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练地解锁,滑屏,在最后一页点开那个安静的小企鹅。
企鹅上只有一个联系人,封面是一把断了弦的小提琴,后面是对方的名字:夏夏。
好听,也可爱。
傅寒筠垂眸看了片刻,忍不住在心底慢慢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他熟练地点进动态。
整个空间中,一条接着一条,全部都是自己发出去的动态。
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最新那条下面竖起了一只黑色小手掌,手掌上的大拇威风凌凌地翘着,后面紧跟的也是哪个名字:夏夏。
而再往下,则是有来有回的一问一答。
夏夏:真的吗?
白果:真的!
这是他收到的来自于简夏的第一个赞,第一次回复,第一次的主动互动。
即便已经过去了一晚,他却依然记得昨夜得到那个赞时,自己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
那一瞬间,车窗外漫天的雪花好像全都变成了璀璨的星辰将他环绕,照亮了他整个世界。
历经三年,他亲眼看着他和他之间从一片荒芜,到自己空间慢慢多了对方的足迹,再然后,他亲手为他点下了一个赞。
好像他和他之间忽然就千丝万缕了起来。
这个想法莫名让人愉快,傅寒筠的眸光凝在手机屏幕上,就连一向略显冷厉的眉眼都不觉漫上了一缕微不可察的柔和笑意来。
“夏夏。”他忍不住再次看了那两个字一眼。
不知道是否心灵感应,就在那一刻,掌心中的手机忽然疯狂震动了起来,屏幕上现出一串数字来,虽然从未存过,可傅寒筠早已烂熟于胸。
他愣了一下,随即薄唇微抿着接起了电话。
“喂。”他说,声音低沉悦耳,听起来游刃有余,可表情却比面对任何人时都略显紧绷。
“傅先生您好。”对面年轻人的声音清澈柔和,像夏日潺潺的溪流,但却很明显地有些紧张,“我是简夏。”
“你好,简夏。”傅寒筠说。
这个名字曾在他心头翻滚过千万遍,可这么自然地说出来,却还是第一次。
傅寒筠屏住呼吸,专注地听着对面传来的呼吸声。
轻而浅,可却让他过快跳动的心脏与微微垂低的眸子都瞬间温柔了起来。
那边似乎犹豫了下,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简夏的语气既客气又礼貌:“最近您方便吗?如果有时间的话,方便见个面吗?我想谈一谈冲……”
“冲喜”二字差点脱口而出,简夏顿了顿,随即更正道:“我们的婚事。”
“有时间,”对面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很柔和,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笨拙而隐隐染上了一点笑意,让简夏心底的紧张摸名放松了些。
“那晚上见。”他说,“傅先生。”
“夏夏,你回来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将宿舍一角染成了金色,林轻就坐在那块金色外围的暗影里大快朵颐,看到简夏推门进来,他忙招手,“快过来吃。”
桌子上堆满了零食,还摞着几罐可乐,林轻捡了块糯米滋,撕开包装递到简夏嘴边。
简夏单手拎包弯下腰去张嘴接了,含含糊糊地问:“怎么买这么多零食,你不怕发胖啊?”
他们宿舍四个人,都是学表演的,平时可是个个都很重视身材管理。
“卞星辰请的,”林轻说,“他说等会儿有好消息要宣布。”
听到是卞星辰请的,简夏咀嚼的动作不觉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将包放在桌上,开始低头整理自己的东西。
没注意到简夏的异常,林轻自我麻痹道:“我想着一次吃个够解解馋,反正身体也就只能吸收那么多热量。”
“你可真是……”简夏抿了抿唇,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阳光下,他垂低的眼睫被染成了金红色,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弯起来,温暖又柔和。
林轻抬眼看着他,不觉微微怔了片刻。
“夏夏,”他轻声说,“好久没见你这样笑了。”
卫生间的门开了,卞星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过去将最后一块糯米滋吃了。
“任谁失恋破产又事业受挫,都不可能笑得出来吧?”
简夏:…… 我谢谢你。
“说什么呢?星星!”闻言,林轻忙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儿打断他,“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抱歉,”卞星辰知错就改,对简夏道,“我说的有点直接了?”
