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圣主,你是世间的主宰;
亲爱的圣主,你是我们的父神;
你赦免我的罪行;
你原谅我的贪婪;
你赐予我永生;
“圣主啊,请继续垂怜你的圣子,从今以后再无苦难……”
红色的长袍在风中翻飞,黑色的长靴靴面布满血迹,领口的紫色宝石闪烁着神秘的光点,暗红色瞳孔紧盯地着在刑场上漫无目的的亡魂。他漆黑的长发发尾微微弯曲,却被风吹得在脑后飞扬,露出脖子上骇人的大片纹身。
他右手手握一把长柄镰刀,刀柄及肩,刀尖碰着地,在水泥地上划出深深的一道沟,刀锋如山顶的月,反射着锋利的冷芒。
拉夫慢慢转身,他猛地跪倒在地,“圣……圣主。”
怀闪咧开嘴,眼神兴奋,将镰刀举到头顶。
汽车行驶到半路,马利维朝后视镜看了一眼,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啊!神父!”
赏南本来就没从刚刚的血腥场景中缓过神,又在思考着连环杀人犯和怀闪有没有关系,马利维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
“教皇赐给您的耳吊……”马利维让司机停下车,嘴唇颤抖着,“怎么不见了一只?”
“这要是被人告到教皇那里,教皇一定会怒斥您的。”
赏南抬手摸了摸耳后,低下头,的确不见了一只,右边的不见了。
“可能是掉在了中央广场……”
马利维急切地打断了赏南的话,“那我们赶紧回去找找吧,那可是黄金,要是被人捡到,一定不会归还给您!”
汽车载着赏南和马利维掉头驶向中央广场。
亡魂是感受不到疼痛的,这是圣主对圣子的怜悯。
红色长袍包裹着的青年厌烦了一镰刀割下头颅,它让拉夫站好,想将拉夫切成一片一片的,反正被它的镰刀触碰过的亡魂,都会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消失的亡魂会去天堂还是地狱,这可不在死神的工作范畴。
汽车停在中央广场的停车位,外面风大,赏南戴上帽子,“我自己去找,你在车里等我就行了。”赏南不习惯这个世界的等级制度,把等级低于自己的人当奴隶使唤,很令人不适。
漂亮神父的脸雪白秀丽,难怪博拉奇的人都说神父是圣主最疼爱的孩子。
赏南将袍子的墨绿色腰带系上,风太大了,之前暂留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已经散尽了。他仔细地查看着地面,找寻着耳吊的踪迹,那样大的物件,应该很显眼。赏南不想因为这种杂事惹上麻烦。
[14:南南,别向前了。]
[14:怪物在你的正前方。]
怀闪的嗅觉要比需要搜集信息后再做出反应的14灵敏得多,在赏南踏入中央广场的瞬间,它便看见了对方的身影,它任由赏南一步步离刑场越来越近,直到他们的距离拉近到不足五十米。
还剩一半、像个树桩的拉夫被怀闪一镰刀利落地收割干净。
怀闪拖着镰刀,移动到了赏南跟前。
赏南僵在原地,他看着怀闪暗红色的眼瞳,苍白如纸的脸,但对方看起来丝毫不虚弱,甚至异常亢奋。他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漂亮神父的反应很奇怪,怀闪摘下帽子,凑近赏南,“你看得见我?”
赏南:“?”他应该看不见吗?
