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红着脸,认真地同梁晋点头。
男人却没有再看他了:“克里斯,走了!队伍出发了!”
梁晋说路不好走是真的不好走。
在古人类提出的大陆漂移学说中,冈瓦纳古陆于中生代解体,在新生代逐渐迁移到目前的位置,彻底裂解成南极洲,南美洲、非洲、澳洲……等地区。
众多裂片中,南极洲本是陆地平均海拔最低的那块——只有630米。
但因南极特殊的地理位置,平均厚度为2000~2500米的雪原冰盖硬生生将其拔高成了世界上平均海拔最高的地方。
也就是说整个南极洲的陆上部分几乎完全是由冰雪所构成的。
冰雪脆弱,易碎裂,且表面光滑,异常难行,即便有履带车和机甲代步,考察队的行进速度依然缓慢。
而且,除却地形地貌的阻碍,“路途难行”还有一个因素——狂风。
这里是世界上风力最强,剧风最多的地方。
仅沿海地区的一般平均风速就可达到18米/秒,最强风速甚至可以突破50米/秒。
要知道十三级台风的风速也不过40米/秒左右。
南极洲的风,是可以轻易夺取人类性命的刽子手。
“所以,在这里……”伊万热情地继续为林辞做着科普介绍。
他仿佛一本厚厚的南极地理地图志,在赶路的这几天里一刻不停地向林辞展示着自己的知识储备,兴奋得有些过度。
驾驶舱一摇一晃,林辞晕得厉害。
虽然研究员有些啰嗦,但他并不反感这样的讲解。
只是,忍耐生理上的不适已经消耗了林辞太多精力,研究员后面的长篇大论,再也无法刺激他的大脑活动。
“……多亏梁科,我们现在才能在机甲内躲避风暴。履带车里人多拥挤,而且远比不上机甲安全。经常有人会在狂风中失去踪迹。甚至,我听说,以前曾有履带车在风暴中消失,直到现在,基地也没能找到那些机器和失联者……”伊万说着,目光又不自觉地滑向了高台上的操作舱。
林辞敷衍地点头,回应着伊万不知讲到何处的话。
被*作舱吸引了注意力的研究员暂时住了嘴。向导略微仰头,将后脑抵上冰冷的驾驶舱内壁。
一只温热的手出现在他耳后的穴位上,林辞恹恹地看向桩子般立在身旁的格雷。
哨兵面无表情,神色冷淡地直视着正前方,但耳后揉捏的力道却温柔舒缓。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林辞觉得晕眩有所减轻。
又一阵猛烈的晃动袭来,条形凳上的向导和研究员急忙抓住手边的东西固定身体。
握着哨兵肌肉紧绷的小臂,林辞听到机甲的通讯频道里传来玛德琳少将的命令:“全队停止前行、原地待命,等待风速回落。”
玛德琳的命令意味着此时的风速已经超过了80米/秒——部分履带车的重量不足,有被吹翻吹走的可能,为保安全,考察队只能在原地停驻,直到狂风过境,才能继续前行。
机甲进入防御模式,开始变形,驾驶舱的高度随之下降,梁晋甩着手腕从操作舱内步出,看着眼前紧张的三人,笑道:“探测小队发现东面的冰层曾受地壳运动的影响,有断裂风险,我们暂时只能改走内线。风是稍微大了点,不过等到了沿海地区,就好多了。”
“嗯,梁科……”伊万目不转睛地看着梁晋。
另一台操作舱的透明罩却在此时打开,伊万的话被憋了回去。
克里斯大步跨出座椅,来到冷藏柜取走一罐冰咖啡。
“嘿!你这家伙,还有没有点哨兵的样子?不知道给我也拿罐吗?”克里斯的行为让梁晋不爽地嚷嚷起来,但并没有做出任何惩罚措施。
林辞淡淡地看着这对S级向哨:这两人的相处方式让他迷惑。因为那是S级哨兵?还是……
“您不是嫌冷要喝热的吗?冷藏柜只有冰的。”克里斯无奈的停下脚步,看了看梁晋,略有些不舍的将手中的咖啡罐向前递了递:“那这瓶给您?”
