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寝那个基佬好像暗恋我—— by尾文字鱼
尾文字鱼  发于:2023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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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她大喊。
祁景有了防备,就地一滚,躲过了仿佛巨兽尾巴般甩过来的血藤,但血藤意不在此,越过他头顶,直奔摩罗而去!
两个小人被血藤戳穿,片片掉入黑暗之中。
瞿清白心神俱震,不可置信的吼道:“陈厝!!”
祁景和江隐的一缕神魂还在里面,这纸人就这么被毁掉了,他们……
他几乎不敢去想。
祁景和江隐果然双双一震,如断线的木偶般倒在了地上。
瞿清白狂奔过去,不知道扶哪个好,只能这个拍拍那个拍拍,手都抖了:“你们别吓我……”
两人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他又急又气,猛的抬头,用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陈厝。
陈厝似乎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的目光从江隐和祁景了无生气的身体上缓缓扫过,紧皱的眉心放松,表情几乎称得上迷茫。他阴狠的眼中泄露出了一点慌张,好像禁锢已久的良心和灵魂在向外张望。
但没等他迷茫太久,血藤上就传来了一股强大的拉力,把他拽的踉跄了几步,几乎扑倒。
在与时空夹缝不到一米的地方,血藤缠住了摩罗。
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收不回来血藤,反而被一股不容撼动的力量向那象征毁灭的夹缝中拽去。
瞿清白也注意到了:“怎么回事?”
陈厝一只手死死扒着地面,指甲发白,手背青筋暴露。
难道说……在两个时空闭合的这一瞬间,时空夹缝的附近会产生巨大的吸引力,向龙卷风一样将所有靠近的物体压为齑粉?
他急道:“你放手啊!”
陈厝仍然死死抓着摩罗,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命都没了,你还想着这破玩意儿?”瞿清白真的要被他气死了,他不再废话,抽出腰间的刀,狠狠向血藤砍去。
叮——铮铮——嗡——
血藤坚固,碰撞间竟然发出了近乎金属般的声音。但它毕竟不是金属,在瞿清白疯狂的砍凿中,终于应声断裂。
还没等他松口气,就见陈厝的手臂处的肌肉剧烈蠕动,新的血藤又长了出来,和被砍断的接在了一起!
这场景诡异非常,瞿清白看向陈厝:“你……”
陈厝的额头上落下了大滴大滴的汗珠,他摇头:“……我控制不住。”
“我松不开,也放不了。妈的!”他大骂一声,脸涨的通红,“这时空夹缝不仅抓着摩罗,也抓着我体内的东西。我感觉……我感觉它要把血藤吸过去!”
瞿清白的大脑飞快的转动着。
也许是血藤和摩罗缠在一起,所以这股力量也作用到了陈厝体内的血藤上。但是……这真的说得通吗?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有什么在推着陈厝走向毁灭。
一种毛骨悚然的凉意爬上他的脊背,是天道吗?陈厝作为守墓人的命运,终究还是无法改变?
仔细想来,陈山,江逾黛,江逾白,吴璇玑,白净,白月明……
这些人都死光了。
无论是非对错,天道的惩罚从不缺席。那么为什么陈厝还能活着?
血藤和他早已融为一体,无法分离。
瞿清白呆呆的看着陈厝,拥挤的回忆涌上心头,他看着他拼命的挣扎,仍然无法控制的被一寸寸拖向既定的命运。
“……这不公平。”他喃喃道。
陈厝忽然感觉一只手仅仅抓住了自己。瞿清白那双圆滚滚的眼睛一眨,流下了一滴很大的眼泪。
他抹去了:“我真是不想再让你看到我没用的样子了。但我控制不住。这一切都太不公平了,陈厝。你说得对,我没办法救你,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没办法与天道抗衡。”
“但我至少可以陪着你。”
在陈厝睁大的眼睛中,他紧紧抱住了他,仿佛诀别那样用力。即使这样用力,他仍然在恐惧的颤抖着。可即使这样恐惧,他仍然没有放开他。
陈厝几乎要被这个拥抱传来的温度烫伤了。
他也没来由的颤抖起来。眼前是狂风,黑暗和呼啸的光影,但青镇的暴雨和烈火带来的彻骨的冰冷和疼痛,在这一刻忽然灰飞烟灭。
小白……救救我……
陈厝……陈厝……
瞿清白终于爬过了石砖,抓住了他拼命深出的手。
他闭上了眼睛,心忽然空了。手臂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的用力已经虬结僵硬,再也抓不住地面。他也并不想再坚持了,无论是恨还是什么,他此刻只是非常想要一个拥抱。
松开的手放在了瞿清白的后背上。
他们一起被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说:
青镇分别:第二百一十三夜

第335章 第三百三十三夜
忽然,两只手从后面伸出来,将本来已经要飞向时空裂缝的两人硬生生停了下来。
陈厝睁开眼,就见江隐和祁景一人抓着他一条腿,表情因为用力几乎狰狞,死死扒着断崖的边缘。
“你们……”
瞿清白惊喜道:“你们没事!”
