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友非人类—— by一节藕
一节藕  发于:2023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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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了二十多次,虞知白只失手了一次,整个娃娃机被抓得见了底,赏南手里拎着一大串,直到把游戏币抓完,把工作人员都抓了过来。
工作人员礼貌地要送赏南和虞知白热腾腾的奶茶,将他们引到了别处,赏南知道,工作人员是希望他和虞知白喝了奶茶之后就走吧,别玩了,他俩再抓下去,他们就白干了。
“还生气吗?”虞知白提着那一大串玩偶,轻声问赏南。
赏南嚼着奶茶里的珍珠,“本来就没生气。”
“……”虞知白不明白,“但我觉得你生气了。”
“真的没生气。”
虞知白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虽然你看起来像是生气了,其实是没生气的意思,对吗?”
赏南想了想,虞知白这么理解,好像没什么问题,他点了点头,“是的。”
这个时候的赏南,根本想不到这一问一答会给自己以后和虞知白的日常生活造成多大的隐患。至少,在虞知白若有所思想明白之后,在某些事情上,赏南就算真的生气了,它也会觉得对方没生气,可以继续。
商场前宽阔的柏油马路上,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飞驰而过,坐在车窗里的代丽丽正好看见站在商场门口的赏南和虞知白。
赏家的继承人,拿着那么一杯廉价的奶茶,和穷小子谈着一段没有指望的恋爱,更重要的是,两个男生本该是敌人,本该针锋相对,现在却站在了同一阵营。
代丽丽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商场前的那一幕,指甲掐破了掌心都毫无知觉,她愣着,想道,为什么呢,为什么赏轩背叛了她,现在连赏南都要背叛与抛弃她呢?
除夕前夜,回南坊迎来了一年一度最喜庆的几天。
行道树上挂着红色的小灯笼,树枝上缠绕着连串的彩色小灯泡,各家商场早早地便放出了除夕夜活动简介。
张雪丽在班群里发了很大的红包,她前两天去医院探望了张沪等人,毕竟是班主任,张沪他们对张雪丽又信任得不得了,说他们见鬼了见鬼了,本以为张雪丽不会相信的,但张雪丽却说她有认识的朋友,会帮他们求几个护身符或者辟邪用的东西。
探望完张沪,张雪丽又对赏南和虞知白表示了关心,顺便提了一句:期末成绩要出来了,要是没进步,她就要收拾赏南。
赏南觉得后边才是张雪丽主要想表达的。
和张雪丽说完新年快乐,赏南才推开病房的门,他们今晚要接虞昌月回家,除夕和新年,他们总不能让虞昌月独自呆在冷冷清清的医院里。
来医院的时候,虞昌月虽然还是板着脸,但眉眼里明显是欣喜的。
她脸色跟刚入院的时候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在医院里,一日三餐都有营养师专门制定,换着花样的设计套餐,加上医生的治疗,她身体的情况有明显的好转,当然,那些慢性病只能慢慢养着,无法根治。大多数老人身体都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毛病,更何况是虞昌月这副从未维护过的身体。
医生向赏南交代着:“您可以购买一些家庭理疗仪,包括吸氧设备一类的,老人年纪大了,身体底子很差,需要很好的休息。”
“冬天的话,一定一定要注意不要感冒,会引发她的哮喘,老人会很遭罪。”
病历厚厚的一沓,出院后的注意事项也写了好几张纸。
虞知白抱着虞舍的那张照片,拎着一大口袋虞昌月的换洗衣服,“走吧。”
赏南搀扶着虞昌月。
走进电梯里,按了停车场的楼层,电梯开始往下运行时,虞昌月没什么肉的手指抓紧了赏南的胳膊。
赏南垂下眼,问道:“外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去买。”
虞昌月没回答,哼一声,她总是哼,“我住院花了你多少钱?”
她的头发医生给她剪短了,方便打理,出院时,护工给她梳得整整齐齐。虞昌月的背微微佝偻,脸上皱纹横生,眼珠不再浑浊,坚定又有力量,像一棵重新开始发芽的枯树。
“不多。”赏南说道,他没想过和虞昌月计较这些,反正赏家的钱也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
虞昌月看着杵在旁边的虞知白,“记得还人家钱,听见没有?”
