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素丽怕冷,体质特殊,手上容易生冻疮,十多年前在家里,冬天都是梁以材和他轮流洗碗,很少让她碰水。现在她在洗车行打工,又要给工厂准备晚饭,每天都要和水打交道。
店里的员工喋喋不休,拿着一款最贵的推销,说了一大堆卖点,梁鹤洲只听见了一个:适合医护工作者。
他要了三支,两支给裴素丽。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裴素丽知道他要回来,一直在等他。
他把护手霜给裴素丽,裴素丽递来一双手套,毛茸茸的,靠近手腕的位置各绣着一个足球。
“我抽空织的,不知道是不是小了,你试试,对了,锅里还热着面条,我去给你端来。”
梁鹤洲戴上手套,不大也不小。
裴素丽端着面出来,碗里还放了两个鸡蛋,热气腾腾,熏得他眼眶发热。
这就是他的生活,是他贫瘠的想象力能给“幸福”下的一切定义,与口袋里剩余的那支护手霜天差地别。
两天过去得很快,原本他计划吃过晚饭再走,但傍晚的时候,很意外地,接到了燕惊秋的电话。
他没喝醉,说话清晰,语气严肃,道:“鹤洲,你现在过来公寓找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我等你过来。”
梁鹤洲觉得他一定又在戏耍自己,但还是立马就出发了,告诉裴素丽学校临时有事要回去,晚饭都没有吃。
他骑着自行车,再快,到公寓也得近两个小时。
一路上他都能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几乎没停过。
七点多,他把车停在公寓楼下,接了一个燕惊秋打来的电话,本以为他要大发雷霆,但是他只是问:“你来了吗鹤洲?”
“马上到。”
“我下去接你!”燕惊秋听起来很急切。
“不用,我要进电梯了。”
“那我就在门口等!你一出来就能看见我了,快点啊。”
梁鹤洲挂了电话,坐电梯上去,果然一出电梯门就看见了站在走廊里的燕惊秋。
还不等他说什么,燕惊秋就扑过来跳到他身上,双腿紧紧夹着他的腰,脑袋往他怀里钻。
“鹤洲,我以为你不来了。”他闷闷地说。
梁鹤洲推了一下没推开他,打量着走廊,担心被人看见,只好这么抱着他回去,刚一关上门,燕惊秋往上抬了抬身体,搂住他的脖子,冰凉的唇就覆了上来,毫无章法地胡乱啃了几下,发出夸张的粗喘声,喉咙里哼哼唧唧呻吟着,见梁鹤洲不张开嘴唇,便着急地咬住他的唇瓣轻轻扯了几下。
梁鹤洲尚处在惊愕之中,他没想到燕惊秋叫他来只是为了接吻,唇间的疼痛让他来不及思考更多,本能地张开了嘴巴。
燕惊秋探进舌头来,勾着他的吮吸,他正迷迷糊糊之间,忽然听见几声刻意的咳嗽声,猛然清醒过来,抬头去看,那天见到的长发男人站在走廊拐角处,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燕惊秋还抱着他亲来亲去,一只手已经摸到他衣服里,往胸上放。
他皱着眉一把握住,盯着那男人瞧。
那人面无表情,冷淡地说:“别这么看我,不是我要来的。”
燕惊秋转过头来瞪着他,他扶了扶颊上的眼镜,解释道:“那天我只是送他回来,他喝醉吐了我一身,我就借用了浴室,什么都没和他做。我们之前也不认识,没留电话,他为了找到我,天天在酒吧蹲点,今天碰巧又遇见了,他一定要我来跟你解释。”
梁鹤洲愣了愣,瞟了一眼燕惊秋,燕惊秋把头埋在他颈边,露出通红的耳尖。
“既然你们和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他走过来,路过梁鹤洲身边时停了一下,递出一张小纸片,浅浅勾了勾唇,暧昧的意思很明显。
