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家家不要问这种问题。”李彩碧拍了拍赏南的肩膀。
李彩碧的话说得莫名其妙,小孩子家家问一句昨晚睡得好不好都不行?但当他看见了阿娜绯红的耳朵以及脖子上的吻痕之后,他登时就知道了李彩碧为什么要这么说。
李老板是以为自己在调侃他吗?
那没有,赏南只是想看看,如果自己提到昨天晚上,阿娜的脸上会出现何种表情。
一点可疑之处都没有,并且两人在昨天晚上肯定度过了一个很美好浪漫的夜晚,所以才会睡到现在才起。
“什么,老板女儿死了?!”乍然听见这个消息,李彩碧喂进嘴里的面条都没拒绝,便直接咽了下去,他被烫得舌头发疼,眼泪直打转,却还没忘追问,“怎么回事啊?怎么会突然就死了?昨天晚上不还好好的?”
阿娜也露出了震惊和惋惜的表情,“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国婶剥了两瓣大蒜放到国叔面前,她叹了口气,说:“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监控早就停用了,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安平是在自家院子外面的草坪上被发现的,若是有人或者有野兽袭击她,那也应该有声音发出才对,可昨天晚上,我们分明什么都没听见,这也太怪异了。”
“不过估计之后警察可能还会联系我们,安平妈妈可怜哟,就这么一个女儿,前夫又已经再娶了,老妈也这么大年纪,她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同为女人,国深深地体会到了安平妈妈现在的痛楚和无助。
赏南埋头吃着面条,他不再去想安平的事情,深想只会更为对方感到心痛和遗憾,哪怕毫无关系,哪怕甚至可以算根本不认识。
但他从来都做不到完全无视一条生命的离去。
否则,他也不会在这里坐着和陈悬一起吃早餐了。
陈悬将碗里的几片牛肉都夹到了赏南碗里,他自己就吃了一碗素面。
国叔一瓣大蒜一口面,对陈悬这种行为表示非常不赞同,“你都给他,你自己不吃,回头把他嘴养刁咯。”
“阿南在长身体。”陈悬不为所动。
“你自己就不用长身体了?”国叔说,“在我们眼里,都是小孩子。”
赏南知道陈悬不需要吃很多东西,不管吃什么,对他来说,区别都不大。
所以他就安安心心地全收下啦,只不过因为心情实在是算不上好,他的面条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全进了陈悬的肚子。
刘睿涵坐在赏南的旁边,对赏南笑了笑,“陈悬对你也太好了。”
面对刘睿涵的打趣,赏南只是笑笑。
离开这里时,安平妈妈送了一大把券,又拎了好几袋子土特产和许多小吃,她眼睛已经哭肿了,说话时,声音也明显嘶哑得不行。
“这些你们都带走吧,看你们开这么几辆车,肯定是要自驾往西去,多带点吃的路上吃,我和小平外婆退掉了前面预定的客人,要专心准备小平的葬礼,这些东西放着我们也吃不完,”她温柔地说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温柔又强大的母性力量,“祝你们一路平安。”
赏南的鼻子莫名有点发酸,他上身探出车窗,轻轻抱了抱安平妈妈。
“您要注意身体。”
除了赏南,其他人的触动并不是很大,毕竟也就昨天说过几句话,完全不熟,最多的只有几分感慨生命是如此脆弱短暂。
由此,联想到自己身上,深觉要更加珍惜时光珍惜身边人。
车驶出后院院落,他们默契地都没有往大瀑布的方向行驶,他们甚至想要快快地离开下雨溪市。
半路上,赏南饿了,拆了一盒饼干,是刚刚安平妈妈送的,上面有蔓越莓的果干,酸甜解腻,他低头吃着,一言不发。
“很难过?”陈悬的声音忽然在车内响起。
赏南嚼着饼干,听见陈悬说话,他抬起头,看着前面空无一人却笔直宽阔的公路,车速很快,若不关上车窗,那风声一定可以盖过他和陈悬说话的音量。
日头正盛,两边绿植明显减少,出现了不少裸、、、露在外的石林与山峰,风卷起地面的砂砾,一阵接着一阵,像是日光化为实质,洒下来的细碎金箔。
“还好,只是有些感慨。”赏南将车窗放下来,只放到一半,他便立刻感受到了越野极速行驶时带起来的风,以及风带来的细软沙子。
这里还算好,还是有植被的,再跑个三四天,不算上中间的休息时间,车队应该就能进入千里红沙漠了。
千里红沙漠是国内面积最最广阔的沙漠,也是最危险的一个,昼夜温差最为极端,却也是离天际非常近的地方,在夜晚时,给人伸手就能碰见银河的错觉。
只不过现在他们还没有到千里红,还在路上。
车速在赏南发呆的时候,慢了下来,最后陈悬打了下方向盘,车停到了路边。
陈悬拍了拍赏南的脸,“下车。”他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先赏南一步下了车。
赏南迟疑了几秒钟,放下饼干盒,也跟着下车,绕过车头,站到了陈悬旁边。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平坦地,看不见尽头似的,那些尖锐的石柱,在如此无边无际的平野中,看起来不值一提。
笔直的公路,一路延伸,也没有尽头,可却能看见远处被风卷起来的黄沙。
赏南额前的碎发被吹拂起来,陈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南,你很害怕死亡?”
