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不坏—— by里伞
里伞  发于:2023年0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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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昭老家离上海不远,坐高铁车程三个多小时。他向程诺文请了几天假,搭上周末两。进家门的第一件事,抱着好久不见的叮叮车又哭又笑,惠芬女士见他回来,也是笑中带泪,最后一家人(和狗)抱成一团笑笑哭哭。
本以为回家后能做甩手掌柜,好好陪一陪自家老狗。没想到头个晚上,程诺文的信息就来了,说丁昭写的速成攻略不管用,叉烧起初还算听话,半天过去,看家里只有程诺文一个人,原形毕露,根本管不住。加上丁昭平时大包大揽,自己连叉烧出门喜欢穿哪件衣服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清楚,只好事事远程依赖丁昭。
惠芬女士看他回家也抱着手机拼命打字,关心问昭昭啊,工作这么忙吗,假期还要做事呀。
不是工作上,我找了个兼职。
噢哟,上海这么辛苦的,上班不算,还要做兼职。
妈妈心疼,多烧两道家常小菜,数日功夫把丁昭喂胖几斤。最后一天,丁昭正给叮叮车洗澡,手机哔哔作响,传来程诺文的紧急军情:速归,叉烧发疯,把家里咬得乱七八糟。
丁昭本来不想回去,转念一想,叉烧突发狗疯,程诺文肯定跟着爆炸,他要拒绝,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于是决定早一天回上海。和叮叮车告别的时候,金毛不知道主人要走,晃着脑袋以为丁昭在和他玩,最后发现丁昭上了出租车,才急了,原地直打转,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呜声。
高铁一路,丁昭都在抹眼泪,可惜悲伤没持续太久,一到家,他就被现实击倒。走前细心收拾过的客厅早已面目全非,所有软的硬的能下口的东西,全线阵亡。几个靠垫更是咬得支离破碎,棉花絮在空中随处飘舞。
要死啊,比第一次见到时还糟糕。
丁昭面色铁青,程诺文更甚——三日没见,他脸色极差,显然缺乏睡眠,见丁昭回来,疲倦地抬手一指,让他看正在沙发上狂吠的比格。
叉烧叫声高低起落,堪比宏伟交响曲,它踩在一个长条玩偶的身上,丁昭定睛看,形态诡异的玩偶上面贴了一张自己的大头照。
他回头望向程诺文,对方移开视线,别问的意思。
暂时没空和他计较,丁昭试图抓狗,但一靠近,叉烧灵活闪避,跳下沙发叫得更响,还对丁昭拼命皱鼻子,举起前腿作势要蹬他。
臭东西领地意识极强,大概嗅到自己身上有叮叮车的味道。他将猜测告诉程诺文,对方责怪地看他一眼,那你还不快去洗澡?
资本家擅长剥削,丁昭行李箱也来不及开,等冲完凉出来,叉烧闻不见多余气味,才允许他靠近。
丁昭逮住他,毫不留情,反手就是一顿揍。比格着实有些受虐倾向,被打过之后安分了,躺在他怀里眼睛一闭,开始打呼噜。
“可能是分离焦虑,”丁昭揉着叉烧在睡着时极具迷惑性的可爱脸蛋,严肃与程诺文说:“这样不行,他不肯听你的话,以后我走了怎么办?”
程诺文正在捡散落于各个角落里的狗玩具,立即问:“你要跳槽?”
