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真的,Nate,别让我恨你。”
关上门,程诺文揉太阳穴,一下下揉,相当用力。他转身,丁昭站在客厅里,捏着耳朵做出那种小孩子式的道歉姿势。
“对不起!”
程诺文沉下一张脸。他现在做什么都没欲望,说话没有,训人没有,干脆打开电脑,坐到餐桌边,点上烟开始办公。
邮件看了两封,烦躁的情绪上来。前段时间忙着处理佲仕,小会议室的百叶窗风景看得快吐了,难得工作告一段落,今晚天时地利,也有点办正经事的心情,打电话喊人过来娱乐,刚弄上,说好后半夜的丁昭突然回来,偌大一枚灯泡,刺眼无比。
该办的事没办完,反而平添一肚子火,程诺文打字力度加强,啪啪几下,听得在旁边罚站的丁昭心惊肉跳。
大概读出家里的空气,叉烧难得温驯,蹭着程诺文的腿,趴在餐桌底下。丁昭站了好一会儿,程诺文还在工作,看得出,是在拿工作宣泄,完全不理自己。
撞破上司兼房东好事,放眼古今中外,都是恨不得自挖双目的处境。丁昭不停捏手,晚上社交光顾着喝酒,胃里空荡荡的,搞得他现在特别饿,很想煮个东西吃。
程诺文抽到第三根烟,丁昭忍不住了,出声问:“我想煮点宵夜,不打扰你吧?”
上司吸烟吐烟,“你煮什么?”
前天买菜软件打折,冷冻品买二送一,丁昭囤了几包速冻食物,“小馄饨,呃,你吃吗?”
纯粹客气问问,没想到程诺文点头了。
大哥你怎么……丁昭后悔不已,早知道不问了。他从冷冻室多拿出一包小馄饨,冷水下锅,煮的时候冲点酱油做汤头,又抓了把紫菜虾皮丢进去。
端着碗走回餐桌,程诺文还在抽烟打字,丁昭坐到他对面,浅浅咳一声。
程诺文把烟掐了,拿过碗,勺子还没放进去,皱起眉,舀一调羹汤给丁昭看:“我不吃开洋。”
那你早说啊!丁昭眼前一黑,但今晚是他理亏,只能说好记住了,下次肯定不放。
程诺文抽了张纸巾,一点点将小虾米挑出来,清理干净之后才开始吃,两人一时无言,静静对坐,解决小馄饨。
汤头烫,丁昭吃得慢,程诺文却速度飞快,一勺接一勺,看上去胃口非常好。
性欲与食欲是孪生子,相辅相成。丁昭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又撞破了程诺文的秘密。
自从两人成为室友,他总在被迫发现上司的真实一面,看得越多越觉得,程诺文这人很割裂,说他严肃吧,碰上叉烧底线全无,说成熟,深柜里藏的都是玩具,有太多搞不懂的地方。
唯一理想的还是程诺文这间房,为了继续住下去,丁昭希望与程诺文达成共识,和平解决眼前问题,以减少未来的尴尬局面。
“以后要是你有……需要,可以提前告诉我。”他试探说。
程诺文抬眼看他:“我想做爱不会提前通知谁。”
丁昭一口热汤呛住,脸一红,嗫嚅道:“那,呃,那个,或者你……”
程诺文放下汤勺,“你歧视同性恋?”
哪敢!丁昭忙说,“我大学还参加过LGBT游行!”
程诺文眉毛一扬。
是支持,支持。丁昭擦擦汗,就差给程诺文高举彩虹旗。上司对丁昭做个手势,示意他收声,这时程诺文受不了他说话时的一贯作风。
“今天这件事我们都有责任,我不想再追究,但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严格遵守当初说好的三条规定。”
遵守遵守,只要别赶他出门,那三十条他都会牢牢遵守。
“还有,以后我的房间别进,东西别碰,衣服别捡,最重要一点,我不想听见公司里传出任何关于我的闲话,明白了吗?”