“怕,”赏南果断回答道,“任何人的死亡,我都害怕。”
死亡代表着结束,而新的开始,和已经被结束的那个人毫无关系。
死亡具有强大的力量,它能将一切事物抹消得一干二净,于是那个词出现了:死者为大。
只要死了,一切都可以被原谅被理解。
“我问的是,你害怕你自己死亡吗?”
赏南顺手揣进了风衣的兜里,他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不害怕我自己死亡。”
“那你为别人的死亡这么难过,为什么?”陈悬好奇道。
“不是难过,”赏南辩解道,“这是我作为一个人的正常反应,我对同类的怜悯,哥,换成是你,我肯定会和你一起死。”
陈悬本意是想安慰阿南,他也不喜欢看见一个陌生人来影响阿南的心绪,他内里空洞,七情六欲和他无缘。
“可惜你无法如愿,你肯定会死在我前面。”陈悬说完以后,微微歪了下头,他胸腔某个地方,传来一阵差点让他弯下腰的剧痛,令人难以忍受。
按理来说,他不应该感受到疼痛,因为它根本就不具备心痛的条件。
[14:黑化值-10,爱意值30。]
陈悬比懵懂的阿南要明白,死亡不是让他产生疼痛的根本原因,爱才是。
“那就祝我哥长命百岁好了!”赏南笑眼弯弯,一点都不介怀自己和陈悬寿命上的差距。
“你们怎么停下不开了?”塞林驾驶着他那辆宝蓝色的越野驶了回来,他脑袋伸出车窗又收了回去,很快,他下了车,风很大,他头发立刻被吹得乱七八糟,“拍照吗?”
赏南摇摇头,“不是拍照,我在和我哥思考人生。”
塞林嘁了声,他递了递手机,“我是问你要不要拍照?”
他说完以后,眼睛扫视眼前景色一圈,“不拍照可惜了。”
陈悬还没拍过照,他指指赏南,对塞林露出有史以来第一个微笑,“可以帮我和阿南拍一张合照吗?”
”我帮你们拍,你们帮我拍。“塞林是个冷脸酷哥,他答应了陈悬的要求。
荒无人烟的大道上。
陈悬有了和赏南的合照之后就没有继续拍了,他在旁边将合照和赏南的单人照片换成了所有社交软件的头像以及背景图,连手机屏幕也做了更换。
赏南和塞林年龄相仿,他们两人拍得很起劲,塞林本身就是一个追赶潮流的青年,连拍照姿势都能连续一百个不重样,赏南的姿势全是他在旁边指导。
一轮下来,塞林的话比之前多了不少,但他只跟赏南说。
自上车重新启程后,直到晚上十点多,路上都没见到过哪怕一个人。
荒凉寂静得令人害怕,但只要抬头,就能看见星空——虽然没几颗星星就是了。
一行人打着语音电话。
激烈讨论着今天晚上何去何从。
李彩碧一边开着车一边大声说道:“我看了地图,距离我们最近的一个村子,还要开两个小时,我饿得胃疼。”
“我是出来旅行的,不是出来受罪的。”塞林漠然说道。
但如果国叔国婶不停,他们就没人做饭,做菜用的装备和食材都在他们车上。
阿娜的声音柔柔地响起,她安抚着大家,“今晚就先找个地方扎帐篷将就一下吧,明天我们再去下一个地方,我查了一下,阿彩说的那个村子,有外地没有的笋和鸭子品种呢。”
她话一出,本来毛躁的李彩碧和塞林都平复了不少。
国婶也附和,“那就在前面,前面那里有路灯。”
车停下时,又睡着的赏南被陈悬叫醒,他一醒,便伸手去抓饼干吃,好饿。
陈悬站在副驾驶外边,“下车。”
赏南往嘴里快速塞了两块饼干,推开门下了车,站在地面上,风一吹,他整个人登时就打了一个激灵,“好冷。”
他看向陈悬,陈悬正从后备箱里拎出一个行李袋。
很快,陈悬就从行李袋里翻出了一件青绿色的毛衣长外套,看着很厚实,颜色鲜亮活泼。
塞林缩着肩膀,踱步过来,“花里胡哨。”
没人理他,赏南穿上外套,衣服是灯笼袖,穿上有点大,但视觉效果很好。
“你自己呢?”赏南看向陈悬。
陈悬换上了一件同款式不同颜色的白色加绒冲锋衣。
“……”
[14:它只对你精致,它对自己好像挺糙的。]
“哎哟喂,”国婶突然一声尖叫,她抱着一只箱子,是早上安平妈妈塞进车里的,箱子被她打开了,震惊到她的正是箱子内的东西,“老板还给我们送了一只走地鸡啊,我就说怎么这么重,里边还有泡沫箱和冰袋,这鸡估计也有个四五斤,真的是……”
