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蔬菜都是自家种的,总之就是特别好吃,要是不够的话,想吃什么可以再点,”安平看着一大桌子菜,“但我感觉应该够了,我再去给你们拿几根玉米吧,我外婆种了一小片,烤着吃可好吃了,我最会烤玉米了。”
安平没有夸大,每道菜都有着本地特别的风味,是在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味道。
作料味道并不重,仍是保留了食材原本的鲜香可口。
赏南觉得这一趟出行,虽然受了伤,还是意外地值得。
出来吃的每餐饭都很美味,比在家里吃陈悬做的那些猪食要好。
赏南夹菜的时候,陈悬就会慢悠悠用手指按住转盘,夹多久陈悬就按多久。
看着特讨厌,李彩碧是这么觉得的。
跟谈恋爱一样。
但是值得学习,于是阿娜夹菜的时候,他也按住转盘不让人转。
塞林对这卖咖啡的死胖子翻了个白眼。
吃完饭,天就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但屋外点亮了大片的灯,白天的时候以为那些造型精致奇特的灯盏是装饰,到了晚上才发现那些全是正儿八经的灯,绵延百米,这片山林都被照亮了。
看着一点都没有山林间的漆黑与阴森,反而有种世外桃源般的惬意安乐。
赏南喜欢这里。
他举着一根烤玉米,站在院子里,脸上拂过微凉的风,看向陈悬,“陈悬,你以后也开这么个农家乐吧。”
赏南只是随便做了一个想象,傀儡最爱的事情应该是做娃娃做衣服。
“到时候你还是当老板,我当米虫。”
陈悬在栅栏边上的长椅上坐下,他翘起二郎腿,“你不结婚?”
陈悬都产生爱意值了,为什么还要问这种问题。
哦,赏南知道了,陈悬不是空心的,他肚子里分明装着一肚子坏水。
要是自己说结婚,陈悬保不齐就会搞一些变态事情来整他。
“不结啊,”赏南眯眼一笑,他蹲下来,趴在长椅的扶手上,“我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陈悬耷拉着眼皮,目光慢悠悠落在少年的脸上,看起来无忧无虑似的,脑袋上一个洞还这么高兴,之前做娃娃的时候,看起来好像没有这么缺心眼。
这样的阿南,交给谁,陈悬都不放心,他也不接受别人靠近阿南。
“好啊,那就一辈子陪着我,”陈悬移开目光,看着对面遥远朦胧的山头,“等到阿南百年后,我就将阿南拆开,重新装进一副健康的人类身体当中。”
“我活多久,阿南就活多久,就陪我多久,”陈悬漫不经心地说。
赏南觉得陈悬一定是开玩笑的。
傀儡永生,它要是一直给自己寻找新的身体,那他还走得了吗?
应该没问题吧,14说过最多九十岁。
赏南刚思考结束,14就跳出来了。
[14:不不不,我说的至多九十岁是在你没有身体承载你的意识的前提下,你是人类,你不可能和玩偶共生,但只要你有了人类身体作为你的承载体,肉体死去,即你死去,若肉身不死,你也无法死去。]
[14:也就是说,若想将你永远留下来,陈悬所说的这个方式,是可行的。]
赏南:“?”
少年沉默良久,他似乎挺失望的,直接站了起来,“你觉得,被拆得七零八碎的我,装到别人的身体上,还是我吗?”
“陈悬,其实你挺自私的。”
赏南说完后,甩手朝院子外面走去。
陈悬没有跟上来。
[14:小心演过了头,陈悬和你翻脸。]
赏南走得很慢,却始终没有听见陈悬追上来的脚步声,他跳起来折了根树枝,拿在手里摇摇晃晃,轻轻去触碰沿路盛开的月季,“陈悬他不懂,他自己就是傀儡,所以他不觉得控制别人有什么问题,甚至,他热爱于控制他人。”
“他所有爱人的方式,都会夹带着他自己的一些习惯,他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其实,挺伤人。”
[14:它只是想留下你。]
赏南垂眼一笑,“你是系统,怎么还多愁善感的。”
[14:放屁,我这是从《人类恋爱脑语录大全》提取的。]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赏南转身,是陈悬。
不等赏南开口,陈悬就握住他的手腕,“不喜欢就不拆,怎么还生气?”
