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明明只过了几秒,赵唯方却觉得比一年还漫长。
在难捱的煎熬过去,对面终于接起了,赵唯方急得嘴里满是血泡,急迫着说:“学弟,这次只有你能帮我了,你一定要找阿驰帮帮我,我马上毕业了,不能被开除,否则这十几年书全白读了,还会记入档案,我的前途,人生通通会被毁掉!”
他气得牙齿打颤,“实在太倒霉了,昨晚竟然有记者混进去了,都怪那些该死的记者!还有明明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拍到了我!”
听筒里,响起一声清亮的笑声。
“不是,你误会了。”
赵唯方突然有很怪异的感觉,他紧张吞咽着口水,“学弟你说什么误会?”
晏鹤清端着鱼食走到鱼缸,两尾鱼都比刚来的时候胖了一点,他空出一只手,舀了一勺鱼食,撒进鱼缸,云淡风轻说:“不是记者,是我。”
“这是感谢,你在学校对我的照顾。”
他特意和赵唯方自曝,不是没有原因。
一个费尽心机想出人头地的卑劣小人,在走投无路、穷途末路的情况下, 不难猜到他的做法。
惜命又想报复, 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
赵唯方知道、认识, 此时能找到的,有能力、并和他有纠葛的“刀”——
此时两点多, 剩下的事,晏鹤清只需要等待,他起身出门, 回他租的地方拿书。
他这段时间, 逐渐在把部分东西搬到京大的房子。
也没什么东西, 主要是他的书。
路上他给陆凛打了电话, 昨晚他回到住处等了会儿,陆凛没回来他就洗完澡先睡了。
早上六点起来,厨房有陆凛回来过痕迹, 电饭煲里煮着粥,陆凛却不见人影。
打电话给他,原来是陆如婵有些不舒服, 陆凛赶过去了。
晏鹤清要过去,陆凛笑了声, “别担心,就是想我了。家里还差些餐具, 我下午回来接你去逛逛, 顺便吃晚饭。”
晏鹤清问他, “这是约会吗?”
他很少问得这般直白, 陆凛声音低了些, “算。”
电话想了会儿才接通,陆凛低沉磁性的嗓音,和早上的电话重合了,“在路上,快到了。”
晏鹤清嘴角微微上扬,“不急,我现在也在路上。”
“去哪儿了?”
“搬书。”晏鹤清语速慢下来,“有人送了我一套超级英雄的漫画书,我想先让它回家。”
陆凛语速不变,“谁送的?这么重要。”
这时晏鹤清快到单元楼了,远远见他车停在楼下,他停住,嘴角还挂着笑容,“就一个重要的人。”
“你慢点开。”他又说,“我到了,先挂了。”
揣回手机,晏鹤清继续前行。
进单元楼上楼,快到三楼,时间仿佛倒流回半年前,陆牧驰靠着他门,地面是满地的烟头。
狭窄的楼道烟雾弥漫,浓浓刺鼻的烟味,令人作呕。
陆牧驰缓缓吐出白雾,扯着嘴角笑,“还回来啊,那个男人不是很有钱,连套房都不给你买?”
晏鹤清冷冷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捉奸。”陆牧驰捏着过滤嘴,烟未燃尽,他丢到地上,鞋尖重重碾着。
陆牧驰压抑着怒气。
他收到了晏鹤清最近的行程,全是学校和家,换以往他就信了,晏鹤清一个好学生,经常待学校太正常了,经过昨晚,全他妈放屁!
他语言露骨又满满恶意,“不过似乎你的奸夫没那么体贴,上了你一夜,就任由你这么走回来?”
晏鹤清早免疫了,他甚至微微笑起来,“不是谁都和你一样,脑子里只有那些肮脏的东西。而且。”他每一个字都极有力量,“无论他怎样对我,我甘之如饴。”
陆牧驰怒气反笑,“你最好祈祷那个野男人永远别被我找出来。”他目光深邃起来,“和我抢人,我怕他没那个命。”
就在这时,突兀铃声响起。
陆牧驰电话又响了。
陆牧驰就要挂断,瞥到来电,又滚了下喉结没敢挂。
他紧紧盯着晏鹤清看了会儿,今天没堵到人,又被晏鹤清往心窝捅了几刀,就决定先走,下楼路过晏鹤清,他咬牙切齿,“敢结婚,我保证你会后悔。”
晏鹤清不置可否。
陆牧驰握住手机,快步下楼了。
到一楼,陆牧驰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接听电话。
“叔叔找我有事?”
