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们看笑话了。”老人叹气，无奈地对林辞三人说。

在古遗址的争吵发生后，梁晋和玛德琳少将进入了彻底冷战状态。
考察组的人听从玛德琳的吩咐，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科研工作。
深海探索组的成员却陷入了无事可做的尴尬境地。
“梁科，十天内再不走，我们的储备能源就真的无法支持后续的下潜行动了！”探索组的副组长是位能力极强的Mute研究员，她几次向梁晋进言。
姓梁的却始终只有一句话：玛德琳少将不接受A级向哨的护卫，他们不会离开。
日子一天天过去，始终环绕在众人头顶的太阳也逐渐改变了位置。
半个月后，极夜终于降临。
南极洲是一个与人类聚集地完全不同的地方。
无论是日夜交替的时长还是方式，都令首次来到这里的人为之惊叹。
白灼灼的太阳带着一圈七彩的光晕，还未彻底落下，翠绿色的极光便迫不及待的随着逐渐清晰的浩瀚星空，将这片冰雪所覆盖的大陆揽入怀中。
明亮的天穹一点点变成深蓝，再一点点变成纯黑，太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以下——由极昼进入极夜，这个过程持续了许多天。
“唉，已经十四天了，十四天！一天就是一辆车，3个人……我们这次出来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到底是为了什么？！”能源不够了——那位向梁晋进言的负责人每天都在叹气中计算着探索组需要“抛弃”多少物资、多少人，才能够继续他们的下潜行动。
“凭什么我们必须听从那个任性的家伙的命令？为什么连少将都管不了他？就因为他是S级向导吗？！”梁晋不在，副组长说得上火，口不择言地抱怨着，手上一用力，几乎快要把自己的眼镜腿捏弯。
整个探索组中，对梁晋的做法心存不满的大有人在，但背后议论向导这件事却没有傻子敢做，特别是林辞这个向导还在。
有人悄悄撞了撞副组长的胳膊：“别说了！要不，咱们还是去劝劝少将吧……梁科那边，不容易说通的。”
林辞垂下眼，假装没有听到女人的牢骚，对伊万道：“继续讲。”
“啊？哦！”伊万回过神来，继续为林辞和格雷做科普。
“我们刚刚说到极光的产生，极光其实是一种等离子体现象。太阳风是带电的高能粒子流，被太阳喷射，进入地球磁场后，会使大气分子或原子发生电离现象——碰撞产生能量，能量又通过‘光’释放。这就是极光。”伊万指指三人头顶漂浮闪烁的绿色光带。
“我们这几天看到的极光都是绿色的，但其实还有红、白、黄、蓝、紫各种颜色。这里面的影响因素很多，但总体来说，最主要的原因是能量——入射粒子的能量，以及光量子撞击不同气体分子产生的能量。”
林辞点头，但其实并没有真的听进去多少。
向炭炉中加了点燃料，向导的余光中，副组长起身，和几个研究员向考察组那边走去。
“……现在所使用的机甲发动机就是采用了相同的原理作为能量源。您看过飞行器的粒子尾焰吧？”
“嗯，见到过。”林辞回得顺口，实际上并不知道话题怎么会变成飞行器尾焰。
“最初一批的飞行器粒子尾焰都是蓝绿色的，而现在的新型设备则是五彩的。这其实是和能量的大小、多少有关。不同颜色的光，所对应的能量大小有所不同，蓝绿光的波长短，所含能量最高，红橙色的光则相反。”
伊万的话有些矛盾，林辞愣了愣：“能量不应该是越高越好吗？为什么新型设备的尾焰会是彩色的？”
“那当然是因为技术进步了，能将所谓的‘低能量能源’充分利用。实际上，无论是哪种颜色的能量对人类所需要的量而言，都是完全超额的，只是以往我们的技术差，转化使用的时候，总会有大量的不必要消耗。而近几年，能量转化率已经达到了78%。所以彩色的，才是好的。”回答林辞的人却不是伊万。
“梁科！”伊万高兴道。
梁晋点头，慢悠悠地走到三人身旁烤火。
其他探索组组员一见梁晋，颇有些耗子见了猫的意思，一个个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探索组的炭火旁，只剩下四人。