程诺文是在给自己画三八线。丁昭拼命点头,做出诚恳的态度,都听您的!
“给我。”
程诺文对他摊平手掌。
要什么?丁昭不理解,刚要问,下巴被人一抬,程诺文已走到他身边,手伸向他脖子。
半小时前,程诺文与帅哥亲近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丁昭不由绷紧身体。他给程诺文煮小馄饨,整整一包,三十个,还吃不饱吗?
男同性恋靠近他的经历,有过,不甚美好。丁昭紧张起来,有那么一刻,他是真的担心程诺文饥不择食。
然而程诺文只是原物收回,在解他的领带。
动作并不温柔,是想快点拿走自己的东西,用行动划清彼此距离。但解开的瞬间,手指还是蹭到丁昭,小指在他喉结轻轻刮了一下。
丁昭眼都忘记眨,看向程诺文。对方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钻出一种奇异的寂静。
但很快,领带从丁昭颈间滑下去,暂时的牵绊被程诺文收回到手上。他抱起笔记本,喊一声叉烧,让它跟自己回房间。
“吃完把碗洗了,别留过夜。”
上司对丁昭说,一如既往的命令语气。
第25章 新状态(1)
柏嘉丽活动后,赖茜申请休两天假。丁昭微信问她身体怎么样,女孩说没事了,就是宿醉还有些头疼。
他猜赖茜是想通过休假调整情绪,没再追问,只说那你好好休息。
至于克拉拉,断断续续联系过自己几次,说到要见面的话题,都被丁昭拒绝,直觉不应该和柏嘉丽的客户走得太近,他目前服务的佲仕,耕好自个儿面前的一亩三分地才妥当。
佲仕的比稿就在眼前,小组内节奏明显加快,大头整天东奔西走,程诺文也是大段时间在小会议室闭关。丁昭按习惯找他汇报工作,程诺文听完,眼皮子也不抬,只说以后能走邮件的事情,不用特意找他。
丁昭明白,程诺文一是没空,二是担心两人在办公室交际太多,有意拉开距离。去保安室看小红也没再见过他,程诺文要抽烟,现在只会去吸烟点,尽可能将和丁昭之间的联系减至最低。
两人在家中也达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经过那次挑明,只要程诺文提前将叉烧赶进客厅笼子,丁昭就看懂了,默默回房间里戴上耳机。程诺文娱乐的日子也不固定,工作日与周末都有可能,丁昭也慢慢摸到规律,如果白天程诺文被工作烦到,晚上自己戴耳机的几率就会大幅提升。
到周六,一早没见程诺文,丁昭只能独自带狗,最近叉烧已经可以接受除了坐和停以外的指令,令他备感宽慰,有种笨孩子终成才的成就感。
晚上遛狗回来,九点多,还是不见程诺文。丁昭以为他去公司加班,正准备发短信问问。程诺文倒踩点回家,不是一个人,有同伴。
不是之前哪位帅哥,但也是一位帅哥——外国人,长头发,眼睛蓝得惊心动魄,身材也好得不像话,像从哪个伸展台上跳下来。他一进来,看到坐在客厅的丁昭,开朗笑一声,回头对程诺文说了句什么。
程诺文用法语回,丁昭听不懂,也不用懂,两人很快旁若无人搂在一起,帅哥毫不避忌,吻程诺文吻得相当热情。
丁昭后来没再见过最早的那位陌生帅哥,每次程诺文带回来的对象都不太一样,但无一例外,全是长得漂亮、气质出众的类型。叉烧晃着脑袋,见他爸又带不认识的人回家,刚想叽叽歪歪,丁昭立马抱起他,往自己房间冲。
叉烧第一次进他房间,好奇地东闻闻西嗅嗅,转了两圈,嫌活动空间不大,朝丁昭叫两声,意思要出去。
“你别打扰你爸好事,否则他又要关你进笼子了。”丁昭指着它的小鼻子说。
比格天性自由,最恨笼子束缚,马上低头不叫了,丁昭喂它吃零食,小东西难得乖巧,翻个身,仰面朝天伸着小短腿动来动去。
丁昭戴上耳机,给叉烧肚皮挠痒痒。一人一狗玩了会儿,客厅传来异响,耳机隔绝不了,丁昭起初以为是程诺文和外国帅哥在干什么,摘下耳机仔细听了一阵,感觉不对劲,不止两个人的声音。
他朝叉烧做个乖乖别动的指示,房门悄悄打开一条缝,听见外面有人情绪激动,正喊这人谁啊!
