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嘉乐,几天没见面,怎么又长高了。”
“没有吧。”
徐嘉乐捧着无花果干,往嘴里塞了一个,他一边咀嚼,一边对着丁娇笑。
丁邱闻说:“他现在十四五岁,肯定是一直在长高啊,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们嘉乐,哪里长得都好,”丁娇还摸了摸徐嘉乐的脸颊,弄得他有些害羞,她说,“这么帅气,以后肯定要找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
“妈,你别操心人家找谁了,”丁邱闻拽着徐嘉乐去卧室,他说,“都弄得他不好意思了。”
“丁邱闻,那你跟嘉乐玩,我出去一下。”
丁娇收拾得很麻利,不一会儿,她就换好了出门要穿的裙子,她涂上了口红,化好了妆,在洗手间里照镜子,高声地喊:“丁邱闻,你过来。”
“又怎么了?”
“你给嘉乐拿吃的啊,冰箱里还有饮料,”丁娇喷上香水,从茶几下拿了一包香烟,放进手提包里,她说,“我走了,你们好好玩,明天就上学了。”
“你早点儿回来啊。”
实际上,丁邱闻的嘱咐是心不在焉的,他并不纠结于丁娇几点回家,他在意的是:新学期了,闫亚杰到底会不会还缠着徐嘉乐不放。
丁邱闻深吸几口气,连他自己也纳闷,徐嘉乐初三了、不小了,他交女朋友并没有什么不可接受的;然而,丁邱闻像是沾染上什么诡异的洁癖,他看不得徐嘉乐和女孩们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他极力地隐藏着这种情绪,接着,隐藏使他变得更加偏执,他曾经以为他是在嫉妒徐嘉乐。
“嘉乐,你最近……有没有见闫亚杰?”
徐嘉乐坐在丁邱闻的书桌前摇头,然后笑,说:“你怎么……忽然想起她了?”
“明天就开学了,你以前不喜欢他,现在……喜不喜欢?”
摆弄着电视机的丁邱闻微微转身,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额头、太阳穴,乃至脊背都是冷的。
TBC.
开学了,徐嘉乐升初三,丁邱闻升高一。
秋意猛地来,一场雨之后,热季只剩下了尾巴,风和太阳共同晾晒着草的躯干、树的叶子。
自从两个星期之前徐嘉乐透露了心事,丁邱闻奇怪的“洁癖”就长效地发作着,一刻也不见缓解,他面对面地和他说话,却不能做到像以前那样靠近他,他带着满心的纠结,看向徐嘉乐的眼睛,问他:“你不打算坦白?”
他们原本在聊着篮球比赛的话题,所以,徐嘉乐很明显地愣住了,他嚼着泡泡糖,将脚下的每一步迈得很短,问:“坦白什么?”
“向你喜欢的人坦白啊。”
丁邱闻走在徐嘉乐的侧后方,他病发,却没有人和他感同身受,而当事人徐嘉乐转过了身,淡然地看向他一眼,说:“坦白了也没有什么结果,我……需要一个时机。”
不知道是成长了才拥有爱情,还是爱情使人成长,丁邱闻在这时候猛然而直观地感受到了徐嘉乐的变化,他变得沉稳,不再有以前聊起这些时候的惊慌羞怯。丁邱闻盯着他因为嚼泡泡糖而鼓动的腮,又看向他没有波澜的眼睛,说:“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你喜欢谁?”
“哥,现在不行。”
徐嘉乐没有发作没有休止的“洁癖”,他走过来,主动地揽住了丁邱闻的肩膀,他变得更有磁性的声音响在丁邱闻耳朵的近处,说:“要是能说了,我一定会跟你说的。”
丁邱闻额前飘荡着柔顺清香的发丝,他一转头,呼吸要和徐嘉乐的呼吸撞上了,他被揽着肩膀,心里的不自在多于身体的不自在,撇了撇嘴,说:“好吧。”
“你等一下,别动——”
上午下雨,下午天晴,久违的橘红色夕阳从徐嘉乐的眉骨下滑,像是带着色彩的透明水液,弄得脸上是,肩膀上也是;徐嘉乐停住了脚步,他让丁邱闻也停住,他抬起手,从他的耳廓上拿下了一团浅黄色的绒毛。
丁邱闻在问:“怎么了?要干什么?”