“滚滚滚!”梁晋烦躁的挥手。
克里斯飞快地收回咖啡,返回了自己的操作舱。
机甲外,狂风还在肆虐,明明没有下雪,被刮起的积雪,却仍旧飘了漫天。
科考队在这里足足停驻到“夜间”,晚饭是简单的热水泡土豆粉奶油,口感有些难以言表,但分量很足,能够填饱肚子。
风终于停了。
太阳还悬挂在地平线上,但按照人类的生物钟,现在已经是睡觉的时间了。
自然从不会为人类妥协。难得无风,玛德琳少将没有丝毫犹豫,下达了继续赶路的命令。
梁晋终归只是普通人的体质,无法日夜兼程的驾驶机甲赶路。
于是,格雷第一次换下了向导,与克里斯一同驾驶“夏娃”,跑“夜路”。
“哨兵,手放轻点,对我的爱驾好点,要是磕了碰了哪儿,明天可有你好看~”梁晋打着哈欠走下高台,抽出睡袋钻进去,又将自己固定在驾驶舱内。
厚实的遮光板落下,将高台与睡眠区隔离。熄灯后,眼前的一切归于黑暗。
这趟旅途于林辞而言着实遭罪。
科考队开拔了多久,他便晕了多久的机甲。
向导努力的安慰自己,眩晕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身体和生理上的不适,可以减少他对克里斯的关注。那种由心而发的恐惧便也会相应的减少许多。
机甲运行极为平稳,林辞身侧渐渐响起梁晋的鼾声。
不知是风停的原因,还是林辞逐渐习惯了住在机甲上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一次前行中的机甲晃动得轻了许多,而他的不适感也被降到了最低。
“你技术不错。”全包式耳机中忽然传来一道夸赞,格雷愣了愣,侧首看向身侧另一台操作舱。
克里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操作界面:“很少有低阶哨兵能将机甲操作做到这么细致入微——虽然有点多此一举。”
格雷一顿,重新将视线锁定在自己的操作屏上:“我的向导晕机甲。”
“你的向导?”克里斯将这四个字说的很慢。
通讯频道里静悄悄的,格雷不再说话。
非裔哨兵却也没再为难他,只是无奈的笑道:“竟然还有向导晕机甲。”
昨夜的好天气一直延续到第二天午时。
科考队成功回到了原定的沿海路线。因为风速的降低,众人得以在野外短暂驻扎,制作热食。
午饭是最常见的铁锅煮意面,但不去水。
从玛德琳少将到等级最低的Mute士兵,一人一碗,橙黄色的意面配着褐黄色的汤汁,间或夹杂了青豆罐头和午餐肉。
味道还可以,口感有些怪,但比起热水泡土豆粉可以算得上是一顿美餐了。
林辞对肉食敬谢不敏,吃了两口,便挑挑拣拣地把午餐肉全部拨到格雷碗中。
哨兵沉默的大口吃饭,将向导丢来的东西照单全收。
吃过饭,林辞将碗筷刀叉用积雪擦净,收进背包。
“林先生,一会的清理行动,您要是不舒服就不用去了,我会帮您完成任务的!”坐在火堆对面的伊万见状,急忙同林辞道。
南极洲是地球上最天然的试验场,为保证这里的环境不受到人类的侵害,早在古时各国就结缔了南极条约。
条约禁止在南极地区进行一切具有军事性质的活动及核爆炸和处理放射物,人类在进行实验活动的同时必须将自己制造的垃圾完全带离南极洲,甚至为了保护该地区的自然生态和物种平衡,猫狗这类陪伴动物也不被允许进入这片大陆。
万年后,地球上已经没有了国家的概念,但条约中的部分内容依然被现在的科学家们所遵守。
依据这份条约,南极基地的规定中要求:外勤任务时,无论向哨、普通Mute都要参与进饭后的清扫行动,不得将任何人造物遗留在这片干净无暇的大陆上。
另外,在海边时,他们还需要将附近海水冲上岸的垃圾也一并捡拾带走——人类这个种群在繁盛时期对地球环境做出的污染与破坏,在几万年后依然没能完全消除。
作为人类,他们有义务也有责任,弥补种族犯下的错误,即便那已经是不知多久之前的事了。
“谢谢,不用了。”林辞摇头,拒绝了伊万的好意:“在驾驶舱里憋了好几天,趁这个机会,我刚好活动下。”
林辞说完便拉上格雷,顺着覆了积雪的黑色礁石向远离人群的方向走去。
一面散步,一面捡拾岸边的杂物垃圾。
木条,塑料袋,塑料瓶,巨大的PVC碰撞浮球……林辞将捡来的垃圾随手装进垃圾包中。
科考队嘈杂的声音渐渐被海浪声淹没。
四周百米范围内无人。
林辞终于停下脚步。
不知何时被向导拨打的通讯器中发出一连串忙音。林辞皱眉,这么多天过去,他还是无法与TP基地的人取得联系。
无论是庄一鸣还是丹增嘉措的通讯号码,无一拨通。
TP基地那边的情况无从得知,两人来到南极基地的任务暂时也做不成。
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将自己的隐瞒如实托出,然后让格雷去寻找照片中的异常。
林辞摸了摸藏在紧身制服中的手机。
哨兵的听力范围远超百米。林辞没有挣扎太久,还是在通讯器的投屏上写下一串文字:格雷,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跟在林辞身后担任保镖角色的哨兵,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屏幕,没有出声。
冷风吹过,海浪撞击着礁石,啪啪作响。
林辞抿唇,在通讯器上继续写到:其实我……
“林先生!”远处,伊万红色的身影向两人跑来:“林先生!起风了,梁科让我来叫你们,赶快回去!”
