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博然说完,便只是静静地看着唐羽,再不出声。如果不是那双涣散的瞳子,他看起来就像是已经完全克服信息冲击所带来的伤害。
“怎么……那个哨兵……”杰拉德喃喃着:“人类已经无法战胜Black了吗?”
“Black的本体,真的那么强大?”紫发向导说着,看向林辞。
林辞不知道03是不是真的能够像陆博然所说的那样,瞬间消灭人类,但那种生物的强大,毋庸置疑。
“带、带他下去……”唐羽紧紧地攥着手中小小的干扰器,如果他是个哨兵,那东西现在或许已经完全碎成了粉末:“给他包扎伤口。带他去做手术。”
机械地下达了指令,唐羽便也再说不出第三句话。
五百年前的事情,他也有过耳闻,略知一二。
如果陆博然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们现在聚集在此,之前做出的所有努力,所有牺牲,还有什么意义?又都是为了什么?等死吗?
漆黑的夜空,疏星点点,凄冷非常。
“报告!”
一声急促的报告,打破了寂静。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陆博然:我对象不爱我,嘤嘤嘤,我也要用刀子捅你们,大家要分手一起分手!
唐羽:我什么时候说要分手了?虽然你不是个好人,还确实吓了我一跳。
格雷:看到HE的tag了吗?我有主角光环,不会死。林辞你放心。
林辞:那你快点回来行么?我一个人独角戏演的好累,勾心斗角的,读者都说我没了你,性格都变坏了。(虽然确实是这样……)
格雷:下一章等我。
作者:嗯……其实,没有那么多BE的,相信我。
第194章 让我进去
无垠的宇宙空间静谧非常,但这只是因为人耳无法捕捉无线电信号的波动而已。
密闭的驾驶舱内,发动机的嗡鸣声始终保持在稳定的频率,单调的几乎快要被人完全忽视。
滴滴!滴滴!——
通讯接入的提示音在耳机中炸然响起。
“报告,这里是S-3708,这里是S-3708。我机正前方发现特殊漂浮物,探测有生命体征,危险程度:极低。中尉,我们是否需要拦截?”
“报告!”
突然闯入抓捕现场的通报员气喘吁吁,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从怔愣中恢复的唐羽清了清嗓子,收拾好面部表情,询问来人:“什么事?”
“拉斐尔中尉的机甲小队刚刚返回基地了!全员安全!”通报员不掩脸上的欣喜,语速极快地向在场的众人通报了这个好消息。
拉斐尔?莉莉·伊丽莎白·拉斐尔?
林辞这才知道,原来,被派往地外基地营救他们的敢死队员中竟然有莉莉·伊丽莎白·拉斐尔,那位正在坚定地走向“人类灯塔”这个目标的、高贵的皇女。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林辞想。
这支被唐羽一句话带过的营救小队在与基地失联后,就已经不再被人们期待。
现今的人类不比从前,在人类繁荣期曾经成为生活日常的航空航天技术不复存在。即便战斗机甲在性能上依然可以胜任这样的任务,但很多软条件——通讯导航技术等却无法再支持人类进行太空探索行动。
失联在广袤的宇宙空间中,就代表着死亡。
更不用说,名义上,这支小队是被派往外太空执行营救行动的最强战力,实际上却更应该被称为“敢死队”——人类在Black面前毫无胜算,而原本,营救庄一鸣和林辞是注定要与这样的敌人相遇的。
即使没有失联,他们能够全员安全返回的几率也极为渺茫。
林辞和庄一鸣能够自己逃回地球,已经是让众人不敢幻想的奇迹。
大家一直在用奇迹去掩盖失去同伴的悲伤,用希望去填充满是绝望的现实。
但现在,这个作战小队全员都安全的回来了。
“中尉他们还带回了一个……哨兵。”通报员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在说到“哨兵”的时候,他的神情有些怪异,像是想要多说些什么,但作为一名合格的通讯人员,他将话咽了下去,继续道:“庄大校说,希望您、杰拉德少校和林向导能够尽快过去。”
一个哨兵。
从听到这四个字起,林辞就已经无法再保持镇定。
营救小队是向着太空基地前进的,他们找到的哨兵会是他吗?