“哥,你看,”徐嘉乐将绒毛递到丁邱闻的眼前,说,“刚才在你耳朵上。”
“操场上有只猫,我摸它来着。”
丁邱闻握住了徐嘉乐拿着绒毛的那只手,他冲着他微笑,尽力地使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他还是不能将徐嘉乐心有所属的事实全盘接受,他觉得最主要的是不能够接受徐嘉乐从孩子变成大人。
绒毛离开了徐嘉乐的手指,从空气的一处滚向另外一处,徐嘉乐将汗津津的手收了回来,手指上还保留着丁邱闻手上的体温。
徐嘉乐的视线继续追随那一团绒毛,直至它在夕阳光晕中蓦然飞远,徐嘉乐的表面上很平静,内心却满含着持续的惊愕、茫然、诧异;他埋怨自己太冲动——将喜欢上一个人的秘密告诉了丁邱闻。
喜欢其实很易得,爱情那样的喜欢却需要机遇,爱更难得,凭空出现的爱像是盛夏午后的雷暴。
“你上楼吧。”
到了丁娇宿舍的楼下,徐嘉乐说。
天已经快要黑了,书包里的功课还没有做完,丁邱闻问:“你真的不上去?”
“不。”
“那为什么要跟我回来?”
“多走几步路,多说点儿话呗。”
丁邱闻告诉徐嘉乐,路上要注意安全。
夜幕降临,从这一片宿舍区走向大路,再往家的方向走去,徐嘉乐和路上的每一位行人都不一样,他们没有心事,而他有心事;即使他们都有心事,那也比不上他的心事沉重。
回到家了,韦舒霞在楼下等徐嘉乐回来,他摸着他汗津津的额头,说:“又跟邱闻去玩儿了?都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吧,给你留饭了。”
“下次不会这么晚了。”徐嘉乐说。
“怎么不笑,心情不好啊?”
“没有,”徐嘉乐很抗拒韦舒霞这样的询问,他的胳膊上搭着外套,一步一步慢悠悠地上楼,说,“我平时一直都是这样的。”
韦舒霞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她就是这样的,总用她的温柔去接纳一切,哪怕能力不足,也要试着去化解一切,她将手放在徐嘉乐有凸起骨节的脖颈上,说:“走吧,上楼,菜还在锅里,还是热的。”
路灯的光照在丁娇的脸上,丁娇一只手扶着小皮包的肩带,一只手接过了徐鹏递来的东西,是一只很大的袋子,她站在花坛旁边对他微笑,说:“徐鹏,说实话,真的要不了这么多。”
“没事儿,拿去用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多少钱?我把钱给你吧,”丁娇把袋子放在了地上,她打开皮包,从包里拿出皮夹子,说,“次次都这么麻烦你,我心里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不要钱,真的,我朋友就是卖这东西的,就是你要得不多,要是你要一麻袋,我能给你拉来一车。”
徐鹏话音还没落下,丁娇就从皮夹里拿出了五十元钱,她把钱往他的上衣口袋里塞,说:“拿着吧,以后用的话,我还找你。”
灯光和月光杂糅,在这个戈壁油城寂静的夜里,宿舍楼下的两个人因为钞票和人情推搡,后来,钱进了徐鹏的衣兜,徐鹏下意识地将丁娇细嫩的手指抓住了,又很快松开。
他无奈地笑,说:“说了,真的不要。”
“要吧,装兜里。”
丁娇笑得美丽,她一抿红唇,眼中流露着上完一整天班之后的疲倦,她拎起袋子就往楼上走,还问:“上去坐坐吗?”