“梁科长。”梁晋在身边落座，林辞再不愿意，也只好叫人。
向导悄悄挪动了位置，不愿与男人靠的太近。
梁晋笑笑，权当做没看到，指使伊万：“哎？我墨镜忘在遗址考察组那边了，你去给我找找，拿回来。”
“好的，梁科！”研究员乐颠颠地往考察组跑去。
大黑天的戴墨镜？
林辞腹诽：这人故意支开伊万，是想说什么？
梁晋确实是有话要说。
“你们和庄一鸣、杰拉德·切斯特顿是什么关系？”
庄一鸣和杰拉德？怎么突然提到他们？
林辞垂首，没有回答梁晋，脑子里快速闪过各种思绪：难道梁晋才是庄一鸣所说的朋友？可他隐瞒疑尸针孔的事又要怎么解释？或许，那些尸体与超新星无关？可他对自己与格雷的敌意又是为了什么？……
左思右想，姓梁的却怎么看也不像是自己人。
向导忍不住搓起手指。
“看来，你们的关系不错。”没有等到林辞的回答，梁晋自顾自地评价说：“你们离开的时候，他们遇袭了。TP基地那么穷，你们应该很着急吧？”
梁晋的话直戳林辞藏在心底的焦虑。
“你知道……”TP基地的消息？
等等！林辞掐住自己的指尖：梁晋说的是“你们”，他知道自己和格雷的关系？
“知道。”梁晋说着顿了顿，但并没有向林辞所想那样提出什么要求，用铁钩拨了拨碳炉，他继续了未说完的话：“TP基地遇到袭击后，启用了最高应急预案，全体躲进了地下独立防空洞。而特别行动组织，虽然在袭击发生的第二天就到达了那里，但很可惜，那里的怪物确实极难对付，他们到现在都还未能攻下——基地的人至今还被困在地下防御层。”
林辞被冻得如玉苍白的指腹几乎要被自己掐出血来：“那看不见的宇宙生物真的这么厉害？连特别行动组织都没办法解决？”
梁晋挑眉：“你们到这里之前，遇到过那些怪物？”
林辞点头：“是。”
“哦，这样。”梁晋说着看向自己的通讯器：“但那些东西不是最难缠的。TP基地那里，还有别的更麻烦的东西。”
更麻烦的东西？林辞和格雷皆是紧张。
林辞：“还有什么？”
梁晋却不说了。
“你们是杰拉德的人吗？”男人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的通讯手环，忽然转移话题，问。
不是庄一鸣，而是杰拉德？
林辞脑中浮现出一头紫发。
梁晋：“我知道你们。”
他指指林辞又指指格雷：“关系不错吧？至少不是什么武器和士兵的关系。”
林辞确定，梁晋不是庄一鸣口中的“朋友”，而且……
林辞戒备地对男人道：“你好像特别关注杰拉德·切斯特顿。”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梁晋摊摊手，那副痞里痞气的作态与杰拉德如出一辙。
但林辞记得，伊万曾说过，梁晋最初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我们是朋友’吗？”林辞看向梁晋黑色的眼睛。
“你真敏锐。”梁晋垂下眼，无奈地笑笑，夸赞道：“我们是同届毕业生，在学院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不错，他的实战操作成绩是最好的，但他的理论课成绩还不到我的十分之一……”
梁晋像是陷入的短暂的回忆，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但现在……好吧，刚刚那句话，完整的应该是——他是我的朋友，我是他曾经的朋友。”
曾经的朋友，现在的敌人吗？
林辞皱眉。
格雷警觉地调动了哨兵潜能，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梁晋却是一副全然放松的样子：“别紧张，我对你们毫无恶意。你看我的哨兵都不在这里~”
“那你想做什么？”林辞并没让格雷放松警惕，他淡淡地问男人。
“其实，我只是想和你们做个交易。我告诉你们TP基地的消息。你们告诉我，你们——杰拉德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放心，我不会成为你们的阻碍。”梁晋终于抬起眼，认真地回看眼前的向哨。
