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房里经常会有人发一些日常偷拍到的地铁美女,学校清纯女同学之类的,言语上充满了隐晦的性/暗示,但好在还没有涉及隐私照片。前面的几个房间都比较容易进,也不需要付费,会有人在上一等级的聊天室里隐晦说出下一级别的邀请码,末尾还会加上一句“DDDD”。
谢隐茫然:“啥意思?”
韩易叹了口气:“年轻人爱用的简写,懂的都懂。”
随着房间号数字变大,等级增加,聊天室里散播的内容便逐渐变得不堪入目起来。到了10号房,每加入一个聊天室,就要缴纳一笔会员费了。10号房只需要200元一年就可以,但后面房间的会员费则不规律增长,想要进入200号房,每年就需要缴纳两万元的会员费了。
所以房间数字越大,人数越少,其中内容也就……越禽兽。
由于资金有限和地域原因,邢文涛和温幸苔最终进入到50号房间,然而其中内容足以让他们夜不能寐。
聊天室的房主会不定时推送一些黄/色/视频,其中不乏对未成年少女的强迫性剥削视频。房间内竟然还有直播预告,定时定点进行性/侵犯直播。视频下面的聊天内容让人见之胆寒,大量的侮辱女性的词汇连续刷屏。
为了保证视频源数量充足,房主会怂恿会员自行拍摄虐待视频上传,用以抵扣一小部分第二年的会员费用。在50号房里,房主甚至在公告栏里公开传授“猎女秘籍”——会员可以购买房主的白色小药丸。
此时此刻,50号房里的会员们正在情绪激动地刷屏谩骂房主,因为原计划当天0点的直播在毫无预告的情况下取消了。
谢隐意会,看向温幸苔。温幸苔手指敲击着屏幕:“没错,预告里即将被侵犯这个长腿大/胸研究生就是我。你们抓的那个畜生,就是50号房的房主。付了钱没看到直播,这群人渣肯定会骂的。”
温幸苔说这段话时,扬着头,眼中闪烁着温柔坚定的光。这种光谢隐曾经无数次看过,在再也不见的孟昀眼中见过,在已经罹患重病的队长眼中见过,在孤身一人闯穷山坳的许令仪学姐眼中见过,在从警以来认识的不认识的前辈后生眼中见过……
可此刻的谢隐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一点后继有人的欣慰与激动,反而如有一腔的沙砾掺杂着无边的酸水在胸中回旋,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憋得他想打人。
“所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厉害特光荣?是不是觉得在警校学了两天拳脚那孙子就不能耐你何了?”谢隐气得直咬后槽牙,白色药丸的化验报告攥在手里早已皱皱巴巴,他真想一下子摔在温幸苔的脸上,“你以为你是孙悟空呢,吃了仙丹然后大闹天宫?”
温幸苔还想说什么,却被谢隐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有后手。你有个团队一直在和你位置共享,一旦有危险就冲过去救你。温……”谢隐眼底已经布上了血丝,盛怒之下一贯记忆力超群的他竟然忘了温幸苔的名字,“就凭你手里的那个小手机?上学时候学得侦查学知识都喂了狗了?他想屏蔽你的信号有多容易?他派人拿着你的手机调虎离山有多容易?就你有小聪明,别人就都没长脑子?”
狠话一说出口,搓起的火就像是浇了油,愈烧愈烈,谢隐猛然抢过温幸苔手中的鼠标,点开了一个方才他们不忍目睹的视频。视频里的女孩神情涣散,明显已经不甚清醒了。女孩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侵犯,被虐待……
谢隐指着视频里的女孩,眼中的怒意几近凝成刀剑,怒喝着问道:“如果有那个万一!万分之一的概率你玩砸了,你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吗?说话!”