爱果然强大,它瞬间就让坏脾气坏心眼的傀儡变得面目全非。
换成是刚开始,陈悬会直接把赏南的脑袋拧下来,装到自己看得顺眼的娃娃身体上去。
“没生气,”赏南把手里的树枝顺手塞到陈悬手中,“陈悬,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我记得一开始你还动不动拧我脑袋,把我关房间外面,让我睡地上。”
“……”陈悬其实有些忘了,他低头看着手里形状好看的枝条,上面绿叶青翠,“干嘛,翻旧账?”
“不是,好奇而已。”赏南说。
陈悬沉吟了几秒钟,“那时候我们不熟。”
陈悬对所有娃娃一视同仁,当然,序列编号靠前的待遇会好一些,但赏南那时候才是个C,不算太靠前。
陈悬给赏南摘了朵月季花,旁边的木牌子上写着可采摘,但限制了数量,一朵完全没问题。
明黄色的月季,是养了多年的老树,花盛开后的直径像一只圆盘似的。
“送你。”
赏南送了陈悬树枝,随手摘的,陈悬送了赏南一朵花,精挑细选的。
“陈悬,谢谢你,”赏南主动伸手抱了抱对方,“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至今还在工作间里做着玩偶,我不可能出来看见这样美丽的世界,陈悬,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不会再有人比你更好了。”
赏南是发自肺腑般地对陈悬说了这样一番话,陈悬将自己仅剩的一些器官给了自己,换成任何一个人类,都不会做到这个地步,哪怕再喜欢。
怪物看重的利益不是安逸的工作与健康的身体,不是富足挥霍的荣华与放肆的自由梦想,也不是平安顺遂的晚年生活。
怪物只知道,喜欢的人过得好,它们就好,这对它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利益,最值得的交换。
晚上的院子,除了他们一行人,还坐了两路客人,围坐在一起打扑克、谈天说地,聊着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以及爱情。
赏南和陈悬并肩走进院子里时,院子里正热闹。
李彩碧嗑着瓜子,和另外两个大学生,显然已经成了人群中心人物,双手比划着,聊得那叫一个兴奋,那叫一个唾沫横飞。
“哎哎哎,你们回来了?你们干嘛去了?”李彩碧搬了两把椅子给两人,“坐坐坐。”
在场的人没有上了年纪的,年纪最大的也就属国叔国婶了,年轻人居多,剩下的都是中年人。
“我这哥们儿,裁缝,特会做衣服,做娃娃,”李彩碧夸耀着,“以后大家可以来我们俩的店来看看,我们给你们打折!”
“做娃娃啊?什么样的娃娃?”一个女生惊讶地问道。
李彩碧知道陈悬不乐意和陌生人说话,他把需要交流的任务一手全揽下了,“就是网上那种特别火的,给娃娃穿衣服穿袜子戴帽子的那种娃娃,特别贵。”
“我也养娃,”女生惊呼,她看向陈悬,“娃老板,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陈悬垂眼剥着瓜子,“你搜悬,关注就能排单,但我最近没时间,你看见了,我在自驾游。”
“悬?是那个粉丝几百万的超级娃爹吗?”女生也知道。
赏南点点头,“对,就是那个。”
“我草!”女生震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我居然能在这里碰到您,我早就关注您的微博了,但是您的档期一出就被抢光了,我请代拍都没抢到,我看见粉丝群的人说您去自驾游了,真没想到居然能偶遇!还是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陈悬没露过脸,也没参加过露脸的活动,他要是不说,别人还真不一定知道他的身份。
但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外界知道他是男性,但不知道他居然长得如此……如此的……女生还没想出形容词,目光就被旁边的男生吸引了,她尖叫一声,“天呐!这是您养的娃吗?好大一只!好好看!”
