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悲哀地发现,秋景秀说的,竟然是对的。
但无论心中怎么承认秋景秀的话很合理,秋景明心中还是不甘:
“我知道你恨我,如今来这里,也只是想看我笑话。”
他话锋一转,紧接着说:“但我真的没有对你用接骨木花毒。”
“哦?”秋景秀说:“何以见得?”
“因为我要是想对你下毒,会直接用鹤顶红取你小命,而不会用这个只能让你痴傻的破接骨木花毒。”
秋景明冷冷道。
秋景秀:“........”
地狱空荡荡,阎王在人间。
但秋景秀细细一想,好像秋景明的话,也有几分可信度:
“这么说,当日下毒害我的,另有其人?”
“当然。”秋景明毫不犹豫道:“不如你替我像父皇带话,我们联手把凶手找出来,我.......”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秋景秀打断秋景明的话:
“只要你死了,我就能解决一个心腹大患,然后再自己去找凶手,不行吗?”
“.......”秋景明:“好像也是。”
“皇兄,你这脑子,还是别想着找出凶手或者登上皇位了。”秋景秀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道:
“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少说废话,”秋景明勃然大怒:“你到底帮不帮我带话?!”
“........”秋景秀闻言沉思了片刻,随即爽快道:
“帮。”
秋景明闻言大喜:“那你.......”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秋景秀笑了笑,像是个晃动着尾巴的狐狸。
“什么条件?”秋景明不耐烦道。
“要么,和我道歉,并保证永远不会和父皇做对,永远忠心敬爱他。”秋景秀顿了顿,果然听见秋景明一听到要道歉,就快速略过了这个条件。
“我选第二个。”
“很好。”秋景秀笑了笑,随即拍了拍手,让随瑜把那个小药瓶带上来:
“要么,你就自己把这瓶接骨木花毒喝了。”
秋景秀垂下头,对上秋景明惊诧的视线,
“选吧。”
秋景秀是个记仇的人,他把这几天秋君药食不下咽、寝食难安的账都记载了秋景明身上,并且他也不太信秋景明的话,打定主意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只不过尚还存一丝心软:
“皇兄,和我道歉,只是丢面子,但是喝下接骨木花毒,就是直接变傻。你未必有我这么好的运气,如果变傻了,可就真的与皇位无缘了。自己好好选吧。”
“.........”秋景明咬了咬牙,从他这个动作里,秋景秀能清晰地看到,他面上的挣扎。
“识时务者为俊杰,”秋景秀道:“你要想再见父皇一面,就最好给我乖乖道歉——”
秋景秀话音还未落,刚才还像死蛇一样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地秋景明忽然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秋景秀手中的药瓶,迅速地吞入口中。
从始至终,快如闪电,秋景秀甚至还没看清秋景明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掌心就空了:
“喂,你——”
秋景秀惊愕地瞪大眼,看着冷冷地擦着嘴角、将药瓶丢到地上的秋景明,耳边尚还回荡着对方清晰的字句:
“成王败寇,我认。”
“但要我向你道歉,做梦。”
秋景秀气:“........你是死鸭子吗?”
嘴这么硬的?
第34章 “你是在审问我?”
秋景秀知道秋景明不太聪明, 但他没有想到,秋景明竟然这个时候了, 还能这么头铁。
秋景秀蹲在地上, 看着秋景明一边说话一边往外呛血的秋景明,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皇兄。”他说:“这下,我算是相信你说的话了。”
“咳咳咳.......”秋景明被血呛的上气不接下气, 偏偏还要分出心神来回答秋景秀的话:
“你说什么?”
秋景秀凝视着他,摇了摇头:
“找你的性格, 应该想不出把毒下在梳子上暗害我的招。”
“那当然。”秋景明得意地回答。
等意识到秋景秀又在拐弯抹角说他脑子不好使的时候。秋景明不仅勃然大怒:
“你是不是又在拐着弯骂我呢!”
“我没有啊。”秋景秀无辜道。
“你咳咳咳.....”