“还好我们及时将神魂抽走了……”祁景咬着牙,“一睁眼就看到你俩抱在一起……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殉情吗!”
瞿清白无语。
“我以为……”
“不要放弃。”江隐的声音因为拉扯而不稳,但他又重复了一遍,“不要放弃。不到最后一刻,总有办法。”
陈厝惨然一笑:“这还不是最后一刻吗?”
“不是。”他们异口同声的说。
瞿清白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嗫嚅了两下:“可我……我刚刚觉得,好像真的走到绝路了。”
祁景说:“你们两个也许是这样,但我们这么多人,难道……”他被那裂缝强大的力量拉扯的匍匐在地,坚持道,“难道还没有办法吗?”
陈厝本来已一心求死了,又被这不上不下的感觉搞的焦躁无比,他想要抓住希望,又怕没有希望。
“说了这么多,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办法?”
祁景:“我在想。”
“…………”
陈厝青筋直跳:“罢了!你们都放手,别管我了!”
“——你说的什么蠢话!我们怎么可能不管你?”说话的不是祁景,而是一个熟悉的女声,周伊不知什么时候过来抱住了江隐的腰,吴敖也拽住了祁景,用力的将他们向后拉去。
“……这又关你们什么事?”陈厝咬紧了牙关,“说到底,我这倒霉催的诅咒又不是你们害的,我不过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所以将怨恨强加到了你们身上,难道你们不知道吗?!你们不至于真的心怀愧疚,要当现世的活菩萨,陪我一起去送死吧?”
吴敖:“死到临头了,你想说就是这些吗?先说好,我可没准备陪你去死!”
话虽如此,他并没有放开手。
瞿清白抬起头来:“陈厝,我觉得他们说的对。你看看这么多人,都不想你死,他们都没有放弃,你怎么能先放弃呢?而且,我不甘心。”他的眼睛迸射出灼灼光芒来,“难道你甘心吗?”
陈厝僵住了。
这被安排的明明白白,随波逐流,又草草结束的一生……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被天道玩弄于股掌之间?凭什么他就非死不可?他不是吴璇玑,也不是江逾黛,他没有做尽恶事,也有一群生死相托的朋友们,他仍有善与爱,凭什么要走向一样的结局?
他不甘心!
血藤忽然暴涨,抓住了断崖一角。可即使他使尽浑身解数,那股诞生于自然的天地之力,仍然难以抵抗。
周伊的身体已经悬空,吴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牢牢抓住断崖,身体几乎被撕裂。他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忽然,江隐大喊一声:“纸人!”
他从未如此失态过,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我还有一个纸人。”
瞿清白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如晴天霹雳,灵光乍现。他汗出如浆,只想放手一搏。
“陈厝……”
陈厝低下头去,就见瞿清白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这一口太狠了,他怀疑这家伙差点把他的动脉咬断。鲜血汩汩涌出,滴滴答答的落到了祁景高举的纸人上。
在这一刻,断崖在强大的力量面前簌簌崩塌。
“啊啊啊啊啊——”
他们向下坠去,祁景本能的抓住了江隐,在最后的视野中看见时空裂缝终于轰然闭合,将近处的摩罗和一个身影碾成了齑粉。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骤然绷紧的心弦下惊醒过来。
陈厝呢?江隐呢?他的同伴们呢?