梁鹤洲没接,燕惊秋却大叫一声,抢过纸条撕碎,把他推了出去。
他又转过身来,紧紧拉着梁鹤洲的手,赔着笑脸,说:“鹤洲,他没什么好的啊,你看他那么凶,就别和他做朋友了。”
他踢开脚下的碎纸片,凑上来,声音轻轻,“你可是我男朋友,不能喜欢别人的。”
原来燕惊秋并不是不懂,他也会有“恋人要忠诚专一”这样的想法和要求。
即便这一次燕惊秋服软,梁鹤洲对未来也并不抱有期盼,他知道燕惊秋没有意识,凡事轮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总把自己排除在规则之外。
或许以后如此这般的闹剧还会上演很多次,梁鹤洲明白自己会一次次陷入精疲力竭、心惊肉跳之中,但他无法拒绝美丽鲜活的燕惊秋所带来的快乐。
倨傲骄矜的少爷都低头发了话,他没有不给面子的道理。
“你天天去酒吧等他?”梁鹤洲问。
燕惊秋眼神躲躲闪闪,上上下下拉着他的外套拉链,嘟囔着说:“对啊,我又没有他联系方式,只能那样找他嘛。”
梁鹤洲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他依恋地蹭着,和他对视。
“这下都解释清楚了,你别生气了,我也不是真的要和你分手,就是说的气话,那些照片也是想气气你,不能当真的。”
“嗯。”
“那你亲亲我,证明我们和好了。”
梁鹤洲俯身吻他,浅浅的一下,燕惊秋笑着,说肚子饿了,想喝他煮的粥。
家里还剩了一些面粉,梁鹤洲顺手做了鸡蛋饼,简单和他吃了晚饭。
两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燕惊秋蜷在他怀里,总觉得被什么东西硌着。梁鹤洲这才想起来,把护手霜拿给他。
“送给你。”
燕惊秋拿着包装盒打量,并不说话。
梁鹤洲看了看他,握住他细软的手摩挲。买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现在东西送出去了才后知后觉,或许燕惊秋不喜欢,或许在他眼里很廉价,或许他另有习惯使用的牌子。
“不想要的话就给我吧。”
“谁说我不要了,”燕惊秋笑了笑,“我只是在想,难道恋人之间真的有心有灵犀这种说法吗?我刚想去买这个牌子的,最近实验课好多,一直要洗手,手好干。”
他抱住梁鹤洲,“你真好。”
当天晚上,两人久违地相拥而眠,但谁也没有睡意。
前段时间梁鹤洲不在,燕惊秋总觉得夜晚尤其岑寂寒凉,现在他人就睡在自己身边,传递过来的体温反倒烫得让人无所适从。
从前两人同床时,他一直未曾产生过爱欲的念头,或许是梁鹤洲给他的感觉实在太过安心温暖,总让他想起幼时的那个长颈鹿布偶。
“鹤洲,”他翻身面对梁鹤洲,在黑暗中抚摸他的下巴和喉结,“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凯撒,就是庭南家养的那条狗。”
“嗯。”
“它死了之后,我有一段时间睡不着觉,躺在床上就想起它,想它温暖的毛和大大的身体。我妈还带我去看心理医生。”
好纤细,好敏感,梁鹤洲想,小时候的他一定是万般惹人怜爱的。
“后来?”
“我只记得医生让我妈多陪陪我,但是她和我爸都没有空,后来保姆阿姨看我睡不着,给我买了一个长颈鹿布偶,是那种有一个大人那么大的布偶,每天晚上,我就抱着它睡觉。”
燕惊秋顿了一下,“我一直到初中都抱着它睡,你不许笑话我。”
梁鹤洲已经笑了出来,轻轻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燕惊秋打了他一下,“你真讨厌!”
梁鹤洲握住他的手亲了亲,问:“然后呢?”