“别咳了。”秋景秀叹气,抹了一把皇兄的狗头,声音低低:
“话我会替你带给父皇的。”
他说:“等你傻了, 我也会常常来看你的。”
秋景秀走的时候,秋景明并没有吭声,直到秋景秀的声音走出牢房了, 他才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一言为定。”
秋景秀回到披香殿时,秋君药还没有回来。
因为秋景秀还小,一天的奔波已经让他有些疲惫,早早地吃过晚饭之后,就乖乖爬上了床。
引鸳知道他平日里黏秋君药黏的紧, 见他没等秋君药回来就先吃了饭就寝,还有些奇怪,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在闭上眼睛之前,秋景秀满脑子还是秋景明那张狼狈又灰扑扑的脸。
他想,如果秋君药还不把秋景明放出来, 那再过三日,说不定他就只能看见秋景明的尸体了。
因为心里一直沉甸甸地坠着事情, 所以秋景秀睡的并不安稳。
半夜半睡半醒之际,秋景秀模模糊糊地睁开眼,见外殿还传来一丝晃眼的烛光,照的他眼底清明一片。
.......父皇回来了?!
这个想法甫一出现,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和秋君药独处的秋景秀顿时一个激灵,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揉了揉眼睛,艰难地和睡意做着斗争,随即缓缓爬下床,穿好小鞋子,紧接着蹬蹬蹬的跑出内阁房,一边跑一边喊:
“父皇!您回来啦!”
往日,秋君药听到秋景秀喊他,一定会马上应声,还会走过来抱起他。
但这次,秋景秀一连喊了几遍,秋君药也没有出声。
此时的秋君药,正端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看向跪在殿内的兵部左侍郎:
“你是说,大皇子今夜不知为何,忽然起了高烧?”
“回禀陛下,是的。”兵部左侍郎跪下拱手禀告:
“前去送饭的狱卒发现的时候,大皇子已经叫不醒了,整个人高烧不止,甚至连话也不会说了。”
“.......”秋君药站起身,负手在殿内来回踱步,似乎是在思考。
直到秋景秀走过去,抱住秋君药的小腿,黏唧唧地叫父皇,秋君药才如梦初醒,暂时撇开心中的疑惑,弯下腰看向秋景秀,随即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秋君药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轻声问:
“父皇吵到你了?”
“没有。”秋景秀伸出肉乎乎的手,抱住秋君药的脖颈,小脸蛋搁在秋君药的肩膀上,声音含含糊糊的:
“父皇一直不回来,想爹爹了。”
“........”
秋君药带着气音笑了一声,随即坐回位置上,让秋景秀趴在他怀里,继续睡觉。
“既然不会说话了,就让太医去瞧一瞧他吧。”
秋君药也没真想把人弄死,只不过秋景明一直在牢里咬死说自己没有下毒害秋景秀,这幅冥顽不灵的模样着实让秋君药火大,故一直没有松口将人放出来。
如今,秋景明好像确实已经到了濒临绝境的地步,秋君药还是心软了,一边安抚秋景秀,一边道:
“去看看,发现什么情况,就来回禀报朕。”
“..........是。”
兵部左侍郎接了令,却没有马上走,而是一副犹犹豫豫不敢开口的模样,惹得秋君药不得不停下哄秋景秀睡觉的手,抬头看了他一眼,奇怪道:
“你怎么了?”
“.........陛下。”兵部左侍郎抬起头,看了一眼秋君药怀里的秋景秀,随即又垂眼,声音低低的:
“臣还有话要说。”
“什么话,你直接说罢。”外臣不允许进后宫,也就事关皇子,所以秋君药才破格让他进来禀报的,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
“无需犹犹豫豫的。”
“.......是。”听到秋君药开了口,兵部左侍郎这回不犹豫了。他再度拱了拱手,声音也大了些,直直地看向秋君药怀里的秋景秀:
“臣今日受到消息,说有人亲眼目睹七殿下来到天牢之中,和大皇子说了一会儿话,还喂给了大皇子什么东西.......之后,大皇子就起了高烧,变的奄奄一息。”
“..........”秋君药轻拍秋景秀后背的动作一顿,脸上的柔和变成了凝重:
“你确定?!”