赏南走进院子坐下来时,她从头到尾都在玩手机,根本就没看见对方。
“……”赏南无言几秒钟,举起手,“我不是娃,我是人。”
“诶呀,”女生脸上瞬间就写满了尴尬,她坐下后,“都怪这个灯,让你看起来好像个娃。”
长得太精致了,朦胧的灯光和满是繁花绿草的背景,乍一看,还真不像个人。
陈悬再帅,也就是个老板,女生明显对赏南更感兴趣,搬着椅子慢慢挪,挪到了赏南旁边坐着,把刘睿涵都给挤到了后面去。
第一次碰见这种像娃的少年,有点新奇,惊艳得要命。
“可以合照吗?”女生捧着手机,“合照了能发微博吗?你实在是太好看了。”
赏南没多想,点点头,“可以。”
女生摆出了无数个姿势,和赏南一起拍了一堆照片,她最后翻着拍下来的一堆照片,“呜呜呜呜,你好上镜啊,真的好好看。”
她刚说完,刘睿涵就在后头笑出声,赏南的颜值,不得不说,太高了些,出挑得甚至能将陈悬压下去,也不知道陈悬的老师是怎么生出眉眼这样精致绝伦的孩子的。
他偏头去看陈悬,看着对方明显比之前要慢的剥花生速度,眼神闪了闪,其实从一见面,他就察觉出了陈悬和赏南之间地不对劲,今天看起来,好像更加不对劲。
“妈妈烤了蒜香排骨,大家可以当零食吃,下面的薯条和南瓜可好吃了。”安平端着一大盘排骨从屋里走出来,放到中间的桌子上。
陈悬抬起头看向对方,“睡觉在什么地方?”
“睡觉?现在吗?”安平一愣,“现在才八点不到……”
“嗯,现在,我有点困了,我弟弟也有点困了。”陈悬脸部红心不跳,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旁边无缘无故就被人说困了的弟弟赏南:“???”又怎么了?
客人有要求,安平当然立刻就满足。
她摘下防烫手套,“在楼上,我带你们上去吧。”
说罢,她转身。
陈悬拉着赏南站起来,他看了眼李彩碧,“我们先去睡觉了。”
安平走在两人前面,楼梯上还铺着柔软的地毯,上楼之后,走廊里也铺着同色系的地毯。
“被子我们每周都会送去专门的消毒单位去清洗消毒,绝对干净,床头柜上有电话,有事的话可以打电话。”
“但是最好别打啦,因为妈妈和外婆年纪都大了,我晚上也要睡觉,”安平小声说,“所以有什么事情,能自己解决就最好了。”
“不过你们要是多住几天的话,晚上就可以打电话了,因为我妈妈从山下请了一个暑假工。”
陈悬这时候已经松开了赏南的手腕。
安平推开一道门,将钥匙递给了陈悬,“就是这个房间了,还挺大的,我最喜欢这个房间的四件套,黄白色的,是我挑的。”
看着很明亮活泼的一个房间,墙角立着一个玻璃瓶,玻璃瓶中养着一枝茂盛粗壮的马醉木,直接将整个房间都点得鲜活明快。
“好啦,浴室也在房间里,洗漱用品都是一次性的,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
安平离开时,贴心地带上了房间门。
赏南双手揣在卫衣兜里,走到床尾的长沙发上坐下,“我不困,我还想听李彩碧继续吹牛。”
陈悬忙碌着,从衣柜里取出了浴袍丢在沙发上,“李彩碧刚刚都说了些什么?”他问赏南。
赏南:“……”没怎么听,干嘛这么较真,他就是不困而已。
“和那小姑娘聊得挺开心的。”陈悬继续忙碌,他在浴室挤牙膏,浴室是磨砂玻璃,就在床的正对面,一整扇磨砂玻璃作为遮挡,两边开了两道小门,设计得挺有特色,很适合情侣,但不太适合父子。
赏南目光描绘着陈悬的背影轮廓,陈悬肩宽背阔,腰却窄,他没见过陈悬没穿衣服的样子,但衣服打湿了的样子他见过。
因为陈悬总把他当娃娃照顾,饮食起居洗漱一手包揽。
有时候水会溅在陈悬身上,所以赏南能看见。
陈悬没出来,浴室响起水声,赏南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见陈悬是怎样淋澡的,连水怎样都花洒里出来的都能看见。