“不是,当初不是说好的吗,我就在你这里借住六个月。”
上司想起租约时限,意识到给自己挖坑了。叉烧这狗样,要想在六个月内从疯批恶犬教成三好小狗,不现实。
“年底房子很难找,”程诺文摆出宽宏大量的姿态,“我可以适当延长租期,直到你教好叉烧为止。”
留人就留人,搞得像施舍一样。丁昭假装忧愁:“老是打扰你,不方便。”
“行了,有要求就提。”
“你不能涨房租。”
“好。”
“每周你单独遛三次狗。”
“尽量。”
“打扫卫生最好也——”
条件越谈越离谱,程诺文盯住他:“你别得寸进尺。”
我就说说,丁昭声音小下去。程诺文捡完玩具,指挥丁昭收拾客厅,总共扔出去两大包垃圾,房间终于恢复原样七八成。
两人干完活,不约而同倒在沙发上。丁昭后背抵上异物,扯出来一看,是那个贴着自己照片的丑玩具。
好低级的替身手段。他觉得好笑,想问程诺文怎么想出做这种事情,转头却发现,程诺文不知何时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无懈可击如程诺文,也有这种精疲力尽的时刻。丁昭肩膀沉沉,没动,暂时保持这个姿势。其实休假期间,好几次,他都想狠狠心给手机开个飞行模式,以婉拒对方的所有骚扰。
手指浮到按键上,最后还是收回去。
程诺文需要他。
哪怕只是需要他教育小狗,但被需要的感觉很好。
肩膀有点酸,他轻轻动一动,换到恰好能看见程诺文的角度。膝盖上叉烧懒洋洋翻个身,美梦正好。
悠闲短暂,很快接近年底。圣诞、新年以及即将到来的春节与情人节,全挤在一个时间段,正是各个品牌进行广告投放的最佳时机,CO2全员进入加班狂潮,恒光28层的灯光几乎通宵不灭。
佲仕也正式进入执行期,程诺文要求客户A组加快运转。事务繁多,丁昭一刻都不得清闲,除了负责佲仕的日常内容,他还需配合大头进行线上及线下活动的各项执行,每天都是高饱和状态,忙起来连饭都来不及吃。
虽然节奏加快,但丁昭经过前几个月的洗礼,办事效率已有显著提升,有时提交的工作成果连大头都惊呼,你最近吃仙丹了吗,手脚这么利索。
丁昭咬着补充营养剂说哪有,天天只睡几小时,我都想买个行军床放办公室了。
你不是家里还有小狗要照顾?
也不知道哪个大嘴巴将这件事传播出去,现在全组人都知道他有只狗要伺候,追着想看照片,他怕露馅,每次只能打哈哈应付一下。
不提了,你看。丁昭转移话题,抓一把头发给大头展示。我现在每天头发都比以前多掉两根。
才两根?大头脱掉毛线帽扔他身上,快闭嘴吧你。
两人说笑两句,开始讨论佲仕的活动落地。这次比稿下来的项目需前往多地执行,大头对完时间,将圣诞节前后两天勾出来,摇摇头,说北京那场线下自己去不了,圣诞夜那天他要提前飞去广州,有个和当地供应商的会议不能缺席。
“就我啊?北京那场活动佲仕global的大老板要来,还要接待客户呢,我一个人肯定不行。”
“没事,那几天Nate正好在北京参加创新峰会,我和他提过了,他说时间能赶上,佲仕活动会和你一起去。”
有程诺文坐镇,丁昭稍许放心,马不停蹄给行政发出差申请,让他们帮忙预定机票酒店。
行政看到同行有程诺文,来问酒店要几间。丁昭正忙着回复客户,想着程诺文受邀参加峰会肯定有专人帮忙定豪华酒店,便回复对方,一间就可以。
为了让自己睡得舒服点,他还加一句,麻烦帮我定个大床房谢谢。
出差前夕,程诺文先飞,丁昭晚两天,负责将叉烧送去宠物酒店。这次去北京,他和程诺文至少要等到圣诞之后才能回来。叉烧出生之后还没离开人这么久过,保险起见,两人都将自己的衣服以及毛巾连同叉烧喜欢的玩具一起打包,让它可以多闻到家里熟悉的气味。
上次自己休假不在三天,叉烧在家中暴走,当时还有程诺文看着,现在两个人齐齐失踪,不知道它发疯会不会把宠物酒店掀了。分别前,叉烧透过宠物酒店的玻璃窗看丁昭走远,垂着大耳朵哀嚎,让丁昭想起之前叮叮车送他的场景,于心不忍,只能祈祷一切顺利。
去北京当天,飞机误点,到达已经是晚上九点。丁昭打车去酒店,路上接到程诺文来电,说自己这边刚结束,让丁昭发酒店定位,他过去。
丁昭以为程诺文要找自己对工作,等到下车,程诺文已坐在大堂等他。
“你怎么还带行李箱啊,”丁昭疑惑问,“主办方给你换酒店了吗?”
程诺文皱眉:“峰会今天结束,谁给我换酒店?你没和行政说我们接下去几天的行程是一起的吗?”
丁昭想起自己给行政的那句大床房谢谢,眼前登时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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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泡泡:我司AD(男)和下属(男)出差share一张床惹!

丁昭趴在前台,再三恳切,请务必帮我加一间房。
酒店的前台接待素养极高,面对他时不慌不乱,先表达深深歉意,再说正值圣诞期间,客房预定全满,没有空房可供临时入住。
“一天也好!一天都不行吗?”