声音有点熟,丁昭想起,是上次那个长相顶级的陌生帅哥。
没忍住,探头继续看,的确是那位。眼下客厅里站着三个人,不知道程诺文是不是没排好时间,两任情人撞到一起。丁昭捏着门把手,哦嚯,刺激,程诺文该去买彩票了。
外国帅哥云淡风轻,举起双手笑着做出投降的姿势,随后走去门口,程诺文拉了他一下,对方摇摇头,与程诺文用贴面吻做告别。
门开门关,陌生帅哥还在那里发作,程诺文回头,只对他说了一句:“闭嘴,Sid。”
丁昭从正面看到程诺文表情,被喊的不是他,却也心跟着狠狠一跳。他以为自己看过程诺文发火时候的样子,工作上训人的态度,早已习惯严厉的程诺文,但原来程诺文真凶起来根本不同。一点表情都没有,整张脸都是冷的,冰冰冷,仿佛不在看人,在看一件他即将扔掉的,不关心的东西。
陌生帅哥也被吓住了,嘴巴还是犟,“两个礼拜不来找我,原来是去搞鬼佬?你拿我当什么了!”
“我们有关系吗?”
“Nate!”
“我以为不给你回复,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既然你还是不懂,那我今天说清楚,Sid,我们到此为止,以后你别来找我,我也不会再联系你。”
陌生帅哥睁大眼睛,显然不信,“我等你这么久,你居然……我是垃圾吗?你说扔就扔?”
“我们开始之前我说过,上床就上床,不会有其他可能性,你现在跑来说要和我确定长期关系,不好意思,我没这个兴趣。”
帅哥的漂亮脸蛋挤成一团,再努力挤出两滴眼泪,呜呜说Nate,你不能这样,我对你,你知道,只有你不一样。
程诺文无动于衷,拿桌上抽纸递给他,“要哭出去哭。”
帅哥大怒,两手握拳开始往程诺文身上锤,“程诺文,你冷酷无情,你无理取闹! ”
“我哪里无理取闹,”程诺文避开他,“我从来没承诺过你任何事情,一次都没有。”
“你就无理取闹,你就你就! ”
对方歇斯底里,苦情剧男主上身。程诺文也不多废话,一把将人推到门外,“对,我冷酷无情,你无理取闹,我们多说一句话都不应该,走好,不再见,永远别见了。”
丁昭偷看认真,没留意叉烧,比格瞧准时机窜出去,跑到门口对着帅哥高喊两声,欢送似的。
程诺文甩上门,将叉烧抱起来,回头又见丁昭张着嘴,傻傻站在客房门口,程诺文走到他面前,“你小心下巴脱臼。”
丁昭闭上嘴,讪讪低下头,“我不是故意出来的啊,是你们声音有点大,我怕出事……”
程诺文抱着狗坐到沙发上看手机。丁昭进退都不是,只能假装勤劳去收拾垃圾。作为房客,他当然没有指摘房主私生活的资格,偶尔也得帮忙收拾程诺文一夜风流后的烂摊子。
程诺文的严谨,从工作到生活,贯穿始终。娱乐隔天,丁昭总会在客厅垃圾桶发现两盒试剂纸,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好奇拿出来看,看一眼就吓得扔回去。
HIV自检盒,今天也有,看起来是刚要开始,就被前任炮友踢上门。丁昭想到刚才场景,程诺文也是真不给对方面子,话说得那么直接,一点情分都不留。