“臣之所言,千真万确。”兵部左侍郎书林坚定道:“陛下若不信,臣可以召来证人对峙。”
“不必。”
在秋君药和书林对话的时候,秋景秀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困顿沉重的眼睛:
“我确实是去过天牢,也给大哥哥喂过东西。”
“敢问七殿下,您给大皇子喂了些什么?”
兵部左侍郎书林表情没变,反而习惯性地带上了些许审问犯人般的咄咄逼人:
“为何大皇子殿下吃下您给的东西之后就起了高烧?为何大皇子这番表现,和前几月您所中接骨木花毒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你是在审问我?”秋景秀瞪大眼睛,一副十分不可置信地模样:“你怀疑我也给他下了毒?”
“.......臣不敢。”
书林拱手道:“大皇子虽然是犯人..........但陛下说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倘若七皇子违规进入天牢之中,那臣也要禀明陛下的。”
“你........”
“好了,别吵了。”秋君药适时打断两个人的争吵,沉着声道:
“七殿下去天牢这件事,连我都不知道,你又是听谁说的?”
秋君药问:“何况如果景秀真的给景明下毒,一定会屏退下人,你有证人吗?”
“回禀陛下,有。”兵部左侍郎一听到秋君药说这句话,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立即道:
“陛下的随侍内监随瑜目睹了七殿下的行径,特地托人来首告。”
“哦?”秋君药低头,看着被点到名,颤抖着跪下的内监随瑜,意味深长道:
“你真的看见了?”
“回陛下,奴婢真的看见了。”随瑜不过是个十一岁大小的孩子,缩在地上小小的一团,颤抖的幅度肉眼可见,紧张的一句话都说错好几个字:
“是七,七........殿下亲自让奴婢给大皇子喂下接骨木花毒的。”
“陛下,虽然七殿下原本是受害者,但私下里给胞兄用毒,也是大罪。如今皇长子高烧不止,性命堪忧,求陛下圣裁!”
说完,兵部左侍郎书林的头重重磕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书林和随瑜的几句话,轻而易举地将秋君药架在了火堆上。
之前,他将秋景明关进天牢的缘由就是秋景明暗害胞弟,如今秋景秀也做了同样的事,如果他不进行相同的处置,他就是他偏心秋景秀;如果他处置了,秋君药又隐隐觉得,他又落进了另一个有心人的圈套之中。
片刻后,他缓缓抬起眼,看着跪在地上颤抖不止的太监随瑜,随即声音发沉,不怒自威:
“既然你身为七皇子的内监,亲眼见到此情此景..........”
眼见秋君药就要信了,随瑜心中正欢喜着,却听秋君药忽然话锋一转,直接开始审判起随瑜来:
“你不仅不护主,反而以奴婢的身份告发主子,按照宫规,乃是大逆。”
言罢,秋君药挥了挥手,像是有些厌烦,按了按太阳穴:
“拉出去,杖杀。”
“.........陛下,陛下!!!”
随瑜顿时傻眼了。他丝毫没有想到秋君药竟然会这么偏袒秋景秀,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秋景明身上时,秋君药都没有这么轻轻放过。
在被宫人拖出去时,随瑜几乎有些痛哭流涕,声嘶力竭道:
“陛下,请饶了奴婢吧!!陛下!”
书林看到秋君药这次不仅没有像上次处置秋景明的心腹那样处置随瑜,反而一反常态地想要杀他,忍不住开了口:“陛下,您........”
“让景秀去内牢,其实是出自朕的授意。”
秋君药冷冷地开了口:
“难道,你想质疑朕的决定吗?”
看着秋君药冷凝的面庞,书林心中咯噔一下,赶紧伏身告罪:“......臣万万不敢!!”
“不敢就好。”秋君药语气淡淡:“至于景秀给景明下毒这件事,不能听这太监的一面之词。真相如何,朕自会查清楚,给众卿一个交代。”
说完,秋君药不再给书林开口转圜的机会,直接下了逐客令:“你且退下吧。”
看着秋君药不欲再多言的神情,书林伏在地上,片刻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一声是,便退出了披香殿外。
等到书林走了,引鸳才从内殿走出来。
他今天穿了一套玄色绣金凤的诃子裙,腰上的腰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着:
“陛下。”
“阿鸯,朕头疼。”
一看到引鸳走过来,秋君药就唤他,直到引鸳走过来,抱住秋君药,轻声问道:
“怎么了?”