虞知白缓缓扭头过来,他抿抿唇,“好的。”
赏南憋笑,真要计较起来,虞知白可能真的给他打一辈子工了。
等在停车场的司机还是李厚德,他问是不是回家,回市中心那边,虞昌月按住赏南,“除夕我要回自己家。”老人眼里透出一股倔强。
赏南微愣,他很快明白过来,虞昌月是想回到幸福小区,毕竟和虞舍有关的许多记忆都在那里,让老人撇下女儿去别处过年,的确有点不太好。
于是,赏南对李厚德说道:“去幸福小区。”
李厚德打着方向盘,一边注意着后面有没有车,一边说:“小少爷,跟你说个事儿,前几天,幸福小区有一个跳楼的,都上新闻了。”
赏南:“?”
看见赏南露出疑惑的表情,李厚德就知道这事儿他们还不知情呢,这年轻人谈起恋爱呐,就是忘我。李厚德说道:“有个叫什么李什么平的年轻人,也不算特年轻吧,就前两天大早上的,突然在院子里发狂地学狗叫,双手双腿在地上爬,速度飞快,一边爬一边汪汪叫,就那么上了楼,直接就从顶楼上跳了下来,一点预兆都没有。”
李厚德想起那个视频,起了层鸡皮疙瘩,“看那视频的角度,是对面楼上的人拍的,吓死了人了,有的人跳楼好歹还在楼上晃一会儿,他是直接爬上去“啪”一下就砸下去了。我个人怀疑是狂犬病呐。”
赏南和虞昌月一起看向了虞知白,看见虞昌月去看虞知白,赏南猜到了,虞昌月一直都知道这些人会遭到自己行为的反噬,她也是知道李荣平对虞舍和虞知白母子的所作所为的。
车内沉默了会儿,有人开口感慨般:“可能是撞邪了吧。”
是虞知白说的,他语气轻飘飘的。
李厚德再次打了个寒战,“可别说了,他们都这么讲,但谁撞了邪之后会学狗叫啊,专家说了,考虑狂犬病的可能。”
又安静了会儿,李厚德又说:“不过我女儿也说网上不少人分析是撞了邪。”
之后,车内再没有人开口说话。
李厚德以为他们是在感叹生命的脆弱,命运的无常。
赏南记得李荣平这个人,并且印象深刻,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已经十分不正常,赏南那时候就大概预料到,李荣平的死期将至。
纸人从未刻意去伤害过任何人,他和鲁扬都是死在了他们自己的手里。命运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所有人都别想脱离,命运的确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死亡也包含在其中。
降生不可控,但死亡可控,死因在每个人不曾注意的过去里。
虞知白,虞知白的死因是什么呢,虞知白的死因是它的降生,赏南觉得十分难过。
他们到幸福小区时是下午,小区门口的地面上还有不少纸钱,葬礼应该就是在小区举办的,没有去殡仪馆,李荣平所在的那栋楼前还撑着一个花圈,花园中间一个巨大的“奠”字,风吹过去,花圈摇晃了几下,倒在了地上。
小区十分安静,今天天气不错,但也没有老头老太太在榕树底下打牌下象棋,每层楼的窗户都黑漆漆,像一个个能将人吸进去的黑洞,即使有些窗户上贴了福字,挂了腊肉腊肠,火红的辣椒,也改变不了迎面扑来的凄清和阴郁。
赏南注意到,还有人在窗户上贴了黄色符纸,估计是被李荣平这事儿吓到了。
如果他不知情,他也会觉得十分诡异。
回到家里,虞昌月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擦拭虞舍的遗照和香案,倒掉了桌子上已经干掉的水果,从抽屉里拿出几支香。
打火机按了好几次,火焰持续炙烤着香,却一直点不燃。
虞昌月叹了口气,将没点燃的香插到了香炉里,看着黑白照片里的虞舍,她喃喃道:“小虞已经找到了很可靠的家人,你为什么还是不肯走呢?”
虞舍不走,香永远都点不燃,她永远会在红石隧道徘徊,虞知白的怨恨永远都不会散;虞知白的怨恨不散,虞舍永远都不会走。
这是一局死棋。
看着垃圾桶里烂掉的水果,虞知白说道:“我和赏南等会去超市买菜,再买一些新鲜的水果给阿舍。”
听见虞知白的声音,虞昌月一秒就从悲伤的情绪当中脱离了出来,她记得自己之前给了虞知白多少钱,这都这么久了,估计早就没了,“你哪来的钱?”