丁昭自己恋爱经历屈指可数,又是温吞的保守发展派,不理解程诺文经常更换床伴有什么乐趣,沉迷速食关系属于不负责的一种表现,至少在他看来,程诺文实在玩得太花了点。
想是这么想,他肯定不会拿这套理论教育程诺文,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对方打扫卫生。快干完的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程诺文手一指,让他去开。
丁昭以为又有谁上来讨说法,开门时紧张得不行,结果外面站的是外卖员,见到他说先生,你点的十份儿童乐园套餐到了。
“……”
程诺文有这么饿吗?丁昭抱着三大袋快餐食品放到餐桌上,程诺文拍拍叉烧,让它自己去玩,随后起身打开外卖袋。
他咬着吸管喝甜牛奶,剩下也没再碰,纯粹是为了抽玩具。最新的童餐随赠玩具又换了一部动画片联名,还是盲盒形式。程诺文一个个拆,拆出一个,眉毛皱皱,扔到桌上再拆下一个。
拆完第九个,他停住动作,“丁昭。”
被叫到的下属立马举手,“到!”
程诺文将最后那个盒子给他,丁昭领会到他的意思,程诺文是想来借自己的小运气。
也不能拒绝,丁昭硬着头皮接过去,“你想要哪个?”
程诺文指着盒子边上的图案,这次是一个吹着喇叭的毛绒小人。
“先说好啊,我也不是次次那么欧的……”
丁昭开盒,拿出玩具的一瞬间,两人都沉默。小人吹着一柄金黄色小喇叭,紧闭双眼露出陶醉模样。
到头来该去买彩票的是自己。丁昭还愣着,程诺文从他手中拿走自己最想要的款式,再也不屑关注桌上那些前任的尸体。
“这些还要吗?”丁昭问。
“不要,扔了。”
也许只有房间那座博物馆没有的东西,才能让他青睐多一眼。丁昭看着重复的九个玩具,程诺文冷酷无情吗?冷酷无情还算轻的,他看程诺文就是小龙女,练的玉女心经断情绝爱,一颗心万年冰封,谁都打动不了。
“早上好。”
身边有人与他打招呼,丁昭捂住嘴,硬生生将哈欠咽回去,边晔正端着笑眯眯一张脸看着自己。
自从上次加了这位B组AD后,两人并无进一步联系。丁昭回一句早上好,安静站到电梯角落,祈祷能多来几个人,减少他们独处的尴尬。
可惜直到电梯关门,也未有他人帮忙。丁昭强撑嘴角,对着边晔露个笑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跟着数层数,希望电梯上升能快点。
“你最近上班都很早啊,是搬家之后离公司更近了吗”
丁昭惊讶,他搬家这件事几乎没人知道,也就和赖茜他们简单提过,具体住哪里都没透露。
“……是比之前近了点。”他回答得心虚。怪不得程诺文不肯和自己一起上班,这要是被人看见几次,不免产生怀疑。
“哦对,我刚在停车场看见Nate了,记得他是住滨江吧,过来也挺近的。”
你提他干嘛?丁昭立即警惕,边晔见他表情,笑笑,“怎么了?突然这么紧张?”
没,没。丁昭否认。今天电梯好慢!