人多力量大,国婶抱着那只鸡和今天要用到的其他食材去一边清洗了,塞林扛了桶之前接满的自来水过去,其他人则扎帐篷的扎帐篷,铺地毯的铺地毯,顺便将做饭要用的便携式燃气炉都拿出来摆上了。
赏南从车里拿了几瓶果汁,摆在毯子中间的小桌子上面。
“陈悬呢?”他没看见陈悬。
刚问完,赏南就被闪光灯闪了一下眼睛,他在马路边拍照,拍的还是自己。
开了闪光灯以后,照片瞬间便有了焦点,最明亮的那个地方,就是整张照片的中心。
灯光几乎全都汇聚在拿着一瓶果汁正准备拧瓶盖的少年脸上,少年没反应过来,嘴唇微张,眼神茫然,整张脸白得像是在反着光。
陈悬垂下眼,手指滑动着相册,保持着半分钟看完一张的频率,他忽然想到了不久之前——在阿南还没出现之前。
那时候的他是依靠什么在生活?陈悬居然有些记不清了。
他试图想象着没有阿南的生活,他觉得无法承受那样的人生。
那么之前没有阿南的时候呢?
他好像是在,欣赏人类?
虽然他自己也曾是人类,可是皮囊被一次次撕开又缝上,他早就没有了人类的悲欢和情感,他是个怪物,是一只傀儡。
它能发现每个人好看的地方,它想要将那些好看的地方摘取下来,用在自己的娃娃们身上,如果有近乎完美的人类,那么也可以考虑将他的骨头敲碎将他掏空,做成一具漂亮的娃娃。
它想要拥有一个被自己绝对掌控的世界,长久的克制与压抑反扑回来,它讨厌束缚,却想要束缚别人,可人类本就各自有着束缚各自的事物,换成自己,也没什么不同。
更何况,将漂亮的人类做成漂亮的娃娃,他们便能永远保持着青春与美貌,永远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个全是漂亮娃娃的世界,多么美好,多么令它心驰神往啊。
但如今,那个自己构想的梦幻世界,却变得有些模糊,也让它提不起丁点兴趣。
将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人类上面,还不如将时间花在阿南身上。那些时间,用来给阿南做他不爱吃的饭菜,或者用来给阿南做漂亮衣服,哪怕是和阿南待在一块儿发呆,都比做其他事情来得要有意义得多。
做娃娃很麻烦,尤其是和人类尺寸一样大的娃娃,人类的身体也很恶心,要完全将内部清理干净之后才能开始填充材料,内脏和血水一齐挖出来,最后还要用流水清洗,清洗后晾干,晾干后还要刷数种化学药剂,以便于保存,不易上潮腐烂。
这事情如此恶心又浪费时间,这些时间用来喜欢阿南,明明更好。
并且,它开始期待以后了,它指的是,从现在开始往后的每一秒,都让它感到很期待。
但必须是有阿南的以后。
荒芜平野上的风已经休止,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吃饭的那一块地儿以及路灯下是明亮的,散开的光线将周围的漆黑驱散。
陈悬站在比较暗的区域,公路边缘。
众人以为他还在拍照,没有去打扰陈悬。
但陈悬的外貌条件实在是太优越了,连眼光颇高的塞林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普通男性无法达到的上下身比例,头颅形状完美。
他站在不远处,看的是他的不远处,身形笔直,扎起来的头发落下几缕,在这样的环境下,极致的优雅气质中被平添了几分落拓不羁。
赏南看不出陈悬在想什么,陈悬看起来像是在发呆。
他真希望陈悬脑袋里别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极端暗黑想法,哪怕陈悬自己并不觉得。
赏南想了想,从桌子上又拿了瓶果汁,手掌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朝陈悬走过去。
陈悬眸子黑沉沉的,像不见天日的深海海沟,平静漆黑,深不可测。
他在想,等阿南去世了,他就抓两个身高体型和自己与阿南差不多的人类,把他们做成自己和阿南,让这两只娃娃回演着自己和阿南的一生……
“哥?”阿南的声音在他跟前响起。
陈悬思绪戛然而止,他目光落在赏南脸上,“做什么?”