“弄丢了,开学的时候,我一个人带不了那么多行李,就先邮寄一部分过去,就是那个时候被弄丢了。我不想买新的,我只想要原来那个,但是怎么都找不到了,我花了很久才适应一个人睡觉。”
“我总觉得你就好像是那个长颈鹿,回来陪我了。”他说。
梁鹤洲想起他的微信头像,那只卡通小鹿,圆钝钝的角,满身花纹,长脖子,盈盈的大眼睛,竟承载了他童年生涯里父母的角色和责任,深沉得令人难以想象。
燕惊秋万分坦诚地道:“没有你我睡不着,每天都是,只能喝醉了再睡觉,鹤洲鹤洲鹤洲,我好想你的……”
梁鹤洲把他搂进怀里,紧紧抱着,“睡吧。”
他坚实的手臂肌肉横亘在燕惊秋耳畔,隆起的胸膛堆挤在燕惊秋脸前,粗糙的双手在后腰抚摸,有力的双腿夹住他冰冷的双脚。
热辣、赤裸、澎湃又深刻的肉欲扑面而来。
刹那间,燕惊秋脸红心跳,沉寂已久的情欲迟钝地翻涌着。他有些懊恼,先前为什么不曾觉察到两人相拥共枕时是这么暧昧诱惑的氛围呢?
燕惊秋动了动,他本来没想让梁鹤洲知道,但两人实在贴得太近,梁鹤洲一下子就感觉到了。
他有些惊讶,睁开眼睛,凝视黑眼中那双欲火喷涌的双眸。
燕惊秋不由分说吻上来,扯开睡衣摸他的胸,摆着腰在他身上摸摸蹭蹭,又握着他的手往自己胯下放。
梁鹤洲感觉到顶着自己大腿的火热,他试探性地把手放上去,隔着裤子轻轻抚摸两下,燕惊秋就喘出了声,身体发颤地往他怀里躲。
这是初体验。
梁鹤洲慌了,心乱如麻,手足无措,只是机械地那般抚摸着,他感觉到大约的形状,比他想象中的要粗长,与燕惊秋柔美的外表截然相反。
这么过了一会儿,燕惊秋不满足起来,半褪下裤子,引导着他的手真正握住了那儿。
黏糊糊,湿哒哒,又热又硬。
梁鹤洲紧闭双眼,额间冒出汗来,不敢用力,只轻轻拢着。
“鹤洲……哼……你,动一下啊。”燕惊秋在他耳边直喘气,伴着色情的吞咽声。
他紧了紧手掌,手心触碰到凸起的纹路,头部溢出的液体,沟壑,底端的褶皱。
深幽的暗里回响着两人难以抑制的喘息。
燕惊秋一直在发抖,他不知道只用手也可以这么快乐,每当梁鹤洲手心的粗茧摩擦过时,他的大脑就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把手伸到梁鹤洲身后,揉他圆润的双臀,像饿极了的小猫一样,舔他的喉结,又咬他的乳尖,没过多久就缴械投降。
梁鹤洲被他咬得胸口刺痛,推也推不开他,抱着他哄了几句,总算让他松了口。
他抽了几张纸巾替燕惊秋擦拭,燕惊秋意犹未尽,仍在揉捏他的挺翘的屁股,有意无意往中间探手指。
梁鹤洲没有开口问,但知道大约是没有人能压在燕惊秋上面的,他可以接受,可不是现在,他完全没有准备。
他攥住燕惊秋手腕放回胸前,轻声说:“下次,现在睡觉吧,明天要上课。”
“我要晚安吻。”
梁鹤洲亲了亲他的额头,燕惊秋蹭着他的脸,又说:“我要你一直做我的小鹿,每天都陪我睡觉。”
梁鹤洲轻轻应下了。
自那天后,两人之间仿佛打开了一个奇妙的开关,旺盛过头的精力尽数流向情欲。
梁鹤洲会提早一些下班,来到公寓再陪燕惊秋小睡片刻,接吻爱抚。燕惊秋没有为梁鹤洲做过,他早晨总是懒洋洋的,浑身绵软,说话都带着棉花般柔软的腔调,只有一个地方很硬。
梁鹤洲听到他颤栗时的轻哼就已经满足。
学校里,燕惊秋也不收敛丝毫,在教学楼拐角蜻蜓点水的接过吻,才会去上课,中午一起吃饭时,用梁鹤洲用过的勺子,故意在他面前伸出舌尖,缓缓舔过一遍。
梁鹤洲闷头吃饭,只敢用眼角余光瞟上一眼。
燕惊秋在各种各样的地方,以一个眼神或一个微笑,静默隐秘地向梁鹤洲表达、向周围人炫耀自己如岩浆般在内心默默奔流的火热情愫。