只是看得不那么清楚,可磨砂玻璃走得就是若隐若现这个路子。
赏南知道陈悬有腹肌,陈悬拥有着如果是人类真的很难拥有和保持的好身材,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并不过分夸张可怖,没有故意让肤色变成黑黢黢或者古铜色,十分健康的小麦色。
陈悬一贯以来都是漫不经心、优雅至极,他其实心眼很坏,即使他自己并不觉得。
他在这个世界很孤独,所以他做了满满一屋子的娃娃,却从不让它们上二楼陪伴自己,在陈悬眼中,它们始终只是个娃娃,一堆树脂和破布堆砌成的傻瓜而已。
而陈悬从不觉得自己可怜,他不需要同情,他生活得很好,即使他根本就未曾感到过幸福和快乐。
它是傀儡,所以就跟傀儡一样活着。
赏南眨了眨眼睛,不太舒服地低下头,揉了揉眼睛,“14,我又被拿捏了。”
[14:很正常,真正的爱情就是互相拿捏。]
“……把你那本恋爱脑语录大全给我看看。”
[14:你在做任务,还是不要看这种书籍比较好,我比较无聊,可以看。]
陈悬出来了,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系着浴袍,腹肌就露出了不到两秒钟,就被捂住了。
他头发湿了几缕,其余的扎在脑后。
“去洗澡,”陈悬说,“自己洗,牙膏我已经给你挤好了。”
想要转变关系的话,就要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开始做出改变。
给阿南洗澡,应该是成为伴侣之后才能做的事情。
赏南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以为陈悬又要把自己一把抱起来丢进浴室,然后他给自己洗呢。
终于可以自己洗澡了,赏南在心内欢天喜地,他早就受不了被陈悬真当个娃一样照顾……他脱掉板鞋,弯下腰,手指刚碰到袜子,手腕就被握住。
“做什么?”赏南不解地抬眼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肯定是陈悬没错了,但陈悬想做什么?
陈悬在赏南面前蹲下,他拿开了赏南的手,不疾不徐地脱掉了赏南脚上的两只袜子,脱了袜子,又伸手想去解赏南的裤子。
“不不不,”赏南捂着牛仔裤的扣子一个劲儿地往后退,“不是说我自己洗吗?”
陈悬淡定地把人又拖了回来,“你自己洗澡,我帮你脱衣服。”
士可杀!洗个澡,赏南洗得咬牙切齿。
陈悬不知道娃娃有这么多心思,他觉得阿南是比较单纯的那种,再机灵,也没有接触过社会,没有人际关系。
他不放心,手臂上搭着阿南的浴袍,一直等在浴室门外。
直到赏南擦干后光溜溜地出来。
陈悬将浴袍给赏南裹上,柔软的腰带被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好了,睡觉吧。”他心灵手巧,哪怕下一个活动是睡觉,他也要把赏南搞得漂漂亮亮的。
两人不是头一回睡在同一张床上了,睡家里的床,睡帐篷里的被子,都在一起,陈悬之前还会抱抱赏南,现在却有些保持距离。
赏南在枕头上翻了两遍,手掌枕在脸下,窗户外面传来众人的笑声与话语声,灯光泄露进来,赏南只能看见陈悬影影绰绰地侧脸轮廓。
“陈悬是不是没有把我当娃娃了?他喜欢我,但是不知道我喜欢不喜欢他,所以他和我保持距离?”赏南是在和14说话,但14不是很懂这些,14只是静静地听着,听着它的宿主继续说,“那为什么还要把我当小孩照顾?”
“一边当爹,一边想当我对象,”赏南呐呐道,“他人设好丰富啊。”
[14:有一段你的记忆解锁了,看不看?]