“赏南有。”虞知白轻声道。
虞昌月呼吸一滞,她虽然不承认现在的虞知白是自己的外孙,但当听见虞知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赏南有钱”的时候,虞昌月还是忍不住眼前一黑。
她狠狠打了虞知白两下,“你应该挣钱给他花!”
“我会努力读书的。”虞知白说,虞昌月打不痛他,他没有痛觉。
虞昌月坐在椅子上,问虞知白,“那你想好以后做什么没有?”
“想当医生。”虞知白没怎么停顿,就回答虞昌月了,赏南在一旁也听见了。
一个充满怨气的纸人,想当医生?
不过赏南转念一想,虞知白这么会扎纸人,纸人的构造和人类是一样的,他这手艺,不当医生可惜了。
”走吧走吧,你们去买东西吧,让我和阿舍待会儿。”虞昌月赶他们出去,眼里有泪。
小虞应该是有印象的,在医生宣布虞舍死亡时,在医生宣布让她给孙子准备后事时,小虞都是记得的。
所以小虞会想要当医生。
可是医生很辛苦,工资也没有很高,虞昌月有些发愁,当医生,怎么养得活赏南那样的孩子,再联系到虞知白一脸理直气壮吃软饭的表情,虞昌月的脑袋就感到有些发晕。
在商场,赏南推着车在后面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虞知白挑得很认真。
赏南不明白两个大小一样的南瓜有什么好对比的,他说:“等会我们去给外婆买点补品吧。”
“好。”虞知白还在对比那两个南瓜。
“我想吃虾。”赏南又说。
“好。”
虞知白以前没觉得逛超市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他以前来超市,买了东西就走,也不会仔细挑选,他有些记不清那时候的感受了,模糊的印象就是觉得超市人很多,很吵,味道很大,海鲜与禽类的腥味,蔬菜没有去掉的泥土的味道,有些腐烂的水果也会发出难闻的气味。
赏南虽然帮不上什么忙,还会拿一些没有什么用的东西,但只要在赏南在身边,只要赏南在身边,就什么都好。
他们买了一只很大的龙虾,从中指指尖到小手臂中段的长度,龙虾精神头很好,还试图伸出钳子攻击赏南。
赏南举着网兜,“大胆。”
到底给他捞起来了,旁边的阿姨帮他们装好,称重,“还要别的吗?”
“不要了,谢谢,阿姨。”虞知白破天荒在有赏南在的场合主动回应陌生人,还叫了阿姨。
回家的路上,赏南牵着虞知白的手,手指挠了挠对方的掌心,“小白,你越来越像个人类了。”
这是好事。
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虞知白顿了下,“我会努力挣钱的。”
赏南一愣,“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必要的关联吗?”
“做人的话,需要努力挣钱。”
赏南笑了,“做怪物就不用了?”
“做怪物不用。”
做怪物可以喝西北风西南风,随便什么风,但他不要赏南和自己一起做怪物,喝西北风,他会努力读书,努力挣钱,给赏南买漂亮衣服,买更多更多的玫瑰花。
坐出租车回去的路上,一辆消防车从他们所乘坐的出租车旁边飞驰而过,刺眼的红灯在车顶上闪烁着。
出租车司机放下车窗瞧了一眼,又把车窗升了上去,感叹道:“每年过年这几天,消防员的工作任务会翻倍,偷偷玩烟火的啊,开电热毯漏电了火烧起来都不知道的啊,烤电炉子失火的啊,多得哟,这不知道又是哪一家失了火。”
他说完后,一顿,“哎,这消防车去的方向是幸福小区啊,你们也是去幸福小区,这不是巧了吗?”
