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歌曲一结束,他就回到现实,教堂里很冷,寒风呼啸,他是走在雪夜里的、孤独的流浪小猫。
今年圣诞,虽然和梁鹤洲重逢,但大概又是自己一个人过了。
他叹了口气,拉紧围巾正要走,听见身后传来的自行车车铃声,一回头,梁鹤洲就在那儿,手臂撑着车把,一条腿落在马路上,眉目冷峻,没戴着眉钉,断眉更显疏离,穿着黑色大衣,呼吸间吐出一团团白雾。
“手机没电了。”他说。
燕惊秋把发颤的手藏在口袋里,走到他身边,“还以为你不来呢,我等了好久。”
“堵车。”
“自行车也堵车么。”
梁鹤洲看了他一眼,松开车把,掏出烟盒来点烟,燕惊秋上前,用手拢着打火机跳动的火苗,冰凉的身体一点点热起来。
他嗅到梁鹤洲身上的气味,还是一如往常的硫磺皂味道。
“你看别人都是开车来接男朋……接朋友的,你骑自行车。”
梁鹤洲咬着烟不说话,视线垂落在车前框里折叠的坐垫上,等烟燃了半支才开口。
“那你坐不坐?”
燕惊秋抱住他的手臂,“坐啊,谁、谁说不坐了,反正我晕车,也坐不了车子嘛。”
梁鹤洲便把烟掐了,拿出那坐垫放在后面,等他坐稳,又回头说:“抱好,别摔了。”
燕惊秋搂住他的腰,把手塞进他的口袋,像从前一样,能听到传递过来的他的心跳声。
车子拐过一个又一个弯,不知道要去哪儿,燕惊秋也不在意,反正只要和这个人在一起。
来到一幢老小区附近时,梁鹤洲停了下来,让燕惊秋在这儿等着,自己去对面小饭馆买了些吃的。
回来后他推着车往小区里面走,燕惊秋问:“你现在住这儿吗?”
“嗯。”
“比以前好。”
“嗯。”
“你买了什么?”
“饭。”
“那个,阿姨还好吗?”
“嗯。”
燕惊秋偷偷觑他的脸色,想不出来要再说些什么,注意力全落在他怀里,想靠着他,躲在他臂弯里走路。他悄悄伸出手,但被梁鹤洲发现了。
“我好冷,没有人会看见的,这么黑……”
梁鹤洲顿了顿脚步,抬起臂弯,他立刻抱住,紧紧贴着,脑袋枕在他肩上。
两人来到最里面一幢单元门前,梁鹤洲锁了车,领着他上楼。
楼道里没有亮灯,很暗,梁鹤洲很熟悉,走得很快,燕惊秋跟在后面,磕磕绊绊,一回神抬头看去,已经不见梁鹤洲的身影,只听见踢踏的脚步声。
他一下子慌了,急急地喘气,带着哭腔喊“鹤洲”,扶着楼梯往上跑,没几步就扑倒在梁鹤洲怀里。
“鹤洲,你别走那么快,我害怕……”
梁鹤洲不应声,单手搂着他的腰,轻轻松松就抱起他,再往上爬了几层,来到门前,开锁进屋。
他没在钥匙串上看到当年送给他的足球挂坠,想着或许梁鹤洲已经把它扔掉了,心不在焉地跟着进去,坐在了门边的餐桌上。
梁鹤洲进厨房拿碗筷,他趁机打量四周,屋子很小,大约只有三四十平,仍旧和从前弄堂里那间房子一样窳陋,灰扑扑的墙壁和灰扑扑的布艺小沙发,电视柜上摆着杂物,地上放着一只脏兮兮的足球。
很快梁鹤洲就回来,打开餐盒,把几样菜里他不吃的东西全挑进了自己碗里。
桌子很小,两个人坐在一起都挤,饭菜比想象中的要好,很香,但他没有胃口,只吃了小半碗饭,梁鹤洲拿过他的碗吃掉了剩下的。
他看着那些白软的米粒,被他筷子碰过的米粒,现在沾在梁鹤洲筷子上,碰到他的嘴唇和牙齿,不知为何竟为这样的小事红了脸。
吃完饭,梁鹤洲从卧室捧出来一床被子放在沙发上,说:“你睡房间。”
“我要一起睡。”
梁鹤洲斩钉截铁,“不能。”说完就进了卫生间,很快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燕惊秋撇撇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调了一个综艺节目频道,竟然看见了然然,他在唱歌,歌名和歌词的字幕跳出来,燕惊秋才知道他全名叫虞然,恍然想起《明月赋》的主题曲和片尾曲就是“虞然”唱的。
唱完后主持人询问他创作这首歌的初衷和灵感,他笑着回答,大大方方地提起宋寒清,说是为他写的。
燕惊秋听见这个名字就来气,换了个频道,又看向地上的足球,上面好像写了字,但已经被灰尘覆盖住了。
他走过去细看,是英文名——Gattuso。
这时候梁鹤洲走了出来,只在下身围了一条浴巾,松垮垮的搭在腰上,人鱼线一直没入毛巾下面。
他投来一道视线,带着暖热的水汽和皂香。