这样安静温馨的时光,挺适合回忆的。
但在任务世界里,赏南会让自己少去回忆那些事情,他不知道之前经历了什么任务世界,他得到了许多本属于他的记忆,那些发生在原世界里的事情,几乎没有能让他高兴起来的。
“看吧。”赏南说。
14将刚刚解锁的记忆放了出来。
和祁令有关。
祁令一开始只是有别于其他猫的大猫而已,它的异变开始得最早,赏南最开始遇见它的时候,它就会说话,虽然嘴里没一句好听的。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猫嘴里也吐不出。
“废物,总是被人欺负,你有手有脚怎么不打回去啊?”祁令总是翘着尾巴,摆着一副谁也瞧不上的面孔,走在赏南回家路上的围墙方面。
“下次我肯定不会管你了。”
“但如果你给我带你妈妈做的烤小羊排,那我可以考虑一下。”
脸上还有着淤青的自己立马昂起头,握着书包的带子,一脸倔强,“那是我喜欢吃的,你做梦。”
“好吧,”祁令甩甩尾巴,“那你就继续挨打吧。”
赏南翻了个身,继续看。
他和祁令的确有一段异常美好的时光,他们年少相遇,祁令就是他的小保镖,一直保护到他长大,直到世界开始沦陷。
祁令也还是守在他的身边。
直到赏南被教授唤去国科院提前上岗,国科院里大变样,三分之二都是异变后的能人异士,他们制造出了一种便携式的可以随时探测方圆两公里以内是否有异变动植物的仪器,绕着耳廓一圈,只要出现,检测仪就会报警。
赏南将祁令藏得很好,祁令一点都不怕被抓去国科院交...配下崽,它在家大爷似的吃了睡睡了吃,变着花样地找赏南要吃的。
自己晚上加班,它就趴在房间里肚皮朝上睡大觉,有时候还打呼。
它越来越大了,大几百斤的个头,屋子里的地毯还不够它躺的,它可能还会继续长。
赏南在屋子里各处都放置了屏蔽仪,以保证祁令不会被发现。
可他总不能,让祁令在这对他而言和笼子一样没区别的房子里呆上一辈子。
在赏南关掉台灯睡到床上之后,它也会爬到床上,粗壮的尾巴卷着赏南的腰,肥硕粗糙的爪子搭在赏南的胸膛上,大脑袋将赏南的脑袋拱进自己的颈窝里。
祁令进入了少年期,小鸟竖起来比赏南的大三倍。
赏南再次被它吓到,惊慌失措滚下床,抄起一个枕头就对着祁令砸,祁令甩着尾巴,一点都不觉得疼,它死皮赖脸的,“主人,你不帮帮我吗?”
“小时候我帮你打那么多场架,你看我难受,你不难受吗?”
画面的颜色从彩色变成了灰色,记忆片段戛然而止。
[14:看起来,这是你和祁令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赏南“唔”了一声,眼睛有些酸胀。
但他不想因为过去的记忆影响怪物世界的任务,他还不想死。
只有活着,他才能救祁令。
之前的记忆中,祁令一直是国科院外勤的抓捕对象,他后来为了自己贸然跳窗奔到车祸现场,结果是怎样,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
他是祁令在那个世界上最后会维护它的人,他死了,祁令也活不了了。
“为什么不睡觉?”陈悬的嗓音突兀地出现在伸手,他手指碰了碰赏南的耳垂。
赏南被冷得打了个激灵,他拽着被子往上拉了拉,翻身,看着陈悬模糊的眼睛,“太早了,睡不着。”
而且院子里大家玩得很开心,赏南却因为陈悬提前过上了老年人的生活。
老年人也没这么早睡觉的。
陈悬完全是因为吃醋。
“早点睡觉,明天我们可以早点起床去看日出。”陈悬说道。
差点忘了这一茬。
“好,那我现在就睡觉。”
陈悬:“……”
入夜,零点左右,水声的哗啦声变得比白日时响亮,之前在院子里喧闹游戏的众人都回房间睡觉了。
赏南半梦半醒,听见14说了什么。
但陈悬箍在自己腰间的手太紧,他贴得又近,自己一动,陈悬的手臂就会收紧,他迷迷糊糊地睡着,想着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是大事的话,14肯定会把自己强制唤醒。
天空泛起鱼肚白,梦里,赏南听见低低的哭声,有一道是朦胧的,还有一道撕心裂肺,可都听得十分清楚。
他睁开眼睛,哭声还在。
陈悬不在了。
陈悬站在房间的窗户边上。
察觉到赏南醒了,他转身轻声说了个“早”,然后才说:“昨天那个小姑娘,死了。”
谁死了?
安平死了?还是那个和自己合照的小姑娘死了?