浓烟滚滚,物件被烧焦的味道在空气中迅速弥散,火势已经非常大了,并且已经失控。
这是幸福小区这个月出的第二件事了。
浓烟从窗户里一冲出来,旁边的住户就瞧见了,没细想,赶紧打了消防救火的电话,事后知道是虞婆子家里,倒也没人责备,虽然虞婆子不吉利,可幸福小区不能再出事了,再出事估计那大老板都不乐意拆他们这块了,不吉利。
幸福小区是修建了很多年的老房子,年久失修,他们也舍不得花钱花功夫去修。
虞昌月的房间电灯连接的电线裸露在外,许久没使用过了,短路时闪出火花,直接引燃了墙纸,墙纸背后贴着木板,再连着木质的衣柜,整间房子在非常短的时间里被点燃,浓烟瞬间呛进了虞昌月的气管当中。
她奔去厨房,将抹布淋了水,捂住鼻子和嘴巴,本来就年纪大了,刚出院,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门,还没下楼,她又想起来虞舍的照片没拿,扶着扶手,大口喘息着,又走回屋内,刚拿到虞舍的照片,一旁的电视剧“砰”的一声爆炸了,虞昌月被这股冲力击倒在地,眼前火势瞬间大了起来。
在出租车上,从车窗里,赏南就看见了,出事的是虞知白家里,消防员正在灭火,巨型水柱已经在对完全燃烧起来了的房子发起了攻势。
“哎哟喂,你这孩子怎么跳车啊?”司机一声惊叫。
赏南去看身边,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菜在车上滚了一地,虞知白直接跳了车,他摔倒在地上,没有任何停顿地又爬了起来。
门口,消防员正在破口大骂一个老婆子,“明明有人,你为什么说没人?!”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犯罪?”他戴着消防帽,吼得嗓子疼。
火势太大了,哪怕现在知道房子里还有人,也不能让队员贸然闯进去,楼下的几户都跑出来了,只听一个小孩儿说顶楼屋子里有个奶奶,孙子没在家。
消防员叉着腰,原地走了几步,他一把夺过队员的对讲机,“来个人,和我上去。”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他旁边擦肩而过,速度之快,他压根就来不及抓住。
小孩子指着入口,“是奶奶的孙子,他上去了。”
楼上又发生了剧烈的爆炸,随掉的玻璃稀里哗啦地砸下来,消防员忙扑过去护住那小孩儿,吼道:“群众不要扎堆,去安全地带!”
“拉隔离带,愣着干什么?!”
赏南被拦在了隔离带外面,无论他怎么表明自己的身份,拦住他的人也只说:“火势太大了,群众不允许靠近,请您留在安全防线外面,谢谢配合。”
半边天都被映红了,今天是除夕,红色本该是最喜庆的颜色。
赏南站在原地,心脏疼得拧成了一团,他弯下腰来,他鼻息里全是浓烟的味道,家具被烧焦的味道,附近树木被炙烤后的糊味。
[14:南南,去小区后门,它会跳窗。]
听见14的提示,赏南站起来,推开围观的人群,踉跄地冲向小区后门。
虞知白在四楼到五楼的转角处看见了虞昌月,虞昌月怀里抱着虞舍的那张彩色的十八岁画像,老太太靠在滚烫的墙上,半闭着眼睛。
听见急促的呼吸声,虞昌月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半边脸已经被烧毁了,黑红一片,眼睛只剩下黑黝黝的一个洞,它手背全部被灼伤。
虞知白捏住虞昌月的手腕,虞昌月顿了下,轻轻挣扎,她不要怪物背她。
虞知白往前挪了挪,单膝跪在虞昌月面前,”外婆,我是小虞。”
楼上火舌往下翻滚,虞知白用后背挡住,他重新扣住虞昌月的手腕,“走吧。”
虞昌月这次没有拒绝。
她趴在虞知白的背上,呼吸已经十分微弱,“小虞,我死后,把我和你妈妈埋在一起,存折都在你名下,足够你上大学的。”
走在楼道里,四面八方袭来的火苗,虞知白想起来那天下很大的雨,他被外婆从医院背回来,外婆没办法撑伞,雨淋湿了他,也淋湿了外婆。
他眼睛很痛,外婆骂不肯载他们的出租车司机,骂出车祸死了的妈妈,再骂快死了的自己,骂老天不公,再然后,外婆哭了起来。
那时,他的手没办法搂紧外婆的脖子,吊在外婆肩膀两边,晃呀晃。现在,外婆也没办法抱紧他的脖子,两只手臂挂在肩膀上,也晃呀晃。
一道门里又发生了爆炸,虞知白挡在前面,外婆的意识稍微清晰了点儿,她虚弱道:
“小虞长大了。”
“小虞以后要好好生活啊,外婆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虞知白觉得自己的眼睛很痛。