徐鹏愣了一下,说:“噢……不了,你快上去了,我也要回家了。”
徐鹏转身走了,丁娇在一楼的走廊里撞见了丁邱闻,她问他去哪儿,他反问:“刚才是你跟徐叔叔在楼下?”
“嗯。”
“你们在说什么?”
“我让他帮我弄点儿艾草,我改天搓艾条,灸一灸肚子,”丁娇把那一大袋艾草塞进了丁邱闻的手中,她一边上楼一边从包里找钥匙,说,“你感冒了老是打喷嚏,我也能给你灸灸鼻子。”
“你又不是大夫。”丁邱闻说。
手上沉甸甸的袋子散发出浓郁的气味,丁邱闻一边走一边说话,跟在丁娇的身后进了门,他装作自然,又略有一些惊异,说:“你怎么……和徐叔叔关系这么好了?”
TBC.
第61章 迟迟蒸发-01
一阵的迟疑,丁娇将钥匙扔在了鞋柜上,她说:“徐鹏他……是个很好的人,那天晚上你生病幸亏他愿意帮我。
她说得真挚,先是低头沉思,后来,转过身去看着站在身后的丁邱闻,丁邱闻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径直地走往客厅里,把手上满满一袋艾草放在了茶几上。
他问:“你给徐叔叔送领带了?”
“你怎么知道的?”
“嘉乐告诉我的。”
“他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徐叔叔告诉他的啊,”丁邱闻十分想要猜得透丁娇,对于她和徐鹏之间,他没有任何的了解,只有好奇,他说,“应该是徐叔叔告诉了阿姨,嘉乐听见了。”
实际上话题还没有深入,空气却有了凝结的趋势,丁娇掩藏着忽如其来的心慌,在丁邱闻猜测她的时候猜测着丁邱闻。丁邱闻不再是一个小的孩子了,他长得比丁娇高,比她的肩膀宽,他的眼神平静似水,却令她不由自主地屏息。
她深呼吸着,看着他,说:“他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当然要送礼物,好好地谢谢他。”
“嗯。”
话题在丁邱闻轻声的回应里终止了,他躺在了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他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作业本,打算一边看电视一边做功课。
“作业还没有写完吗?”换完鞋的丁娇走了过来,问道。
“马上就完了,本来也没有多少。”
坐在了丁邱闻的旁边,丁娇问:“高中了,作业还不多吗?”
丁邱闻说:“我在学校会写,要是实在写不完,就能写多少是多少。”
“对了,”丁邱闻想起了什么,他把作业本放在腿上,转过脸看向丁娇,说,“我昨天遇到薛继杰了,学校旁边那个工地,他在跟别人说话,他也看见我了。”
“然后呢?”丁娇猛地攥紧了手,眉头也轻蹙起来。
“然后……他朝着我走过来,喊我的名字,我问他有什么事,他问你最近好不好,我说挺好的,”丁邱闻在回忆昨天傍晚的情景,他需要以更为缓和的语气讲述出来,不想显得慌张无措,他说,“他问我是不是上高一了,我没有回答,他说有时间了要你带着我和他吃饭。”
丁娇倚在了沙发一侧,她轻笑,说:“他都当爸爸了,还是不安分。”
丁邱闻睁圆了眼睛,或许是为这个消息诧异,或许是为丁娇悉知薛继杰的近况诧异。
“要是再遇到他,你就不要理,知道吗?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在大街上呢,他还没那么大的胆子。”丁娇又说。
丁娇站起来,剥落外衣,只留下一件白色的紧身背心,她最近变得更加瘦了,挽起头发时,凸起的肩胛骨投下了弧形的影子,丁邱闻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的声音调得高了。
他把没写完的作业合上,脑子里想的是徐鹏以及薛继杰,从前,丁邱闻从来没有将这两个人相提并论过。