“鹤洲。”
燕惊秋看得耳热,迎上去,梁鹤洲拦住他,手掌搭在他肩上,轻轻推他进了浴室。
“洗吧,我给你找衣服。”
门被关上了。
浴室很小,笼着雾蒙蒙的热气,燕惊秋深呼吸一口,感觉自己好像被赤身裸体的梁鹤洲抱着。
他脱下衣服,摸了摸肩膀上留下的水渍,想着这件外套,他一辈子都不要洗了。
冲澡的时候,脑子里全是刚才梁鹤洲裸露的胸膛和因温度太低立起来的乳头,他知道这样不好,梁鹤洲肯定要生气,但还是没忍住,握着自己的下身,压抑喘息。
梁鹤洲送衣服进来的时候,他心虚地不敢对视,低着头任由他给自己擦头发。但梁鹤洲看着他红扑扑的脸颊和泛着粉的锁骨胸膛,一眼就知道他做了什么。
他没有拆穿,拿出吹风机吹燕惊秋细软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平时睡不好,他把手指轻轻伸进发间一撩,就抓下来一大把碎发,燕惊秋这么低着头,脖颈后的骨头都凸出来,细瘦的肩膀,孱弱又憔悴。
“手臂好点了吗?”梁鹤洲问。
燕惊秋点头,声音混在吹风机噪声中,朦胧柔软,“早就不疼了。”
“嗯,好了,睡觉。”
“这么早,都没到八点,我们一起看电视嘛。”
燕惊秋拉着他往客厅走,坐在狭窄的沙发上,梁鹤洲撑着额角,目不转睛盯着电视,也不看他。
他不着痕迹往他身边凑,问起虞然,说:“我刚才在电视上看到他,他和宋寒清是朋友?”
“嗯,发小。”
“喔。”
“那个足球是谁送你的?上面是谁的签名啊?”
“宋寒清给的,写的加图索。”梁鹤洲伸直腿用脚尖一勾,那足球就滚了过来,他踩着轻轻地晃。
“谁?”
“就是一个球星。”
“干嘛送你这个?”
“帮了他一个忙。”
燕惊秋低下头,拨弄着手指,又问:“我送你的那个足球还在吗?就是那年省里足球赛你赢了,我送给你的,上面有梅西的签名。”
其实一开始他根本没想到要送点什么来祝贺梁鹤洲,是程庭南提醒他,给他出了主意,他才托人去买了那个签名足球,费了很大的功夫,花了些钱。
一开始梁鹤洲没要,是硬塞给他的。
“你说话。”他催促了一声。
梁鹤洲轻轻叹了一声,“在卧室里。”他用指关节抵着眉心,关掉电视,铺开被子赶人,“去睡觉。”
燕惊秋站起来,不情不愿去到卧室,被窝里是热的,里面放着一个电热水袋。他躺进去,睁眼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辗转反侧,最后披着衣服起来,在房间里找那个足球。
足球没找到,只看到床头摆着那个倒走的钟,翻找抽屉时找到了足球钥匙扣,摆在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最中间的地方,足球的花纹都已经被磨得褪色了。
除了这个钥匙扣,抽屉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上面的两个抽屉塞满了其他杂物,都要装不下了。
他轻轻关上抽屉,跪在地上往床底下看,看见一个纸盒,拖出来打开,里面是那个足球,新的一样,在暗夜中白得发亮。
宋寒清送的他就要,还经常踢,自己送的就埋在盒子里,藏在床下,眼不见为净。
燕惊秋“啪”地合上盖子,把纸盒推回床底,重新躺回被窝。
电热水袋开始变凉了。
他一直没能睡着,午夜时分还是去到了客厅。
梁鹤洲蜷在那么小的沙发上,眉头皱得很紧,应该非常不舒服。
他在沙发边的地上坐了一会儿,梁鹤洲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过来看,通知栏里是银行发来的余额提醒短信,只有一两千块钱了。
他想现在就给卡里转些钱,但梁鹤洲的手机不像以前,现在设了锁屏密码,他试了半天没成功,想输入生日,才发现自己不记得梁鹤洲的生日,只知道是在6月份。
从地板窜上来的凉气直往骨头里钻,他冷得发抖,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一角钻进去,刚碰到梁鹤洲手臂他就醒了。
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梁鹤洲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放在嘴边哈了口气,侧身腾出位置,闭上眼睛。