“你这歉还不如不道。”林轻偷偷在卞星辰腿上掐了一把,一副皇上不急太监急的紧张模样。
“出息了你。”卞星辰被掐得脸色一变,忍不住抬手在林轻的脑门儿上敲了一记,“人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你吃着我的还排揎我。”
他抬了抬腿:“还掐我!”
卞星辰之前一直在剧组,简夏家里出事儿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回来。
相较于林轻和张伟浩二人生怕那句话没注意就不小心点了雷的小心翼翼来说,这一刻卞星辰毫不留情面的话反而让他心底更觉轻松些。
他侧眸看向卞星辰,看他抬着腿,和公众面前安静文雅小王子人设截然不同的样子,忍不住和林轻一起笑了起来。
“林轻,”卞星辰愤愤不平,“你就向着他。”
“哎呀,真的没有。”林轻忙剥了一颗巧克力球递到卞星辰嘴边,“你不是说有好消息要公布吗?怎么?又接新剧了?”
“什么意思啊林轻?”卞星辰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对“新剧”两个字分外敏感,“我还就不能演部电影啦?”
“电影啊?”林轻的眼睛也亮了,“哪部啊?”
“逆袭。”说到电影,卞星辰终于笑了起来,“昨天刚签了合同拿了首款。”
他扬了扬眉:“中午我请客,大家出去吃点好的。”
“恭喜你啊,星星。”林轻由衷地高兴,“咱们寝室出了两个电影咖了,666宿舍就是牛。”
卞星辰没有接话,转而偏头看向简夏。
“简夏。”他叫他的名字,“逆袭和洪流开机时间应该差不多,按照一般的拍摄周期和流程来说,应该上映时间也差不多。”
“要不要比一比?”他问。
“比什么啊?”简夏笑了下,玩笑般道,“比首款到位时间的话我已经输了。”
齐春和的口碑可谓是毁誉参半。
出过精品,也出过破烂儿,外加上部电影不卖座……
各方面影响下,洪流的投资拉得其实很一般。
偏偏他在整体把控和成本控制上的能力又偏弱。
基于各种原因,简夏甚至担心过,洪流或许会像齐春和之前某部电影一样,拍到一半儿就资金不继,结果烂尾收场。
这对一个新人演员来说,其实是很致命的。
只是他现在根本没有别的退路可以选择。
无论再选择新的剧本还是别的剧组,中间的时间间隔都太久了。
他能等,可他母亲的手术却等不了了。
想到这里,简夏不自觉再次打开手机看了看日历。
至少,洪流半个月后就可以开机,开机当天他就可以拿到首款,他母亲的手术也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至于别的,对现在的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他也从没想过去跟任何人做任何的比较。
“谁比那个啊……”卞星辰像是有点无语,“比一比票房成绩和角色影响力,怎么样?毕竟咱们两个都是男三号,导演过往的成绩也差不多。”
其实谁都知道,票房成绩根本不是区区男三号能决定的。
而角色影响力的话,无非就是角色带来的讨论热度,吸粉能力,商业价值以及业界前辈们的评价认可等。
有些确实可以比较,可也有一些,连比的机会都没有。
但简夏并没拒绝卞星辰的提议。
“好啊。”他漫不经心地说,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白衬衣来。
“那说定了。”卞星辰眼睛一亮,立刻拉了林轻一把,“轻轻做证。”
卞星辰是童星出身。
这些年来,他虽然一直片约不断,可却也一直没能如愿踏入心心念念的电影圈。
这种情况下,从素人一步迈到山顶,直接参演了周长山导演电影的简夏,几乎自然而然地便成了他心底一根无法拔除的尖刺。
对卞星辰来说,简夏太过幸运了。
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幸运,让他多年来的努力与骄傲忽然就变得一文不值了起来。
他心里很不服气,进而更是认为,当年黑色.童话中随孟那个角色如果换了是自己的话,也一样会极度出彩。
简夏明白,现在这个机会是卞星辰等了许久的,可以和自己正面较量的机会。
在他眼里,这种比较其实是极度幼稚且没有任何意义的。
因为真正的成功与进步,唯有和以前的自己比较。
只有那样,一个人才可以走的更扎实,也更长远。
可简夏也知道,就算他不同意,卞星辰也一样会单方面给出比较答案。
外加两人同学又同寝的关系,网友,舍友,同学,甚至于老师们也一样不会放弃这次比较的机会。
他拒绝还是同意,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意义的事情,又何必浪费时间精力去做?