徐嘉乐看过张耀东家抽屉里有裸露人体的画册,也看过同学家里挂羊头卖狗肉的VCD光盘,他清楚地记得模糊画质下一望无际的田野,以及飞驰在轨道上的火车,却无法具体细致地去回忆火车里热吻的男女。
入秋了却觉得热,徐嘉乐在黑夜里掀开了被子,翘着脚躺在床上,他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这座楼里的大人按时上班,孩子按时上学,所以,几乎每个人都有着健康规律的作息。
徐嘉乐坐了起来,打开放在床头的手电筒。
他拿出了丁邱闻的随身听,戴上耳机,听丁邱闻喜欢的那些歌,耳机里响起一首王菲,接着又是一首王菲……他用他的见识去猜想——或许,她是个有些颓废也有些清高的人,再加一些成熟、一些稚嫩。
徐嘉乐至今没有痴迷于王菲,他仍旧不能理解丁邱闻对于她的狂热,却将那首《约定》播放了好几遍,反复地品味着“就算你壮阔胸膛,不敌天气,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
一开始,是清晰的和旋与女声,到了后来,徐嘉乐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女声就被记忆中丁邱闻的少年嗓替换,徐嘉乐仿佛回到在自行车上迎着风的某一天。
眼前的画面跳转,恍惚之中,他持续地回忆起他和丁邱闻一起经历的每一刻。
徐嘉乐猛地睁开眼睛,猛地吸气,又缓缓吐息。
遏止情愫实在是困难,可是在这得以实现之前,徐嘉乐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没有做好。他想去了解对同性的爱是何种令人绝望的病症,他想知道什么样的行动能救他于水火之中,他想有一次完全能够信任的倾诉……
他只能确定,最初的单恋在这个年纪降临,对谁来说都不算是早。
徐嘉乐扯掉了耳机,上一句歌词是——“剪影的你轮廓太好看,凝住眼泪才敢细看”。
某个傍晚回家的路上,丁邱闻冒然问他:“你不打算坦白?”
“坦白什么?”
“向你喜欢的人坦白啊。”
徐嘉乐的侧后方响着丁邱闻的声音,因为紧张,徐嘉乐错觉得后背要被虚无的汗水浸透了,他压抑着要做出夸张的表情的嘴角,转过身,看向丁邱闻在夕阳下的脸。
风刮着他的头发,送来一阵阵柔和清爽的香气。
徐嘉乐说心里话:“坦白了也没有什么结果,我……需要一个时机。”
原本是个羞怯内敛的男孩子的徐嘉乐,在这时候忽然显示出无限的淡然和英勇,他缓慢地咀嚼着泡泡糖,大部分的思绪用来肖想着丁邱闻的一切,并且倾听他的问题。
丁邱闻问:“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你喜欢谁?”
徐嘉乐说:“哥,现在不行。”
徐嘉乐下定了决心,他几乎像每个溺死在暧昧中的男孩子一样,主动地靠近对方,揽住了对方的肩膀,他终于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心动。
心动不尽是甜,而是会疼痛的、会酸楚的。
他告诉他:“要是能说了,我一定会跟你说的。”
丁邱闻转过头的一瞬间,两个人的视线相遇,徐嘉乐记起热天红着脸偷看的那一部影片,有人类躯体、火车鸣笛,有汗水以及交缠的唇舌。
徐嘉乐没有在想过去和未来,只是这个瞬间的幸福,已经足够他享用很久很久了。
TBC.
第62章 迟迟蒸发-02
细雨停了,还来不及将城市浸润透彻,阴天的云没有边际,只是厚重的一整块,像是将随时压下来;丁邱闻从菜摊老板的手中接过了红色塑料袋,里边是一斤青豆角。
再向前走,看到了水果摊前颜色鲜艳的草莓,还有红到发黑的大樱桃,西瓜切开一个,半个放在摊前,半个已经进了袋子,正在上称,即将进入某一位顾客的手里。
丁邱闻展开了湿冷的手心,换了一只手拎着菜,他问:“老板,草莓多少钱一斤?”