边晔摸着下巴,“我学过一点身体语言学,人在抗拒的时候,肢体会不受控制往反方向倾斜,”他指指丁昭,“就像你现在这样。”
丁昭低头看自己,身体就差紧贴电梯门,他退一步,佯装无事发生,“我只是觉得有点闷……”
边晔懂得见好就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28层一到,他按住开门键,非常绅士做个请的动作,“你先。”
丁昭蹄子一扬,正准备窜出去,听见身后一阵低沉笑声:“我们组那个名额还缺人,你朋友要有兴趣,提早告诉我。”
坐下后,丁昭拍拍胸口,开电脑工作没几分钟,微信突然有人发来私聊,点开一看,大脑天旋地转。
Ryan:你在电梯上掉了这个。
附上图片,叉烧的磨牙棒,今早出门前丁昭还在陪比格玩,大概是忘记放回去,随手揣进兜里。
他大惊,边晔那边又一条信息:你养狗?
谢谢!我现在来拿!
丁昭回复完,小旋风般冲到B组。边晔在组内的办公位是正中心,丁昭一来,B组都察觉到有外敌靠近,交头接耳说哇A组的人来我们这边干嘛。
边晔将磨牙棒还给他,打趣问你家养的什么狗?丁昭嗯嗯啊啊,说不是我的,室友的。
室友。边晔意味深长喔一声,丁昭没敢多呆,拿了东西就跑,回A组时撞到一个人,他看都没看,先连声道歉。
“你走路看清楚再走。”
程诺文毫不客气,将丁昭拉开,眼睛往下一扫,发现他拿着叉烧的磨牙棒,脸色凝重两分。
东西收收好。他低声吩咐,丁昭点头,下次一定。
回工位仍是心有余悸,丁昭想起边晔电梯说的那番话,句句带着试探,不知道是否从哪里打听到什么消息。他打个哆嗦,要给公司里的人发现他和程诺文住一起,那后果,不堪设想。
一上午都沉浸在这种紧张氛围中,临到午饭时间,赖茜与大头在讨论吃什么,丁昭边发呆边照例通过宠物摄像头检查叉烧情况。打开看了片刻,发觉不太对劲,叉烧平时虽然不喜欢笼子,但除了呜呜两声,大部分时间还是会躺在里面睡觉或者玩玩具。
今天不一样,小狗一直在笼子里打转,时不时伴随急叫。
刚想放大屏幕仔细看,摄像头冷不防拍到一个人影,走到笼子边狠狠踹上一脚。叉烧尖叫一声,蹲进角落瑟瑟发抖。
丁昭后背都是冷汗,顾不上赖茜他们喊自己,门也没敲直冲进小会议室,举起手机对程诺文说:“家里进人了!”
程诺文对他的不请自来很不满,起身重重关上门,但等看清他手机里的摄像头画面,脸色一变,立即拎上外套说我现在回去。
丁昭跟在后面,程诺文本来不想他一道,不过丁昭坚持,他担心叉烧有事,总要回去看看。程诺文看他一眼,没再多说,带他同去车库取车。
路上程诺文开得飞快,几个信号灯都是擦着黄灯过去,心急都写在脸上。
丁昭兜里还有叉烧的磨牙棒,他握在手里,这么多天下来,说和这只大耳朵臭驴没感情是假的,很多个无聊夜晚,都是叉烧陪在他旁边,要是小狗真出什么事情——
不会有事的,他握紧手,没事的。
他喃喃自语,好像说出来可以安慰到自己,程诺文听见了,偏过头很快地瞥他一眼,随后收回目光。
一路飞驰,到小区楼下,程诺文电梯都等不及坐,长腿一迈,直接走消防楼梯上去。两人跑上六层,推开消防通道门,丁昭彻底傻眼,他没想到会是这个场面:程诺文家门口被人泼了红漆,遍地淋漓,仿佛命案现场。
谁啊这是,窃财还带索命。油漆味闻着熏人,丁昭只能捏着鼻子。程诺文家用的指纹锁,眼下屋门大开,不是被撬,看来是熟人作案。