隔着车窗,陆凛目送陆牧驰上了车,“昨晚你上哪儿了。”
陆牧驰顿时心虚,“我没去哪儿啊……”
陆凛淡声,“环境部电话都打来了。”
陆牧驰在心里国骂一声,索性承认,“就求了个婚。”
“什么结果。”
陆牧驰倾诉欲就上来了。“他没答应!他有奸……”陆牧驰收了口,“他说有未婚夫。”
他寻求陆凛的意见,“叔叔你帮我想个办法,要怎么把他抢回来,我不能没有他。”
昨晚在天湾山顶,陆凛离有距离,没听见两人的对话,现在听到晏鹤清承认他是未婚夫,无论是真心,还是给陆牧驰下套,陆凛此时心情都无比愉悦。
以至于陆牧驰都感受到了他的好心情,陆牧驰不由心生疑惑。
难道他叔叔和情人和好了?
陆牧驰又烦闷起来,昨晚他春风得意,他叔叔郁闷,今日就换过来了。
陆凛自然不会给陆牧驰办法,他找了个理由,就打发陆牧驰去找律师了。
收起电话,陆凛没上楼,望着晏鹤清的窗口。
他想着陆牧驰刚才截断的称呼,保养极好的食指轻叩着实木方向盘,微微挑眉。
车回来了,晏鹤清就收拾了所有书,母亲照片,还有那只光之立方,拿上备用车钥匙,陆续搬了几趟纸箱下楼。
上车他先观察了四周,虽然没发现陆牧驰的踪迹,他还是谨慎兜了一个大圈才回到京大家属区。
他现在已经不担心陆牧驰和陆凛碰面。
只是这是他心目中的家,他不希望陆牧驰来打扰。
停好车,晏鹤清下车刚抱出纸箱,一辆迈巴赫开来停在他旁边。
陆凛下车,绕过去自然接过纸箱,“看来我来得很巧。”
有了陆凛,两人一趟就把东西搬上楼了。
晏鹤清打开纸箱,先拿出相框摆到柜子上,抽了张纸小心擦拭着框面,随后又把光之立方摆到旁边。
陆凛看到他的摆弄,轮廓线都柔软了,上前从后抱住他,“回来再整理,先去约会。”
说是约会,其实是陆凛单方面给晏鹤清买东西。
吃、用、穿,晏鹤清很少刷卡,陆凛便亲自来刷。
衬衫是一个款式全色,领带也是一条配一款,他亲自搭配挑选。
晏鹤清物欲极低,也少穿正装,他拉住陆凛,“别买了,我穿不了这么多。”
陆凛却是取下几件剪裁极简的V领T,直接塞进晏鹤清怀里,揉了下他发顶,“我赚钱就是给你花,去试试。”
晏鹤清嘴唇刚要动,陆凛就俯身在他耳边笑:“你总得让我这个未婚夫有点成就感吧?”
陆凛不只说过这一次情话,但这次,晏鹤清脸热得夸张,他抱着衣服朝试衣间走得飞快。
他整张脸红透了,陆凛也有些错愕,他复盘了一下刚才的话。
是未婚夫?
陆凛心情更好了,他又挑起来,这次是挑长裤。
与其说是挑,不如说扫。
晏鹤清是完美衣架子,陆凛觉得他适合所有款式。
又拿着一堆裤子衣服到换衣间,余光忽然扫到新进店的两人,换衣间的门也恰好打开,陆凛眸光微闪,迈腿就卡进换衣间,随即关上门。
换衣间比晏鹤清住处的卫生间更要宽敞,两人也并不拥挤,但晏鹤清怔住了,诧异问:“怎么了?”
陆凛斜了下门的方向,轻笑着说:“有熟人,你说月底才宣布婚事,先暂时避开。”
外间店铺,陆翰和他女伴在挑衣服。
晏鹤清不知道是陆翰,但听到陆凛的话,他垂下长睫,眼底有着歉疚,陆凛何等骄傲的人,为了他……他胸膛微微起伏了下,再抬眸,他肯定说:“不用再避开,我——”
话被封进灼热的吻里,陆凛扣住晏鹤清的腰,将人抵到镜面,强势又无声地卷走晏鹤清的氧气,吻到晏鹤清呼吸不畅,伸手抵住他胸口,陆凛才放开。
青年的两片唇被他亲得红润,微微喘息着,一双浅色瞳孔和泡过水一样,又亮又清透,陆凛指尖眷念又温柔地摩挲着晏鹤清的唇瓣,嗓音喑哑,“你穿这套衣服很漂亮。”
晏鹤清还在喘息,却也忍不住笑了,“你是在夸你眼光好?”