“散称的还是盒装的?”
“散称的。”
“散称的三十,盒装的一盒八十,”水果摊女老板很会做生意,她扯下一个塑料袋,热情地说,“散的可以尝,要的话给你装点儿。”
丁邱闻思索再三,他从旧外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零钱,又掏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他将一百元递上去,轻声说:“八十的要一盒吧,你给我挑个好的。”
老板说:“这都很好,放心吧帅哥……”
找来了二十元现金,丁邱闻将它和其他的零钱放在一起了,他拎着八十元一盒的、颜色很红的草莓,离开水果摊继续朝前走,他又去鱼摊前,买了一条鲳鱼,以及一兜活蹦乱跳的虾。
他站在菜市场的雨棚下给徐嘉乐发消息,说:我买好菜了,你接了孩子就快点儿回来。
徐嘉乐暂且没有回复,丁邱闻从菜市场出去,又进了一家蛋糕店,拎着很多只塑料袋的他站在进门处,问店员:“你好,我想买点蛋糕,小朋友喜欢吃哪一种?上幼儿园的小朋友。”
丁邱闻像是在准备一次隆重的宴会,在经济允许的基础上,他对一切购入的东西精益求精,草莓要买最大最甜的那一种,虾要买最贵的,连蛋糕也要苛刻地寻找到可能适合的口味。
然而,他实际上并不了解小考拉,他只与他见过两面,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他以徐嘉乐挚友的身份自居,所以要有一次算得上体面的招待,他正与爱情剥离,已经快要失去呼吸,所以,对一切事情都兴致缺缺。
丁邱闻是步行着走回家的,进了门,他脱外衣,绑上围裙就钻进了厨房里,蒸鱼上锅,鲜虾用来白灼,调了一种辣的蘸料、一种不辣的蘸料……
当锅里的蒸汽冒出来,快将丁邱闻包围的时候,徐嘉乐回来了。
小考拉怯怯地站在门边上,他看着走过来的丁邱闻,又向后退了半步。
“徐睿杰,”徐嘉乐一边脱外衣,一边将他推出去半米,说,“快问叔叔好啊,然后自己脱衣服换鞋子。”
“叔叔好。”
小考拉慢慢地拉开了自己的拉链,他眨着眼睛,神色终于放松了一些。
“考拉,你好,”丁邱闻对他微笑,在片刻的无措之后蹲了下来,说,“来,我帮你脱吧,给你买了蛋糕和草莓,听你爸爸说,你喜欢吃甜的。”
徐嘉乐打开了室内的灯,他穿着薄毛衫站在客厅里,将茶几上摆放着的水果、零食一一扫视,他说:“哥,你买这么多吃的干嘛?”
“给孩子买的。”
丁邱闻把换完鞋的小考拉抱了起来,没有感受到小家伙的抗拒,他于是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想刻意地展现虚假的亲密,只是,他很怕徐嘉乐误会他对孩子是冷漠的。
“他吃不了这么多,”徐嘉乐撇了撇嘴,说,“这么大的草莓,你都没给我买过……还买这种牛肉干,一口就得好几块钱了吧?”
丁邱闻拿起一颗草莓,塞进了小考拉手里,他把孩子放在沙发上,说:“你也吃啊,又不是不许你吃。”
小考拉盯着两个大人看,啃了一大口草莓。
徐嘉乐是惊讶的,他原本已经想好了要回来叫外卖,最近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好,在工作忙碌的情况下,吃得十分凑合,他没想到丁邱闻不但做了饭,还打扫了屋子,并且准备了很多零食。
丁邱闻问:“考拉看动画片吗?叔叔找动画片给你看,好不好?”