林辞手上的动作一顿,叹了口气,向导收回手指,紧握成拳。
“好的,来了!”
向导带着他的哨兵,拿着一大包捡拾而来的垃圾,一前一后溶入了科考队的人群中。
下午,科考队成功抵达了生物观察组的第一个监测点。
监测点位于古长城站南面的海滩,一部分观测人员将从这里乘坐橡皮艇前往阿德雷岛,正式开始他们的外勤任务。
而古遗址考察组和深海探索组也将从这里开始,同生物观察组分别。
不过,分别的时间是第二日。
生物观察组中的向哨占比虽高,却也需要分成多个小组单独行动。
到达监测点后,玛德琳少将就一直在同观察组的负责人交谈。
不需要上岛的众人开始准备晚餐,搭建临时基地。
住在机甲中的向哨不需搭建住所。
林辞带着格雷,无所事事地在海边闲逛,身后还缀着个名叫伊万的小尾巴——梁晋要求伊万照顾好基地的新人,但林辞认为男人只是想在他们身边安插眼线。
淡淡的青蓝色浮冰大块大块地漂浮在近海水面。林辞在石滩站定,任由冷灰的海水冲刷着自己雪白的胶鞋。
“这里靠近古科考站遗址,少将每次来都会多停留半天,将那几个残破的集装箱再转一圈。所以,我们一时半会还走不了。”梁晋抓着亮橘色的救生衣走来,丢给林辞和伊万:“感兴趣的话,可以跟着观测员去岛上溜达圈。那边有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林辞抓着手中的救生衣,看着梁晋身上早已穿好的相同装备:“梁…科长,你也去?”
“当然。”梁晋用眼神示意伊万穿好救生衣:“你以为深海探索是探索什么?我们最主要的研究目标其实也是极地生物,只不过是海里的那些。”
“但科学是没有明确界线的。这么难得的考察机会,我们自然要跟,反正橡皮艇送完观察组的人还要回来。怎么,你不想去?”
林辞顿了顿,摇头道:“去。”
海面上飞速划过的橡皮艇嗡嗡作响,是50马力的大马力发动机。冰冷的海水在艇尾翻滚出洁白的浪花。
被坐在船头的格雷遮挡,林辞同梁晋、伊万和驾驶员五人共乘一艘皮艇。
凛冽的风经过哨兵躯体构成的屏障,强度却丝毫未减,仍旧狠狠地拍在人的脸上。
为抵御强烈的紫外线,并预防雪盲症,茶色墨镜将众人眼前的世界染成褐黄色。
深色的海水摇摇晃晃,无休无止,不知疲惫地涌动着。
而橡皮艇上的人,则像是变成了一只只浮叶上的蚂蚁,渺小脆弱,却仍旧对广阔的世界满怀好奇,不顾危险地伸出触角,探寻未知。
伊万看得入迷,随手抬起了墨镜。
“戴好,不想要眼睛了吗?”茶色镜片被人按下,重新遮罩了研究员的视线,梁晋严厉的批评在风中响起:“你每年的极地生存培训都是白学的吗?”