格雷!他没有说假话,他真的回来了?!
林辞迫切的想要见到通讯员口中的哨兵。
“好。”唐羽点头,“带路,我们现在就去。”
布鲁塞尔基地不像南极基地那样拥有最先进的技术和最强大的财力支撑,这里的实验设施陈旧,很多东西都只能保证其最基本的使用功能。
比如,无菌实验室。
没有巨大的单向可视钢化玻璃墙,也没有高端的全自动制冷装置。
这里的无菌室为了达到它应该具有的标准,被彻底建造成了一间封闭的牢房。
层层叠叠的人群簇拥在窄小的门口。
能够看到实验室内情况的只有金属门上安装的反向监视器画面,小小的一块屏幕。
屏幕上的画面角度是固定的,林辞并不能看到被安置在急救仓中的哨兵,他只能看到一只男人露出薄毯的手。
监视画面上的图像很小,但林辞看得极为认真,像是恨不得将每一粒像素都抠下来,塞进脑海。
那是一只浮肿的,紫黑的手,苍白失血的甲床,看的人牙酸,短短的指甲缝隙中有块块黑色的凝结,是血。
这是格雷?
这是……格雷的手?
林辞不敢确认,也无法相信。
哨兵是个帅气的男人,不论是长相,身材,还是他的手——即使他曾经的生活困苦窘迫,即使他的手心布满厚茧,很是粗糙,但他的手从来都是骨骼分明,充满力量的,很大,很温暖,很特别……哨兵的手是很好看的。
他的手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真的是Gray?他还……”唐羽喃喃着,顿了顿,从监控画面看向林辞,低声问庄一鸣道:“他还活着吗?”
刚刚进行过简单治疗的Mute研究员也看向一动不动的林辞,轻轻地叹了口气,点头:“虽然他的身体受损严重,但DNA检测可以确定,这个哨兵,就是格雷。”
“他还活着。只是,或许……”
庄一鸣踌躇着,终归没能将“或许”之后的话说明,他转移了话题:“里面的冷气系统已经打开,低温可以让他的能量消耗减弱,以尽可能的维持他的生命体征。”
林辞对他们的对话毫无反应,只是双眼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那小小的画面。
唐羽蹙眉,微微偏头,轻声问庄一鸣:“哨兵的自体修复能力……?”
庄一鸣摇头:“他的心脏被刺穿,碎得……他受伤太重了。”
“必须保住他!”唐羽沉声,用力的抓住了身旁医疗组的最高责任人。
“少将……医疗组的大家已经尽力了。但以人类现有的医学技术,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负责人的话让唐羽急躁,他无法认同:难道他们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失而复得的人类希望,再一次从眼前消失?
“少将,别急。”庄一鸣及时的出声,压下了唐羽莫名上头的怒火:“医疗手段无用,但我们还有希望。”
“什么办法?!”唐羽转而看向庄一鸣。
“这只是我的猜想,但……让这孩子从头和您讲吧。”庄一鸣扭头,向身后招了招手。
“唐少将!”是一道干脆利落的女声。
是莉莉,短发女人敬仰地向唐羽敬礼。
“拉斐尔中尉。请讲。”唐羽回敬,道。
“我的小队在抵达地外基地附近后因一场特殊的电磁爆炸,影响了联络通讯,失去了与基地的联系。是我擅自做出了继续执行计划的决定。”莉莉简单描述了他们执行计划过程中的遭遇,并一力担下了所有责任。
“没关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唐羽点头,催促她继续说下去:“挽救他生命的办法是什么?”