“我看动画片。”
这里曾经是小考拉熟悉的家,所以他并不十分拘谨,在短暂的观望之后就自己跳下沙发,去开电视了,丁邱闻站在一旁,把视线移动到徐嘉乐的身上,说:“你看着孩子吧,我去炒菜了。”
“少做点儿。”徐嘉乐说。
“没有多少,就随便地吃吃,都已经准备好了。”
丁邱闻转过身去,留下他有些瘦的背影,他去了厨房里,要开火炒菜,所以,特地关上了门。
“要帮忙吗?”
徐嘉乐询问的声音响起来第三次,丁邱闻终于关掉了聒噪的油烟机,他捧着盛出来的菜,转过身,说:“你去陪考拉吧,他一个人在外边,万一有危险。”
“不怕,”徐嘉乐说,“他都上学了,能自己保护自己。”
“怪不得小宋对你不放心。”
“你什么意思?”
丁邱闻把菜递给了徐嘉乐,示意他端出去,说,“我看你对孩子就挺不耐烦的,你要温柔点儿。”
徐嘉乐接过盘子,说:“你又没有孩子,这么有经验?”
“这些道理是个人都懂。”
自从有了那次醉后的交谈,丁邱闻的情绪里全都是浓郁的绝望,他不得不总是鼓励自己心平气和地与徐嘉乐交流,在继续着平淡生活的同时,思考接下去的出路。
徐嘉乐没再说话,他把菜端去了餐桌上,没过几秒钟,又进来了。
他说:“要不你歇一歇,我来炒吧。”
“我不需要歇,”丁邱闻再次打开了油烟机,他往锅里倒油,举着锅铲,推了推徐嘉乐的胳膊,示意他出去,结果,徐嘉乐说:“你对我温柔点儿。”
“出去,待会儿再聊,现在说话听不见。”
丁邱闻转过身去,背对着徐嘉乐,把葱姜倒进了油锅里。
后来,再倒入生肉片,高温使得肉片迅速地变成了淡颜色,加各种的调味料……丁邱闻转身去找盘子的时候,他看到徐嘉乐仍旧站在他的身后,徐嘉乐忽然走近了他,从正面拥抱他。
围裙上的油渍尽数蹭在了徐嘉乐的衣服上。
徐嘉乐猛然捧起了丁邱闻的脸,打算接吻,丁邱闻果断地挣扎着,他一把推开他,在油烟机的嗡鸣声里,丁邱闻给了自己一巴掌。
接下去,是第二巴掌、第三巴掌……
“够了吗?”丁邱闻的脸颊充血肿胀,他注视着徐嘉乐的眼睛,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徐嘉乐,我喜欢你,爱你,想和你过完一辈子,可是你不愿意,这些话我以前不敢说,因为我知道说出来也没用,你有你的想法,你说我们不可能,现在我已经接受了,我打算计划接下来没有你的生活了,你又要这样。”
眼泪滚落下去,随即,被丁邱闻倔强地擦掉,他取了盘子,从锅里盛菜,手却颤抖到什么都拿不稳。
TBC.
第63章 迟迟蒸发-03
“考拉,吃个虾吧,”丁邱闻从厨房回到了餐桌旁边,他把练习筷递给小考拉,说,“等一下,叔叔给你剥开。”
“你快吃吧,他自己可以弄,”徐嘉乐扒了一口米饭,他将一块肉夹进丁邱闻的碗里,他说,“都上幼儿园了,这点小事。”
丁邱闻说:“别给我夹菜。”
他的眼底还残留着哭过的红色,他坐下了,剥开一只虾,放进小考拉的碗里,小考拉说:“谢谢。”
“不客气。”丁邱闻微笑。
“叔叔,我还想吃一个。”
“好,等一下,我给你剥开,”丁邱闻从容不迫,也不忙着自己吃饭,他继续剥虾、蘸料,看着小考拉,说,“喜欢什么就跟我说,我帮你夹。”
徐嘉乐瞪了小考拉一眼,正巧被丁邱闻看见,他听到他对孩子说:“徐睿杰,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老师怎么教你的?”
