家动手你好意思吗?你有毛病吧你?……嘿我这暴脾气,你放不放!”
祁景哪里听得了别人这么说江隐,脸色立刻就黑了:“你敢……”
祁景猛的按住胸膛,他的心脏刚在大力的撞击了下胸腔,把他没说出口的话都撞了回去。
这次是大脑。
神经突突乱跳,祁景猛的按住眼睛,从大脑深处传到眼睛的剧烈刺痛让他差点没倒下去,扶了下桌子才站稳。
刺痛来的快去的也快,痛苦的余韵中,祁景仿佛听到了那个熟悉的笑声。
“睁开眼…………”
祁景慢慢睁开眼,眼前先是混乱的重影,他用力眨了眨眼,再睁开时候,刺耳的尖叫和满目猩红一起闯入了他的脑袋里!
好像有一千根小针在往他脑髓里钻,他听到了孩童刺耳的哭叫,眼前的屋子整个变了样,血……到处都是血!
被杀掉的小孩的肢体对方在屋子角落,墙壁上大片大片的血,惨白的粉刷竟然是为了掩盖那痕迹……众人坐着的长桌长凳上,就在茫然的看着他的班长身侧,坐着两个被绑住手脚塞住口的孩子!
那两个孩像是双胞胎,布衣布裤,扎着小辫,明显是十几年前的装束,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满是泪水的,惊恐万分的看着角落里堆积的同伴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