慢一步的14出现了。
[14:死神死神死神,是死神,南南,按理来说,你是看不见他的。]
“……晚了,怀闪已经知道我能看见他了。”
赏南看了眼旁边,眼神慢慢变得焦急又茫然,他低下头,弯下腰,直接从怀闪的身体中穿过,嘴里碎碎念着,“我的耳吊呢?我如此丢三落四,圣主一定会惩罚我的。”
怀闪歪了歪头,它回过头盯着赏南的背影看了半天。
怀闪突然出现在赏南身后,“神父,圣主不喜欢撒谎的圣子,撒谎是非常严重的罪行哦。”
赏南:“如果找不到耳吊,我就无脸再见教皇了,圣主也不会宽恕我。”
“神父是整个圣危尔亚最漂亮的神父,”怀闪不疾不徐跟在赏南的后面,镰刀被他扛在肩上,“神父,我一定会送您去天堂的。”
赏南:“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镰刀化为实质,直接靠在了赏南的肩头,刀锋将赏南的脖颈圈在其中,赏南只要再往前一步,镰刀就会割下他的头颅。
怀闪揪下赏南的帽子,“别找了,耳吊在我这里。”
赏南看着那距离自己极近的刀锋,咽了咽口水,此情此景实在是太有挑战性。
他抬手轻轻推开了那把镰刀,转身看着怀闪,漂亮神父决定摆烂,他朝怀闪摊开手,“还我,快点。”
镰刀在赏南面前凭空消失,怀闪手腕上的纹身像是一块被烧红的碳石。
黄金打造的耳吊在怀闪的衣袖中,绿宝石吊钩在他手中泛着莹润的光,怀闪低头研究着手中的东西,拎到赏南耳边比了比,最后还是塞入到了赏南手里,“神父,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要好好保管。”
耳吊在怀闪手中拿了这么久,还是冷冰冰的,“主教手中为什么会拿着圣主的东西?”赏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
“哦,我们主教级别比较高,神父没有吗?”怀闪将帽子重新戴上,上半张脸被罩在帽檐制造的阴影底下,勾着嘴角笑的时候,却并不显得友好,“我忘了,神父只有美貌。”
风从广场的各个方向袭来,怀闪的背影像是一幅油画,只用了猩红色的颜料。他并没有向赏南解释他的头发为什么会变成了黑色,为什么他能穿红色的衣袍,红色是连大主教都没有资格穿的颜色,这是宗主教才能穿的颜色,紫色的宝石也是只有宗主教才能佩戴的宝石颜色。
马利维担心地站在汽车旁边,他为赏南打开车门,“您为什么在那里站了那么久?”
“为拉夫做一些祷告。”赏南想,果然,除了他,其他人看不见这个时候的怀闪。
马利维激动地趴在车窗上,“神父就是圣主对圣子们的恩赐,圣主会原谅圣子们的一切罪行,而神父您也是!”
“圣主赞扬爱情是伟大的,拉夫践踏了圣主的宣言,十恶不赦,他所犯的罪行不可原谅。他一定会下地狱,但神父您却愿意再给拉夫机会,给他通往天堂的机会,愿拉夫能真心忏悔自己的过错。”
赏南:“……执事,上车吧,我困了。”
圣危尔亚大教堂沉寂在黑夜中,尖顶上的钟摆指针缓慢移动着,几百多处灯管将圣危尔亚点亮得璀璨奢华。有身穿灰袍的执祭结伴从高耸的拱形大门中结伴而出,也有深夜来做祷告的教徒们出出进进。
汽车从大教堂侧面的马路驶进独属于神父的小堂,小堂没有大教堂的气势磅礴,院落里点着两盏灯,铃兰形状的玻璃灯罩罩住灯泡,零星几只飞蛾绕着灯泡来来回回地飞舞。
阿仁听见汽车的声音,从大门内出来,他掰开栅栏的锁扣,打开门迎接神父,“神父,您需要用一些夜宵吗?”
“不用了,”赏南说,“你怎么还没去休息?”
“等待和不眠都是圣主对圣子们的考察和检验。”阿仁回答道。
赏南拍拍阿仁的肩膀,“圣主不喜欢黑眼圈太重的圣子,睡觉去吧,你应该很困了。”
在赏南进屋后,阿仁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打完哈欠立刻在心内谴责自己,马利维走过来,阿仁问他,“马利维执事,伊恩要怎么处理?”
“抽一十鞭子后关去告解室,一周后再放出来,送回他的家中。”
“好的。”
小堂内的几名执祭都被赏南打发去休息了。
之前捡回来的那只小黑狗有着长长的獠牙,瘦弱却凶狠,戒备心十分强,吃东西狼吞虎咽,还咬了阿仁。
赏南在客厅的地毯上盘腿坐着,腿边立着一座烛台,烛台上雕刻着受难的圣主,圣主教书中写,圣主是被放干了血而死的。其他的,就都是书了,14的浏览速度比赏南要快,毕竟它不是人,赏南得一行一行字地看。
[14:博拉奇只有一名教皇,只有成为了宗主教,才有资格参与竞争教皇,但没有任何公平而言,因为未来的新教皇要由现任教皇亲自选定,除了你,还有好几位受教皇青睐看重的神职人员,你是最受他喜爱的,可你在其中的级别最低。]
[14:你每个月都要去王宫一趟听讲道课,这本来也是只有大主教才能参加的。]
[14:怀闪在教内并不是很受欢迎,可他受许多圣子的拥护,虽然博拉奇受教会控制,可他们还是无法真的完全忽视民众的声音,尤其是圣主教最爱做一些表面功夫。]
[14:现任国王三十岁,还很年轻,不过听说他小时候见到了魔鬼,所以脑子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他生下的孩子也都和正常人不同,瞎子聋子瘸子……]
夜越来越深,沙发边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刺破宁静。
赏南挪过去接了电话,“您好。”
“神父,很抱歉在深夜叨扰您,但我要告知您一个可能会使您感受到十分悲伤的消息,可哪怕我明知您会悲伤,却也不得不告诉您,因为我们现在已经为此束手无策,只有神父才能拯救我们的平庸。”
赏南:“……您请说。”
“我是第一街区警察司的098077,半个小时前我与组员一起巡逻维哈乔街道,我们在那一排已经被丢弃的油漆桶旁边发现了一具尸体……”
听对方说完,赏南合上书本,“报给你上级了吗?”