燕惊秋泥鳅似的滑进被子里,靠在他胸前,梁鹤洲把他冰凉的双脚夹在双腿间,像安抚逗弄猫咪,轻轻抚摸他的耳廓。
他梦想这一天太久,默默地掉了几滴眼泪,都被梁鹤洲拂去了,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这个温暖的拥抱就昏睡过去,再一睁眼,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他睡在卧室的床上,那个电热水袋又变热了,抵着他的脚。
他喊了几声“鹤洲”,没人回应,冷冷清清的。
床头柜上有张纸条,写着:我让程庭南来接你了,记得锁门。
他换好衣服,把纸条塞进口袋,去卫生间洗脸,瞥见放在洗手台上的牙刷,好像已经用了很久了,毛微微炸开,上面还沾着水珠,飘着牙膏的清香。
他愣愣看着,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心跳奇快,做贼心虚地东张西望,一把抓住牙刷揣进了口袋。
走出小区,程庭南的车停在马路边,他坐进去,笑着和他说早安。
程庭南冷哼一声,骂他没出息,又说他脑子不清醒,还得去医院住上一段时间。
他左耳进右耳出,拿出手机给梁鹤洲发短信。
【鹤洲,你的生日是哪天?我知道是6月,但具体哪一天不记得了。】
【3号。】
梁鹤洲回得很快,又发了一条消息来。
【门锁了吗?】
第34章 好意
燕惊秋买了一对漱口杯,摆在卫生间里,杯子里各放着他和梁鹤洲的牙刷。早晨站在镜子前看见它们,总会错觉梁鹤洲住在这儿,好像两人从没有分开过。
他时常梦见被梁鹤洲抱着睡觉,暖融融的,像浮在海面上晒日光浴,只是一睁眼就只有乏味的天花板和翻个身就冰凉的床铺。
元旦假期前一天,他借口家里空调坏了,给梁鹤洲发消息,说要住在他家。
梁鹤洲还没有下班,发来了拳击馆的地址。
从手表店到那儿只有二十公里,燕惊秋看着地图上显示的“预计30分钟抵达”几个字,想象不到原来自己和梁鹤洲竟离得这么近。
他坐车赶过去,傍晚六点左右抵达。
走进店内,前台看他面生,热情地向他推荐私教课程,他摇摇头,魂不守舍地四下张望,看见了站在落地窗边的梁鹤洲。
落地窗前是一排垂下来的沙袋,梁鹤洲扶着其中一个,在和面前一个中等个头的男人说着什么,那人频频点头,退开一步,抬腿去踢沙袋。
梁鹤洲看了摇头,亲自示范了一遍,抬腿,倾身,把沙袋踢得剧烈晃动起来。
他腿上绷起的肌肉,侧过脖颈时上面泛起的青筋,坚毅的眼神和冷峻的侧脸,燕惊秋全部看得清清楚楚。
梁鹤洲觉察到他直勾勾的视线,抬头看过来,又垂下眼帘,没有搭理他。
他有些不高兴,找了个地方坐下,翻看一旁架子上的杂志,等了十多分钟,梁鹤洲才找过来。
“我今天要加班,晚上会待在医院,”梁鹤洲拿出家门钥匙,“你自己过去吧。”
燕惊秋没接,也没认真听梁鹤洲说话,注意力全部被他身上的黑色背心夺走,被汗水浸湿的胸膛,隐约可见的乳尖,裸露在外的大腿,细长的跟腱,扑面而来的粗重的呼吸声,刺激得他脑袋发热,鼻子里蠢蠢欲动,好像有什么流了下来。
他伸手去摸,轻轻“啊”了一声,脸颊红透,看看被血染红的手指,又看看梁鹤洲。
梁鹤洲没什么表情,抽了纸巾给他,领着他去到更衣室,用冷水浸湿毛巾敷在了他鼻子上。
“好冷啊鹤洲,我不想敷。”
梁鹤洲自顾自地从柜子里拿出拳击手套戴上,说:“那就用手捏着。”
“你帮帮我嘛。”
梁鹤洲回过身来,举起戴着手套的手示意,“帮不了,钥匙我放柜子里了,自己拿。”
燕惊秋本意就是想和他多待一会儿,他要是不在,去他家里也是一个人睡觉,没有意思。
“等一下,”他出声叫住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这个给你。”
梁鹤洲垂眼看了看,眉头紧皱,用手臂推开他,侧身要走。
燕惊秋连忙拦住,“鹤洲!为、为什么?我只是想帮你,我上次看到你手机里的余额短信,所以……”
“我不要你的钱。”
他的语气听起来明显比刚才冷硬,燕惊秋看着他微撇的嘴角,觉察出他在生气。
“可是,阿姨生病一定很需要钱,而且你、你……那些债还完了吗?还是说,宋寒清给过你钱了?”