偶尔有几次,他实在忍不住,约梁鹤洲在教学楼的厕所见面,拉着他在隔间私会。
他坐在梁鹤洲腿上,一手撑着隔板门,一手搭在梁鹤洲肩膀,快感涌过来时,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推开他,还是抱紧他,像野兽一般在他手中冲撞,咬得他嘴唇出血,颈侧尽是青紫的吻痕。
有时下午足球队训练完,燕惊秋找到操场,一刻也等不及回到公寓,在上回吵架的地方热烈地和梁鹤洲接吻。
梁鹤洲身上裹挟着冷冽寒风的汗水味总是让他心醉神迷,他喜欢这幅肉体,饱满鲜活,任何一处地方都能轻易唤醒他的欲望。
有时吃完晚饭,两人会出门散散步,走在肃杀的十二月寒冬里,五六点便已经低垂的夜幕中,在把全世界都隔绝在外的风声内,他们有意无意地触碰双手,燕惊秋敏锐的感官总是不由自主全涌向梁鹤洲。
但是不够,怎么样都不够,一看见梁鹤洲,他就欲壑难填。
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不愿意去深想。
某天早晨,梁鹤洲刚刚躺进被窝里抱住他的时候,大门开关的声音响起,不下几秒程庭南就推门进了卧室。
他皱着眉,拉过被子把梁鹤洲按在下面,问:“怎么了?”
程庭南倚在门框上,云淡风轻地勾唇调侃,眼神却很冷。
“金屋藏娇?”
燕惊秋在被子下拨弄梁鹤洲的手指,心不在焉,也不答话。
程庭南又说:“谁啊,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不介绍给我认识吗?”
程庭南本以为那个愚蠢的赌局游戏已经结束了。
虽然没有明确问过燕惊秋,但前一阵子梁鹤洲几乎没出现,燕惊秋也不提起他。
可近来,这两人不知怎么又如胶似漆地黏上了,他不止一次看见燕惊秋在偶遇梁鹤洲时抛媚眼,午饭燕惊秋也总是去找梁鹤洲一起吃,晚上一下课就不见人影,每回打电话找他,他都说梁鹤洲已经送他回家。
平时讲话时也不离“鹤洲”两个字,手机一打开就是和梁鹤洲的聊天界面,瞥一眼过去,满屏都是黏黏糊糊的情话和爱心。
昨天傍晚他去接燕惊秋下课,还看见两人站在楼梯拐角接吻。
那会儿已经下课十多分钟,教学楼里没什么人,他本以为是一对小情侣,没想到听见了燕惊秋的轻笑声。
楼梯口的灯没亮,走廊的光斜照过去,模糊照出二人的身形。
梁鹤洲把燕惊秋堵在墙角,手撑在墙壁上,低着头听他说话。燕惊秋搂着他的腰,手掌伸到他后背的衣服里去,梁鹤洲攥着他的手腕不让他往上摸,两人咬了会儿耳朵,似乎是燕惊秋妥协了,抱着他的肩膀亲他。
梁鹤洲很高,身体一挡,程庭南只看见了燕惊秋微微踮起的脚,他听着隐约被风带过来的两人的喘息声,愣了一会儿后落荒而逃。
他一晚上没睡好,今天一早过来想问问这件事,可当他走进门,在玄关看见梁鹤洲的球鞋,在卧室看见梁鹤洲的书包,看见此刻燕惊秋沦陷在情欲里的双眼,他知道一切都晚了。
先前不管哪一次恋爱,他都没见过燕惊秋这幅样子。
他本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那个,偏偏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捷足先登。
自己有求必应的十多年,比不上梁鹤洲在燕惊秋身边冷言冷语的几个月。
愤怒和悲伤没有想象中那么猛烈,他只是感到屈辱。说得难听些,他在燕惊秋身边当牛做马,委曲求全,忍受他的自私傲慢,不近人情,忍受他的放荡风流,在很多个夜晚被喊去陪他喝酒,还要看着他和别人亲密。