程诺文心里先一步有了答案,他眉头紧皱,推门进去,客厅厨房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叉烧本来缩在笼子一角,见到他俩回来,立即焦虑地扒笼子,呜噫呜噫低声叫。
丁昭赶紧将它放出来,全身上下检查一遍,松口气,还好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
“宝宝。”程诺文在后面喊一声,比格垂下小脑袋,三步并两步,跑进他爸怀里,在程诺文脖子边上钻来钻去,一双大眼睛格外委屈。
没事,不怕了。程诺文用抱小孩姿势一手托着叉烧,一手拍拍它后背。他也是提心吊胆一路,现在看到小狗没事才安心,不断轻声哄叉烧。
丁昭不打扰他们父慈子孝,站起来检查家中其他地方。万幸,他和程诺文的房间走前都锁上了,闯空门的进不去,除了门把手的地方被划了几道之外,并未遭受荼毒。
走回餐桌,有张纸条被一柄水果刀钉在桌上,丁昭一看落款人,也明白了。那位陌生帅哥倒是坦荡,入侵报复还留下大名,生怕程诺文不知道一样。
地上全是被摔碎的玻璃杯碎片,丁昭担心叉烧踩到,默默收拾。程诺文还忙着安抚小狗,在身后指挥他:“Sid肯定偷偷把指纹输进电子锁了,待会你重置一下,把他删了。”
丁昭扫得心烦意乱,没忍住,回嘴说:“要不是你去找他,他也不会来纠缠你。”
程诺文抱着叉烧走到他跟前,面色一沉:“你再说一遍?”
第27章 新状态(3)
对上程诺文这张脸,丁昭刚涨两分的火气又灭回去,咕哝两句,听不清在讲什么。他住进这里享受低廉租金,不就代表要接受与程诺文同居所带来的所有影响?
从半夜裸男到入室跟踪狂,无论好坏必须照单全收。他看到叉烧还蜷缩着躺在程诺文怀里,不禁心软,“你家还有小狗呢,万一那人真对它——”
没往下说,连假设都不敢想。叮叮车三岁的时候,碰上路边有人故意投毒,叮叮车舔了一口差点没嗝屁,还好剂量小,去宠物医院抢救回来。丁昭那时候才读高中,又气又急,恨不得掘地三尺将投毒的神经病找出来和对方拼命。
这桩往事他记忆忧新,时不时想起,还会感到后怕,于是认真建议程诺文:“今天运气好,没什么大碍,但你的生活方式会影响到小狗,如果你处理得不好,说不定还会有下一次,狗狗的生命有时很脆弱的,尤其叉烧还这么小,你既然疼它,总归不想见到再有类似意外发生在它身上吧。”
比格似乎心有灵犀,等丁昭说完,潮湿的鼻尖拱一拱程诺文下巴,仰头看着他:嗯嗯,听听。
小狗的撒娇百试百灵,程诺文神色有所缓和,他抱紧叉烧,“我知道了。”
看来要想向程诺文进谏,必须写一篇以狗为主题的小论文才管用。丁昭扫干净所有碎片,扎紧垃圾袋,问程诺文今天的事情要不要报警备个案。
程诺文想了想,摇头,说报警只会加重那人的报复欲,他了解Sid,众星捧月被宠坏了,脾气差,禁不住一点打击,跑来家里闹,无非是被自己拒绝咽不下那口气,今天过后,他会找对方好好谈一次。
你最好是。丁昭腹诽,他不想过段时间一上楼再见凶案现场。
感觉出他的质疑,程诺文扬眉:“我不会让别人收拾我的烂摊子,有什么问题我会自己解决。”
懂,懂,丁昭赶快给程诺文铺上台阶,您能力出众,这些小事,我当然相信您可以处理妥当。
程诺文踩完,转头又去哄叉烧,和狗黏黏糊糊说什么今天是爸爸不好,不会有下次了,blablabla。得势的比格立即舌头一甩,热情开舔,程诺文也任它放肆,愈演愈烈。
你恢复挺快啊,刚还一幅病恹恹的样子。丁昭眯起眼,和叉烧视线对上。小狗移开,放空:凶凶!还是爸爸好。