林辞：“这两个消息可不对等。”
“TP基地的事现在在所有基地的上层中也算是机密。事情结束前，你们不可能联系的上杰拉德，也不可能等到结果。”男人看似威胁的话，实际上只透露出他对探知两人背后的事件的迫切。
梁晋的身份目标不明，即使已经被发现，林辞也不可能将事情告诉这个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想尽可能多的从其嘴里骗出点什么。
“TP基地的消息，以及……那些Mute后颈的针孔是怎么回事。”林辞示意对方用这两个消息做“交换”。
梁晋却在听到针孔的时候，冷下了脸：“这与你们的目的无关，而且，并不是什么好事。”
林辞不答，执意要男人做出解释。
双方陷入沉默的对峙。
“梁科！望远镜修好了，玛德琳少将唤您过去。”两手空空的伊万从考察组跑来，打破了这一角的安静。

第88章 缺陷
与梁晋的对话被打断后，林辞和格雷便在伊万的邀请下，一同来到了古遗址，参观被修复的文物。
此时他们正站在一众激动难耐的研究员中，安静地看着前方圆台上正在进行观星的玛德琳少将。
“猎户座、南十字星座，YUG1039号恒星……竟然都能被清晰观测到。这可真是太令人惊讶了！”古遗址破败的天文台中，老人看着眼前恢复功能的光学望远镜不住称赞。
克里斯跟在老人身后充当助手，为老人调节着各种参数。
梁晋虽然站在一旁，却仍旧拉着脸，与恩师冷战，不置一词。
“没想到，几万年前的古人类就已经掌握了与现代人几乎相同的制造技术，这样精密的设备……他们对于这个世界和宇宙的了解并不比我们的少，甚至，很可能已经完全超过了我们！”玛德琳少将离开望远镜镜筒，用带着白棉手套的手，小心地抚摸着表皮斑驳的镜身：“真想回到那个人类繁盛发展的时间看看啊……”
天文台残破不堪，不知因何失去了大半个穹顶，冷风呼啸，落雪纷飞，极光与满天繁星就挂在众人头顶。但所有人的眼中，却只有那台老旧的光学望远镜。
伊万站在林辞身边，为他小声地介绍：“那里是猎户座，那儿一大片是南十字星座，只有在南半球才能观测到。还有YUG1039，是那边，那个最小的亮点——它其实足有100个太阳那么大，是一颗蓝色的恒星，但它离我们实在太远了，肉眼观测，并不清晰。”
话毕，研究员又羡慕又眼馋地看向玛德琳少将所在的观星台：“等少将看完，我们应该也有机会看一下的吧？”
“会有的。”林辞对望远镜中深远的世界兴趣不大，他紧盯着梁晋看了一会儿，转而抬头望天。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杰拉德的朋友”到底是什么人？
银河之下，冰层之上，极光闪耀着神秘的色彩。
翠绿色的光带在头顶缓缓摆动，靠近高空的位置渐渐显现出难以描述的紫红光芒，再向上，继续变蓝，变白——不，那不是极光！
伴随风声的嘶鸣，一大片蓝白色的光条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别看！”林辞的眼睛被格雷遮挡，但刺眼的光芒仍旧将他的视线照成一片焦红。
“有外星虫族入侵！所有人趴下，闭眼！”
“是UQ27，耀星线虫！”
“该死的，巨型闪光弹吗？！”
“负责警卫的哨兵呢？！为什么没有提前预警！”
UQ27，别名耀光线虫，是耀光星生物。线虫很弱，甚至比锹甲虫的等级还低，从高空坠落会直接摔死。虽然被冠名“耀光”，但虫子自身不会发光，只是它那富含油脂的身体在穿过大气层时，会被高速的摩擦点燃，燃烧产生的热量以光的形式放出，光照强度可达武器级别。通常是被其他虫族抓来当做对付人类的“闪光弹”使用，于是又被人叫做“巨型闪光弹”。
没有响起的预警，突然出现的虫族，毫无准备的众人，骤然失去的视线——一片混乱。
“啊！”
“老师！”
线虫燃烧殆尽，林辞眼前的手掌松开。
满地是捂着眼睛痛苦打滚的Mute研究员和士兵，观星台上，克里斯手中抓着一具已经被烧焦的尸体，梁晋急切的趴在玛德琳少将身旁。
老人倒在血泊中，闭目无声。