接待面带笑容,遗憾说不行,不过他们有需求的话,可以加张床。
丁昭头晕,想着是不是在附近再找家酒店,身后的程诺文发话了:“加床吧,快点拿好房卡上去。”
前台工作锻炼眼色,接待立即分辨出两人之中谁说话的分量更重,不等丁昭传达就着手操作,麻利送上房卡,还附赠两张餐券,对丁昭说酒店餐厅在圣诞节推出了双人套餐,入住客人可享八折优惠。
丁昭打开一看,两颗缠绵爱心,双人套餐中还夹了情侣二字,立马合上,回头只将房卡交给程诺文。
CO2的出差待遇不薄,普通员工的每日住宿预算都有800,但为了交通方便,行政给丁昭定的位置在王府井附近,加上时间特殊,预算内能订到的最好房间只是酒店的基础房型,二十多个平米,一个人住还算舒适,两个人,还加床,局促到迎面走路都要侧身谦让。
从电梯到房间,程诺文一路没和丁昭说话,看不出发火到哪个程度。丁昭进房就主动认领加床,让出1.8米大床请对方享用。
程诺文打内线让客房派人来取西装拿去干洗,笔记本一开,在书桌边开始工作。丁昭战战兢兢坐到他对面,两人挤在一张台子上办公,丁昭时不时偷看程诺文一眼,直到把上司看烦了,停下手头事情,迎上他视线。
“你到底想说什么?”
道歉的话在电梯时已经说过了,丁昭惭愧:“是我想得不够周到,应该先和你确定行程,不该想当然就让行政订酒店的,搞得让你和我挤一间房间。”
程诺文总监头衔,出差的住宿预算在2k以上,至少住个五星级,现在却要和他共享商务酒店的小房间。上司看重隐私,在家时不让他进卧室,如今倒好,两人二十四小时贴身相对,睡觉都要头顶头。
他低下头小声说:“你别生气啊。”
“我是生气,气你笨,气你粗心,还好对象是我,如果今天是给客户安排,出这种状况就麻烦了。”
“下次不会了,这几天委屈你将就一下。”
程诺文垂下眼看电脑,“也没那么委屈,CO2刚开的时候,出差为了省钱,住宿专挑廉价旅馆,现在你们的条件比我那时要好多了。”
丁昭有些吃惊,CO2福利在业内一直领跑,该给员工花的钱老总毫不吝啬,很难想象初创时居然是这番景象。
“公司以前有这么困难吗?”
“真要抱怨,可以说三天三夜。”
丁昭竖起耳朵。
“我和Beth当初离开T&H,签的竞业协议是两年不能服务同类客户,T&H那个业务量,不做类似客户,基本在广告圈就是判死刑了,为了能让公司开下去,但凡可以赚钱的项目,不管规模大小,我们都接,路演派送地推,这些我都做过。”
原来程诺文竟和自己一样,干过最底层的业务。丁昭不敢置信,他听赖茜说过,程诺文在T&H的时候也很风光,入司两年做到AM,晋升速度无人可比。
广告创业,成功固然璀璨,但背后的失败者更如细沙。第一次听闻CO2往事,丁昭震惊之余更多是好奇:T&H是国际4A,家底丰厚,属于人人羡慕的顶尖平台。程诺文要待下去,坐上AD也是迟早的事情,为什么会选择和老总急流勇退,从高峰掉落谷底重头开始?
程诺文见他表情,语气未改:“我不是说过,你看我只是表面,背后我付出过多少代价,你不知道。”
他合上笔记本,继续道:“CO2最早的办公室只有一间,和小会议室面积一样大,座位都是背靠背。那时候在延安路高架旁边,每天上班都能听见汽车声音,关窗也隔不了。前两年里,每次现金流出问题,Beth就会站在窗口喊干脆跳下去被车撞死算了,这样就不用再给谁垫付款。”
老总平日运筹帷幄,实在难以想象也有这种撒泼打滚的时刻。丁昭犹豫半晌,问:“整整两年都是这样?”