说来冷血,但现实就是这样,现在最重要的是将Gray的性命救回,至于营救小队的遭遇,失误、功勋,一切都不重要。
莉莉愣了愣,看了眼庄一鸣,但对方却垂下了头。
莉莉只好转回视线,再次看向唐羽:“报告上将!我们猜测,让他吞噬哨兵的精神力,或许可以让他……复活。”
“吞噬哨兵的精神力?”这次,轮到唐羽怔愣了。
“是!”莉莉的回答掷地有声。
“少将,”庄一鸣叹气,重新接过了话头:“还是我来说吧……”
莉莉所率领的营救小队在太空中捡到了重伤的Gray。
他们因失去了与基地的联系,并不知道林辞、庄一鸣已经获救的消息,自然也不知道格雷是伪装后潜入Black阵营的事。
在他们看到了格雷同03战斗后所留下的大片废墟后,以为行动失败,庄一鸣死亡……随后,他们才遇到了格雷。
初时,他们是将哨兵当做叛徒和敌方重要人员带回的。
因为男人受伤极重,濒临死亡,所以机甲AI系统的危险判定,便将这个“敌人”的危险程度判定为最低。
直到,那个被安排携带看守Gray的机甲驾驶员的哨兵差点被这个濒死的敌人吞噬精神力,变成活死人。
“她们发现,Gray在最接近死亡的时刻,会随机抓取周围的精神力吞噬,获取能量,延续自己的生命。”庄一鸣道:“那个精神力受伤的哨兵,让他获得了撑到返回地球的能量。”
唐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是说……这件事,你们已经验证过了?”
庄一鸣摇头:“没有时间验证,但事实就摆在我们面前。”
“拉斐尔还从地外基地的废墟中带回了一些样本。其中,有一段残缺的哨兵肢体。”庄一鸣说着,打开了通讯器投屏:“是这个名为连鑫的哨兵的机体组织部分。我见过他。他是我们离开基地前,除格雷外,最后一个留在那里的人类,当时格雷并没有杀死他……我刚刚让人通过这段机体组织调查了他的死因。是脑死亡。”
唐羽:“是Gray吞噬了他的精神力?”
庄一鸣:“具体的情况,我们只能等他醒来才能知晓。但我猜测,大抵,Gray重伤濒死后第一个吞噬的精神力就是他的。他是Gray能够在心脏破损后,仍在宇宙真空环境中存活的原因。”
“……”唐羽再说不出话来。
Gray是人类战胜Black的希望,可他的能力,同样令人畏惧恐怖。
“但我们必须要试一试不是吗?”唐羽低声道。比起询问庄一鸣,他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根据计算机演算得出的数据,第一次,我们大概需要一千位Sha……。”庄一鸣舔了舔干裂的上唇,继续说到:“英雄。这只是让他的心脏恢复的……”
“没用的。”陆博然的声音忽然响起。
以唐羽、庄一鸣和杰拉德为首的众人闻声,齐齐向哨兵看了过去——得知被营救小队带回的人有可能是“人类希望”后,所有人都急切的想要见到这个“唯一”的存在。
于是,本该被带走治疗看押的陆博然也被顺手带到了这里。
A级哨兵目睹了一切,失去了向导精神力的保护,纷杂的世界折磨得他虚弱无比。但他仍旧神奇地保持着一丝清明。
陆博然深深地看着唐羽,用嘶哑的声音缓缓地说着:“如果哨兵的精神力对他有用,他现在就不会继续衰弱,走向死亡了。”
“什么意思?”庄一鸣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陆博然抽搐似的扯了扯嘴角,只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意思就是,只有那个裂合体才能救他的性命。”
裂合体,就是林辞。
“Gray这种存在,和人类哨兵不同,和Black也不相同。人类向哨间的精神结合对于Gray来说,根本不起作用。他要做的,从来都只是吞噬向导,变成完整的自己。”
“当然,这个向导如果是叛逃者,就更好了。”陆博然淡淡道
“这、”庄一鸣大为震惊。
陆博然:“第一个被Gray吞噬精神力的向导,将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就像夏娃是由耶和华取走了亚当身上的肋骨所造就的那样。想要一个死人复活,那自然就只能用他自己的生命与灵魂去填补。”
A级哨兵说着,终于肯将目光从唐羽身上抽开,移动到始终背对众人,定定地望着监控画面的林辞的背影上:“这不是正好吗?Gray还活着,裂合体既是他的‘夏娃’,又拥有叛逃者。”
“半个哨兵的精神力消耗起来应该很快吧?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开始再次捕捉能量延续生命了。但这一次,别说一千个哨兵,或许一万个哨兵,一千万个哨兵,都不足以让他的生命延续下去了。哨兵不是永生的,Gray也不是。他如果能永远依靠捕食无关者的精神体存活,那也就不存在什么濒死状态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将这些事说出,但庄一鸣和唐羽等人即便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认,陆博然的分析是有道理的。