“玛德琳少将没事，只是摔了一下，还被刺伤了胳膊，血流的有些吓人……医生说，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医疗车外，伊万带着黑色的墨镜，同林辞小声道：“偷袭的就是那个负责警卫的哨兵，他被寄生体控制，隐藏的极好。”
“巨型闪光弹”的威力很大，即使得到了提醒，Mute的反应速度，也导致不少人的眼睛还是被灼伤。
伊万就是其中之一——虽然没有失明，但他们在一段时间内，夜晚也必须佩戴墨镜，阻隔一切有可能对眼睛造成伤害的因素。
“我不知道您究竟吩咐他去做什么了，但事实就是，这段时间以来，您身边始终没有哨兵护卫。而外星生物的袭击，从未减少过。”医疗车里再次响起梁晋的低吼。
“这次的偷袭就是最好的证据！那些没脑子的虫子就是冲你来的，而你身边的那些家伙就是一帮废物！她们巴不得你早点去见上帝，然后顶替你坐上最高长官的位置……你想继续的考察，我会做到。正好探索组的能源也不够了……总之，无论如何，这些人必须留在这里，保护你！”
梁晋愤怒的炮轰让伊万禁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美丽的极光对正在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自在地漂浮在南极大陆上空。
一阵沉默后，医疗车里终于响起了老人无奈的叹息：“那就按你说的来吧……”
玛德琳少将终于接受了梁晋的提议。
在昆仑站遗址耽搁了半月有余的深海探索组也总算能够再次上路。
只是，因为之前的过度消耗，能源不足，整个小组80%的人都被梁晋留在了考察组“协助任务”——实际上就是打杂。
林辞看了看减少到只有一台机甲，两辆履带车的队伍，又看了看身边满脸欣喜的研究员。
他毫不意外自己和格雷会被梁晋带走，但选择伊万进入探索组……
“出发！”梁晋终于重新坐回了他的操作舱。
机甲发动机被点燃，被缩减到最小的探索小组在夜幕的笼罩下，驶离驻扎地。
——————
从古昆仑站遗址到探索组进行深海潜行的任务点有着不短的一段路程。
即使小组成员被削减到极致，队伍前进的速度足足提高了两倍，也仍然需要最少十天的时间。
银色的机甲在漆黑的雪原上颠簸前行。
林辞不舒服地倚靠在格雷身上——他冬泳时出格的表现让他与格雷的关系成为人尽皆知的秘密。
当然，那些人所认为的和真相并不是一回事。
但至少，赶路途中，他可以让格雷坐下休息了。
驾驶舱内忽然颠簸起来，恶心感加重，林辞下意识地捏住格雷的衣角。
“呕吐袋还是水？”向导的小动作换来哨兵的低声询问。
林辞摇头。
自从格雷被梁晋换下，几日的路途奔波，让林辞意识到：原来自己眩晕情况的减轻既不是因为风速，也不是习惯了待在机甲里。
只是因为之前，另一台操作舱内坐着的是格雷。
只因为那个人是格雷。
“嘿，我说，我还是真的头一次见到晕机甲的向导。”梁晋略带嘲讽的声音在驾驶舱内响起。
仗着克里斯在，探索组的人又减少到只剩两辆装甲车，姓梁的不知什么时候将全频通讯改成了机甲内的通讯频道。
伊万还坐在对面的长条椅上，林辞闭了闭眼，不想和梁晋呛声。
“年轻人，你这样可不太行啊！”操作舱里的家伙却忽然来了劲儿：“小向导，知道为什么大部分向导不会晕车晕机甲晕舰艇吗？”
“伊万，告诉他。”知道林辞不会回答，梁晋指使伊万道。
研究员有些尴尬，但梁晋既是他的上司，又是他暗恋的人，无奈只好得罪林辞：“精神力等级越高的向导越不会晕车，是因为精神力足够强劲，大脑反应速度够快，可以更好的保证内耳与脑内信息同步，避免眩晕症状的产生。”
伊万想了想，又弱弱地弥补道：“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向导都是高级研究员，普通Mute的大脑神经很难达到向导那样的反应速度……”
“也就是说，你的脑子和Mute一样，不怎么聪明。”梁晋紧接着伊万的话补刀。
这人故意找茬是想干什么？
林辞强忍不适，瞪向高台上的操作舱。
“听说你自身的能力是S级？但可惜了，是个E-S啊……空有能力却发挥不出来。”那人还在喋喋不休。