“对不起,梁科!我是第、第一次出外勤,我、我……”伊万回神,紧张地认错,舌头都打起了结。
梁晋却并没有因此而放过年轻的研究员:“我看你明年还是申请别处的实验室比较好。”
“可,我喜欢这里的……”
“喜欢不是你待在基地的理由。你并不适合在这里工作。”梁晋的语气冷过寒风。
伊万捏捏讷讷,几次张口,却不知该说点什么,只好沉默。
“那就是阿德雷岛?”林辞忽然指着不远处的礁石岛屿询问。
向导的问题暂时替伊万解了围,梁晋不再多说。
看向林辞手指的方向,男人点头道:“对,那就是阿德雷岛,是离基地最近的企鹅栖息地之一。”
正处在暖季的南极洲温度还不算太低,遥遥望去,阿德雷岛上积雪不多,裸露的地表岩石和地衣植物呈现出大片大片的褐黄色。
再近一点,林辞和格雷看到了令人吃惊的景象——在那些沿岸的山崖上,站立着数不清的企鹅。
橡皮艇在驾驶员的操作下驶离阿德雷岛,它还需要在临时驻扎点和岛屿之间往返几个来回,运输监测人员的物资装备,再带走林辞梁晋这样本不属于监测组的人。
众人在较为平坦的滩涂上岛,目标观察对象的主要集聚地则是在高耸的崖岸。
最先前来“迎接”科考队的是大群低空盘旋的燕鸥。
大概是因为入侵了燕鸥的领地,这些飞鸟对考察队的研究员们并不友好——吱吱怪叫着,俯冲向人类,用嘴啄,用爪挠,想要将这些不速之客驱逐出境。
有哨兵跟随的向导情况还好。或许是原于生物本能,这些欺软怕硬的小家伙们不约而同的没有对哨兵和其身边的人发起进攻,而是专注于欺负那些普通的Mute研究员。
只有将哨兵留在临时基地的梁晋跟着普通研究员们遭了殃。
伊万按照梁晋的吩咐,自觉担起为林辞当向导的任务。
但三人没走出多远,研究员看着驻足驱赶飞鸟的梁晋,还是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对林辞央求道:“林先生,等等梁科吧!”
林辞闻言回身等待。
伊万高兴地向梁晋跑去:“梁科,您来这边!”
只可惜姓梁的家伙并不领情,挥走几只燕鸥,男人语气厌烦地同伊万喊:“去,去!你跑过来干嘛?我和你又不同路,干你该干的事去!”
梁晋的态度让伊万尴尬地停在了半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伊万,我想去看企鹅。”仗着墨镜掩护,林辞皱眉,开口道。
“啊,好的,林先生!”伊万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梁晋,还是返回了林辞身边。
燕鸥在身后嘶鸣,三人向与梁晋相反的方向走去。
“梁科长为什么不带哨兵上岛?”林辞略略扭头,用余光看了眼还在被飞鸟纠缠的向导。
“玛德琳少将虽然是A级向导,但年纪大了,就只选了一位C级哨兵。梁科担心少将的安全,所以才将克里斯留下的。”伊万说着,眼神却总是想向身后瞟。
“草!是哪个不要命的往我帽子上拉屎了?让我抓到你,非给你做成红烧鸡翅不可……”远处,梁晋暴躁地咒骂渐渐消散在此起彼伏的鸟叫中。
跟随一组Mute观察员,林辞三人爬上一座距登陆点最近的山崖,刚刚登顶,眼前便出现了大群黑白相间的企鹅。
“就在这里可以吗?我们做研究尽量不要打扰到它们。”观察员向林辞征求意见。
看企鹅本就是个借口,林辞自觉地不再向企鹅群接近。
“感谢您的配合!”观察员没想到林辞这么好说话,语气中意外大于惊喜。
一番探测,观察小组决定在附近建立临时观测站,几人在山头插了面彩色的小旗子,便返回登陆点搬运起需要的材料工具。
没有人敢让向哨二人帮忙。
林辞无事可做,看看四周,寻了个高地坐下。
格雷依旧沉默的扮演着自己挡风板的角色,在林辞身侧笔直地站立。
伊万则尽职尽责地开始了他的科普讲解。
“这里的企鹅其实不怕人。但为了保护生物习性,基地规定,除非必要的追踪调查,人类不可以接近这些生物,也不能对它们的生活进行任何人为干预。”
林辞看着漫山遍野吱吱乱叫的企鹅群,点点头。
“整座岛一共有三种企鹅。看,那个黑脑袋白眼圈的是阿德雷企鹅,是这座岛的土著居民。那个,那个是帽带企鹅,它脖子下面有一条黑线,就像是帽子的带绳。那边的一大片是金图企鹅,嘴和腿都是红色的,脑袋上还有一片U形白毛……”伊万如数家珍地为林辞介绍着眼前憨态可掬的生灵们。
“现在正是成鸟哺育幼鸟的时期。看那些丑兮兮的灰色小家伙!全都是企鹅宝宝。但别看它们现在这么丑,再过一个半月,就会长成它们父母的样子了!”