梁鹤洲突然抬脚踹了一下身旁一个没关严实的柜门,燕惊秋被吓到了,对上他冰冷的视线,又看见他额角浮现的青筋,悄悄收回了银行卡。
“这和宋寒清没有关系,不管是你们谁的钱,我都不会要。”
“鹤洲,你别生气,我、我知道了,我下次不会再说这个了。”
梁鹤洲看着他茫然无措的眼神,明白他所谓的“我知道了”根本就是一无所知,他不会理解,这种“好意”对自己来说是多大的不尊重和屈辱。
他不想要从燕惊秋那里得到任何物质上的东西,从前和现在都不想。
“你知道吗,”他和缓了声音,“你妈妈曾经找过我,她给我一笔钱,让我离开,她说……”
他抿了一下唇,“她说,我勾搭你,我不怀好意,我为了钱接近你纠缠你,她说我就是一个……”
一个卖屁股的。
舒琼说出这个词语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雍容华贵、衣着光鲜的知名医生,优雅地用咖啡勺搅拌着咖啡,再举起来小口地啜,说出来的话却粗俗鄙陋,如此巨大的反差,给他带来的震惊甚至超越那个词语本身。
当他和燕惊秋站在一起时,因为他远低于燕惊秋的家世和社会地位,外人注定只会满怀恶意地揣测他的动机,认为他贪图钱或者权,没有人会费心去查看内里,看到他的真心,它只会被随意践踏,被那些肤浅的眼光和言语深深掩盖。
所以他不会收燕惊秋的一分钱,不会让他人龌龊的念头得逞,再苦再难,也绝不会向舒琼说出来的那个词语低头。
“一个什么?妈妈她找过你?你怎么不跟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燕惊秋抓住他的手臂,怕他不把话说清楚就要走。
“没什么……总之我不要你的钱。”
“可是她说得都不对,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
不等梁鹤洲回话,突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哼着歌,看见他们俩后就止住了声音。
燕惊秋看过去,发现是虞然。
虞然有些尴尬,朝他点了点头,又看向梁鹤洲,说:“鹤洲哥,你在这儿啊,我到处找你呢,到你陪我打拳的时间了。啊……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说话了?那我先出——”
“不用。”
梁鹤洲推开燕惊秋,和虞然一起走了出去。
燕惊秋呆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银行卡,感觉眼泪要跟着鼻血一起流下来。
他在更衣室待了十多分钟,出去后站在拳击台边上,和其他人一起看虞然和梁鹤洲打拳。
不像他的外表,虞然出拳狠厉,眼神尖锐,盯着梁鹤洲看的时候像孤狼盯着猎物,梁鹤洲则一改往日沉稳,显得急躁又毫无章法,一直被虞然逼得倒退,出拳也鲁莽,像只只有蛮力的笨熊。
燕惊秋不知道他是因为在生气,还是平时打拳就是这幅模样,他看得很难受,心紧紧揪着,一点都不喜欢这项运动,觉得很暴力,想着还是在球场踢球最适合梁鹤洲。
在梁鹤洲又一次被虞然打了一拳的时候,燕惊秋红着眼睛朝台上喊了一句“别打了”,想要钻进围栏上台,被周围人拦住了。
虞然看他泪眼盈盈,无奈地耸了耸肩,摘下手套翻下了台。
梁鹤洲也跟着下来,不管燕惊秋在后面怎么喊,都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了更衣室。
燕惊秋忽然就没有了再追上去的勇气,他胡乱抹了抹眼睛,慢吞吞走出了店。
在门口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有好几辆出租车朝他按喇叭,示意他要不要坐车,他都摇头拒绝了,后来干脆背对马路站着。
晚上很冷,风也大,若有若无地飘起雨丝,他该回家的,但挪不动双脚,只想就这么守在这里。
二十多分钟后,虞然背着包走了出来,看见他还等在这儿,好心提醒,说:“鹤洲哥要八点才下班呢,你要不先回去吧,或者找个咖啡店坐着等?”