是牺牲千万个哨兵,还是牺牲一个不是人类的裂合体同伴……
“只要让Gray吞噬裂合体,人类的希望就可以复活。”陆博然看着林辞道:“你可以拯救他,可以让他成为完全体,成为人类的希望。只要,你肯去死。”
“他的时间不多、”
“你说的对。”林辞没有回头。
他只是很平静地对在场的众人说:“让我进去。”
作者有话说:
格雷(努力地露了个手):作者说她错了,下一章。(事实证明,作者是头猪,要下下章……)
“让我进去。”
无菌室的大门表面是那种未抛光过的金属材质,身后众人神态各异的面孔一团团、模糊地反射在上面,看不分明。
林辞并不打算看清。
不管是惊讶的,欣喜的,不解的,感激的,都毫无意义。
他没转身,抬手摸了摸监控画面上哨兵一动不动的手:“陆少校说的没错,我的精神力确实可以让他快速恢复。”
这件事初具的端倪,还是塔岛上两人那次意外的相遇与搏斗,确认则是在普若刚日冰川之巅的那场战斗,林辞从叛逃者的话语中发现了漏洞……
“让我进去吧。”林辞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请求。
“林向、林辞,这件事、我们其实还可以商量……不是一定就、”庄一鸣于心不忍的“劝说”苍白而无力。
林辞摇头。
面对现如今的状况,任何一个站在这里的掌权者心里肯定都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和格雷不只是向导与哨兵,他们还有恋人这样的关系,让他为了哨兵去死,他不会拒绝……更别说,现在只是需要牺牲他一个人而已。
不用怀疑,林辞知道,如果摆在唐羽和庄一鸣眼前的选择只有“让千万哨兵去送死”这一个选项,他们最后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按下手中的选择器。
与人类种族的延续相比,一切都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
他认可他们的选择,也接受人类这个物种中所普遍存在的普世价值观。
他是个裂合体,可他是在这颗星球上长大的,他吃着人类所制作的食物,学习人类的习惯言语,对他好的人是人类,他爱上的人是人类,他认为自己应该也可以被算作是个人类。
他理当作为人类的一员而行动。
庄一鸣没再能说出什么,大家都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打针还需要先吃块糖哄哄。
林辞自愿牺牲的行为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最好选择,甚至可以不客气的说,这省掉了他们的很多麻烦。
“林向导,感谢你的牺牲。”最后,还是唐羽先找回了声音,他轻轻地咳了几声,向前一步,代表众人同林辞表示了感谢:“你的牺牲让人类见到了战争胜利的曙光,无论结果如何,人类都会永远铭记你的壮举。我向你保证,你的名字将被载入史册,世世代代,永远在人类的文明中流传……我们,不会让你的牺牲白费。”
唐羽的话听起来简直是冠冕堂皇到虚伪,但林辞知道,唐少将是认真地、诚恳地在对他做出感谢——他能做到的也只是这样了。
只不过……林辞仍旧摇头:“不用。”
年轻的向导笑了笑,第一次回身,看向人群:“我担不起这些。实话说,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们。”
“不,这和、”唐羽急忙道。
林辞逾举地用手势制止了他的话,继续道:“如果非要感谢,你们就感谢之前的我和他吧。”
向导说着,指了指无菌室。
“在地外基地选择抛下他,返回地球的那一次,我应该是真心想为人类做点什么。他知道他会死,我也知道。我想和他一样,做一次好人,做一次无私的大好人……”
林辞说着,用平静地目光扫视了众人:“但后来,我发现,我还是做不成好人。我只是个自私鬼,我只想他活着。”
“所以,这一次,我的选择不是为了你们,不是为了人类,只是为了他。我想他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然后去见识更多、更广阔的、更灿烂的风景。”
高悬的碧空,生机勃勃的江水,成群的牦牛,还有那高原上清新爽朗的微风……曾经的一幕幕美好画面忽然出现在林辞的眼前。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哨兵恋慕地盯着自己,轻轻勾起了两侧的嘴角,答应着自己——他说好。
“等他醒来,麻烦你们替我告诉他,要活着,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战争结束,要多出去走走,该玩的玩,该看的看,要……”林辞絮絮叨叨的声音一顿。
要忘了我,去找一个比我更好,更爱你的人,圆圆满满地过完一生……吗?