程诺文点点头,“没有别的办法,熬过竞业协议的期限之后,稍微有了点起色,后来接到佲仕,我们从最小的外包开始做起,赔钱都硬着头皮做下去,一步步做到leading agency,CO2也慢慢好起来,有了现在的规模。进恒光第一天,Beth站在窗旁边,她往下看,和我说28这个层高好,因为太高了,我们现在有那么多钱要赚,就没人舍得跳楼了。”
所有一切并非空中楼阁,丁昭以往看这些高层行走潇洒,还以为他们是凤凰命,天之骄子一路顺风顺水,未曾尝过民间疾苦,没想到是早已将最苦的东西嚼烂吞进肚子,才换来今天成就。
难怪他将佲仕看得如此重要,丁昭不由吸口气,对程诺文生出多一分敬佩。
“所以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别把时间浪费在后悔上,”程诺文敲他面前桌子,“明天和活动公司开会,要对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丁昭回过神,将文件发给他,程诺文看完后说大致没问题,后两天活动强度大,没事就早点休息。
他手没停,继续工作。丁昭磨蹭一会,问程诺文有没有什么事情自己可以帮忙。
“你保持安静就是帮忙了,”他指床,“闭嘴去睡觉。”
丁昭听话照办,他躺在那张加出的窄窄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从被中露出眼睛,程诺文还在办公。他将书桌的台灯调暗一些,也许是为了不影响丁昭入睡,也可能只是单纯不喜欢光线太亮。
还在想程诺文的事情,脑子自动在想,无法停止。程诺文在T&H是什么样?再往前呢?实习,读书,或者更年轻些的时候。
房内窗帘未遮,程诺文的背后是都市的无尽黑夜,他独坐桌前,电脑屏幕散发白光,打到他脸上,颜色冷冷,让其周身都镀上一层锐利光圈。
“那两年里你想过放弃吗?”丁昭幽幽出声,问出脑中盘旋整晚的问题。
程诺文敲键盘的动作一滞。意识到发问太唐突,丁昭缩进被子,说抱歉,是我多嘴了,你不用理我。
疲倦向他袭来,很快入眠。直到沉睡之前,程诺文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分房的尴尬很快随着飞速而来的工作被碾碎——他们睡觉的时间太少了,每天几乎都在外边跑,不停开会盯场轮轴转,程诺文更忙,还要抽时间处理A组其他业务。丁昭醒时看到让出去的那张大床,被褥极少痕迹,怀疑程诺文晚上都睡不足两个小时。
可在外,上司始终精神奕奕,不见丝毫疲态。丁昭偶尔撑不住,会议上打个呵欠,都会接到程诺文迎面而来的眼刀,提醒他注意形象。
两人这次接待global客户,多有社交饭局。为表诚意,基本挑的都是米二米三,价格贵到丁昭咋舌。他自己吃是消费不起,蹭一蹭公司报销,上了餐桌上不敢乱说乱动,全权由程诺文负责。
与某些醉心客户关系的阿康不同,无论台面上还是私底下,程诺文从不屑做溜须拍马那套,他将自己放在与客户的平等位置,即便是在饭局,聊天说笑也有分寸。
佲仕的几位高层浸润名利场多年,见多识广,米其林餐厅仿佛自家食堂,与程诺文讨论口味出品,从主厨心思聊到侍酒水平,丁昭半个字都听不懂,只能闷头将一道道菜送进嘴里。
程诺文忙着应酬,分不出闲心关注他。见丁昭坐着不说话,某位离他最近的客户秉持绅士原则,慈眉善目询问他食用感想。
丁昭对食物的评价只有好吃和不好吃,舌头打结,好不容易蹦出几个英文单词,客户立即看出他缺乏高档餐厅经验,嘴角弯一弯,不再多问。
整张桌子只有自己格格不入,丁昭大感窘迫,今天过来,他连餐巾摆膝盖都是临时偷学程诺文。桌上那么多刀刀叉叉勺勺,哪个喝汤,哪个吃甜品,他也搞不懂,做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
砍掉自己的这个角落,那边自成一个世界。也许是说到尽兴处,几位高层笑意满满,彼此举杯致意。
气氛使然,丁昭跟着举起酒杯,他想东想西,没注意,饮下时杯子一歪,剩下半杯葡萄酒全部洒在身上。
丁昭一时吓到,手不稳,酒杯落地,碎裂声异常清脆,引得众人侧目。在旁服务的侍应生看见此等重大事故,立即迎上去,轻声细语请他去洗手间处理。
第一反应是看程诺文,对方闭一闭眼,很烦恼的样子,接着头一偏,示意丁昭尽快出去弄干净。
红葡萄酒毁掉一件衬衫,幸好没有伤及外套,那件定制西服,他只有这么一件拿得出手的衣服,这几天日日穿,日日熨,要是弄脏就麻烦了。
花了很长时间,丁昭才将衬衫上的酒渍擦得淡些,不至有碍观瞻。等走回座位,桌上氛围正值高潮,程诺文更是焦点,与人推杯换盏,谈吐自如。他没注意丁昭回来,丁昭坐的那个角落无人问津,在一派热闹中显得静悄悄的。
无形的门分隔两人。门后是程诺文,游刃有余穿行其中,丁昭扬脖子扬到断,也只有看的份。那个门外的世界,他进不了。
第二天,丁昭去商场重新买了一件衬衫,打完折99,比他穿的号码小一号,但正常号码要199,贵一百块,丁昭不舍得,衣服小点没事,多穿穿就大了。
小号衬衫裹上正码外套,尚且还能佯装体面。圣诞夜,佲仕的全球执行总裁从巴黎飞来北京,参加十周年点灯仪式。他们前几天的辛苦没有白费,整场活动顺利举行,高层们相当满意,活动结束后的庆功派对上,几人对着程诺文和颜悦色,赞扬声不断。
程诺文法语流利,全程陪同国际高层,丝毫不见紧张,谈笑间,那种自信姿态已和他融为一体。丁昭跟在他身后,语言不过关,只能当个哑巴,负责端茶递水。
眼前程诺文的背影,明明只差两步距离,却像越走越远。上司的滴水不漏是多年练成,离得最近的丁昭观察时总是忍不住想,要锤炼成程诺文这样,除了所谓努力,自己还需付出什么?