“你问问你儿子,他干了什么。”秋君药头疼道:
“景秀,你老实告诉父皇,你当真给皇长兄下了毒?”
“回父皇,儿臣没有。”
秋景秀坐在秋君药的怀里,笃定地摇了摇头:
“儿臣从未给他下接骨木花毒。”
“那为什么那个内监一口咬定,他看见你给景明下毒了?”
秋君药其实也不相信秋景秀会做出那么蠢的行为,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因为儿臣怀疑随瑜有二心,想假借由此事,揪住他幕后所侍奉的主子,”秋景秀摇头:
“儿臣怀疑,他和我当日在藏书阁中所见到的人有所牵连。”
“藏书阁?”秋君药疑惑:“你在那边见到了谁?”
“一个紫色白发的男人。”秋景秀道:
“他给了我一瓶毒药,告诉我这是接骨木花毒。”
他说:“我一开始将他藏在了枕头底下,后来又找了几瓶假药,和它放在一起。”
“但我后来遣随瑜去取时,并没有告诉他哪一瓶才是真的接骨木花毒,但随瑜竟然问也没有问,竟然直接将那瓶真的找了出来。”
“从那之后,我就肯定,这人在背后,一定另有其主。”
“而我在牢狱中时,景明哥哥又数次否认自己并没有下毒,所以我怀疑,随瑜背后的主子,才是真正的下毒者。”
“........”
秋君药没有想到一个接骨木花毒案竟然还能牵扯出什么神秘的紫眸白发男人,听完秋景秀的推测,他心中乱成一团,只觉所有的思绪都被打成了死结,他左冲右突,也无法找到个正确的思维突破口。
难道说,秋景明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下毒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那个神秘的紫眸白发男人,又是谁?
正当秋君药满肚子疑问的时候,外面有太医匆匆来觐见。
年轻的小齐太医一见秋君药,就紧张地浑身发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到地上,还没等秋君药开口发问,他就哆哆嗦嗦地开了口:
“启禀陛下!”
他的语气里带着惶恐和焦急,有些不敢抬头看秋君药:
“臣才疏学浅,今日给大皇子诊脉,发现大皇子他现今.........怕是已经不好了。”
“........”秋君药闻言豁然站起,连语气都提高了八个度,瞳孔地震:
“你说什么?!”
第35章 帝王心术
如果秋君药之前还因为原著剧情和下毒案而对秋景明心有芥蒂, 那么在小齐太医冲过来对他说秋景明此刻性命垂危时,他心中那点如同芝麻绿豆大点的介怀就瞬间如同烟雾般, 瞬间散的无影无踪。
说到底, 人命关天,永远没有比人命这一项更要紧的事。
秋景明只是想惩罚劝诫秋景明,让他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并没有真的丧心病狂到想要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的命。
这个念头刚在心中转过一圈,秋君药赶紧将怀里的秋景秀放到地上, 随即快步走到小齐太医面前,面上带着焦躁: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算了, 你先带朕过去,边走边说吧。”
小齐太医哪里见过这番局势紧张的阵仗,极具压迫感的皇威面让他被吓出了的生理性眼泪。但他甚至擦都来不及擦这眼泪, 在听到秋君药让他起来的话, 就反射性地连滚带爬想要站起来,却因为一直跪着,腿酸软不已,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地摔倒在地。
“......”秋君药看了他一眼,沉声道:
“来福, 你去把他.......”
“陛下别杀我!”小齐太医被秋君药的一句话,差点吓得晕过去,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满脸写着惶恐:
“陛下,求您别杀我!”
“........”秋君药知道他是在进来的时候, 刚好看见随瑜被拖出去,所以留下了心里阴影, 愣了片刻,随即哭笑不得道:
“没想杀你。”
他尽量缓下语气,“你也知道人命关天......快点带我去见景明吧。”
“......是。”
在出披香殿殿门之前,秋君药还路过了正在挨笞刑的随瑜。
随瑜已经被打的吐血不止,下半身血肉模糊,臀部处软烂的肉泥黏黏答答地淌着血,散发着淡淡的铁锈血腥味,是视觉和嗅觉上的双重恶心。
“..........”