说不出口。
“要开个移动披萨摊,洋葱披萨很好吃。”林辞垂下眼,仓促转身:“行了,别磨磨唧唧的。开门,放我进去吧。”
第196章 予你新生
安静的无菌室内,紫外灯机械的闪烁着,将冰冷的房间一遍遍染成奇怪的蓝紫色。
没有打开工作人员盖在格雷身体上的银色保温毯,林辞沉默地靠坐在急救舱一旁的地面。
他不敢看哨兵现在的样子。
明明见过更多、更残忍、更血腥暴力的画面,血液、伤口、断肢与尸体早已不会再让他的感情产生过大的波动,可当承受这些词汇的那个人变成了格雷之后……
只是一只“不再像他”的手,都已经让他心脏绞痛,四肢发软,忍不住地想要颤抖、跪地,向那根本不存在的上帝发出卑微的乞求。
请让他活过来吧,我愿为此付出我的一切……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混沌的黑色浓雾在眼前渐渐凝结成型。
是叛逃者。
林辞没有阻止它私自跑出来。
“嗯。”
细密的通风孔呼呼地输送着一股股冻人的冷风。这间屋子的温度被控制在零上五度。
林辞简短的回答,在鼻尖形成了一片迷蒙的白色水汽,挡住了视线中的黑色精神体,又渐渐与其交织在一起,直到消散。
——我存在于你的精神域之中,我就是你的精神力。不只是人类不能没有精神力,这个宇宙中的任何高级生命体都不能没有精神力。我很早就告诉过你,我的死亡,也将代表着你的死亡。
“我知道。”
——你还要这么做?
“嗯。”
向导微微侧头,将脸颊贴在了冰冷的舱壁外侧,仔细地描摹着眼前男人肿胀的手掌,想象着这只手曾经的模样,怀念着它曾经与自己十指相扣时的粗糙质感,擦过自己眼角泪水时的温度。
——人类都是傻子。我想我永远都不会理解他选择你们的理由了。
精神体的话毫不客气,满是嘲讽。
第二次出现在叛逃者口中的“他”,究竟是谁?
林辞疑惑着,但:“算了。都无所谓了。”
林辞微微勾起嘴角,摇了摇头:“我是裂合体,不是人。”
——如果我告诉你,只要你选择活下来,你也可以同那个家伙战斗,也有取得胜利的办、
“没兴趣。我只是想救他而已。”林辞打断精神体:“我不喜欢更改自己的决定。怪物,我都要死了,咱们就别在这些无意义的问题上争论,浪费时间了吧?”
黑色的精神体果然没再出声。它与向导的精神力相连,自然清楚对方的想法。
林辞忽然道:“喂,我从刚刚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精神体仍旧没有出声,但它悬浮在房间的上空,没有消散。
“其实,被哨兵吞噬后,会死的只有我一个人吧?”林辞说着,轻轻搓了搓自己的手指:“五百年前,你被吞噬过一次,如今却仍旧在我的精神力中‘复活’。吞噬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致命的危机。”
——是。
精神体回答了林辞。
“那么,在普若刚日、在刚刚,你又为什么要阻止我呢?因为你口中的‘他’?”林辞说着,歪了歪头,终于将视线从格雷的手上移向精神体。
发现怪物并不会因被吞噬而死亡,还是他在听到陆博然的话后才意识到的。虽然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但林辞还是感到好奇。
——我并不能吞噬地球人的精神体。
精神体在短暂的沉默后,略过了关于“他”的事情,给了林辞一个答案。
“这样啊……”林辞点头。
——我是Light,本就不具有“吞噬”的力量。能够反噬本体的原因,大概是你们所谓的变异。但我仍旧不能吞噬其他物种所具有的精神力。Black的本体都不能吞噬其他任何不属于自己的Light和精神体。
“是这样啊……”林辞轻声喃喃着:“被吞噬会消耗你的能量,你需要依靠吞噬其他精神力恢复能量,但你本身并不能吞噬其他人的精神力。你需要依靠我的精神力,才能具有这样的能力。而且,只能依靠向导,哨兵不行。连格雷这样具有吞噬能力的哨兵也不可以。”
——哨兵继承的大部分基因来源于Black,我存在于他们精神力中时虽然不会死亡,但也无法保持自我意识。
“难怪。”林辞笑了笑,喃喃道:“原来,吞噬那些人的本来就只是我……我不是裂合体吗?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也是变异吗?”