温幸苔方还倔强的神情突然柔缓了下来,一时间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师哥严厉到不讲理,却实实在在正确的问话。
尽管在谢隐手下干了这么久,也知道他是个不怒自威的活阎王,韩易还是鲜少见谢隐这么劈头盖脸地骂过谁。更何况对方是个女孩子,一个并不隶属于他们警队的女孩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谢隐话糙理不糙,女孩子在没有完全准备和专业团队的帮助下,凭借着一腔孤勇就去犯险显然是不明智的。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触谢隐的霉头,上前去劝一句。
秦淮摇摇头,挤过几个小民警走到谢隐的身边。冰凉的手搭在了谢隐的手腕上,一股清爽的感觉霎时传来。
谢隐胸中怄着的那口气突然舒畅了些,拧巴成一团乱麻的五脏六腑逐渐舒展开来。他侧头看向秦淮,仍旧是安静温和地看着他。
谢隐的理智也慢慢凝聚了回来,半晌,语气缓和了一些,挚恳地说道:“但还是要谢谢你,愿意为这个肮脏的世界做点什么。”
温幸苔眼角闪着泪花,她轻轻咬了咬舌尖,把泪水憋了回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枚U盘,打开其中一份文件。
随着鼠标向下滑,文件里罗列的是一个个女孩的照片和基本信息,谢隐瞥了一眼左下角的页数不禁愕然,竟然有70几页。按照每页3个人来估算,这个文档里大概有二百多个女孩的信息。
这些女孩,都是温幸苔调查到的受害女性!
谢隐深深吸了口气,因为气愤而灼热的胸腔像被刀子割了一样疼。
温幸苔一边说一边向下滑动鼠标:“这只是我能够调查到的一部分女性名单,实际上的受害者数量比这个大得多。这些女孩有些已经离世,或自杀或疾病。有些离开了原本生存的城市,我试图说服这部分女性一起指人施暴者,然而她们都拒绝了,她们说想要新的生活,不愿意提及过往。还有一部分女孩,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也联系不到。”
谢隐死死盯着屏幕,良久问道:“受害女性遍及全国?”
温幸苔点头:“聊天软件服务器在东南亚,资金流向我查不到,但估计也有东南亚的账户在洗。我之所以把精力主要放在50号房,就是因为我师父调查到50号房的房主在A市,受害者也主要在A市。”
说到这,温幸苔将鼠标向下拉,给谢隐看A市的受害女性资料。
不多时,谢隐突然喊了一声“停”,随后他凑到屏幕前,仔仔细细端详起一位受害者的照片来。
顾婷,女,四川人,三年前去世时22岁,自杀。
顾婷……顾婷……谢隐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叨起这个名字,总感觉很熟悉,却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提及过。
秦淮从旁提醒:“家里闹鬼的那个赵小蕊,她那个死了了的闺蜜,就叫顾婷。”
谢隐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怀疑对象叫赵小蕊。她疯疯癫癫地说过死者田萌萌就是被顾婷的鬼魂杀害的。
谢隐又看了看顾婷的照片,与脑海中赵小蕊家的照片进行比对,确实相差不大,应该是一个人。
谢隐拉过椅子,一边仔细看起顾婷的基本信息来,一边问道:“赵小蕊说,顾婷是怎么死的?”
韩易马上找来笔记本,念道:“三年前交了个富二代男友,结果不雅视频被未婚夫家看到被退婚。随后被厂区里的混混霸凌,自杀。”
谢隐一对比,温幸苔的这个调查资料果然很准确。
这几天一直都在纠结于夜校案子的谢隐本因无心插手了一桩规模巨大的性侵案而感觉焦头烂额,可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这个“闲事”管对了,冥冥之中,有一双手推着他,找到了两个毫不相干案子的连接点。
这个连接点,或许就是同事撬开两个案子的支点。
鼠标继续向下滑,顾婷的资料结束,开启另一个女性受害者的情况简介。
谢隐原本都将页面又拉了回来,可顿了几秒之后,他又把鼠标轮拨了回来。
“苏靖——”谢隐的尾音拉得很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韩易赶紧低头翻了翻笔记本,惊呼道:“头儿,赵小蕊还有一个失踪了的闺蜜,就叫苏靖!”
然而这一次谢隐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他想要的答案显然不是这个。他闭上眼,在记忆里疯狂搜寻着一个剪影,整个办公室里寂然无声。
苏靖,苏靖……苏……苏静静!
是她!苏静静!夜校神秘的毁容保洁,头号嫌疑人,苏老太太!