“拧瓶盖儿,我拧不开。”赏南把果汁递过去。
“……”陈悬接过果汁,轻轻松松就帮自己的孩子拧开了果汁瓶盖儿。
吃了一顿饱饭,赏南缩在帐篷里睡觉,夜越深,风便越凉,他怕冷。
但外面一群人还在玩游戏喝酒,赏南搞不懂游戏规则,也不爱喝酒,加上风吹得大,他就独自钻进了帐篷里睡觉。
幸好陈悬当时带了很厚实的被子,感谢daddy。
赏南一觉睡到了翌日出发的时间。
除了陈悬,每个人看起来就是神采奕奕的,大概是旅行真的能净化心灵?大家没有刚出发时那么暴躁了,连塞林的脸上都连续几次出现了笑容。
李彩碧和阿娜的车跟在陈悬的车后面,赏南吃着一包薯片,从后视镜往后看了眼,阿娜坐在副驾驶戴着耳机在听歌,她人看起来却像是在发呆。
不过阿娜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她眼睛太大了,又因为生病而没有神采,所以看起来总是有些呆滞死板。
赏南收回视线,看着已经逐渐升起来的太阳,嘴里慢慢嚼着薯片,他举着手机随便拍了两张金灿灿的日出,又将镜头对准了陈悬。
“阿南。”陈悬忽然开口说话。
“什么?”赏南的脸从手机后面歪出来,“你要摆一下姿势?”
“不是。”
陈悬忽然踩下了刹车,他踩得太突然,赏南一点防备都没有,直接朝驾驶座的方向扑过去。
幸好陈悬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
陈悬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他绝对有话要说,赏南心跳如雷,他觉得自己或许知道陈悬准备说什么。
但陈悬却没说。
赏南小心翼翼地看着准备重新上路的陈悬,“忽然停车做什么?我以为你有话要说。”
怎么也该说了吧,总不能到爱意值满值之后再开口,那样不对,至少对怪物来说,是不对的。
陈悬抬眼看着已经洒满荒野与公路的晨曦,路面像是泛起了一层金色的潮水。
他本来觉得这个场景很美好,很适合和阿南表明自己的心意,也就是告白,但当停车后,陈悬又觉得好像不太合适,因为如果阿南就这么答应了的话,车内空间太小,无论做什么都不方便。
还是等到了目的地再说吧。
赏南也没继续追问,装傻,他擅长的。
下一个目的地是荔枝村,虽然名叫荔枝村,但这里一棵荔枝树都看不见,别说荔枝树了,连房屋墙壁都有些破破烂烂,断壁残垣看起来还有几分战损风。
荔枝村居然也是一个景点,车停到村口自己设置的停车场,停车场内还停着几两旅游大巴,而在村口正中央,有一群大妈大爷正举着色彩鲜艳的丝巾在拍照。
阿娜低头看着手机,她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屏幕,手机使用的字体也很大。
“荔枝村出名的就是他们这里的笋和走地鸡,所以很多在荔枝村附近旅游的游客会顺道来这里吃点好吃的,拍照打卡的话,要看自己喜不喜欢这种风格,不喜欢的人会觉得黄沙漫天,喜欢的人会觉得这里有一种大自然的原始感。”阿娜徐徐说着,“我们进去吗?”