被压碎的究竟是……
他猛的跳了起来,差点没直接晕过去。天旋地转之间,一只手扶住了他。
是江隐。
他愣愣的看着他,又转头看向周围。这里一片荒芜,近处的地面上寸草不生,远处是渐渐出现的焦黑土壤,隐约可见一点绿色。岩浆过境在地上留下了暗红的痕迹,仿佛尚未愈合的伤疤。
虽然已经不剩什么建筑,但他还是认出来了,这里是万古寨。这是现实的世界。
“……我们回来了?”他沙哑的问。
江隐点了点头。但他的目光闪了闪,向另一边地上看去。
祁景看他这个表情,心又提了起来,那边陈厝正被瞿清白扶着,半躺在地上。他扑过去,握着他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没缺胳膊少腿,还好,还好……
可是瞿清白的表情像要哭出来一样。
他仔细看去,才发现陈厝并没有昏过去,他半阖着眼睛,似乎在看着地面,但是目光毫无焦点。
“……陈厝?陈厝?”祁景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他仍然没有反应,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瞿清白:“刚刚……江隐说到纸人,提醒了我,纸人承载了人的部分神魂,几可乱真。如果陈厝一定要死,那么可不可以让纸人代替他呢?如此混淆视听,也不知管不管用。但我还是将他脖子咬出了血,强行催动陈厝把魂魄附在了纸人身上。”
“在那一刻,我忽然感到来自时空裂缝的力量消失了,摩罗和纸人被卷入其中,灰飞烟灭。我以为我们成功了,但是……但是我忘了一点!白泽说过,在纸人被毁灭之前,一定要将魂魄抽回,否则……”他哭丧着脸,“我修为不高,学过一点这种歪门邪道,但只知道如何附身,不知道怎么抽身啊。”
祁景明白了。
现在的陈厝,是一个灵魂已经不完整的人。他的一部分消失在了时空缝隙之中,剩下了与行尸走肉无异。
“不知道他失去的是三魂七魄中的哪一个,我们要到哪里为他找缺失的部分,真的找的到吗,如果不行的话……”他慌的颠三倒四,絮絮叨叨,但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江隐说:“我也曾是傀儡婴。”
他的言语总是那么简洁,意思却很明确。即使是傀儡婴,也能找回三魂七魄,成为一个完整的人,那么陈厝为何不能?瞿清白看着他深邃平静的眼睛,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他沉吟半晌,忽然站起来,对着围观的傈西人叫道:“阿诗玛大娘。”
阿诗玛应了一声,殷切的看着他。
“我在你们的典籍《东巴鲁饶》看过一个故事。传说傈西族有一个叫弥佗罗的人,最擅长治病救人,甚至有起死回生之术。一天,一个人不甚跌落悬崖,昏迷许久,等醒来时如木头一般,不会说不会笑,好像被人勾走了魂魄。这人是个大善人,十分受爱戴,几乎所有人都求弥佗罗救救他。弥佗罗说,你们去给我找一条七星披肩,一捧糯米饭,一支安神的香,一个姑娘的发簪,一本有字的书来。人们问,你要这些干什么?弥佗罗回答,人有爱欲、食欲、睡欲、色欲、知欲、名欲,我要你们找的东西分别对应这些欲望。如果这个人还留恋于人间,他一定还会回来。弥佗罗将七星披肩盖在他身上,将糯米抹在嘴上,将香炉点燃了,姑娘的发簪放在心口,书放在手边。他说,我们来唱歌,让歌声引他回家。在傈西人一遍又一遍的呼唤中,他终于醒来了。”
“现在,你们还有这样的仪式吗?”
阿诗玛迟疑了一下:“我也只见过一次。很小的时候,寨子里有个人被班纳若虫咬了一口,失了魂。神婆召集全寨的人做了场仪式,他就醒过来了。”
江隐:“神婆做了什么?”
“我记不清了。她好像叫几个人去那人经过的路上查看,抓到了几只班纳若虫,投进了篝火里。然后用七星披肩盖上那人,我们所有人围着篝火唱歌。”
“唱的什么歌?”
阿勒古抢答:“就是所有傈西人都会唱的引路歌啊,是不是?”
“那歌中会唱什么?”