“那边!从海里回来的成年企鹅在给它们的宝宝喂食了!成年企鹅会轮流看护孩子,一方去海中捕食,用嗉囊带回食物,再喂给企鹅宝宝……”
每每说到专业知识,伊万总会脱下害羞的外壳,变得喋喋不休起来。
林辞安静地倾听着,在研究员终于说到口渴时,及时递上了保温水杯。
“林先生……谢谢!”伊万的脸又红了。
热水倒进杯盖中,飘起柔软的白雾。
林辞状似无意地打趣道:“你不是第一次出外勤吗?对这里这么清楚?”
伊万捧着水杯,局促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其实,都是在录像资料里看到的。我调来基地五年了,梁科一直不让我跟外勤组……”
“为什么?”林辞好奇。
伊万捡起一块小小的鹅卵石在手中摩擦:“您知道的,Mute在精神、智力方面天生不如向导。体能上也绝无法与哨兵相较。而我即使在Mute研究员中,也只能算作中下游……梁科,不喜欢弱者。”
林辞挑眉。
“林先生,您看,这里的生物们生活的多么自在啊!”研究员说着,将手中的石头丢向不远的前方,一只因好奇而接近三人的小企鹅被吓跑了:“南极基地其实经常会遇到外星生物的入侵,特别是极夜的时候。”
“但‘天罚’其实只是人类的‘天罚’,不是对地球其他生灵的惩罚。近些年的研究表明,低智的外星生物入侵地球,是为了获取人类的智慧基因,所以它们只袭击人类不袭击动物……我知道梁科其实是为我好,我这样的出来就是给怪物送口粮。”
伊万的话让林辞微微皱眉:“外星生物只袭击人类,不袭击动物?”
伊万点头:“是去年年底才完成的研究,还没被发表。外星生物基本不会主动袭击动物,即使偶尔袭击,也不会造成动物大面积的死亡,甚至灭绝——其实大部分动物都是在人类与外星生物的战斗中被波及,才死亡的。”
林辞与格雷几乎是同时想到了无人区冰河下那片堆积如山的动物骸骨。
“林先生!快看,那对企鹅情侣!我在三年前的录像中看到过它们!”伊万忽然兴奋地指着远处惊叫道。
顺着研究员的手指望去,林辞看到了一对正在交接孵蛋的金图企鹅。他不解地看向伊万。
“现在早过了小企鹅破壳的时间。”伊万解释道:“那是一对同性伴侣,它们正在‘孵化’的其实只是一块鹅卵石。正常来说,企鹅每年的伴侣一般都不是固定的,它们交配繁殖,将后代养育成活后,第二年就可能更换新的爱人。”
“但这对同性企鹅,它们一直没有更换过伴侣,而且每年的繁殖季都会尽心尽力地孵化石头……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特殊案例,它们是基地的重点观察对象!”