“徐嘉乐,我发现你这人……你拿孩子撒什么气啊,”丁邱闻瞥了他一眼,用手掌向上推着快要掉下来的袖口,继续做着手上的事,语气并不激烈,很轻地说,“好不容易把他接过来一趟,说点儿好听的,嗯?”
桌子上的几道菜全都是丁邱闻的手艺,从厨房里端出来没有多久,还是很热的,丁邱闻再次站了起来,去茶几上找到盒装湿纸巾,抽了一张出来擦手。这时候,他没有穿着围裙,薄瘦的身体支撑起春天应季的卫衣。
外边的天色变暗,时间从黄昏到了夜晚。
“我不说了,”握着筷子的徐嘉乐小心翼翼,他放低了音调,放缓了语速,注视着并不看向他的丁邱闻,说,“你也吃点儿饭吧,不然要凉了。”
“我在吃。”
丁邱闻拔掉了第三只虾的虾头,他嗅着白灼虾特有的腥气,把放了辣椒的那一碗蘸料挪到了自己面前。
丁邱闻张开嘴,把虾肉吃进了嘴里。
徐嘉乐当然看得出丁邱闻已经生气了,徐嘉乐偏偏是那一种不擅长表达的男人,认错他倒是很在行,但现在很不是时候,他只得尽力地示弱,把盛虾的碟子挪过来,说:“我来吧,你吃。”
“考拉,鱼吃吗?”丁邱闻立即对着小家伙换了一张笑脸。
“吃。”
小考拉的筷子用得熟练,从他的身上,丁邱闻几乎能了解到宋昕榕有什么样的性格。丁邱闻夹了一块鱼肉,认真地检查过了,确定没有刺,才放进小考拉的碗里,他说:“好好吃饭就是好孩子,等吃完了饭,咱们去楼下走一走,叔叔给你买个糖葫芦。”
“谢谢。”
小考拉眯起眼睛笑,几分像徐嘉乐。
徐嘉乐在认真地剥虾,同时,他也在探听着丁邱闻和小考拉的谈话,他将虾肉放进丁邱闻的碗里,丁邱闻愣了一下,说:“我说了,不用给我。”
“吃吧,不说了。”
“爸爸,”小考拉忽然看向了徐嘉乐,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对他撒着娇,说,“我今天晚上跟你睡。”
“可以,没问题,快吃吧。”徐嘉乐心神不宁,几乎是敷衍地点头。
小考拉问:“那叔叔和谁一起睡?”
徐嘉乐的反应不是推脱亦或是搪塞,他猛地抬起眼睛,正遇上了丁邱闻冷冰冰的视线,徐嘉乐刻意地噤声,似乎是用眼神向丁邱闻寻求答案。
答案是很显然的,丁邱闻对小考拉说:“叔叔又不是小朋友,叔叔一个人睡。”
“叔叔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住?”
孩子的问题没有任何恶意,他尚且带着笑,大概希望从丁邱闻那里听到很温暖的答案,下一秒钟,他却听到了来自徐嘉乐的呵斥,徐嘉乐的表情十分难看,他大声地说:“徐睿杰,闭嘴行不行!”
小考拉吓得把半张脸藏在了碗的后边。
“叔叔的爸爸妈妈不在这儿,在很远的地方,”丁邱闻也被徐嘉乐吓了一跳,他连忙站起来,把徐睿杰抱在了腿上,又把他的碗也挪了过来,说,“来,叔叔和考拉一起吃,最后看看谁的碗最干净好不好?”
小考拉撇了撇嘴,看向丁邱闻的脸,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惊吓中,所以,把头埋进了丁邱闻的怀里。
“没事儿,考拉,我们不理他,我们吃饭,我给你夹一个菇菇,这个菇菇可好吃了……”
奇怪的是,今天丁邱闻和小考拉成为一派,而徐嘉乐成为了这个场景中的恶人,他发完了火,意识到自己今天是多么敏感暴躁,而这一切只有一个起因,就是厨房里那个没有得来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