赏南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没穿鞋就奔到了窗户边上,下边围着的人都是这里的客人,都还蓬头垢面没来得及洗漱。
而躺在地上的人,是安平。
安平还穿着昨天的那条连衣裙,她尸身已然僵硬,在朦胧的日光底下,被描绘出一种死人才会有的颜色。
旁边是几乎哭得站不起来的外婆,昨天还精神矍铄能跑能跳的老太太乍然间仿佛老了二十岁,老得像是即将死去,安平妈妈则稍微冷静一点,她正在和赶来的警察沟通。
赏南手脚冰凉地站在原地,他看安平越久,心内就越是无法平静。
因为安平的眼睛不见了,她两个眼眶是空的,脸色沾到了一些血迹,眼眶黑幽幽的两个大洞,被挖得很干净。
[14:昨晚我叫你了,没叫醒。]
[14:不过我是在她死了之后才叫你的,我晚上想检索一下那瀑布的传说,没想到检索到了安平的尸体。]
所以是,14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到晚上喜欢各种检查自己的服务器,自动检索的功能时用时停。
赏南手指僵硬冰冷得握都无法往掌心握了。
他与安平只有一面之缘,说感情有多少那肯定是一点都没有,他只是震惊与惋惜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丧于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
[14:我早就说过,这是你这种性格的弊端,太容易为别人的悲惨遭遇而触动,可如果不是你,怪物也很难被打动。]
赏南呐呐道:“你什么时候说过?”他没有前面任务世界的记忆,他根本不记得14有说过这样的话。
14知道自己嘴漏了,它装死。
安平的死太突然,昨天还活蹦乱跳,忙前忙后地给客人跑腿,今天就莫名死了,眼睛还不见了。
栅栏上的“营业中”牌子被取了下来。
有些客人嫌晦气,在被警察询问完之后,连免费赠送的早饭都没吃,开着车载着人就走了。
最后留下的只有赏南他们这一些人。
国叔国婶是觉得这时候嫌弃人家晦气,这不是给人雪上加霜吗?塞林和刘睿涵则是无所谓,而李彩碧和阿娜,他俩根本就没起床。
安平妈妈和外婆忙着整理安平的遗体,两人一直在掉眼泪,外婆走路都要靠人搀扶着,她坐在客厅里,对着安平的遗体一直抹眼睛。
警察问了很多问题,尤其是监控,这太重要了,在这种算得上是荒郊野外的地方,如果家里有监控,至少也能拍到点线索。
这里就这么些人,总不能是野兽把安平杀了,且不说这林子里根本没有会杀人的野兽,就算是有,哪种野兽会专门杀人只为了掏眼珠子。
这太不正常了。
但安平妈妈说,因为这里平时来的客人不多,也没什么可偷的,监控一开始是用着的,后来一直没出过事儿,就停用了。
赏南在厨房,帮着国叔国婶做完了一顿早饭,用的都是安平家里的食材材料,安平妈妈和安平外婆现在是顾不上做饭了。
国婶用大漏勺捞着手工面条,她脑袋左右摇摆着躲闪锅里冒上来的热气,语气凝重道:“我们吃了饭也得早点走,这件事情婶儿觉得怪得很。”
赏南坐在小凳子上,他点点头,“您觉得哪里奇怪?”
“哪里不奇怪?”国婶说,“安平被杀了,除了眼睛,身上再没有别的伤痕,不谋财也明显不是图色,就挖了一对眼睛,这是什么?这是女鬼!”
“我在网上看见过这里的传说,说下雨溪大瀑布会拿活人献祭,尤其是在每年的暑假,死的人最多,”国婶摆摆脑袋,“不过我没想到,它居然连本地人都不放过。”
赏南见国婶说得煞有其事,他也没去和对方探讨这种传说到底是真是假。
他只是可惜安平,还这样年轻,居然就这么离奇地死了。
太奇怪了!实在是奇怪?
谁会挖人的眼睛呢?
赏南脑海里出现了一张脸,雪白柔和,黑漆漆的大眼睛……阿娜。
但也就是出现后的瞬间,赏南就否定了这个离谱的猜测,阿娜虽然眼睛不好,可她怎么会去挖人的眼睛?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便是秀城治眼睛的那位名医,现在连医生都还没见到,哪怕解释成这是医生的医嘱,也非常勉强。
煮好了早餐,国婶不仅让赏南去叫李彩碧和阿娜起床,还让他去问问安平妈妈和外婆要不要一起吃。
赏南去问,两人拒绝了。
安平妈妈还红着眼睛对他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没心情招待大家了,等会我会给你们拿一些景区的vip通道券。”
“没事,您节哀。”赏南低声说。
顿时,安平妈妈的眼泪又刷啦一下子滚了下来——白发人送黑发人,无论怎么安慰,悲痛都不会淡去。
更何况安平还死得如此离奇和突然,换成心理承受能力差一些的,估计当场精神崩溃也不是没坑。
赏南没多留,他将小房间丢给安平妈妈和安平外婆,带上门出去了。
李彩碧和阿娜正好从楼上下来。
“李老板早,阿娜姐姐早,”赏南在楼梯口停下脚步,“昨晚睡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