只是这一次,简夏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
他应该会输。
剧组的不稳定性,魏城周礼的介入,剧本的平庸缺乏亮点……
都注定了他一定会输。
他确实很幸运过,只是卞星辰忽略了,命运从来都很公平。
他给你一些什么,也同样会拿走一些什么。
而在简夏身上,他拿走的格外多。
“咳咳咳……”大福塞了一嘴,林轻被卞星辰那一把给晃得差点噎死,一时咳得眼冒泪花。
“卞星辰,你太坏了吧,”一时之间,林轻也顾不得会不会触到简夏的伤心处了,“昨天热搜你没看啊,魏城和周礼也进洪流了,有那两个讨厌鬼,夏夏怎么可能正常发挥?”
“这不公平。”他说。
“不能正常发挥那只能说明自己还不够专业。”卞星辰表面反驳林轻,眼睛却瞥向简夏,不急不缓地问道,“你说是不是?”
宿舍里静了下来,片刻后,出乎卞星辰的意料,简夏竟然笑了起来。
阳光照在他脸上,映得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像盛满了蜜糖般,温和纯净。
那里面没有丝毫的不快,只有浅淡的笑意与肉眼可见的轻松。
“是。”他说。
卞星辰的话不好听,可却让简夏猛然惊醒。
是时候彻底忽略魏城和周礼的存在了。
片子拍到什么程度,导演怎么调度他或许没有办法掌控。
但至少,他可以掌控自己的心态,可以尽自己的全力去把角色表达出来。
他也有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围。
在卞星辰讶异的目光中,简夏含笑垂眸,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面前的衣物上。
白衬衣,蓝毛衣,搭配燕麦色大衣……
去见傅寒筠的话,穿这身应该可以吧?
他微微偏头沉思片刻,又找了一条毛衣链出来。
应该可以了。
傅寒筠和简夏约的地方是莱安,傅家自己的高端酒店。
下午四点半钟,简夏刚刚定好网约车,就收到了傅寒筠助理唐格的电话。
“简先生您好,我是傅总的助理唐格,”唐格的语气极恭谨,“傅总今天临时调整行程,所以派我过来接您。”
简夏停下手里的动作,听唐格继续道:“我现在刚到学校门口,车子是辆黑色宾利,车牌尾号888.”
“谢谢。”简夏立刻道,“麻烦您等会儿,我马上下来。”
他将刚定的网约车取消,又快速换好衣服,随手抓了把头发,就背着包出了宿舍。
踩着滑板出了大门,简夏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那辆宾利。
在路边白雪的映衬下,车酷,车牌也酷,巨大的车身漆黑沉默,犹如蛰伏的野兽。
似乎是看到了他,驾驶位的车门打开,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钻了出来。
“简先生您好。”唐格恭敬而礼貌地为简夏拉开车门,又看了看简夏脚下的滑板,“帮您放后备箱可以吗?”