韩易和秦淮也心照不宣地意识到了什么,都凑过去去看苏靖的资料。
苏靖,26岁,江苏人,去年9月份在“50号房间”出现了苏靖的私房写真,其中几张照片有明显的ps痕迹。半个月后,苏靖的裸/体视频再次出现在聊天室。她面对镜头神情惶恐不安却仍旧按照视频中男性声音的指令做了很多难以入目的动作。10月末,群主发起直播,内容是四名男性对苏靖进行虐待。除了侵犯之外,这几名看不太清面庞的男性用刀片多处划伤苏靖的脸,在伤口上涂抹盐巴和秽物,并对苏靖进行殴打、谩骂和虐待。
韩易一张娃娃脸涨得通红,大骂了一声“这群狗杂碎”。秦淮伸手拍了拍韩易的肩膀,这一次他没有抗拒躲开。
“26岁,难怪□□上的照片那么年轻。”谢隐轻声说道。
那张身份证上的照片,就是她原本该有的模样。
韩易看了眼谢隐,又看了眼秦淮,没从二人的表情中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陷入到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面对这些零散的资料,韩易作为警察的直觉就是这个苏靖可能真的和夜校凶杀案有关系,不然她为什么会隐瞒身份,处心积虑地出现在夜校之后,就发生了凶杀案?
可这样一个身材本就瘦弱,又受到了严重伤害的女性,怎么可能同时杀害四个人呢?而且她如果真杀人,最恨的也不该是视频中的这些人呀。
韩易偷偷看了一眼秦淮,而对方的关注点却全然落在苏靖的资料上。
“韩易,早上天亮一点派人去赵小蕊家,和她比对照片,看看是不是苏靖。另外给全市的用工单位发苏靖的□□照片,如果遇见她马上报警。”
尽管韩易仍旧心怀疑虑,但这一次他选择了先答应:“好的,秦老师。”
敏感如秦淮自然感受到了韩易态度的不同,他颔首微笑,算是礼貌回应。谢隐压根没意识到这些,问道:“她还会再找工作?不跑?”
秦淮:“大概率还会留在A城。这种年纪很小就出来打工的女孩,在原生家庭中的分量一般都不重。现在她被毁容,身体残疾,回到老家得到庇护的可能性非常小。如果苏靖是凶手,她显然最想报复的并不是几位受害人,她会继续潜伏,寻找机会。更何况……”
谢隐点头:“更何况你仍然觉得,苏靖不是真凶。”
谢隐转头看向韩易:“就按秦老师说的,重点监控中小用工单位来应聘的保洁人员。另外,通知机场火车站客运站,一有情况马上报警。”
他信秦淮,又不敢全然尽信秦淮。
温幸苔有点懵:“怎么突然对这两个女孩这么感兴趣?”
谢隐摇摇头,并不想多透露案情:“你怎么调查到她们俩的?你认识赵小蕊么?”
温幸苔一愣,回忆了有一阵子,说道:“不认识,也是受害女性?”
“不是,嗯……她们的共同朋友。”
温幸苔“哦”了一声,也不多问,毕竟警察的规矩她还是懂的。
“顾婷,苏靖,田萌萌……四个最为要好的女孩相继遭难,很难不让人对赵小蕊产生怀疑啊。”韩易喃喃自语,也似在征求谢隐的意见。
谢隐皱眉不语,他总觉得其中必有联系,但联系绝对不是眼见的这么简单。
听到这,温幸苔歪着脑袋低语惊呼了一句:“田萌萌?是服装厂的田萌萌吗?她也遇害了?”
想到这,温幸苔脸上的表情格外痛苦,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她也是……被虐待死的么?”
谢隐能够感觉出温幸苔不是那种喜欢乱打听的性格,她很有分寸感。如此激动,其中必然另有隐情。
“你也认识田萌萌?”
温幸苔点头:“对,我认识田萌萌。我在工业园区调查受害者女性经历的时候遇见的她,她这个人很热心,帮了我不少忙。也多亏了她无意中的帮忙,我才联系到这个陈海峰,引他上钩。”
谢隐听见“引他上钩”这四个字都肝颤,默默白了她一眼,心想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
韩易一双圆眼睁得老大,不假思索地冒出来一句:“所以师父,你怀疑赵小蕊是对的!无论怎么受害,她们三个人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和赵小蕊认识!”
谢隐摇摇头,思绪万千,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但他总觉得这么连接共同点太过于牵强。
就在这时,秦淮上前一步:“不对,应该说……她们仨的共同点是‘都认识田萌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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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韩易听懵了, “秦老师,你别玄玄乎乎的,总不能说‘田萌萌也认识田萌萌’吧?”
秦淮没直接回答他, 而是转头看向温幸苔:“你是通过田萌萌认识的陈海峰?”