赏南正要点头说话,头顶上就被压了一顶鸭舌帽,“戴着,黄沙太多了。”
荔枝村村委会会安排村民主动给游客引路介绍,他们热情得令人招架不住。
只有李彩碧和国婶才能和走在前面的那五大三粗的黑脸青年聊个不停,他咧嘴笑,一口白牙在夕阳底下快要反光了,在李彩碧和他说了自己旅行的主要目的是去找老大夫给女朋友治眼睛之后,青年指了下自己的眼睛,说道:“嘿,我们村正好有一处泉眼,那水喝了对眼睛好,还能治近视,不过还有人说,喝了能生女儿,生女儿这个我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我表姐投胎二胎都是儿子,做梦都想要女儿,怀孕喝了一整个孕期,结果生了对双胞胎,都是男孩,她眼睛都哭瞎了,后来喝泉水就好了。”
赏南在后面听着:“……”
阿娜忍不住出声问,“真的哭瞎了?”
“夸张手法嘛,哎呀哎呀,”青年挥挥手,“就是哭得发了炎,也没看医生,喝了半个月泉水就好了。”
“这么神奇?”李彩碧惊呼。
青年骄傲地点点头,“对了,你们要找的那个医生是不是秀城的那位?”
“你知道?”
“知道啊,那医生每个月都会让徒弟来我们这儿取水,哼哼,这可是药引子呢。”青年什么都说干净了。
他们在聊什么,赏南逐渐听不清了,他被路边摊吸引了,卖的是烤肉串,和外面的烤肉串不一样,这里卖的好像是炸过的,还裹着笋丝。
“哥,给我钱。”需要用到钱的时候,赏南才想起来自己在这个世界,从头到尾,他的兜里就没装过一分钱。
天天和陈悬在一起,不愁吃喝,差点忘了人必须得有钱这回事。
赏南和陈悬脱离了大队伍,站在小推车跟前,“五串吧。”
老板忙得很高兴,噼里啪啦地把自己这羊肉鸡肉鸭肉还有笋丝都多鲜嫩美味给夸了篇小作文出来,赏南配合着点头。
“阿南。”
陈悬有话却不说的时候,语气跟平时不太一样,但是跟早晨刚出发那会儿一样。
本来在专心致志听老板唠的赏南抬头看着陈悬,他倒要看看陈悬这白准备怎么表。
陈悬又没说。
赏南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打包盒,拿起一串烤肉递给陈悬,“你今天很奇怪。”
“还想不想吃别的?”陈悬不像以前,以前的时候,他不喜欢娃娃指责冒犯他,他这会儿只是转移话题,低头就着赏南手里的肉串咬了一块下来,没拿走一整串。
“没了,”赏南说,“我们去追李老板他们吧。”
一群人集合在了黑脸青年带路的一家三层楼高的餐馆里,装修得也是……很战损复古风,墙上凿了几个大洞,挂着玉米棒子干辣椒,草帽斗笠和破烂雨衣。
大家都饿了,看见赏南手里的烤肉串,都变成一副“想吃但不好意思”的面孔。
赏南主动把手里的打包盒放在了桌子上,“吃吧,我等吃饭。”
陈悬抱着手臂,看见众人哄抢,他伸手出去,比了个剪刀手,“一串二十,记得转账。”
“……”
阿娜没有伸手去吃,她几乎快要贴在菜单上面了。
“你们点吧,字太小了,我看不清。”阿娜有些抱歉的把菜单递给塞林,塞林一脸不耐烦,“看不见就不要抢着点啊,我们等你都快等得饿死了。”
他本来也就是这个狗脾气,一视同仁地讨厌所有人,没人和他计较。
阿娜手指在膝盖上攥紧裙子,眼睛弯弯地笑起来,“不好意思啦。”
赏南有注意到每个人的表情和神态,也有在发愁陈悬太温吞谨慎,一心二用。
塞林点菜飞快,就点几个标注是热门的菜式。
国叔和国婶在店里到处跑着拍照,而李彩碧和刘睿涵在讨论一些社会时事,讨论得非常起劲。
菜上齐后,众人才专心吃饭。
刘睿涵吃相斯文,他看了眼手机,说道:“对了,现在是旅游旺季,这个村子没什么旅馆,几乎都住满了,我只找到一间标间,大家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挤挤。”
李彩碧数了数人数,“八个人,标间,你确定?”