陆凛也笑了,他低头,贴住晏鹤清的额头,“不好也不能在酒吧一眼看到你。”
提到酒吧,晏鹤清睫毛轻颤了一下。
他昨晚就想和陆凛摊牌,但此处不是适合摊牌的地方,他想了想,“今晚吃牛肉面吗?”
女孩熟练切着牛肉,有两个人进店了。
她没抬头,听到好听的声音说:“两碗清汤牛肉面,加荷包蛋,卤豆腐,再要两个卤鸡蛋。”
声音过于好听,女孩抬头看过去。
这一看,她露出惊喜。
“是你!”
随后又很不好意,涨红着脸放下菜刀,尴尬地揪着围裙,“对、对不起,你应该不记得我了。”
晏鹤清却露出好看的笑容,“上次你送我的荷包蛋,卤豆腐,卤鸡蛋都很好吃,这次我才会点。”
女孩惊喜极了,她没想到这个漂亮的男生真回来吃面了,而且还记得她!
女孩用力点头,“欢迎光临,里面坐!面马上好!”
小小的店铺打扫得十分干净,头顶的风扇呼啦啦摇着,晏鹤清找了张桌子坐下,抽出两根筷子,先递给陆凛,“去年冬天,我在这儿吃到的第一碗热汤面。”他弯起嘴角,“所以带你来吃吃看。”
陆凛心算着时间。
应该是晏鹤清被陆牧驰骚扰,和他养父母解除关系那段时间。
他接过筷子,“一定很美味。”
正说着,女孩端着牛肉面过来了,肉的份量明显多了不少,荷包蛋也煎得金黄飘香,也是这时候,女孩注意到了陆凛,她又在心里卧槽了一句,漂亮的人果然朋友也是大帅逼!
她又跑回料理间,端来了一大盘切好的卤豆腐,卤鸡蛋。
到晚饭点了,两人开吃没多久,店内陆续进来了不少客人,小小的店内瞬间热闹了,他俩就没怎么说话,安静解决了桌上的食物。
结账时,女孩还是那句,“欢迎常来哦!”
晏鹤清微笑点头。
和陆凛并肩走出牛肉面店,天色黑净了,晏鹤清没有坐车的意思,沿着人行道一直前行,陆凛就安静跟着他,直到一座拱桥,人少了,晏鹤清停在桥最高的地方,低头看了眼桥下的水流。
路灯光不是那么明亮,看不到水的流动,只能看到几道斑驳的光影。
“你知道吧。”晏鹤清回头,眸子定定望进陆凛眼底,“我是故意接近你。”
陆凛就停在他身后三四步的地方,陆凛没想到晏鹤清会在此刻摊牌,但也不是无迹可寻。
“知道。”
“什么时候?”晏鹤清问,“酒吧,冰湖,咖啡店?”
陆凛没正面回答,“并不重要。”
晏鹤清捏住手指,向来干燥的掌心,此时沁出淡淡的汗水,“可是我在骗你。”
这句话一出,空气似乎静止了。
背后是偶尔经过的车辆和行人,两人就这么安静对望着,其实也没过太久,陆凛就动了,他上前,很轻,也心疼着揉着青年的发顶。
“你孤身一人,也没别的办法了。”
刹那间,晏鹤清无法动了。
心底翻涌着太多种无法言喻的情绪,他想过陆凛无数种反应。
他知道陆凛不会怪他。
但陆凛的回答,还是深深震撼了他。
过去、现在不断交错着,走马观花地从他眼前闪过,他连开口都有些困难了,“不会觉得我可怕吗?”