燕惊秋摇头,也不说话。
虞然跺了跺脚,呢喃一句“好冷”,跑向马路对面的便利店,拎着购物袋出来后又回来了。
他递来一罐热茶,自己也开了一罐,边喝边说:“你们吵架了?”
燕惊秋把茶罐贴在脸上,“我惹他生气了。”
“怎么回事?”
“我给他钱,他不要。”
虞然笑了一下,说:“之前宋寒清给他钱他不要,他自尊心这么强,怎么可能会收你的钱。你之前不是和他在一起过嘛,怎么连这种事都不知道,一脚就踩进他的雷区。”
燕惊秋哑口无言,他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梁鹤洲,五年了,前几天才弄清楚他的生日在几号。
“你想帮他,可以用迂回一点的办法嘛,比如……来这儿让他当你的陪练?你充钱当会员,他都有提成拿的。他教你打拳,你给他钱,这样他总没话说了,对吧?”
“啊……好像是。”燕惊秋愣愣点了点头。
两人站在门口喝完了茶,虞然就要走了,临上车前,燕惊秋喊住他,问:“宋寒清和鹤洲,他们两个人最近怎么样?”
“嗯?挺好的呀。”他说完,朝燕惊秋摆摆手,坐进了车里。
燕惊秋把茶罐扔在地上,一脚踩扁了。
元旦假期,燕惊秋照常去店里,处理堆积的手表单子。
他给梁鹤洲发去的消息通通没有收到回复,心急如焚地熬过三天,总算到了拳击馆开店的日子。
他一大早就赶过去,一口气充了五年的会员,在店员震惊的目光中指明要梁鹤洲做陪练。
店员告诉他今天梁鹤洲下午才会过来,他没有走,就坐在一边等,午饭也没有吃,一直到下午两点,终于看见梁鹤洲背着包进门。
他迎上去,把会员卡举着给梁鹤洲看,说:“现在你是我的陪练了,你教我打拳。”
梁鹤洲皱着眉,按下他的手,“你打不了,退了。”
“我可以。”
“回去。”
“我不,我是这里的顾客,你不能赶我。”
他说着,拉住梁鹤洲走进更衣室,换好衣服,戴上从店员那儿拿到的新手套。
“走吧,你教我,我就会了,我学得很快。”
梁鹤洲来不及拦他,他已经小跑着出去了,只能换好衣服跟上去,在外面的沙袋旁找到了他。
燕惊秋用手轻轻锤了几下沙袋,问:“先学什么?”
梁鹤洲看着他那细瘦的胳膊和盈盈一握的腰,担心他要是用些力气打沙袋,说不定手臂又要骨折一次,刚想再次开口拒绝,店里的经理走过来,暗示燕惊秋是大顾客,要他好好地教。
他看着燕惊秋手臂上的伤疤,实在说不出什么重话,只好妥协。
两人先热了身,还没真正开始,燕惊秋就气喘吁吁,弯着腰,手臂撑在膝盖上,头晕眼花,但他不想被梁鹤洲赶走,咬牙强撑着。
梁鹤洲先教他站姿,又教他手臂该怎么放,让他试着挥一挥拳。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学着出拳,不想脚下没站稳,往后倒时一下子泄了力气,眼前黑了片刻,意识有一会儿的断片,再一睁眼,已经躺在更衣室的长椅上。
他坐起身,捂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恍恍惚惚的,看见站在一边换衣服的梁鹤洲。
“我头疼,鹤洲。”
梁鹤洲拿着一管挫伤软膏走过来,让他抬起手臂,挤了一点药膏涂在他擦伤的手肘上,说:“说了打不了,非得摔一跤。”
“嘶……疼。”
“下次别来了,把卡退掉。”
“不行。”
梁鹤洲没搭理他,涂完药又转过身去,从柜子里拿出燕惊秋的外套和衣服。
“穿上,我送你回去。”
燕惊秋磨磨蹭蹭换好衣服,看见梁鹤洲站在一边摆弄手机,走过去抱住了他。
梁鹤洲没有拒绝,眼睛扔盯着手机屏幕,另一手去摸他的后脑勺,轻轻用指腹摁了摁肿起来的包,又抹掉了他额角的汗。
燕惊秋忽然觉得非常安心,疲倦一瞬间涌了上来,枕在他肩头打着哈欠,意识模糊之间,忽然听见梁鹤洲问道:“你看见我的牙刷了吗?”