简夏点了点头,礼貌道谢。
他父母都是很普通的人,从无到有一点点奋斗起来,即便家里生意好的时候,凡事也习惯亲力亲为。
所以对于唐格这样恭敬又体贴的态度,简夏有些不太习惯。
但客随主便,他安静地坐上了车子。
“傅先生今天因为调日程所以不能过来,”上车后,唐格不知为何又重复了一遍,“不然的话,他本人会来接您。”
“没关系的。”简夏以为对方在客气,于是忙道,“其实我自己打车过去也可以。
唐格像是笑了一下,但没再说话。
冬日的下午,刚过五点钟天就黑透了,莱安门前重灯华彩,豪车如云,长长的队伍一直排到了街尾。
这是龙城最为豪华的酒店了,即便简夏家里的条件一向不错,他也从没有来过。
唯一一次与此有交集,也是他父亲年初买船舶,办理各种手续时请人在这里吃饭。
据说就连最普通的包厢,也要提前两三个月预约才能订到位置。
简夏有些好奇,忍不住侧眸向外看了两眼。
车子没停,绕过排队的车队,驶进了旁边的小道。
酒店侧门已经有服务人员等着,看到车子停下忙迎上前来,带着简夏登上专梯一路往顶楼升去。
随着电梯显示屏上楼层不停跳动,不知道为什么,简夏忽然想到了那一年在宣传活动上见到傅寒筠的场景。
男人坐在台下前排,姿态略显散漫随意地微微抬首看着台上。
那双长眸漆黑而深邃,让人看不透里面究竟在想什么。
简夏还记得自己不小心对上对方眼睛时的感受。
那人的视线没有移开,眼眸漆黑深邃,虽然未带压力力,可莫名地,他就是心跳加快,既慌乱又紧张。
与此刻几乎一模一样。
顶楼小型会客厅沉重的木质大门被推开,一缕微光呈扇形在门口铺开,服务生就站在那抹光里做了个请的姿势。
简夏借整理围巾的动作缓了缓心神,随后才缓步走了进去。
傅寒筠已经在了,大约听到动静,他正安静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简夏一进来,他便站起身来。
光线有点暗,距离有点远,简夏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可此刻,傅家这件云里雾里的事情却一下就变得真实了起来。
男人身高腿长,肩膀宽阔,高定西装穿在身上,仿似布料的每一丝线条都带了生命,没有一处不优雅,没有一缕不服帖。
顶楼的风光很好,巨大的玻璃幕墙外,仿佛整个龙城的万家灯火都闪烁在了他的身后。
既矜贵神秘,也给人一种莫名的距离感。
“你好,”等了许久的人终于来到面前,傅寒筠微微倾身,礼貌地伸出一只手来,“傅寒筠。”
“您好,”隔着长条餐桌,简夏也伸过手来,与之相握,“我是简夏。”
傅寒筠的手很热,隔着餐桌,简夏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混杂了微暖柑橘气息的乌木香。
和他本人给人的高冷感觉不太一样,那味道让人很安心。
房间里温度很高,简夏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又将大衣脱掉交到服务生手上,才在对面落座。
傅寒筠微一点头,餐厅一角的小提琴手便动了起来,熟悉的悠扬乐声立刻便盈满了整个空间。
简夏偏头看过去,心底紧绷的那根弦悄悄松开了一些。
黑色.童话中,简夏饰演的就是一个文艺气息很浓的小提琴手。
那角色前后性格变化很大,其实并不适合他,而且他学的是古筝,对小提琴也并不了解。
可不知为什么,周长山导演却在民族乐器大赛上一眼就看中了他。
用周长山自己的话说,当时穿着一袭白袍上台演奏的简夏,有一种十分独特的气质。
很仙,但拨动琴弦时又气势十足,带着股让人不敢小觑的韧劲儿,十分招人。
事实也证明了周长山的眼光没错,电影上映,作为男二的简夏几乎一夜爆红,而他的对手演员霍冲更是凭借黑色.童话一举摘下了影帝的桂冠。
那一年,黑色.童话犹如一匹让人惊艳的黑马,几乎所向披靡。
一夜之间,无数橄榄枝纷纷伸向了面前这个毫无背景的少年,包括夏日娱乐。
其实离近看,简夏和当年的少年模样并没有任何改变。
乌黑柔顺的发,琥珀色浅淡的眸子,淡粉色一看就极柔软的唇瓣,以及略显冷白的皮肤……
这是傅寒筠第一次离简夏那么近,也是第一次触碰到他。
餐桌下男人骨节分明的指节紧握成拳,滚烫中包裹住了一缕浅淡的微凉。
或许因为小提琴的原因,对面年轻人眼底的紧张与戒备慢慢淡去,笔挺的背脊也略微放松了些。
衬衣雪白的衣领从深蓝色毛衣里折出来,胸口处简单的银色衣链顺着角度微微反光,让他看起来简单大方,但却极度美好。
比在大银幕上更安静,也更生动。
“傅先生。”简夏很快将视线从小提琴手身上收了回来。