——我不知道。
精神体诚实地回答。
“好吧。”林辞轻轻松开了紧捏在一起的手指。他总改不掉喜欢把什么都想一想的习惯,但现在,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已经不再具有意义。
——你很聪明。
或许是为了安慰他?精神体突兀地“说”到。
“多谢夸奖。”林辞笑着摇了摇头。
突然,一股极为强大的疯狂精神力钳住了林辞的大脑。
黑色的精神体怪物瞬间消失。
脑袋里像是有千万根细针在不停戳刺似的阵痛着。
林辞难受地皱紧了眉心,终于安耐不住地伸手,握住了记忆中那只悬在急救仓外的,哨兵的手。
眩晕、恶心和大脑被撕裂的疼痛一一袭来。
在只有零上五度的房间中,林辞满头大汗,他与哨兵十指相扣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用力地像是要将自己的皮肉骨骼全部撑破。
——马上就好了,很快就不疼了。
虚幻的意识世界中,林辞看到年幼的自己环住了痛苦地蹲在地面的成年的自己,他依偎在孩童瘦小单薄的怀抱里。
咚咚,咚咚,咚咚……
——你听,这是他的心跳。
这逐渐变得有力的,绵长的,生机勃勃的声音,是他的心跳……
——他会获得新生。
林辞猛地睁开眼,渐渐放大的瞳孔已经无法聚焦了,但他仍然在视线彻底划归黑暗之前,看到了一只厚重的、沉稳的、没有伤口,恢复如初的大手……
他的爱人,回来了。
鼻尖的白色水雾骤然消散,年轻的向导微笑着合上了双眼。
——————————
滴答,滴答。
——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雪白的衬衣,雪白的西裤,雪白的皮肤……一只修长白净,漂亮非常的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失重的感觉让他心慌,但更难受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从名为心脏的地方顺着血液,流淌进四肢百骸,侵蚀了他的全身。
不要推我走!
要抓住那只手,抓住他,不能放开!
格雷猛地睁开双眼。
“醒了!他醒了!”
“太好了,太好了!”
“他没有白白牺牲,没有白白牺牲……”
“人类的未来有救了!我们有希望了!”
太吵了。
格雷恍惚地视线从苍白的天花板,移动到头顶悬挂的玻璃吊水瓶,再投向那群包围在他身侧的陌生的人群。
是葡萄糖滴液,格雷混乱的大脑冒出了这六个字。
我还活着。
格雷缓缓抬起手,莫名地向虚空中伸去,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啊!”
“请不要动!你还在输液!”
“回血了!不要动,格雷·布兰德特先生,请你不要动……”
要抓住……什么?
要抓住那只手。
那是林辞的手。
格雷猛地从病床上坐起。
“林辞、咳咳咳……”嘶哑的嗓音只来得及叫出那人的名字,便承受不住地咳嗽起来。
大群的医护人员围了上来,喂水的,调整输液针的,为他顺气、检查身体的……
“您的身体受伤太重,虽然拥有自愈能力,但目前因缺少糖分和电解质,潜能还没能完全恢复。请您、”
“林辞呢?”格雷挥开众人,沉声道。
不祥的预感在他的身体里到处乱窜,最终一头扎进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