阿勒古想了想:“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阿爹阿娘的心碎了,美丽的姑娘为你哭泣,你的朋友们都很想你,美酒和好肉都在等着你,请你快快回到我们身边……之类的。”
祁景把江隐拉到了一边:“这不就是招魂吗?你确定这有用?”
江隐道:“说实话,这并不是一个多么有趣的传说,我之所以记住,不过因为我自身的缘故,对魂魄缺失这样的事总会格外留意。但《东巴鲁饶》中的故事非同一般,从巴布图与摩罗,莺莺与七星披肩和姻缘庙,以至于窥天镜……都仿佛预言着未来。这些故事中出现的东西,也恰巧对我们有所助益。”
周伊点头:“我认同江哥哥的说法。仔细分析,这个故事中出现了七星披肩、班纳若虫和引路歌。七星披肩代表了传说中莺莺和赛山的爱,班纳若虫是灵魂和记忆,引路歌则是人们的情谊。无论是爱欲、食欲、色欲、名欲还是什么,这些都是生欲。他们是要唤起他生存的欲望。”
祁景有些迟疑:“七星披肩和引路歌好说,但班纳若虫……如果阿诗玛大娘说的是真的,那么班纳若虫一定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班纳若虫是灵魂的使者,那人的部分灵魂也许还在班纳若虫身上,所以才有可能被唤回身体中。在我们这,哪有什么班纳若虫?”
众人都沉默了。
瞿清白一拍手:“……就这么干!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东西很快就准备好了。
傈西人热情善良,知恩图报,他们非常愿意为这可怜的年轻人唱一次引路歌。篝火燃起,悠扬中带着一点悲伤的引路歌响起,飘荡在饱受苦难的万古寨中,从天亮唱到了天黑。
陈厝仍然一动不动的躺着。
瞿清白无数次试探的去摸他的手,胆战心惊的感到了一丝温度。不知是包裹在他身上的七星披肩,还是他自己的缘故。
他已经疲惫无比,浑身疼痛,眼睛酸涩,却一眨也不敢眨。
“陈厝……陈厝……”他小声叫着,“不要这样吓我们。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什么四凶和守墓人,都没有了。我们已经苦尽甘来了,现在我应该高兴的要发疯了才对。但是我不想没有你,我们已经失去太多人了。求求你,给我一个最好的结局吧。求求你,回到我身边吧。”

陈厝半阖的眼睫似乎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瞿清白几乎弹起来,紧紧的盯着他。可是他没有再动一下,那目光毫无焦距的看向前方。
他失望的坐了回去。
可是陈厝那失去焦距的眼睛仍然对着他,目光如有实质,正对着他的胸口。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却触碰到了什么被遗忘许久的东西。
他的心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颤抖的手摸到衣襟里,掏出了一个不再平整的,差点被撕裂的纸人。
江逾黛曾取陈厝的一部分肢体做成了纸人,他们满心以为真的陈厝已经回来了,却在他消失之后,迎来了更大的绝望。当纸人飘飘忽忽落在地上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绝望感几乎让他窒息。
他妥帖的把纸人放在了胸口,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江隐说,这纸人上面,也许还残留着陈厝的一点意识。
那么,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
这纸人仍然承载了陈厝的一部分灵魂,保留着他最本真的一点善意?
他猛地站了起来。
祁景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瞿清白的声音不稳,但眼睛亮的像一个沙漠中的旅人看见了水一般:“阿诗玛大娘的故事中,班纳若虫是引子。你说……我们没有班纳若虫。”
祁景不明所以:“……是。”
“实际上,我们有。”他慢慢张开手掌,露出了皱巴巴的,几乎被汗水浸湿的纸人,“我们的班纳若虫在这里。”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在这一刻,这些年轻人的眼眸中迸发出的希望的光芒,几乎比篝火还明亮。
瞿清白一个一个人看过去,接收到了他们鼓励的目光。
他一扬手,纸人仿若一只扑火的飞蛾,毅然决然的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
霎时间,火苗窜起了丈余高,那光芒几乎刺破了黑暗,仿若黎明霞光。傈西人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引路歌越发高昂,伴着哔哔啵啵的柴火声,竟唱出了一种昂扬振奋的感觉。
陈厝的身体忽然弹动了一下。
祁景冲了过去,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软弱的几乎站不住。他握住了陈厝的手,拜托,拜托……
就这一次,让他的朋友交个好运吧。
所有人都围在了他的身边,仿佛要将温暖以最为直接的方式传递给他。在引路歌的最后一个字落下,歌声仍然飘荡在篝火旁时,陈厝猛的睁开了眼睛!