[14:南南,黑化值清零了。]
[14:虞昌月使纸人诞生,截段了虞知白的死亡,是违背生物生存原理的行为,她同样是被反噬的人之一。你们送她去医院做的只是无用功,她活不了多久了,即使没有这场意外。]
赏南沉默了一会儿,呐呐道:“至少我们可以一起过个新年。”
他继续看着楼上,玻璃几乎全部背热浪轰碎,地上一地的碎玻璃,滚烫的温度,哪怕赏南距离火势已经十分远,却还是被烤得脸皮发疼。
虞昌月年纪那么大了,她怎么受得了,本来气管就有问题,他不应该和虞知白一起出门的。
虞知白是纸人,他怕火的,这么大的火……
“砰”地一声,是从斜前方一扇窗户底下传来的,赏南没有犹豫,他把外套脱了,按在水池里浸湿后盖在头上跑了过去。
虞知白背着虞昌月,面朝下直接跳下来的,它用身体给虞昌月当了垫子。
“虞知白!”赏南伸手将虞昌月扶起来,虞昌月闭着眼睛,身体软得像泥,他脑子“嗡”一声。
虞知白手指动了动,他慢慢爬了起来,看见他现在的面容后,赏南骇了一跳,可更多的是心疼。
虞知白重新将虞昌月背了起来,一手牵着赏南小跑着冲向后门。
在后门的水池旁边,虞知白将虞昌月放下来,赏南推开他,“我来。”
14没提醒他,他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进行对人甚至动物进行急救,汗水从赏南的额头上往下滚落,直到虞昌月重新恢复了呼吸。
赏南直起腰,“还有呼吸,先送医院。”
虞知白半张脸的脸色木然,听见赏南的话,他起身准备背起虞昌月,赏南按住他的手,“我来吧,你现在的样子......小白,找个地方,最起码要先修复你的脸。”
它半边脸没有了,后背也背灼伤,剩下焦黑的一片,像待着半面具一样。
西洲私立的医生收到消息,立马就派了车过来,带了两大车的急救设备,烧伤科的主任直接就跟着过来了。
就在外面的空地上,进行了简单的检查之后,主任察看了老人身体各处,尤其是烧伤严重的地方,最严重的地方是后背,看完之后,他抬起头,看着表情急切的赏家小少爷,“后背烧得很严重,是最高级别的烧伤程度,加上老太太年事已高,身体修复能力远不如年轻人。”
主任有些不忍心看少年呆呆的表情,但情况必须得告知清楚,他声音沉痛:“但医院可以让老人的最后几天过得没那么痛苦。”
“可这这都没有破皮啊?”赏南声音沙哑。
“如果只是破了皮,那还好说,老人后背创面发白,肉已经被烧熟了。一般这样的情况,身体内部也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主任低下头,这种情况,确实救不了。
赏南明白了主任的意思,他好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那您先处理,我去找一下她的家属。”
赏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蹲在墙角后面的虞知白面前的,他缓缓蹲下,看着虞知白。
虞知白慢慢抬眼,木然地看着赏南,他剩下的眼眶里蓄积了许多眼泪,混合了墨水,成了黑色,像一汪黑色的死水。
在眼泪落下来之前,赏南伸手接住,接着捂住了虞知白的眼睛,“小白别哭,我在呢。”

第32章 纸活【终章】
虞昌月由救护车送往医院,赏南留下处理余下的事情,“小白,在这里等我。”他看着了无生气的虞知白,它又变成了第一天赏南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样子。
赏南穿上湿漉漉的外套,朝前门跑去。
火已经灭了,小区头顶上的那片天被浓烟熏得发黑,空气里的味道也呛鼻得很,赏南找见了队长,说明了情况,“人我已经送去医院了。”
“你是家属?”
“我是家属的同学,他送他外婆先去医院了。”
现场一片狼籍,队长核查过,在楼上的伤员只有六楼那一户,如果已经被运走,那人数就对上了。
火灭掉之后,他们还要清点队员人数,排场隐患等许多工作要做,没多与赏南交谈,他们重新开始作业。
赏南慢慢后退,转身跑去找虞知白。
虞知白蹲在角落里,半边脸已经被烧毁,不像人类被烧毁后露出血肉,他只在颈部和腕部有血管,颅骨也不过是类似于模具的物品,但这是属于纸人自己的,从它身体里生长出来的,它说过,如果只是外表受损,它可以很快修复,但如果内里受伤,它和人类一样,也需要很长时间的才能愈合。
“外婆死了吗?”