他可以肯定,燕惊秋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生日是哪天。
做了这么多,到头来都是徒劳。他不知道该怪自己不够警觉,让梁鹤洲钻了空子,还是该怨恨梁鹤洲,还是该指责燕惊秋。
先前他做过心理准备,就算燕惊秋不愿意接受,自己待在他身边也就够了,可真当面对这个局面,才发现那些也不过是冠冕堂皇,假作大度的空话。
其实他就是想成为燕惊秋心里、身边最特殊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只是现在,那个人已经不可能是他程庭南了。
他看着露在被子外的梁鹤洲的短短一截头发,再也维持不住云淡风轻的样子,说:“小秋,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燕惊秋不满地皱着眉,顿了片刻还是起来了,依依不舍地勾着梁鹤洲的手指,披了件外套出去。
两人就站在卧室外的走廊上,程庭南垂着眼睛,哑声问:“是梁鹤洲吧?”
“嗯,怎么了嘛,这么早就来。”
“你是和他在一起了吗?”
“不是早就和他在一起了,我们又没分手。”
“我的意思是,”程庭南抿了抿唇,嘴里发苦,“你是认真的,你喜欢上他了,这已经不是游戏了。”
燕惊秋愣了愣,去看半阖的房门,瞧见梁鹤洲在屋子里走动的身影,心里发痒,只想早点回去,没有回话。
程庭南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颈边几个明晃晃的吻痕,迟来的愤怒终于在心中翻涌起来。
肮脏的、卑劣的梁鹤洲。
他气得眼睛发红,咬牙切齿地说:“他根本配不上你。”
燕惊秋瞪着眼睛看他,一脸讶异,“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我说的是事实,不管外表,家世,还是——”
“别说了!”燕惊秋抬高声音打断他,“如果你就是来说这些的,那你走吧。”
程庭南没动,紧紧盯着他,问:“假如在我和他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什么?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奇奇怪怪的。我回去了。”燕惊秋不耐烦地裹紧外套,转身要走,被程庭南扣住手腕。
“你选谁。”他执着地又问一遍。
燕惊秋甩了一下没甩开,也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疼得他额头冒汗。
“你们一样重要,我选不出来。可以放手了吧?很疼啊。”
程庭南慢慢松开手,脸色灰败,垂着肩膀,默默往外走。
燕惊秋摸着手腕,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满脑子都是程庭南刚才那句“你喜欢上他了”。
想着想着,他涨红了脸,浑身发烫,心也跳得厉害,回房间去找梁鹤洲。床上没人,被子已经铺好,床尾放着他今天要穿的衣服。
“鹤洲!”他喊了一声。
“卫生间。”
他走过去,梁鹤洲站在镜子前刷牙,用的是前几天他从家里找到的备用牙刷。洗手台上只有他一个人的杯子,毛巾也只有一块。他想着,今天放学要去把超市把这些都买回来,顺便再买些菜好了,让梁鹤洲煮山药排骨汤给自己喝。
他从后面搂着梁鹤洲的腰,把头靠在他背上磨蹭。
梁鹤洲弯腰漱口,含糊着问:“和他说什么了?”