“没办法,不然睡帐篷?”
那也不行,帐篷再有私人空间,那也只是一个帐篷,头一回睡在荒郊野外还觉得新鲜,天天睡他们还是无法忍受。
国婶拍板,“这样,我跟阿娜还有阿南一张床,你们几个男人一张床,中间看能不能找东西给隔起来。”
“?”赏南咬着陈悬夹给自己的鸡腿肉,不解道,“我也是男的。”
国婶道:“你也就十八嘛,小孩子,不然你们六个睡一张床也睡不下啊,我反正一大把年纪我不介意,可阿娜肯定不行。”
话虽如此,赏南情愿打地铺。
“打地铺吧,让老板多给几床被子,地上总还是能睡的。”刘睿涵说道。
“那我睡地铺。”赏南立刻道。
众人也跟着开始抢着睡地上。
陈悬敲敲桌子,“先吃饭。”
男人面无表情时,很能唬人,周身气息顿时就变得冷漠阴沉,虽然平时的陈悬也不是那么好接近就是了。
餐馆距离旅馆不到百米,老板一一看过身份证之后,很是热情地让人给他们找被子,被子嘛,酒店多的是,老板只说别弄脏了。
标间挺大的,放了两张床之后还有不少余出来的地面。
赏南头一次和这么多人睡觉,他坐在床上,手里抱着陈悬塞给他的水壶,看着一群大人为了谁睡地上谁睡床上吵得不可开交。
他抬着头,看见国叔叉着腰,“老子还年轻,用不着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尊老,你们爱这个小的就行了。”他食指指着赏南。
“……”
塞林对国叔的嘴硬嗤之以鼻,“国婶儿说你有风湿病。”
刘睿涵也劝对方,“我们几个都年轻得很,睡一晚地上不打紧。”
李彩碧也附和,“是啊,婶婶和阿娜睡一张床,叔你就和阿南睡一张床上,你们一个老的一个小的,不正合适吗?”
国叔嘴都被气歪了,他人老了,却不服老。
但奈何对面人多,他不服也没办法。
只有陈悬没发表意见。
赏南拽了拽又在缝缝补补的陈悬,“你怎么不说话?”
陈悬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颗润亮的珍珠,串到手里的半成品上面,他微微弯了点腰,“他睡地上正好,我睡床上。”
赏南:“……”他忘了,怪物没有道德这种东西,它可能还巴不得国叔赢了这场“辩论”。
昨晚睡在黄沙漫天的平野里,大家身上都脏兮兮的,但他们还是让阿娜和国婶先去洗,阿娜进洗手间之前,看了眼塞林,“塞林,要不你先洗吧?”
塞林摆弄着手机,头也没抬,“不用,我等会随便冲两下就行了,你和国婶不是还要洗头,麻烦死了,你先洗。”
赏南盘腿坐在地上看陈悬缝缝补补,顺便也看塞林,其实塞林心不坏,就是说话难听,他知道自己脾气臭不讨喜,没人愿意带他玩儿,他就自己包圆了自驾游会用到的东西,这也是很大一笔钱了。
“我觉得塞林人挺好的,哥,你觉得呢?”赏南趴在陈悬的膝盖上,只有在光线直接照射在赏南并且异常明亮时,才能发现赏南的眼睛是不同于黑和棕的深蓝,这是陈悬挑了很久的一对宝石,现在看起来已经和赏南本人慢慢融合了,变得水润了些。
“你喜欢他。”
“不喜欢。”
赏南不会给傀儡发疯的机会。
他看着陈悬手里的动作,“你做的什么东西?”
“项链,”陈悬将手里的东西松开,有白色珍珠和宽边蕾丝,“给你做的。”
“珍珠是真的还是……”
“给你的当然是真的。”陈悬笑笑,“算是一个,礼物。”
赏南装作不懂,“平白无故送我礼物做什么?”
陈悬没回答。
阿娜没在洗手间久待,她拿着吹风,用毛巾裹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了。
一走出洗手间,她目光就被赏南的眼睛吸引了,她知道赏南的眼睛漂亮,但不知道这么漂亮,可以说,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
因为是阿彩朋友喜欢的人,她看得出来,陈悬喜欢赏南。
所以她一直都只是赞赏对方的眼睛,在此刻之前,她从没打过赏南眼睛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