梁晋的表现，就像是一个在给与自己不对付的下属穿小鞋的心胸狭隘的上司。
但这人前几天并不是这样。
“我不知道这个S级是怎么来的，但实际上，入学测试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测出我的精神力等级。我大概不是什么S级。”林辞开口，回复了梁晋——他猜测男人或许是想做些什么。
“你要相信学院的能力。既然他们说你是S级，就一定有他们的理由。但，即便是E-S，也不该像你一样……这么弱。”
姓梁的难道发现了什么？林辞紧张。
“你上学的时候是个学渣吧？一定没认真学习吧？你的表现看起来就是精神力潜能没被完整地开发。不如，跟我学习一下怎么开发精神力潜能？万一你真的是个S级呢？说不定还能对这次的下潜行动起到一点作用……”
“不必了，我只是个……”林辞想也不想拒绝道。
他奇怪的精神力是不能随便告诉他人的秘密，特别是梁晋这种身份不明的家伙。万一在“学习”中被发现了不对，就得不偿失了。
“试试如何？说不定真的可以加强你与哨兵间的联系，让作战更加顺滑~最差，也可以让你不再晕机甲哦~”
林辞一顿：“那就……麻烦您了。”
梁晋大概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格雷被换回了操作舱。
看着和伊万坐在同方向的梁晋，林辞猜测：这个男人与克里斯应该不是一伙的。
梁晋这么做的目的是离开操作舱——是想找机会和他继续之前的话题？
倒是正好，他迫切的想要知道TP基地遇袭的情况，那种比看不见的外星生物更麻烦的东西又是什么。
可几日来，他始终找不到与梁晋交谈的机会，那日的对话像是变成了林辞的一场梦境。
现在姓梁的自己送上门来，他对此就却之不恭了。
“想什么呢？问你知道精神力的作用原理吗？理论可是实践的基础。记不住的话，让伊万告诉你……”梁晋却稳如磐石般坐在伊万身边，把研究员激动的双颊泛红。
而那个吊儿郎当的S级向导，则丝毫没有同林辞进行之前的对话的意思。
什么鬼？这家伙还真的就只是来教他的？
“你的向导只是个E级，在精神力方面存在缺陷。”格雷的通讯耳机里，是克里斯语气平淡地陈述。
没有回答，格雷以极快的速度重新设置了自己所操控部分的程序设定，烈风中不住摇晃的机甲渐渐平稳下来。
“你和你的向导一样，也存在缺陷。”克里斯像是并不需要格雷的回答，继续道：“但你们也是不同的，你的缺陷，是可以通过努力弥补的。”
克里斯果然知道他不是普通的D级。
“你是哪边的人？”格雷单刀直入地问S级哨兵。
操作舱的隔音极好，舱内的人只要关闭全频通讯频道，便只能在两个舱内部进行交流。
“我是庄大校的朋友。是我将这里需要更换向哨的信息传递给他的。”克里斯将机甲的主控权移交格雷，姿态放松地靠向座椅：“实战经验不足，能量的使用分配不均，还有对向导的过度保护——这都是你的缺陷，但并不致命。我可以帮你改正它们。”

“怎么样？今天能读出他在想什么吗？”梁晋端着热咖啡，微微弯腰，单手搭在伊万肩膀上，对林辞道。
研究员手中捏着一片特殊载体，脸颊泛起粉色，紧张地看着林辞，眼带恳求。
林辞摇头。
伊万松了口气，感激地悄悄同向导点头道谢。
林辞无奈地笑笑，移开视线。
伊万根本用不着谢他，因为他本来就什么也感知不到。
“……不应该啊？我的方法怎么会没用？”梁晋说话的腔调没变，神情却意外严肃。
“大概是因为我太弱了。”林辞耸耸肩，表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虽然梁晋教的方法与向导学院的并不相同——林辞猜想，这或许是高阶向导自己总结研究的方式。
十天来，他一直在按照梁晋所说的训练自己的精神力，以期待真的能够在精神层面达到普通向导的标准。
但可惜的是，梁晋的经验对林辞而言毫无作用。他一直在失败。
失落是有的。
林辞为男人那句“加强与哨兵间的联系”而心动，但也对这样的结果做好了心理准备。
而且，他本以为梁晋这样做，只是想找借口和自己继续“谈判”，进行信息置换。