“还没有,因为我们觉得神父才能拯救这名可怜人。”
“……”
素远没想到自己能在一天内见到这名年轻的神父两次,只是神父的心情好像不算好。
“神父,很抱歉叨扰了您。”
素远和077领着赏南去了暂时停放尸体的房间,死者是名衣着精致时尚的女士,看着不过一十四五的年纪,粉色羊毛衫和黑色的毛呢裙子,脚上的棕色皮鞋被放在了墙边,全是泥,她的衣服完整,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赏南有抱一些他们叫自己来是出于查案的需求,但他还是把博拉奇的人想得太美好了,077焦急道:“请神父快些送她最后一程吧!”
赏南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当然是尊重每个宗教的信仰,可圣主教未免也太离谱了些。
圣主教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亡人经,赏南默念了其中一段后,俯下身亲吻了死者的额头。
年轻的白发神父眼神充满同情和哀痛,令在场的警察们纷纷动容。
做完一系列神父的工作,赏南直起身来,“有什么线索吗?”
素远被神父的问题问了个措手不及,他迅速进入到工作状态,他对神父知无不言,同样年轻的司长神情变得严肃,“我们已经联系了死者的家属,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根据受害者的遇害和罪犯的杀人手法,这很大可能又是连环杀人犯作案。”
“连环杀人案件的受害者们没有统一的特征,有男有女有胖有瘦,唯一相同的就是遇难事件和作案手法,时间通常在零点三十分左右,作案手法便是将受害者麻醉后,敲断颈椎,割开天灵盖,可能是电锯或者一些什么异常坚硬的道具,再掏空脑组织,在脑组织塞入圣主教经书,最后重新将天灵盖用强力胶粘附回去。”
077接上素远的话,“我觉得,这一定是圣主教的敌人所为,圣主的圣子们绝不会残杀自己的同伴。”
赏南直接忽略了077,他看向素远,“没监控?”
“监控是什么?”
“……好吧,你决定怎么做?”赏南看着素远的眼睛问道。
神父太年轻了,他不过只是个少年,眼神却比成年圣子更加冷静平和,他白色的瞳孔就像唱诗班所唱的圣湖,白色的湖水和波浪,映照着白色的云朵和白色的雪山。
素远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脸颊的温度不受控制地升高,“我决定先从这四名受害者平日的人际关系网入手,连环杀人犯一定不会是无缘无故杀人。我们上次预计他会在这周四再次实施罪行,没想到他提前了两天。”
“神父,今天真的是打扰您了,我送您回家吧,晚上太不安全了。”
赏南摇摇头,“不用,我和司机一起。”
“那您喝咖啡或者牛奶吗?”