他学程诺文,偶尔学到点皮毛便暗自窃喜,觉得好像是离对方更近一些。可惜他以为的那些成长,在程诺文看来,只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自己连酒店还会订错呢,吃个饭也不上台面。那日置装,他傻傻问对方从fake it到make it要多久,程诺文说二十年,或许不是一句玩笑。
走得太慢,不跑,永远都追不上。
某位大人物忽然惊呼,众人抬头望去,纷纷笑起来:原来是北京下雪了。
会场节日氛围浓郁,一众人等欢天喜地,互道圣诞快乐。丁昭一时看入迷,他停下脚步,和程诺文拉开距离,上司也没发现,注意力都在其他同行人身上。
活动结束,他也不用再与程诺文黏在一起,客户接待交给对方就好,自己该做的是撤场或者清点物料,很多杂事都在等他。
正恍惚,有个声音和他打招呼,“喔,你是CO2上次来参加柏嘉丽活动的那个阿康吧?”
丁昭回过头,来人他有印象,柏嘉丽的公关总监,克拉拉的老板,之前柏嘉丽的庆功宴上见过一面,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
“我和Nate前几天一起参加创新峰会,听说他会多留两天给佲仕办活动,正好和几个朋友在附近,顺道过来看看,原来你是佲仕组的,怪不得后来柏嘉丽活动都没见过你了。”
他上下打量丁昭,认出丁昭穿的还是上次那套定制西服,不留痕迹地笑一笑,发出邀请:“空吗?一起抽根烟?”

第33章 新秘密(3)
丁昭下意识想拒绝,一来他不抽烟,二来担心走开之后程诺文找不到自己,结果远远一望,程诺文正被一众人等包围,分身乏术。
上司本是发光源,吸引他人靠近也正常,自己消失片刻,程诺文不会注意。
拒绝的话到嘴边停住了,劝他的人笑意渐深:“刚干完活,休息一下是应该的,Nate要怪起来,就推我身上好了。”
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要程诺文点头他才能做,丁昭不再犹豫,一个好字出口。
柏嘉丽公关总监叫Paul,人过四十,保养得当。丁昭与他交换过联系方式,看对方朋友圈,非常懂得享受生活,定位经常是全球各地。递烟给丁昭时,他问丁昭多大,听过答案后,眼里微微放光,ah一声,玩味说,果然很年轻啊。
他将样式考究的名牌火机递给丁昭,香烟则从一枚经典老花银质烟盒中抽出,丁昭看不出什么牌子。以前读书时和同学聚在一起抽烟,大都是炫赫门或者黄鹤楼,也会换口味抽点外烟,他跟着融入集体,吸过那么几次,分不清个中区别。
香烟味道都怪得差不多,程诺文的也是。他抽烟不换牌子,永远是那包白壳万宝路,长情过所有炮友。有段时间CO2流行电子烟,赖茜大头他们常换烟弹口味,西瓜可乐,橘子汽水,闻着香喷喷的,丁昭问程诺文为什么不换那个抽,家里养狗,他每次抽烟都得上阳台,也挺麻烦。
程诺文说没用,电子烟力道弱,有需要的时候,还是真烟管用。
丁昭为自己点上火,想起程诺文吸烟的姿势,一套动作他看过无数次:先从盒子挤出一根,用嘴咬住,抽出来,打火机点燃,这时程诺文就会伸出他那两根堪称纤长的手指,夹住香烟,浅浅吸上一口,再吐出,变成一个烟圈。
那么不健康的行为,由程诺文来做,似乎也好看了一些。他想学,但怎么学都不伦不类,只能像和同学尝试时那样,老实吸一大口。
烟丝立即燃烧,在他口腔内横冲直撞,久违的冲击力袭来,丁昭差点当场咳嗽,喉咙费力忍住,表情却不受控制,早已皱成一团。
别急。一只手搭上他肩膀,Paul在他耳边低声道,“慢慢来。”