他好像一个溺水的人,大口的,贪婪的抽吸着空气。
才缓过神来,他就对上了周围紧张的目光。
“我……我怎么了?”
他迷茫的问:“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瞿清白一口气吐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无法抑制的把头埋在胳膊里,放声大哭。
陈厝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小白……”又被突然涌入脑海中的记忆充塞的头疼欲裂。
那一桩桩,一件件发生过的事,那些痛苦和怨恨的情感,那些伤人狠厉的话语,明明出自他自己,却让他这样陌生。
可祁景一把抱住了他,那是一个几乎要将他肋骨勒断的拥抱。
“别想了。”他感觉又湿润的东西淌在了脖子上,祁景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厝的嘴唇抖了抖,忽然重重拍在了他背上。
“你怎么跟演春晚小品似的?下一个环节不会是我们一起包饺砸吧?”
祁景:“……”
他放开陈厝,盯了他一会:“这下我就放心了。绝对是你。”
瞿清白本来满脸泪水,也忍不住破涕为笑。
陈厝也笑了。篝火只剩余烬,朝阳的光辉却洒在了两张年轻的脸上,那上面有憔悴,却笑容轻快明亮,似乎从未有过任何烦恼忧愁,所有苦难都可一笔勾销。
“江真人……周伊……吴敖。”他一个个叫过去,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怎么说……我想死你们了?”
他插科打诨的话淹没在蜂拥而至的拥抱之中。
…………
他们在傈西族仅剩的建筑里待了近一个月。一方面是休整和养伤,一方面是帮助傈西人灾后重建。他们能做的并不多,傈西人勤劳肯干,他们像鸟儿一样不辞辛苦的衔来枝条,用唾液和泥土一点点重筑起温暖的巢穴。
总有一日,万古寨会恢复以往的繁荣。在没了饕餮和神婆的控制之后,它会比曾经的大理国更美,更好。
人生相遇,终有一别。
他们离开万古寨的那一天,阿诗玛大娘、阿勒古、桑铎、勒丘、阿月拉等人送了他们很远。岩浆的侵袭打破了这座“从天上向下看”的寨子和现实世界的隔阂,那曾经仿若天堑的吊桥和断崖都不见了,只余一片巨大的,平原一般的陡坡,和岩浆烧灼后的痕迹。
祁景问:“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
阿勒古道:“万古寨与世隔绝这么久,寨里的年轻人只知道种地养牛,吃老天爷的,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反正吊桥也没了,寨子也不禁止年轻人外出了,我打算教他们汉语,让他们多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也许能生活的比现在更好。”
祁景点头:“是个好主意。”
再走几里地,就是鸾丘了。鸾丘地处云南边界,是个鲜花遍地,宁静美丽的地方。虽然尚未被来旅游的人群污染,也已经具备了基本的现代社会的条件,不再像万古寨一样偏远。
他就是从鸾丘过来,一路找到江隐的。
“你们就送到这里吧。”他不无感慨的说,“我们……有缘再见。”
阿勒古用力的抱了抱他,其余的人也纷纷告别。阿诗玛大娘红了眼眶:“有空再回来,看看大娘……”
走出很远,那几个人影仍然在地平线处站着,缩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黑点。
周伊忍不住频频回头。江隐轻轻拍了下她的背。
周伊看向他,觉得江隐哪里不太一样了。他以往也十分沉稳,但总是阴郁沉默,像一根绷紧的弦。但现在的他,这样平静和松弛,仿佛生命中再无仇怨,连灵魂都有了栖处。
“向前走吧,别回头。我们是,他们也是。”
于是他们就这样一直走,走过了云台山、古宅、鬼门关、青镇、万古寨、大理国,走过了沿路的守墓人、食梦貘、金鸾、神婆、罗刹、四凶,将六十年的是非恩怨都抛之脑后。
刚到了鸾丘,陈厝就深吸了一口气:“现代社会的感觉扑面而来啊!”