谁知道，这人竟然真的一连给他当了十天的私人导师。
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林辞看不透梁晋。
“A、B组请注意，A、B组请注意。小队将在五分钟后抵达E34下潜点，请做好停驻准备。”克里斯忽然发出通知，操作舱内回荡着哨兵的声音：“另外，请梁科赶快把咖啡喝掉。您既然已经违规烧水煮了咖啡，就不要再弄脏驾驶舱——那样，我们还要浪费更多的能源用去清洁。”
“……”梁晋嘴角抽搐，瘪着嘴，一口灌掉了整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五分钟过得很快。
克里斯通报后，林辞便看向了驾驶舱正前方的巨大显示器。
随着机甲的前行，屏幕中，反射着星光的浅色雪地越来越少，广阔无垠的黑色海面吞噬了从天而降的流光银河，逐渐代替了冰雪绘成的地表——他们眼前没有路了。
“已到达E34下潜点。”克里斯拉下手刹，夏娃骤停在海浪巨大的拍岸声中。
透过屏幕，林辞看到了被机甲前灯照亮的滚滚浪涛。原来E34下潜点是一道被积雪覆盖，坡面几近90°的冰山断崖。
南极洲的天空是夜晚的颜色，时间却才走到正午12点。
铺设装备，调试仪器。抵达工作点后，探索组的众人迅速为下潜做起准备。
被梁晋大刀阔斧精简后的探索组只剩下14人。两辆履带车中共九人：一对C级向哨，七位普通Mute研究员。
“瑞恩，你跟我们下去做数据记录。李斯特，你和你的哨兵负责地上后勤组的安全。”梁晋大手一挥，划定了十四人各自的分工——梁晋、克里斯、林辞、格雷、伊万，还有那个叫瑞恩的年轻人负责下潜，其他人则留在岸上作为下潜组的后勤保障。
林辞对自己和哨兵被分进下潜组毫不意外。即使他们对那些研究一窍不通，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梁晋也必定会带他们在身边。
伊万则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选中，喜出望外。
银色的人形机甲快速折叠重组，变成了鲨鱼形状的深海潜水器。
驾驶舱被三层特制抗压玻璃做成的球形遮罩包裹，从“鱼嘴”部分被推出，位于潜水器的最前端。
下潜探索即刻展开。
潜水器顺着冰山悬崖滑入大海。
入水后，舱内的人就像是站在一个半露在海中的气泡里一样。
黑色的海水渐渐没过玻璃遮罩，将众人头顶的银河模糊成一道光带。
口含玻璃球的钢铁鲨鱼开始下行。
随着深度逐渐增加，光带很快消失不见。
一片漆黑中，仪表盘上的荧光数字缓缓跳动，机甲发动机运行的声音在玻璃球内的狭小空间里闷声嗡鸣。
“太谢谢您了！林先生，要不是为了给您做讲解，梁科肯定不会带我下来的。这个机会太难得了……”站在林辞身后的伊万小声同向导道谢。
林辞却摇了摇头，梁晋带伊万下来并不是为了他和格雷。
这姓梁的对研究员，或许并不是那么……
玻璃球外的泛光灯开启，照亮了幽暗海水中的一小方天地，也让驾驶舱内的众人寻回了清晰的视野。
水下，灰白的冰山表面呈蜂巢海绵状，在距离他们不足2米的地方，从光亮绵延至无尽的黑暗。
林辞为自己对梁晋的猜测按下暂停键，重新将注意力放到周围的情况上。
操作潜水器的是克里斯和梁晋，瑞恩手持移动监测器，站在两人身后，不时汇报着各种数据。
“本阶段声呐扫描结束，海床绘制图已发送到您的操作端屏幕。”瑞恩在监测器上点点按按，一面十英寸的虚拟投屏出现在站在驾驶舱后方的林辞三人眼前。
“谢谢！”伊万用唇形同瑞恩道谢，两人相视一笑。
“继续汇报监测数据。”瑞恩的举动梁晋自然是知道的，他语气有些冷，但并没有指责Mute研究员。
“目前潜水器下潜深度为水下50米，机外海水温度为-1.5℃，暂无明显生命迹象出现。”
其实也不是没有生命体存在。
被泛光灯照亮的海水中，数不清的白色浮游生物随水流飘过，像是悬浮在头顶的漫天星斗，既遵循着自己的运动规律，又桎梏于整个宇宙的法则，自由又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