这副嗓音很适合劝服他人,Paul没嘲笑丁昭,反而耐心指导。香烟只在入口时辛辣,后劲柔和,越抽越顺,尼古丁通过刺激神经产生愉悦,对今天的丁昭格外起作用。
“是不是放松很多?刚才看你挺累的样子。”
等他抽完一支,Paul又打开烟盒,递去第二根。丁昭想了几秒,伸手接过。
两人边抽边聊。做公关的巧舌如簧,与丁昭这个几乎称得上是陌生人的对象交谈,话题也是一个接一个,天南海北,没有半秒冷场。
听丁昭提起这趟是第一次来北京,Paul问你去哪里玩过没有。丁昭摇头,说天天工作,今天活动结束,再过一天就要和程诺文回去,要不是圣诞节当天机票紧俏,他们原先是准备更早回上海的。
“Nate也真是的,来都来了,也不带你出去见识下,”他用开玩笑的语气道:“北京和上海不一样,好玩的地方靠找,还得有点门路才能找到。”
回忆起前几天和客户吃饭的事情,丁昭有些局促:“我都不懂,带我去太浪费了。”
“哪里浪费,你这么年轻,有大把机会,”Paul慢悠悠说,“而且做阿康多见点世面,对工作也有帮助,有些事情就得趁年轻的时候才能享受。”
丁昭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Paul很快转移话题,和他聊起佲仕,再谈到柏嘉丽上次两人见面的那场活动,一拍手,说那次丁昭给克拉拉帮忙,理应好好感谢,他却忙着其他事情,只在庆功宴和丁昭喝了一杯,不够,冷落他了。
“好久之前的事情,您太客气了。”
“不是客气,哎,你不会是觉得我年纪太大,说话有代沟,不愿意和我们这种老年人来往吧?”
丁昭连忙摆手,不是的。
“哈哈,我说笑的,但想感谢你是认真的,Nate要是不肯带你出去,我可以代劳,今晚圣诞夜,我和几个朋友在国贸有个局,你要有空,欢迎来玩。”
说完,转手就给丁昭发了地址,还说局上会有京城广告圈的大佬,丁昭来认识下没坏处,多个朋友多条路,职业发展也多点可能。
这张请帖千斤重,突如其来,丁昭没有实感,抓着头发说我待会还得去工作,晚上不一定有时间。
“人不能总在工作,娱乐也很必要,”Paul听出他的犹豫,“还是说你怕Nate不放人?”
丁昭没出声,Paul唇边浮出一抹笑容,“老板不是上帝,偶尔也可以——”
他眨一下眼,似在引诱:“骗骗他。”
陪完客户出来,程诺文第一件事是找丁昭。
客户在庆功派对上喝多,一群欧洲佬在异国过圣诞,兴致好得不行,开香槟开上瘾,喷得到处都是,连带着溅到程诺文的西装外套,碍于礼貌,他不能说什么,接连几天都陪他们吃饭喝酒,心里早烦透了,好不容易寻到借口离开,出门想叫丁昭一道回去,没想到对方居然失踪,找了半天也不见人。
换作平时,丁昭应该听话地站在门口,伸长脖子等自己。程诺文整晚社交,累得半死,此刻没见到人,心情再跌两分,正烦闷,抬眼看到丁昭从外面慢吞吞走回来。
他劈头盖脸一句责问:“你跑哪里去了?”
丁昭反应木木的,说里面闷,去外头呼吸新鲜空气。
程诺文端起严厉的架势,怪他不该擅离职守,没说两句,皱起眉:丁昭身上一股浓重烟味,离几步远都能闻到。
“你抽烟了。”
他问,用的是肯定语气,“什么时候开始抽的,我怎么不知道。”
被追问的丁昭一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低头看鞋尖,刻意避开程诺文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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