陌生帅哥虽然发疯,但也仅限摔摔东西,最吓人还属门口那团红漆。两人(丁昭)忙里忙外,将一团乱的房间整理好,程诺文打电话找物业,请了个涂漆师傅上门整修走道,看时间还要等一会,便让丁昭先回公司。
他叮嘱:“回去补个外出申请的邮件,就说我们临时有个行业讲座要参加。”
出公司的时候他们走得太急,旁人也许会起疑心,丁昭点点头,眼一撇,发现桌上那张用小刀钉住的纸条居然被他们遗忘,试着拔一下,陌生帅哥力气不小,一刀下去,居然钉得那么深。
他再用力,将小刀取下,纸条在署名之外,还有程诺文的名字,小刀钉的位置是诺字的中心点。
Nate,别让我恨你。
那天帅哥的发言印象还很清晰,现在看,大概是真的怨怼程诺文。丁昭正感慨,两根长手指从身后抽走他手上的纸条,转身就扔进垃圾桶。
就是这种无情瞬间,才会引发今天这种情况。丁昭脑子打结,一时嘴巴欠:“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呃,把无处发泄的精力花在,比如,遛狗上?”
程诺文还抱着叉烧,用看呆子的目光对上他:“你管我?”
“建议嘛,自古明君都该积极纳谏的。”你刚才就听了。
程诺文扫他一眼:“你平时从来不出去玩,也没约会,我认为你无处发泄的精力比我多。”
“我?我每天上班做事下班带狗,还要,”丁昭把伺候你三个字咽回去,“就这些,已经够忙的了,哪有多余精力啊。”
“这只能说明你不会合理运用时间。”
怎么变成我的批斗大会了?丁昭闷闷说:“两个人在一起,要花很多时间相互了解,再慢慢发展,我暂时没这个空闲,也不想耽误别人。”
“你从来没试过ons,是吧?”程诺文突然问。
丁昭掉开视线,也不是很想和你讨论这个。
歪头观察他表情,程诺文用上肯定语气:“我猜对了。”
“我是没有,一夜情或许很刺激,但长久稳定的亲密关系才能给我带来,”丁昭斟酌用词,“精神上的满足。”
精神满足。程诺文重复一遍,他念这四个字时十分之漫不经心,随后揉一揉叉烧,慢条斯理说:“长期关系走到最后,只会带来无休止的争吵、怨恨,以及撕破脸之后的两看两相厌,人到了那个阶段,会给彼此看到很丑陋的东西。”
语调如此冷静,仿佛在说一个他拆解过无数次的公式,听得丁昭一怔,脱口而出:“你对于爱情的看法好悲观。”
“你乐观?”程诺文嘴角带点嘲讽,“做广告的,情人节520那套话术你也信?爱情是人的幻想,务实的人不喜欢幻想,我只喜欢看得见的东西。”
“抽盲盒还相当于赌博呢,你还抽?”
没想到丁昭反击,程诺文表情精彩:“我花我自己的钱。”
“那我也有我自己的乐观。”
丁昭那张脸是呆,偶尔仔细看,却有股真诚在里面。程诺文深谙及时止损的道理,再争下去没胜算,他也没有说服丁昭的意思,干脆不讲了,挥挥手,让丁昭别多留,赶快回办公室。
叉烧长长呜一声,挂在程诺文身上眼巴巴看着丁昭。
你想干什么?程诺文问儿子,比格接着短促叫两声。
“……他好像是要你抱。”
小东西还挺有良心,知道谁疼它。丁昭心像春水化开,从程诺文手里接过小狗。叉烧依偎到他怀中,温存没一会,就跳下去,啊呜一口叼住他裤子口袋。
丁昭这才记起,叉烧的磨牙棒还在自己兜里。
感动瞬间烟消云散,丁姓教官只想加重日后的训练课程,他无奈,任由叉烧从口袋里刨出磨牙棒,津津有味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