“不用,谢谢,你们忙吧,我先走了,愿圣主保佑他的圣子们早日侦破案件。”
素远和077一起送赏南离开,警察司灯火通明,077以前没见过神父,这是第一次,他看着消失在马路尽头的黑色汽车,“司长,我们的神父可真是富有同情心与耐心,我教会学校的同学之前告诉我说,第三街区的神父从不会免费为圣子进行圣洗和祈告,请他进行一次祈告的费用是一千博拉奇币,许多圣子都出不起这笔钱,可我们街区的神父根本就没提收费这回事呢。”
“我们的神父和那些人可不一样。”素远想起了之前区长说神职人员中有不少酒囊饭袋,他们的神父显然不是。
素远说完以后,一怔,随即在心底忏悔自己的口舌之罪,他怎么能和区长一样在背后议论他人,区长自甘堕落,可他却是发誓终身侍奉圣主。
两个小时之前,翻飞的红色长袍自第一街区中央广场移动到了唯哈乔刚刚竣工的游乐场摩天轮上,镰刀被他背在后背,长发缠绕着刀柄,他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一排排油漆桶已经失去意识的受害者——她的头颅已经被切开。
但就算没切开,怀闪也不会插手。
死亡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死神不会拯救任何人,圣主更加不会怜悯他的任何一名圣子。
被掏出来的脑组织被完整地放入了黑色塑料袋中打包带走,女人脸上的血迹被擦拭干净,安详地躺在地上。
蹲在尸体旁边的白雾般的灵魂抱头痛哭着。
她身后漆黑的墙壁冒出一截刀尖,在她尚未回神时,刀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巷子重归宁静,尸体还躺在那里,只是旁边的灵魂不知所踪。
翌日,赏南七点钟和附近的居民一起做了晨告,他困得不行,却还要抑扬顿挫神情激昂地念晨告词,时长一个小时,赏南觉得像是过了半辈子。
底下的马利维用崇拜和仰慕的眼神看着他的神父,神情从开始到结束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晨告结束,马利维将众人送出小堂,回来时,他身后跟着理发厅的石森——石森是专门为赏南上门洗护修剪头发的,他是他们理发厅手艺技术最高超的理发师,他十三岁便开始在理发厅做学徒了。他现在还很年轻,将将一十岁。
他身材高大,足有马利维的身型两倍壮硕,沉甸甸的工作箱在他手中就像小孩的玩具一般。
“神父,好久不见,石森问您安。”石森是光头,头皮擦得铮亮,穿着黑色的衬衫和长裤,能看出是特意熨烫过的布料,他眼神没有四处乱瞟,和他拿着剪刀的手一样稳。
赏南解开工作袍,伸了个懒腰,在洗发间的躺椅上躺下,他躺下后,发梢就快要碰到地面了。
神父脱下肃穆的黑袍后显得要年轻多了。
洗头发的时候,赏南手里举着一沓信件一封一封地看,这个世界是有电话的,但许多人为显尊重和重视,还是钟爱手写信。
石森低着头轻柔地搓洗着神父的头发,知道神父在浏览的信件,他一直低着头。
信件来自圣危尔亚各地,多数是慕名想要请赏南过去给他们主持婚礼或者生日宴之类的,也有一些正处于迷茫期的圣子写信吐露烦恼,其中被马利维做过重点标记的是来自王宫的信件,一封是公主写的,一封是教皇写的。
公主今年十六岁,她说她很想念神父,她希望下个月的讲道快些到来,只有看见神父,她才会觉得开心。
而教皇则是关心他的身体,叮嘱了他别和怀闪起冲突,说圣主都拿怀闪毫无办法,除此之外,没说什么要紧的事情。
石森在轻轻按摩赏南脑袋上的穴位,他突然开口问道:“神父,过些日子我想请您来我家做一趟圣告。”
赏南放下信件,抬起眼,“怎么了?”
“我妹妹去世十年的祭日。”石森说起妹妹时的语气很温柔,和他外表不相符的温柔。
赏南一口答应,“好的,你到时候把具体时间告诉给马利维执事,我会准时到场的。”
石森满眼感激,“神父,感恩您。”
赏南笑笑,“举手之劳。”
神父的头发太长,又是罕见的白发,饶是石森这样的理发师,都洗得十分小心翼翼,所以就花费了很长的时间。
早上九点开始,到下午两点才结束,赏南甚至靠在椅子上睡了一觉。
他醒来的时候,石森已经离开了,窗户外面刺眼的阳光全部落在了客厅,院子里的铃兰花被晒得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小黑犬趴在桌子底下呲着牙,时不时发出低吼,浑身的毛都快要竖起来了。
赏南睡意将将散去,扭头看向小黑犬瞪视的方向——怀闪手里拿了一只冰激淋,看见赏南望过去,他挥挥手,“神父,下午好啊。”
怀闪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神职人员,其他的神职人员不管内心是什么样子,可他们表面上看起来都非常严肃正经,无论去哪里,都会穿着正式的工作服。
可怀闪不是,怀闪很少穿工作服,他今天穿着黑色的卫衣,和他脖子上的纹身几乎连成了一片,暗红色的短发在太阳的光束底下闪着光点,他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脸上丝毫看不出昨晚持镰刀时的嗜血和亢奋。
“主教有何贵干?”赏南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怀闪看出他渴了,把自己吃了一半的冰激淋递过去,“神父想吃?”