伊万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略作纠结,却还是对林辞说:“它们的行为,让人感动,原来同性之间也可以……”
“船来了,该回去了。”木桩般的哨兵不客气的打断研究员。
远处的海面上,一艘红色的橡皮艇拖着雪白的尾巴,正向阿德雷岛驶来。
当全部观察人员和物资安全抵达阿德雷岛,林辞等人便跟随橡皮艇返回了临时营地。
科考队分别在即,Mute研究员和士兵们将晚餐吃成了party。不过是喝了几碗热汤,不少人硬是喝出了醉酒的效果,笑着闹着要下海“冬泳”。
令林辞惊讶的是,玛德琳少将竟也没有阻止,就这么任由他们胡闹。
“这是从有科考站在此建立就流传下来的习俗。传说,只有你接受了这里的狂风冰雪,低温酷寒,这里才会同样地接纳你。”梁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大杂烩,懒散地倚着“夏娃”的脚跟,为林辞解释:“当然,裸泳是为了保护南极海域的纯净,不受人类污染。”
向导眨了眨眼,继续将碗中的午餐肉拨进哨兵的碗里。
失去了黑夜的南极洲会在不经意间淡化人们对时间的感知与概念。
已经是“半夜”十点,热闹的人群却丝毫没有困意。
一帮人嘻嘻哈哈地在卵石滩上聚拢,几个壮实的Mute士兵率先脱起了衣服,只穿了条裤衩便一个猛子扎进冰冷的海水中。
岸边响起一连串的口哨和欢呼。
水里的几个人明明冻得够呛,却扑腾得更加卖力。
但这里毕竟是南极,低温裸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没过多久,那些人就陆续返回了岸边,其中最厉害的家伙足足在零下3°的海水中待了2分14秒。
返回的英雄们被围住,用毛毯包裹,拖到碳炉旁取暖。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但也有好事之徒,趁着人多,自以为不会被发现,便叫嚣着让向导哨兵们也下海游一圈,与大自然亲近亲近。
这是专属于Mute的狂欢,向导们不屑于自降身份同Mute争高低,对此无动于衷。而没有向导的命令,哨兵也不会做任何多余的行动,特别是水里冷,过人的五感只会让他们比一般人跳进冰水中更加遭罪。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哨兵都是不会说话的兵器。
“D级,你去。二十分钟。”跟在梁晋身后的克里斯忽然对格雷下达了命令。
林辞一愣,不悦地看向那个越界的S级哨兵,他想告诫克里斯——格雷是他的人,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指使他。
但他忘记了克里斯是个S级哨兵——接近三米高的巨人出现在视线中,源于本能的恐惧让林辞想说的话卡在口中,慢了一拍。
“这个提议不错~你们毕竟是新来的,哨兵啊,代表你和你的向导,去和美丽的南极洲亲近一下,它应该不会吝啬接受你们的~”梁晋发话,林辞再无法提出抗议和拒绝。
同向导对视,格雷看到了男人眼中的犹豫和纠结。
哨兵冷着脸,安抚地对林辞点点头,利落地脱下衣物,穿过寒冷与人群跳入海中。
二十分钟……这实在是太长了。
即便知道哨兵近乎超人,不会生病,林辞的心依然随着海水中沉浮的男人悬空,下落。
南极洲太冷了。
林辞缩在羽绒服袖子里的手紧紧攥起,小心眼的向导在心里给梁晋和克里斯各记了一笔。
天色渐阴,寒风骤起,飞雪飘落。
二十分钟整,格雷游回岸边。
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只有一群或是目瞪口呆,或是眼藏敌意的Mute,一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向哨,以及……一个不顾他人目光,抓着毛毯和羽绒服向他奔来的林辞。
风裹挟着冰晶雪花,仅凭一己之力将人的体感温度拉低了五六度。
完全冻僵的皮肤接触到毛毯时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温暖而是疼痛。
但接着,向导触感柔软的手就贴上了他露出的皮肤,来回摩擦,促进血液循环。
格雷有些无措地看着林辞:“不用,我可以自己恢复……他们……”
“去他妈的他们!”无视其他人变得奇怪的目光和小声议论,林辞骂道。
拉着格雷走向克里斯,面对S级哨兵,林辞的目光却停在梁晋脸上,他语气不善道:“他是我的人。你没有资格命令我的哨兵做事。”
这是明晃晃的对峙与挑衅,但梁晋却笑了。男人点点碳炉,示意林辞带格雷去烤火,接着从机甲造就的避风港中步出,对众人喊道:“够亲近了吗?不够的话,还可以继续下海游哦~”
众人禁声,相互对视,再看看翻涌的海水,没人敢继续下海。
“不玩了就收拾东西,散了吧。明早该干活的干活,该赶路的赶路。别耽误正事。”梁晋抬手挥散众人,宣告狂欢结束。
“回去睡觉了!”S级向导一副之前的事没发生般的样子,哥俩好地搭上林辞的肩膀。
林辞不知道这人究竟哪来这么大的脸,正想要甩开他。
一声惊呼伴着骚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溺水了!有人溺水了!”
“那是谁?!怎么还有人在水里?”
“之前下去的人里谁没回来?”
“都回来了啊?不可能有人……”
“快去救人。”
四散的人群再次向海岸聚集。
林辞眯眼,看向飘雪的海面。
“不是我们的人。”格雷套上衣裤,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