此时,引鸳已经抱着景秀跑过来,一脸担忧地看向秋君药:
“陛下,臣妾.....”
“牢房脏污,你和景秀就不要去了。”秋君药知道引鸳想说什么,看了他一眼,顿了顿,随即转头对施刑的宫人道:
“算了,别打了。”
他说:“留他一口气在,等朕回来,朕还有话要问他。”
“是。”
因为秋景明病的真的很重,加上他身份特殊,所以兵部右侍郎也不敢怠慢,直接将账上他接了出来,安置在了一处静室中。
等秋君药赶到时,秋景明基本已经不会说话了,整个人平趴在硬床上,原本健康红润的脸颊白的像纸一样,不仅下半身的衣服上全是止也止不住渗出来的暗红血迹,连床前的地面上也是几滩吐出来的血,都已经凝固了。
秋君药心尖忍不住一紧。
他举起手,示意来福不要出声吓到秋景明,随即缓缓走到秋景明身边。
此时,小齐太医的父亲齐太医正跪在一旁为秋景明诊脉,听到秋君药走过来的动静,赶紧回过身,看了一眼秋君药,俯下身行礼:
“陛下。”
“我儿景明现今如何了?”
秋君药这些天一直没有来看秋景明,就是怕自己看到这幅景象心软。但即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秋景明不知死活地躺在床上时,他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
看着秋君药意味不明的神情,齐太医不知该怎么作答才能让秋君药满意,只能谨慎道:
“大皇子殿下身上伤口众多,已经起了炎症,加上内脏破损,已经有频繁吐血之兆,情况怕是不太妙。”
“......那他身上的接骨木花毒呢?”秋君药问:
“是不是无解?”
“......”
话音刚落,齐太医的面上闪过一丝疑惑,“陛下,什么接骨木花毒?”
他一脸懵:“大殿下身上并没有发现中毒的痕迹啊?”
“........”秋君药道:“兵部左侍郎方才来说,小齐太医来看过了,说是我儿身中接骨木花毒,此刻依然不大好了。”
小齐太医赶紧点头:“是啊爹,我刚刚诊断,大皇子陛下他就是......”
“糊涂东西!”
齐太医闻言,大骂小齐太医:“就你那半吊子水平,别人说风就是雨,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说完,齐太医赶紧转向秋君药,再次躬身跪下行礼,唯恐秋君药迁怒小齐太医:
“回陛下,虽然大皇子吐血和发烧的表现都像极了身中接骨木花毒,但经臣诊断,大皇子体内并没有这种毒素。”
“而他之所以会吐血发烧,是因为长期受杖责,伤口感染,脏器破裂,故而会如此。”
“.......原来如此。”
看来小七没有撒谎,他是真的没有给秋景明下毒,而只是想用来揪出被有心人安插在他身边的暗桩罢了。
思及此,秋君药总算放下了心。
然而,事实却远远没有太医说的那样乐观。
正当几人交谈之间,秋景明缓缓睁开了眼。
他尚未恢复清醒,眼睛刚刚睁开一丝,就被嗓子里的麻痒激的清醒,忍不住艰难地爬到床边,再次吐出一口血。
他的下半身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一边吐着血,一边还要忍受来自脊椎处的尖锐疼痛。
那疼痛好像有人不断用斧头锯着他的骨头,神经处突突的疼,皮肤像是被火烧穿了一般刺痛,秋景明一边呛血,一边忍不住疼的掉眼泪。
他也才不过十六,第一次受此极刑,心态已经崩了。
加上齐太医还在一旁说,大皇子的骨头已经遭受重创,如果再继续受刑,即使侥幸捡回一条命,下半辈子也只能在床上渡过时,整个人吐血吐得更厉害了。
秋君药看着嘴唇已经裂开、面色惨白惨白的秋景明,到底不忍心,走过去,坐在他床边,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膀:
“好些没?”
他顿了顿,道:“别怕,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死。”
“......父皇。”感受着秋君药温声细语的安慰,秋景明的眼泪淌的更欢了。
他似乎是不敢相信秋君药真的来看他了一样,艰难地动了动指尖,像是想要抬起头来看,却因为身上的伤而疼的面目扭曲、龇牙咧嘴,却执着地道:
“父皇........”