燕惊秋不说话,又钻进他怀里,拽着他的衣领要他低头。梁鹤洲看见他腕上的红痕,轻轻用拇指摩挲着,低下头来,问:“怎么了?”
他亲上去,贴着他的嘴唇,说:“我好喜欢你啊鹤洲,我一刻都不想和你分开。”
梁鹤洲一怔,摸了摸他的额头,“睡糊涂了?”
“你怎么这样!我很认真地在和你说,真的,我好喜欢你。”
梁鹤洲看着他水润润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和他接吻。两人纠缠着回到房间,燕惊秋说不想上学,梁鹤洲蹲在床前给他穿衣服,最后从被子里拿出袜子给他套上。
燕惊秋踩着他的膝盖蜷了蜷脚趾,说:“热热的。”
“放在被子里捂着,穿的时候不会冷。”
燕惊秋笑,“还能这样吗?谁教你的?”
“我妈。”
“你真好,鹤洲,好喜欢你。”
他伸着手臂要抱,梁鹤洲拎着两人的书包,一把搂住他的腰,抱着他到了玄关,又蹲下来给他穿鞋,牵着他的手出了公寓。
晚上,燕惊秋拉着梁鹤洲去超市买了一堆生活用品,回到家又把公寓的备用钥匙也给了他。
他拿着那个足球钥匙扣,看着挂在上面的钥匙傻笑,问:“你上次还骗我说钥匙扣丢了。”
梁鹤洲没说话,端着切好的水果坐下,挑了一个喂给他。
他张口咬住,笑着舔了舔他的手指,说:“下次不许拿下来,这把钥匙就是你的了,这个公寓也是你的,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
他凑近了些,贴着梁鹤洲耳朵,轻声说:“我也是你的。”
梁鹤洲目光灼灼,翻身把他压在沙发上亲吻。
十二月的第二个礼拜,桃湾又下了一场雪,不是很大,入夜后浅浅落了一两个小时。
梁鹤洲是在雪停后来的,那时已经快要九点种。
燕惊秋晚饭都没有吃,一直在等他过来。他简单煮了一碗面条,坐在桌上说了几句话就要走。
“可是你不是十一点才上班。”燕惊秋有些不高兴,摔了筷子。
梁鹤洲边穿外套边说:“店里改时间了,晚班变成晚上十点都早上五点。”他俯身亲他,舔去了他唇边的汤汁,又说:“一下班我就过来陪你睡觉。”
“真的?不许骗我啊。”
“真的,我要走了。”
燕惊秋站起来送他,在玄关拉着他不肯放手。
“我感觉我好久没见到你了,你为什么这么忙啊,都没有时间分给我的。”
近来梁鹤洲确实很忙,打工是一方面,足球队训练占了他白天的大部分时间,他必须要应付即将到来的期末考核。
这段时间他几乎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燕惊秋身上,学业和训练都落下不少,今天还被教练留下来教训了一顿,骂他整天心不在焉,浑浑噩噩,说了些要是不想踢足球了就早点退队之类的话。
他在操场跑完五圈,又练了两三百个颠球,教练才放他走。一直到期末之前,他怕是都不能早退了。
“对不起,等周末我跟店里请假,两天都陪你。”他匆匆抱了抱燕惊秋,开门跑出去,一下子就消失在电梯口。
晚上燕惊秋总觉得冷,怎么都睡不着,一直熬到五点,又等了十多分钟,才听见开门的声音,不等梁鹤洲过来,他自己迫不及待跑出去,被抱回房间里,勉强睡了两个小时,又起床去上课。
这一周燕惊秋几乎都是这么过的,白天两人在教学楼分开了就一天都见不到,往常中午还能一起吃饭,现在消息发过去,得晚上才收到回应。傍晚他去操场看梁鹤洲踢球,原本是他被人围着梁鹤洲插不上话,现在他穿过那些个队员和教练和梁鹤洲说上一句话都难。
他也很久没正经吃到梁鹤洲做的饭,梁鹤洲总是八九点才过来,匆忙煮上一碗面条或是速冻水饺,立刻又要走。