“是……但是是无意间认识的,他们两个人应该不熟。”
温幸苔回忆了一会告诉秦淮, 邢文涛记者早就在其他受害者那里了解到陈海峰是50号房的房主, 但他们一直苦于没有渠道接触到陈海峰。
温幸苔为了调查顾婷和苏靖的情况,应聘到服装厂工作。混了个脸熟之后她装作无意地请服装厂的几位女工吃饭, 就是热心肠的田萌萌帮忙张罗的。席间女孩子们都喝了点酒, 也熟络起来, 敞开了心扉,很快就有人说了一些关于顾婷和苏靖的情况。
就在温幸苔觉得快要说到重点的时候,小酒馆里另外一桌客人喝大了, 横冲直撞地朝温幸苔她们这一桌走来。这群人带着一身的酒气,上来就往桌上甩了一沓钱,让在场的女孩子们陪他们喝酒。
其中甩钱的男人直奔明显容貌更优的温幸苔而来。温幸苔警校出身, 搏击散打都拿过冠军的主,这类流氓货色自不能入她眼。可在对方没有明显冒犯的情况下, 温幸苔仍决定避其锋芒以藏拙, 毕竟她怕自己过早暴露了记者的身份,就功亏一篑了。
思来想去, 温幸苔决定示弱,她向后退了几步, 尖叫起来,眼角还寻思挂上了泪花。因为她余光里瞥见了马路上的几路行人, 如果实在不能动手的情况下, 她得保证自己能第一时间冲到马路上求援。
就在这时, 田萌萌却挡在了温幸苔的身前。田萌萌身高只有不到160,根本无法挡住高挑的温幸苔,可她的气势却明显吓到了对面的男人。田萌萌怒斥了句:“陈海峰你别喝了几口猫尿就出来犯贱!有钱就了不起呀?”
“陈海峰”三个字一出口,温幸苔一双杏眼登时亮了,这不就是她和师父一直想要找的人吗?
温幸苔筹谋着如何缓和局面,和陈海峰搭上线,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咬咬牙决定陪他喝一杯。毕竟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呢?
然而也不知田萌萌有什么样的人格魅力,让高她几头的陈海峰一下子气势就弱了下来。渐渐地,也好似醒了酒一般,挥挥手带着人走了。
温幸苔一边懊恼于到手的鸭子飞了,又一边感激田萌萌的挺身相救。在接下来的卧底生活里,二人的关系也愈发亲密了起来。
温幸苔就这样一边在服装厂打工,一边侧面打探陈海峰的消息。
过了不到半个月,田萌萌突然神秘兮兮地找到温幸苔,和她说陈海峰想要见她,和她当面道个歉。
田萌萌出于谨慎,还劝了温幸苔几句注意安全,就这样,温幸苔拿到了陈海峰的微信号,二人在网上联系了起来。
后来出于工作原因,温幸苔离开了服装厂,但她一直没有间断陈海峰的联系,并以“猎物”的身份逐渐靠近陈海峰。就在今晚,终于接触到了陈海峰,然后发生了之后酒吧中的种种。
“所以田萌萌也是被陈海峰害的?”温幸苔一想到那个爱说爱笑的圆脸女孩已然被害,心头不禁涌起一份悲怆,声线也颤抖了起来。
谁也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真相只有凶手一人知晓。
“不是,”秦淮转向谢隐,“你还记得赵小蕊的话么?我们姑且相信她的话是可信的。你有没有发现,赵小蕊的描述里,无论是自杀的顾婷,还是疯掉的苏靖,她们究竟经历了什么,都是由田萌萌一人传达出来的。”
现在仔细想想,果真如此。二人在受到伤害之后都是由田萌萌来照料的,而二人的悲惨遭遇也是由田萌萌传播出来的。
这本身就是矛盾的。如果田萌萌真如外人所见的那般热心肠,温柔细腻,她就不可能将好姐妹受人□□的事实大肆宣传出来。
顾婷、苏靖,以至于后来出现的温幸苔,近乎每一个与田萌萌走得近的女孩最终都会受到Deceiving聊天室的迫害,这本身就很难让人不怀疑其中盘根错节的联系。至于田萌萌,直觉告诉谢隐,她的死与这个罪恶的聊天室恐怕也有说不清的关系。
谢隐头顶的乌云又一次有了被拨动的感觉,他不动声色地向秦淮颔首,示意二人的心照不宣。只是现在,猜测太多实证太少,这份默契还不应该被宣之于口。但好歹,有了新的突破口。
此刻的心情万分复杂,既有感于罪恶的触手曾盘剥过这么多鲜活的生命与尊严。可又庆幸于他们已然窥得一丝天光,终将揭开这丑恶的面纱。
“温女士,我大概能理解你非要见我的目的了。你放心,我会和局里打报告,要求主要负责这个案子的。”谢隐挥了挥手,示意剩下的民警都去歇一会吧,毕竟再过一会天都要凉了。
温幸苔抬手抽出发间的笔杆,一头秀发柔顺散落,霎时间锋芒收敛,给白皙的皮肤填了几分柔和的美感。
“行了师哥,够聪明,不用我说破,那就再好不过了。”温幸苔抽出一张便笺纸,刷刷写下几串数字,“这是Deceiving的账号密码,记得登陆的时候不要总换IP,以免让他们察觉异常。”
她指尖又点了点下面的那串数字:“这是我的手机号,也是微信号。师哥,调查上有任何需要的话,招呼一声。”
谢隐伸手去那便笺,却在触碰前的一刹那被温幸苔又按在了桌子上。
“师哥,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我全力配合是有条件的吧?”