赏南:“……”
怀闪:“小孩子都嘴馋,我明白,吃吧吃吧,我大方着呢。”
马利维在心中呐喊主教怎能对他伟大的神父如此无礼,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忙跑去倒了杯水,放到赏南面前,“神父,您喝点水。”
怀闪脸上揶揄的笑变成了冷笑,扫了眼马利维,收回了手,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舔着冰激淋。
“执事,去准备午餐吧,我还没吃饭,听说神父这边的食物最丰富新鲜了,我也想尝尝。”怀闪支走了马利维,马利维也不敢违抗他。
偌大客厅只剩下了赏南和怀闪,怀闪背后有着黑色的高案和巨幅圣主画像,但赏南很难将画像上神情哀伤的圣主和眼前这个舔冰激淋的家伙联系到一起。
“主教,您最近和我来往比之前要频繁。”赏南喝了口水,他有些好奇怀闪的动机,本来应该是他主动去接近怀闪的。
“认识您之前不知道您这么有趣。”怀闪将冰激淋的最后一部分整个塞进嘴里,“到底是谁让一个连拿刀都手抖的小孩当神父的啊?”
赏南:“……”
怀闪闪是嘴贱贱死的吧。
[14:啊,不是的呢我的神父。]
怀闪抽了几张纸巾擦干净了手指,站了起来,走到窗户前,拨动着窗帘吊着的流苏,过了半天,他才说:“神父,您是干净的,最好别染上鲜血,一旦尝到了鲜血的滋味,您就不是您了。”
赏南坐在沙发上没动,“所以昨天晚上主教大人根本就没有想让我行刑的打算。”
“是啊,圣主是不会让他的孩子染上鲜血的。”怀闪笑了笑,转过身,直接路过赏南所坐着的位置,快活道,“走吧,看看你的厨房做了什么好东西。”
躲在桌子底下的小黑犬冲着怀闪的背影发出吠叫。
本来都已经离开了的怀闪在听见它的吠叫之后,突然又返了回来,他站在门口,朝小黑犬嗷了一声,小黑犬立刻呜咽了两声,蜷缩了回去。
“神父,您也一起来吧,不好好吃饭可能会长不高。”他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赏南是否看见了他刚刚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的红瞳。
死神太顽劣,死神不在乎他的圣子们。
赏南指尖有些发凉,他摸不准怀闪,他觉得怀闪会杀了自己也说不定。
[14:可能性不大,死神只负责收割灵魂,不会亲自动手,但如果你死了,应该就能体会被镰刀收割的感觉。]
“还是算了吧,我一点都不想体会被镰刀收割的感觉。”
厨房很快准备好了午餐,赏南对他们的出餐速度不会感到任何意外,因为厨房的执祭做饭讲究速度,他们觉得吃饭的目的是为了果腹,而不是满足口欲,**永远不会被满足,圣子要永远保持清醒。
所以他们才将食物做得那么难吃,不管是鸡鸭鱼还是鹿羊猪,简直是暴遣天物。
圣主教讲究将食物分开享用,哪怕是一家人,哪怕他们共用一张餐桌。
知道主教大人也要一起用餐,执祭们更加用心地准备午餐——他们在难吃的食物上放了一朵用胡萝卜雕的小花。
教内许多神职人员都爱吃生食,格尼是,怀闪也是。
怀闪前面的几个瓷盘内和赏南的食物简直是天差地别,全部都是血淋淋的。
赏南实在是忍不住,他抬手叫来阿仁,“阿仁,给我一些黑胡椒和盐。”
阿仁脸上流露出哀伤,“神父,您是对我准备的午餐感到不满意吗?”