他兴奋的指东指西:“看啊,是空调!”
“看啊,是旅馆!”
“看啊,是汽车!!”
祁景面无表情的指着他:“看啊,是弱智。”
瞿清白无语:“你知道吗,你看起来像个野人。”
陈厝快要手舞足蹈了:“你们不知道,我有多久没看过这些东西了!好像有一辈子了!社会主义好啊社会主义妙,社会主义呱呱叫!这才是文明开放的人类社会啊。我决定回去就写份入党申请,离那些妖魔鬼怪都远一点。”
他这话一出,自己先愣住了。
祁景也沉默了。
陈厝咽了下口水:“说到这个……我们……没被开除吧?”
经历过了这么多邪门的事,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是个根正苗红的大学生了!
从出发前往陈家云台山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人生就如脱缰的野马般狂奔进了另一个副本。
祁景仔细想了想,他们是十一假期去的四川云台山,后来又被白净威逼利诱去了江西青镇,居然还在江家过了一个年。等到他能爬起来去找江隐的时候,已经是春天了。在万古寨和白泽图里待了这么久,在过去和现实间来来回回,快分不清时间了。
如今,已经是盛夏了。
距离他们初次出发,竟然仅仅过去了一年。
祁景沉吟:“应该没有吧。区区被宣告失踪而已。”
“太荒谬了。”瞿清白说,“我感觉我老了十岁。再也不是曾经那个风华正茂斗志昂扬的大学生了。”
陈厝说:“好消息是,对于我们的同学来说,我们只不过旷课了半个学期。嗨,陈厝,你暑假干什么去了?哦,我不过是精分出了第二人格,回了一趟六十年前,拯救了一下世界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好奇的看向一直沉默的周伊和吴敖:“你们呢?”
周伊挠挠脸,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一直在周家和白家上家教课。家族里的孩子都有老师教,有语数外这样的普通课程,还会教药理和易经之类的。”
“这不就是私塾吗!”
吴敖说:“我小学在普通的学校上。后来家里要练武,所以就回来了。”
他发现这几个人都在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瞿清白:“你是说……你只有小学学历?”他的脸上布满了令人牙痒痒的同情。
吴敖面容扭曲了一下,冷森森的笑道:“怎么?”
陈厝摇头:“没什么,其实你的性格还真挺小学鸡的。”
回答他的是狠狠一个暴栗。
几个人打打闹闹的住进了旅馆,稍作休整之后,他们聚在了一个宽敞的房间里,吃了顿饭,还喝了点小酒。
祁景问:“说真的,你们以后都怎么打算的?”
周伊想了想:“我还是回苏州吧。我想姐姐,也想家了。白家现在失去了五爷和白哥哥……一定乱极了。”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黯然,但很快振作起来,“我想帮帮他们。不说周家和白家世代交好,就只看他们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于情于理,我都该伸出援手。”
吴敖点点头:“我同她一样。我回吴家。”
陈厝沉默了一会:“我要回去看看我妈。从云台山那次之后,我就再没怎么回过家了。”
他并非一开始就如此开朗,在消化完那些回忆的几天里,他几乎一蹶不振。他并非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但手上确实沾满了鲜血。在纸人上那部分善意的魂灵回来后,他也被唤醒了迟来的愧疚和痛苦。但万事不回头。他选择像江隐说的一样,向前看。他要活回以前的自己。
瞿清白:“我也要回去看看我爸。他一定被我气死了。”
祁景才想起来,他爸瞿三聚也是个掌门,瞿清白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和家里关系很近。这么久没见,不知道他要在他爸的怀里哭成什么样。
那就这样了……各回各家。
他极力忽略心里的一丝失落,想到:江隐的的家又在哪里呢?
在大家都醉的七倒八歪的时候,他放肆的抱住了江隐,尽情感受这份温暖,和对他的亲昵的纵容。
“你要回江西,去看你师父,对不对?”他低声说,“我和你一起。”
江隐沉默了一下,把他拉了起来。
“你也要回家。”
祁景皱着眉,借着酒意往他身上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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