“父皇在呢。”秋君药由着他抓紧自己的衣袖,都不敢动,生怕牵引起秋景明身上的伤口:
“哪里疼?”
“哪里都疼......”
秋景明像是个受伤的小狗,只知道呜呜:“父皇.......”
“父皇在。”
秋君药见他实在执着于抬头看自己,索性蹲下来,双手捧起秋景明的脸蛋,和他对视:
“父皇叫了太医来,不会有事的,好不好?”
“父皇......”
看着秋君药柔和的脸庞,秋景明呆了呆,泪眼朦胧中,他忍不住将脸埋进了秋君药的掌心里,直到眼泪水从秋君药的指缝里淌下,秋君药才听见秋景明用沙磨过的嗓子一般,低声道:
“父皇.......儿臣知错了......”
他说:“孩儿知道错了.......”
不该有嫉妒之心,不该在冬日将弟弟推到莲池里,不该起那些恶毒的念头.......
铺天盖地的悔恨如潮水般席卷了秋景明的大脑,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一旦察觉到悔恨,身体的疼痛就好似冲破了一直摇摇欲坠的闸门,崩腾流经身体的四肢八脉,让他整个人不由得浑身发起抖来。
很快,他忽然又觉察出一阵凉意,五脏肺腑却又感觉有一团火在烧,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他的脑袋不受控制地昏沉起来,浑身每一块肌肉都疼起来,脆弱到好像衣服摩擦身体的感觉,都能给他带来难以忍受的痛楚。
眼泪水好像是决堤一般,不断从眼眶里掉出来,秋君药的掌心都湿透了。
他只能轻轻地从上方环抱住秋景明的脖子,低声安抚着他,给他喂药,直到秋景明药效上来,昏昏沉沉的昏睡过去。
看着秋景明这幅样子,秋君药也不敢离开。
他在床头守了很久,片刻不敢合眼,直到第二天中午,看见秋景明烧退了,有力气张嘴吃了点流食,才放下心来。
秋景明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受刑了,齐太医说这场发烧来的及时,如果大皇子再受一天刑,只怕后半辈子都会瘫痪,成为废人。
秋君药便将深受重伤的秋景明带回了宫内,因为披香殿不能再住人,他便将秋景明安置在了披香殿旁边。
秋景明虽然醒了,也能吃东西,但人还不是很清醒,昏昏沉沉之间,一直抓着秋君药的衣袖,小声说自己错了。
反反复复,说到嗓子都沙哑的不行,活像是被人拿火钳捅了。
等安抚完秋景明,看着秋景明再度睡着,秋君药才起身,想要去吃点东西。但没想到秋景明像是怕秋君药离开似的,死死揪着秋君药的袖子不肯放,秋君药走不了,只能花了点力气,想要扯出自己的衣袖,却不小心把袖子扯破了,留了半截在秋景明的掌心里。
秋君药:“........”
到底是他的衣服质量不行,还是他的孩子们力气都太大了?
抱着这样的疑惑,秋君药迈着酸软疲惫的步伐,回到了披香殿。
此时已近深夜,秋君药以为引鸳早就已经睡了,没想到他刚踏进殿中,引鸳就迎了上来:
“陛下。”
“.....你怎么还没睡?”
秋君药惊讶地看着未饰朱钗的引鸳,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肩膀:
“不是让来福带话,让你不要等我吗?”
“您没回来,臣妾不安心,睡不着。”引鸳伸出手,主动抱住几乎一天未见的秋君药的腰,埋在他脖颈的声音闷闷的:
“景明还好吗?”
“没中毒,应该没事。”
秋君药顿了顿,缓缓伸出右臂,揽住了引鸳的肩膀。
一旁的来福见此情景,赶紧给周围的太监宫女们都使了颜色,满殿的人训练有素地退了下去,烛火之下,只留秋君药和引鸳相拥的影子在摇晃:
“陛下心情不好吗?”
似乎是感受到秋君药身上沉闷的气息,引鸳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像是在安慰。
“.......”秋君药张了张嘴,本想说没事,但看着引鸳清澈干净的杏眼,想说的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转了一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