谢隐当然明白:“温女士,你也是警校出身的,那你也应该知道警察从不与任何人做交易。”
这确实是谢隐的一贯原则,他不喜欢被任何势力牵着鼻子走,哪怕是对破案有利的力量。
“别这么急着拒绝我呀,这根本算不上是交易,我只是要一个保证。”温幸苔手指一捻,将便笺纸稳稳托在了手心里,恭恭敬敬地递到了谢隐眼前,“我只是想让你能保证,案子破了之后,我有独家的报道权,仅此而已。”
温幸苔的美,是那种凌厉外放的桀骜之美。不过在谢隐面前,她宁愿收敛自己的锋芒。
因为这个活阎王的脾气实在是太难掌控了。
就这样,双方达成了共识,温幸苔全力协助破案,之后的谢隐要全力配合温幸苔的独家报道。
还好还好,说起来也算是双赢,韩易悬着的心掉进了肚子里。一晚上战战兢兢的他生怕这束美丽的火苗又点了谢隐的火/药/桶。就在韩易长舒一口气的时候谢隐睨了他一眼,问道:“我有没有说过,不经请示,不允许随意串晚班?”
闹了半天,引火上身的是自己。韩易挠挠头,赶紧转移话题:“头儿,你赶紧回家睡一会吧。”
谢隐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超负荷工作了,按着又开始隐隐作痛的胃“嗯”了一声,秦淮不声不响地走在前面,想要先去发动车子。
韩易这才意识到头儿可能又要住在秦老师家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亦或是某种难以言说的预感,亦或是单纯的不爽,韩易实在不想让谢隐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跟秦淮走。他快步跑上前按住了车门,笑嘻嘻地说了句:“头儿,大半夜的,好歹把人家师……温女士送回家啊?”
结果温幸苔大大方方一笑,指了指警局门口没熄火的车:“不用了,我未婚夫来接我。”
说罢,便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谢隐还能不知道韩易那点小九九,抬腿就踹了他一脚:“少干那保媒拉纤的八婆事,回去值你的班去!”
秦淮也不知怎么的难以自抑地笑了,笑得还挺开心的。
一辆辆车慢慢都驶离了公安局大院,只剩下满脸黑线的韩易在风中独自凌乱。
“If you missed the train I’m on,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磁性又沧桑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谢隐偏爱这首歌,它不像是一首民谣,更像是一个洗尽铅华的老友在夏夜十分的娓娓道来。
每每听到这首歌,谢隐都觉得它是带着风的。就像此刻汽车行驶在宽阔无人的街道,窗子里涌进来的夏风,温暖又惬意。
一天的疲累在这一刻都袭上身来,他索性闭上眼,去享受难得的浮生一闲。
然而就在阖眼前,谢隐余光里瞥见秦淮全神贯注地开车模样。笔挺坚韧,却有锋芒内敛,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谢隐闭上眼,似有似无地问道:“你刚才笑什么?”
他想着对方要是没听懂,或者没听到就算了。可偏偏秦淮却坦坦荡荡地回答了:“笑韩易小朋友着急你的婚事了。”
按照谢隐的脾气,他颇为不喜欢别人拿他单身说事,放在往常早就跳脚了。但此刻困意逡巡,又难得氛围舒适,他只答非所问地把问题抛了回去:“其实你早就看出来了吧?”