终于熬到周末,可原本梁鹤洲答应陪他两天,现在又缩水到一天,好像是火锅店有人请假,他得去顶班。燕惊秋没认真听,他气得脑袋发昏,摔了几个碗,晚上没让梁鹤洲进卧室,隔着门板说了几句狠话,让他再也别来。
他躺在被子里听外面的动静,似乎有开关门的声音,立马又后悔了,喊着梁鹤洲的名字跑出去。梁鹤洲没走,迎上来抱住他,和他道歉,他的气也消了,可怜兮兮地让他别走。
梁鹤洲也倍感折磨,他尽量说到做到,可有了突发状况,他又确实脱不了身。
但很快燕惊秋也忙起来,今年春节来得早,寒假和期末也跟着提前,虽然考试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但那么多门功课加在一起,光复习也累得够呛。
两人只能在早晨仓促见上一面,待一会儿就得分开。
这么没过几天,在一个周五,梁鹤洲打电话告诉他晚上不能过来之后,燕惊秋没忍住又和他吵了一架。
街上行人寥寥,空气潮湿,隐隐有雾升起来。
燕惊秋摸了摸湿透的头发,手指冷得发僵。他把手拢在脸前哈气,环顾四周,看见了街对面招牌闪烁的酒吧。
他垂下眼睛,拿出手机查看通知,没有梁鹤洲的消息。
刚才在电话里,他赌气说假如梁鹤洲不来陪他,他今晚就去酒吧喝酒,找别人一起睡觉。梁鹤洲起初一言不发,只有轻轻的呼吸声传过来,在他等得不耐烦时,才浅叹一声,淡淡说:“天黑了,路上小心。”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片刻再去看手机,通话已经结束。
燕惊秋一阵错愕,把手机放回口袋,缩着肩膀跺脚,想起上一次他在酒吧乱来被抓包的情形。
那天梁鹤洲那么淡然,甚至没有高声说过一句话,还问他玩得开不开心,后来吵架提分手,他也是立刻就答应了,从两人认识起,他就一直是冷冷淡淡的样子。
还有,自己说了那么多次“喜欢”,他却一次都没说过。
燕惊秋拧着眉呼出一出气,感觉骨血都被寒风吹得冰凉。他看向酒吧门口。很热闹,不时有人进出,几个男女站在那儿,似乎在等车,一边说笑一边吞云吐雾,其中有个男人注意到了他,高声朝他打招呼。
他没应,不一会儿那人走了过来,递出一支烟。
“我不抽。”他说。
那人笑着问:“你一个人站在这儿干嘛呢?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玩?”
“去哪?”
“就是……”那人暧昧地笑,“去我家,喝喝酒什么的。”
燕惊秋瞥了一眼仍站在门口的那几人,很坦荡地说:“我不玩3p。”
“哈哈,也行啊,随你的意,走吗?”那人吐着烟圈,斜了斜身体。
燕惊秋跟着他走了一步又停下,忽然觉得很无趣,提不起兴致来,陌生人有什么好的,他只想和梁鹤洲睡觉做爱。
“我要走了。”他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走到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去火锅店。
他进了店门,向服务员问起梁鹤洲,被告知他今天请假没有来。他觉得奇怪,想着梁鹤洲会去哪里,坐着出租回到学校,宿舍却已经门禁不允许进出了。
难道是生病了?
他又在街上漫无目的晃了一圈,接近一点钟才回到公寓,坐电梯上楼时给梁鹤洲打电话,但没有人接。
开门时他在想,要不要等会儿去附近医院找一找,一低头却看见玄关摆着梁鹤洲的球鞋,客厅的灯虽然关着,但走廊拐角隐约透出卧室传出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