他猛然清醒过来,想起放在家里卫生间的牙刷,心虚地说:“没、没有,不知道,不是我拿的……”
“嗯?”梁鹤洲漫不经心,声音低沉,“是吗。”
他听得耳朵发麻,脸颊烧红,和梁鹤洲对视一眼,随即把目光垂在他的嘴唇上。
“我买一个新的给你。”
他说着,指尖碰上梁鹤洲的唇角,用力摁了一下,边缘滑进里面,沾上了潮润的唾液。
他突然想起来上一回程庭南动手打了梁鹤洲,他的嘴角裂开来,还流了些血,但自己甚至没有问一句疼不疼,只顾着盘问他分手时的事情。
他抿了抿唇,轻声问:“鹤洲,上回庭南弄的伤,什么时候好的?”
“不记得了。”
“……很疼吗?”
梁鹤洲没应声,垂下眼来看着他。
燕惊秋贴近他,想要吻他的嘴角。梁鹤洲一动不动,似乎是默许了,可就在两人要触碰到的当刻,梁鹤洲偏过了头。
“走吧,我还有事。”他冷冷淡淡,先一步走出了更衣室。
第35章 爱河
燕惊秋感觉梁鹤洲在躲他,一周去七次拳击馆,次次碰不到他的人,不是没有来就是已经下班。
这一周周五,傍晚关了店,他再次找过去,被告知梁鹤洲刚才匆忙走了,并且请了半个月的假。
“什么?他为什么要请假?”
“他没有说,我们也不清楚,我给您换个陪练怎么样?不比他差。”
燕惊秋皱着眉摇头,“我不要,我就要他。”
他拿出手机给梁鹤洲打电话,一连拨了好几个过去,都没有接通,心里压着火气,对店员说:“喂,你打个电话给他,让他过来。”
店员神色为难,“先生,这……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燕惊秋气得眼红,差点和店员吵起来,动静引来了经理,经理见他是上回充值会员的大客户,朝他谄媚地笑。
“别动气,您有什么要求跟我说。”
“我要见梁鹤洲,你现在把他叫过来。”
经理连连应下,拿出手机走到一边打电话,听不清说了什么,但他回来时告诉燕惊秋,梁鹤洲马上就会过来。
燕惊秋便坐在一边等,想着既然是“马上”,十多分钟怎么也该来了,可等了一两个小时都没见到人。
他又去经理那儿发了顿牢骚,经理敷衍地说会让更好的人陪他,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话,他气冲冲地离开了,在旁边的咖啡店坐着继续等,这一等就等到店里打烊,服务生客客气气把他请了出去。
他站在马路边,怒火已经消了,心里只剩焦躁和不安,担心梁鹤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许在路上遇到了车祸,或许又被债主缠上。
那些不好的念头,像捕猎的老鹰在头顶盘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俯冲下来。
他来来回回地踱步,一遍遍打打电话过去,打到第五个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的手机铃声,一回头,梁鹤洲正慢慢走过来,离他不远的地方停着迈巴赫,宋寒清的那一辆,车灯亮着。
燕惊秋松了口气,迎上去,说:“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梁鹤洲拿出手机,掐断还在响着的铃声,靠在路灯上,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不回家?这么冷。”
“你说你马上就会来,我当然要等。”燕惊秋走近,把手掌搭在他臂弯,见他不拒绝,又把头靠在他肩上。
他闻到梁鹤洲身上很浓重的消毒水味。
梁鹤洲一动不动,风吹得燕惊秋的发丝拂到他脸上,有一两根刺到眼睛,他也没把手拿出来,雕塑一样站着。
“找我干什么。”他问。
燕惊秋瞄了一眼那辆迈巴赫,干脆搂住他的脖子,说:“没什么啊,就是很想见你,你是不是在躲我?”
梁鹤洲沉默很久,直到远处疾驰而来一辆车子,才动了一下,侧身挡住随之而来的风,把燕惊秋半护在怀里。
“今天我妈呼吸衰竭进抢救室了,现在在ICU,我不是在躲你,也不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我真的有事。”他的声音被那股风带着,飘飘渺渺,一下子就飞走。
燕惊秋一愣,从他怀里退出来,看着他的眼睛。
他很累,眉宇间尽是倦怠,眼睛半阖,眼白上有血丝,下眼睑晕着一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