看出什么,他不打算说,因为他知道秦淮一定懂。
“嗯,”秦淮顿了顿,“温小姐总是不经意间喜欢用拇指揉捻中指指根,很显然她对于那里空落落的不十分习惯。另外她的项链很不寻常,仔细看是素净的铂金链穿着一个干净的素圈戒指,素圈的尺寸与温小姐的中指刚好契合。”
秦淮习惯性地打算把结论句留给谢隐,可转头睨过去时,发现身边人已经不再作声,闭着眼睛,看不出是睡了还是没睡。
秦淮调小了音乐的音量,把谢隐那侧的车窗关上。谢隐有所察觉,抖落了两下脑袋,说了句:“我没睡,你接着说。”
接着说什么,秦淮没话说了。谢隐大概也觉得时间间隔得有点长了,见对方兴致寥寥,于是自己起了个头:“我今天是不是太凶了?”
是,对一个心怀正义的女孩子凶得莫名其妙。可秦淮却不置可否,他深知人生百态,外化于行的一切最终都映照于心,他浅浅淡淡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轻柔地像要融进了夏风里,融进歌声里。他也不等谢隐回答,如果谢隐不愿意的话。
调小音量的音乐变得更加委婉柔缓,逡巡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谢隐半晌没有回答,秦淮也不追问,只全神贯注地开车。
或许是很久,或许……也没那么久,谢隐闭上眼,不经意地吐出一句:“四年前,我妈非给我安排一个相亲,我就和一个战友串了晚班。那晚紧急行动,劫匪和他同归于尽,跳进了寒冬腊月的清明河冰窟里。人没了,尸体都没找到。”
一句“他是替我死的”被生生噎在了谢隐的喉咙口,憋得他恨不能呕出一口血来。平白里掀开伤疤示人,绝不是谢隐的性情,他总觉得那样显得婆婆妈妈不爷们。一想到这,万千思绪纠缠错结,即便翻江倒海也被谢隐生生压在了肚子里。
他闭上眼,环着手窝在了真皮座椅里,不再作声。
谢隐感觉到车子缓缓停下,方位感告诉他还没到,只是等红灯。突然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出现在他眉心的中央,轻轻缓缓,不着力,但感受得到。
谢隐猜到了,是秦淮的指尖,点在了他的眉心。
“睡吧。”像溪涧一样清凉的声音传来,似水无形的力量捋顺了谢隐胸口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疙疙瘩瘩。他突然觉得舒服多了,胸腔火辣辣的疼渐渐消散,困意再次袭来。
那晚,清风徐来,暖黄的路灯光晕透过眼皮氤氲出无尽的暖意。他还真的安安稳稳地睡着了,睡在秦淮指尖的冰凉里,睡在无尽美好的夏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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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谢隐在秦淮家的沙发椅上醒来时,秦淮已经没有了踪迹。
饭桌上一杯柠檬水压着张字条:车钥匙在门口鞋柜上,我再去案发现场看看。
谢隐喝着还带着余温的柠檬水, 不自觉“嘶”了一声,心中暗骂:无组织无纪律的, 怎么还擅自行动?
但“大度”的谢隐决定宽恕秦淮这一次。因为纸条上还有后半句:
给你做了皮蛋瘦肉粥, 在锅里,记得洗碗。
谢隐几乎用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磨破了嘴皮子才说服了局长将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案子并案。局长态度十分坚决, 哪怕谢隐一张嘴上忽悠得了菜市场大妈, 下迷惑得了无知小青年,再拿出他十分之一的不要脸劲头,也没有让局长动摇。
最终还是谢隐保证半个月内两个案子全破, 局长才松了口。
刚从局长室出来,卢晓明就等着汇报了。谢隐睨了他一眼,大步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一边走一边问了句:“谁让你和韩易串晚班的?”
语气说不上严厉,但绝没有闲聊的随意感。
卢晓明感觉心头一紧, 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谢隐作为领导, 倒真没有什么封建大家长的做派,工作上宽松适度, 也挺懂得体谅人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谢隐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串晚班, 每每被发现,都是一顿痛骂。
卢晓明恨呐, 恨自己没有韩易那张会哄人的嘴, 关键时刻脑子短路,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阎王的终极审问。
卢晓明只能实话实说:“相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