他一脸“我真是该死”的表情,让赏南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将手放在了桌子上,重新抓起餐具,“没有,你做得很好,挺好吃的,下去吧。”
餐厅里只有刀叉时不时磕碰撞出的声响,怀闪喜欢大口享用食物,特殊餐刀切下来的生肉往下滴着红色液体,体积可以一口将怀闪的口腔塞满,他的神情越吃越亢奋,最后连眼睛都变红了都毫无察觉。
马利维没有和他们一同用餐,马利维讨厌怀闪大主教,也害怕怀闪大主教,他情愿和执祭们一起用餐。
所以餐厅里只有赏南和怀闪,窗帘挡住了射入餐厅内的大部分光线,赏南一半被阴影笼罩,一半被阳光覆盖,他的头发和脸白皙如初雪,圣洁得像天使,而在他对面的那个人……
怀闪露出了满口的獠牙,和人类的牙齿完全不同,瞳孔和唇色鲜红,切割生肉的时候,赏南听见了盘子裂开的声音。
赏南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气,低下头食不下咽。
[14:我觉得它挺可怕的,神父,你觉得呢?]
赏南看着自己早就开始颤抖的右手,“你这不是废话。”
怀闪的胃口很好,他就要将自己面前的食物全部吃光,但留下了最后一小块牛肉,他放下已经被他掰弯的餐刀,换上叉子将那块牛肉叉了起来,手臂越过餐桌,牛肉送到了赏南嘴边,“神父,请享用。”
赏南慢慢抬起眼,迟迟没有张开嘴。
[14:在圣主教教综中,好吃的食物只能分享给自己最喜欢的人,最后一口食物更甚,他们说最后一口食物就和生命一样重要。]
漂亮的白发神父慢慢张开了他粉红色的唇,洁白的牙齿露出几颗来,但是还不足够将那块牛肉送进去,柔软冰凉的牛肉已经抵在了他的唇边,怀闪的表情比之前还要亢奋。
怀闪迫不及待地把牛肉推进赏南嘴里,他太用力,速度也太快,碰到了咽喉处,神父登时红了眼睛,挥开怀闪的手,弯下腰差点吐了出来。
怀闪离开椅子,蹲在了赏南的脚边,抬手用手掌捂住了赏南的嘴,赏南满眼眼泪,不明所以地看着怀闪。
“神父,浪费食物是要被圣主狠狠惩罚的。”
神父的眼泪沿着脸颊慢慢滑下来,温热的泪水挨着了怀闪的手。
“神父您别哭啊,”怀闪猩红的眸子闪了闪,他陡然站了起来,捏开了赏南的嘴,食指和中指并拢送入了赏南口中,他手指很长也很凉,灵活地在赏南口中搜索了一圈,将那块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生牛肉掏了出来,然后丢进了自己的嘴里,“但也不能浪费了。”
阿仁说过,博拉奇的食物都是被圣主祝福过的。
他听见餐厅的动静,急急忙忙跑进来,围裙还系在脖子上,“神父,您……主教,您这是?”
怀闪将手从赏南脸上收了回来,指腹还残留着温热的泪水,他已经很多年没哭过了,但却见过不少人哭的样子,人在死前大多会流泪,或恐惧,或懊悔,他们哭起来的样子都很丑陋,连神父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桀骜不驯的主角睨视着不安的阿仁,“你做的东西太难吃了,都把神父难吃哭了,好好向圣主忏悔你的无能吧,执祭。”
尚且年轻的阿仁脸色灰败,对他实施打击教育的怀闪大主教早就潇洒离去。
空荡荡的客厅,阿仁苦哈哈地问赏南,“神父,真的很难吃吗?”
虽然怀闪大主教将他的食物扫荡一空,但那不重要,因为他服务的是神父,神父面前的食物几乎没怎么动过。阿仁很担心,因为执祭的工作得来不易,他还有怀孕的妻子和体弱多病的母亲需要照顾,他需要这份薪水,也需要圣主的庇佑。
赏南用手背揩掉脸色的泪渍,“没有,只是缺了一点盐,下回可以试着多放一些。”
“好。”阿仁不再拿圣主的话解释为什么要少盐,因为圣主没给他发薪水。
阿仁忐忑地回厨房了,午后斑驳光影下,赏南继续用午餐。
[14:他真坏,神父,你说对不对?]
赏南啃着玉米,“最后一口食物要给最喜欢的人,是什么意思?”
[14:……字面意思,这是我从圣主教教综中翻阅到的,但不知道这对于死神本人是否适用。]
“我更倾向于他就是想恶整我。”赏南回想起怀闪刚刚的眼神,猩红、亢奋,像关在牢笼里的野兽看见了即将要被喂给自己撕咬下肚的兔子或者田鼠,但他不是兔子,也不是田鼠,他是神父,怀闪也知道,可也并不影响怀闪对神父露出那样的眼神。
他可是神父,圣主的孩子。如果马利维在场的话,一定会这样愤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