在电话中叫“傅先生”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并没觉得违和,可此刻想到,这顿饭后两人的关系或许就会彻底改变,再叫这三个字就有些不够自在。
不自在就显得略微心虚。
心虚下声音就难免绵软了些。
“嗯。”傅寒筠应了一声,强压了压眼底的笑意。
服务生开始上菜,两人间重回了安静。
长条餐桌上一样样餐品摆上来,最后一份黑松露上来时,还携着一支火红的玫瑰。
玫瑰娇嫩欲滴,被轻轻奉在了简夏的面前,倒像是一场真正而极致浪漫的约会。
红酒瓶塞起出来时发出嘭地一声响,几乎同时,窗外炸起了漫天的烟火来。
七彩流金的烟火瞬间占据了整块玻璃幕墙,简夏只微微偏头,就可以将美景尽收眼底。
他从小就爱烟火,即便是这样的时刻,也几乎是立刻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烟火离他们的包厢特别特别近,近到简夏生出了一种他们此刻就坐在烟火中,而整个龙城则已被烟火彻底笼罩了的错觉来。
就连脚下的灯火璀璨都仿似与那巨大的烟花连成了一体。
“好美。”他极小声地感叹了一句,没注意到傅寒筠自始至终都没往外看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隐晦地凝在他雪白的侧脸上,眉目间多了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喜欢?”他问,手中的酒瓶微微倾斜,高脚杯底就染上了一缕薄红。
香气四溢。
简夏回过神来,很轻地点了下头:“很漂亮。”
先是带着熟悉记忆的小提琴,后是自己喜爱的漂亮烟火,简夏身上原先绷着的那股劲儿终于土崩瓦解,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傅先生。”他问,“这是莱安的特别项目吗?”
“烟火吗?”傅寒筠漫不经心地醒着酒,和简夏一起侧眸向窗外看去。
说话间,窗外的烟花更加密集了起来,巨大的火红玫瑰一朵连着一朵在天际炸开,和简夏面前的那只一样,娇艳欲滴。
“不是,”他轻声说,顿了片刻又道,“大概是谁放给自己心爱之人看的吧?”
“什么人这么浪漫?”简夏忍不住感叹。
巨大的烟火在他眼底炸开,为那双琉璃般漂亮的眸子染上了色彩,灵动又热烈:“那他喜欢的人一定会很幸福吧?”
“嗯,”傅寒筠像是笑了下,眼眸微垂:“会的。”
酒醒好了,窗外的烟花也渐渐散去,正是用餐的好时光。
隔着餐桌,傅寒筠将其中一只酒杯缓缓推了过来。
“谢谢。”简夏看向他,一双清隽的眼睛弯出浅浅的弧度来,从语气到动作,无一不透出客气与得体来。
傅寒筠点了点头,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他握着酒杯的手。
那只手不大,但指节纤细修长,雪白的皮肤被红色的酒液一衬,看起来格外秀美,像是用最好的玉石精雕细琢出来一样。
除了太过用力外,几乎跳不出一丝缺点。
“和我在一起不用紧张,什么都可以说。”傅寒筠说,“不过还是先吃饭,凉了伤胃。”
简夏的胃不太好,高三疯狂补课时留下的毛病,闻言立刻赞同地点了点头。
桌上的菜品不算多,但道道精致用心,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其中一大半儿都是简夏爱吃的菜品。
简家没有那么多规矩,餐桌上也时常交谈,但简夏不知道傅家的规矩,因此用餐时一言不发。
好在傅寒筠也很安静,他垂眸用餐,吃相优雅斯文,让简夏慢慢把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来。
对面的人刚开始好像还略显拘谨,但片刻后,傅寒筠抬眸,就看到了简夏略略鼓起的腮。
他不笑的时候眉眼间天然带着点冷淡,但鼓着腮慢慢咀嚼的样子又很可爱,有种矛盾的吸引力让人很想要碰一碰,惹一惹。
情不自禁地,傅寒筠再次紧了紧刚才和简夏握手的那只手。
不过这一次,那点微凉已经消失不见。
餐毕,傅寒筠按铃,适应生很快奉上甜品,是铺着香浓坚果的黑巧蛋糕。
“天冷吃凉的对身体不好,”傅寒筠不用甜品,但很绅士地亲自为简夏分了一块儿递过来,“试试,莱安的师傅做这个很好。”
“谢谢。”简夏接过来尝了一口,入口先是香浓的巧克力酱,但随之坚果碎的香气在口腔炸开,层次分明,口感丰富。
“好吃。”他抿了抿唇,唇角染上了一点巧克力酱。