它气管被浓烟滚过一遍,嘶哑得不像话。
赏南从口袋里掏出被灌了水的纸巾,拧干了水,擦去虞知白脸上的灰尘,它的唇一片惨白,和脸部的肤色融为同一个颜色,像是被刷上了一层浓稠的白色颜料。
赏南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虞知白的问题。
“小白,去我家把脸弄一下,然后我们去医院看看外婆。”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穿在虞知白的身上,盖上帽子。
回家的路上,赏南问14:“我可以陪伴虞知白直到我死亡吗?”
14过了会儿才回答。
[14:这是世界设定的问题,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你随时都可以离开,但如果你选择继续留在这个世界,延长滞留时间,以后的每一个世界,你都要走完一整个人生,这会非常浪费时间。]
[14:而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任务完成后,我会被强制下线,我被下线后,就不能继续提示你帮助你,你要知道,你面对的是怪物,是纸人。等你进入到下一个世界,我才会重新上线,不过我尊重宿主所有的选择。]
[14:南南,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不用现在就做出决定。]
说完,14把在线状态改成了隐身。
赏南:“……”
到家了。
虞小羽看见赏南身后的虞知白,吓愣住了,“发生什么事了?”
赏南把虞知白推进书房,关上门后才向虞小羽解释,虞小羽怀疑自己可能是听错了,“火灾?”
“你想去见见外婆吗?”赏南将虞小羽快散掉的辫子重新编好,手艺和虞知白自然是比不了。
虞小羽苦着脸,“我不能出去,会吓到别人。”
赏南扭头看着书房的方向,慢慢收回视线,他看着虞小羽,捏了捏她的辫子,“那我和小白等会把外婆接回来,你就可以看见了。”
现在的虞昌月,实际上已经没有了救治的必要,医生在努力延长她的生命的同时,也是延长了她的痛苦。
被烧伤的人,疼痛会钻进五脏六腑。
西洲私立接手的疑难杂真在回南坊市的医院里面是最多的,他们能治病,却无法起死回生。
虞昌月吸上了氧气,开始了大量的输液,止痛药从上救护车时便打了一剂,入急诊后又打了两剂,老人无意识地小声哎哟哎哟。肉体凡胎,哪又不怕痛的。
抢救室的护士站站了一大群医生,烧伤科的,老年科的,外科的,院长也在,看着躺在急救床上的老人,他只觉得这是命。
“家属在吗?”
院长看着手里的报告,“小少爷应该等会就到了。”
赏南很快就带着虞知白来了,虞知白外表看起来和之前无异,纸贴上了伤口,很快便和原本的皮肤慢慢粘和,只不过内里的灼伤还需要很长的修复时间。
因为受伤,虞知白的脸色非常差,与白纸没有什么分别,站在赏南身旁,医生甚至还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谢谢关心。”他礼貌地笑了笑。
院长把情况简单地和赏南说了下,大意差不多就是最后的时间,尽量让老人走得没那么痛苦,估计也就是今明两天的事儿。
赏南将放弃治疗的协议递给虞知白签字,院长将口袋里的钢笔递给虞知白,看着少年弯下腰在桌子上签字,他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留下来的人要好好过,才对得起老人的抚养之恩。”
赏南看着虞知白苍白的侧脸,他想,他还是想留下来。
医院有专车负责运送病危病重的病人,他们将虞昌月甚至送上了楼,在床上安置好后,他们才离开。
这里是赏南住的地方的客房,床单和被套都是为了之前接虞昌月来过年时新换的,考虑到老人年纪大了怕冷,特意加了一层被子。
此刻虞昌月躺在蓬松柔软的被子里,表情安宁,止痛药应该起了作用。
虞知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身后的虞小羽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她呆呆地看着虞昌月,忍了好久,才小声问赏南,“外婆会好吗?”
赏南轻轻摇了摇头。
虞小羽哭不出来,但她很想哭的,“上次你受伤了都会自己好的,为什么外婆就好不了?”
上次,赏南被面汤烫到,虞小羽让他去找虞知白修一修,赏南说不用,虞小羽觉得很神奇,人类真是太神奇了,受了伤居然可以自己愈合。只是她不知道,受伤也是分轻重程度的,像虞昌月这种情况,谁都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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