傅寒筠的目光暗了下去,微微垂眸,将眼底的笑意压了压。
简夏吃蛋糕,他便倒了杯酒,靠在椅背上,慢慢喝了下去。
小提琴的低沉下去,傅寒筠微垂的眼睫下,视线恰恰落在了简夏身上。
“关于结婚的事情,”见简夏用了小半块蛋糕,动作一点点慢下来,他才放下酒杯:“有什么想说的,你都可以对我讲。”
简夏抿了抿唇,从面前的餐盘里抬起眼来。
虽然傅寒筠说什么都可以对他讲,但简夏还不至于幼稚到认为这些话是真的。
虽然是傅家要冲喜,但实际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弱势的一方始终是他。
所以他也只打算问几个对自己至关重要的问题。
“傅先生,”简夏将手里的叉子放下,背脊也挺直了些,“如果我们结婚的话,您这边对我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没有,”傅寒筠道,“做你自己就很好。”
好像他原本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一般。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简夏的意料之外,他愣了片刻,胆子不觉也大了些。
“那,”他试探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暂时不公开的话,您和家人可以接受吗?”
这句话背后其实还有一个潜台词。
之所以不想选择公开,是因为他还想继续自己的事业。
傅寒筠也是半个娱乐圈的人,他应该明白公开对于艺人意味着什么。
而且,他们只是因为各有所需才不得不走到一起。
将来傅寒筠病情大好,他们肯定是要分道扬镳。
而如果很不巧,傅寒筠的病情并无起色,那么也说明冲喜这条路根本行不通,傅家自然也不会再留着他这个“吉祥物”。
与其公开这段经历作为大众的谈资,不如悄无声息的起落来得更体面。
尤其简夏已经被退过一次婚。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余下小提琴悠扬的乐声,片刻后,傅寒筠缓缓开口。
“我明白公开恋情对演员的影响,尤其对象还是我。”
或许对很多人来说,攀上傅寒筠这样的人就代表着资源无忧,前途无量。
可对于一个认真的演员来说,处处打上自己的烙印,反而恰恰容易让人忽略掉对方的努力与付出。
对对方很不公平。
“所以我可以接受,也尊重你的选择,不过……”他说,“我还是想要有公开的那一天。”
简夏不解,一双眸子安静地看向他,既干净又漂亮。
让傅寒筠很想日日夜夜都能看到这样的眼神。
他顿了顿,嗓音略沉:“如果我说等你拿了影帝再公开,你是不是会觉得更公平一点?”
影帝?简夏的眼睛不觉张大了些。
如果对面坐的不是傅寒筠的话,他几乎要笑了。
他不过才拍过一部戏,中间又因为高考和母亲生病几年没能接戏,现在人气流失,在娱乐圈几乎就快“查无此人”。
虽说不想当影帝的演员不是好演员,但对于目前的他来说,生活确实远比影帝更重要。
“影帝”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太遥远太遥远了,远到他从来都没敢想过。
“那大约要很久了。”他轻松了些,忍不住真的笑了起来。
简夏笑起来的时候会更好看,左侧嘴角会慢慢旋出一个小小的梨涡来,不觉得清冷,反而更甜蜜一些。
“那就一言为定?”傅寒筠挑了挑眉,乌沉沉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
简夏略显犹疑,但片刻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这辈子能不能得到影帝都还不好说呢,何必担心这个?
而且,就算真的会有那么幸运的一天,也该是许许多多年之后了。
那时候他和傅寒筠应该早就没有关系了才对。
没有关系,何来公开?
然而傅寒筠的心情肉眼可见地更好了起来,他举起酒杯,轻轻和简夏碰了一下:“还有别的要问吗?”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简夏抿了抿被酒液染到红润湿漉的唇瓣,轻声道,“我有点奇怪,您为什么选了我家。”
不知道是酒精的原因还是傅寒筠态度的原因,他的胆子更大了些,“是因为我家破产,无路可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