陆凛眼里只有笑意,“换做我,会比你更可怕。”
晏鹤清沉默了,他凝视陆凛许久,再次转身往前走了。
陆凛也继续跟着,只是落后着适当的距离,不会打扰到晏鹤清,也足以在晏鹤清发生意外时,第一时间赶上去。
夜色越来越浓,晏鹤清走得特别慢,他没有目的,下了桥,又沿着人行道继续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停住了。
抬手摸向眼睛。
眼睫已然全是湿意。
他才恍然,他哭了。
在发誓永远不会再哭后,他还是哭了。
人的崩溃往往在一瞬间。
晏鹤清控制不住, 他也不想再控制住,在这个日历表里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在人来车往的路边宣泄出他所有的情绪。
就这一天, 就现在, 他不再压抑他的情绪。
想念、痛苦、怨恨、压力、感动……
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哭声。
他抓紧手臂, 下一瞬就被人转回去,按进怀中。
熟悉的怀里是最令他安心的味道, 陆凛将人彻底抱进怀里,温暖干燥的掌心抚摸着晏鹤清的头发。
“哭吧,全哭出来。”
晏鹤清哭出来了。
他想到了很多事, 但最后全变模糊了, 什么都不剩下。
他控制不了他的思绪, 只不停在说:“对不起、对不起……”
陆凛低头亲吻他发顶, “你所做的,不过是来到我身边,不需要对不起。”
晏鹤清在陆凛怀里摇头,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好收紧双臂, 紧紧地回抱住陆凛,不想松开, 一分一寸都不想松开。
偶尔有行人路过,听到哭声好奇看过来, 陆凛全不在意, 他眼里只有晏鹤清, 他轻声安抚着, 直到晏鹤清哭声越来越低, 在他怀里睡过去,他才拦腰抱起晏鹤清,等司机开着车来了,抱着他上车。
晏鹤清睡着了还在抽泣,陆凛抬头和司机示意,司机就明白了,开去了市内最好的五星级酒店。
以往陆凛会抽一两天住酒店,什么也不做,待在房里看小说,这是他除钓鱼外的另一种解压方式。
晏鹤清今晚不适合回他们的住处。
晏鹤清这一觉睡了很久,是被雨声吵醒的,他睁开眼,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房间里光线昏暗,落地窗没拉窗帘,外面一片黑暗,暴雨拍打着玻璃,雷声隆隆作响。
晏鹤清听了一会儿雷雨声才逐渐清醒。
他掀开被子下床,铺着细腻柔软的羊毛地毯,他光脚往外走。
拉开门,外间的光线也很暗,只亮着一盏落地灯,陆凛坐在沙发上看书。
尽管外面大雨倾盆,他翻书的动作也轻到无声。
晏鹤清无声关上门。
他看出这是酒店了,他环视一圈,找到卫生间进去了。
洗完澡,晏鹤清全身都很轻盈,他系着浴袍走到洗手台,镜子里,他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是哭太厉害的后遗症。
晏鹤清又漱了口才出去。
陆凛还在看书。
正翻页,听到了脚步声,他放下书抬头,就看到晏鹤清头发卷得各有方向,直勾勾看着他。
陆凛合上书,笑着问他,“饿不饿?”
晏鹤清本来不饿,陆凛这么一问,突然就饿了,他点头,走到陆凛旁边坐下,陆凛也沐浴过了,身上是淡淡的沐浴液的香味。
陆凛应该是早有准备,拿过手机打了电话,很快客房服务就送来了宵夜。
套房里有餐厅,桌上摆满了新鲜食材,有牛肉,牛胸油,蛏子,白贝,瑶柱,猪杂,菜心,油条……
锅底是白粥,浓浓的米香,淡淡的陈皮香味。
都是常见食材,调味也特别清淡,但在这样的大雨深夜,看着咕噜作响的粥火锅,晏鹤清十分有食欲。
知道他喜欢牛肉,陆凛打了两颗无菌蛋拌好牛肉,夹了一片下到粥里,烫了会儿给他,“多吃点肉,你又轻了。”
晏鹤清哭睡着后就没了记忆,但也能猜到,是陆凛抱他上楼。
他还咬着牛肉就说:“要油条。”
陆凛就放下筷子,戴上一次性手套,将金黄酥脆的油条撕成小块放进粥里煮。
稍微煮了煮,陆凛就挑出油条搁到晏鹤清面前,“烫嘴,凉会儿再吃。”
却看到晏鹤清喝了几口粥,就放下碗直直看着他。
陆凛眉峰动了一下,避开了晏鹤清的目光,随即他若无其事拿过木勺,缓慢搅动锅底,避免黏锅,“不要说我是好人,我不收好人卡。”
“可我喜欢好人。”
木勺停住了。
陆凛重新看向晏鹤清,深邃漆黑的眼牢牢看着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再说一遍。”
晏鹤清没有避开,他望进陆凛眼底,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手劲大得几乎要捏断勺柄,到底陆凛先移开眼,倒了一盘瑶柱下锅,“先吃——”
没说完,他放下盘子关了火,起身抱起晏鹤清回了卧室,房间里还是晏鹤清离开时的光线,昏暗,只有离得近才能看清对方。
陆凛把晏鹤清放到床上,低头细密地亲着晏鹤清的眼睛,一手去解他腰间的系带,晏鹤清目光悠长起来,他看着陆凛,两只手臂环上他后颈,极其配合地闭上了眼。
这时陆凛却突然停了。
晏鹤清掀开眼帘,陆凛在他上方,声音喑哑至极,“刚才的四个字,再说一遍。”
晏鹤清松开手,抚上陆凛的脸,指尖细致又缓慢地勾勒着陆凛的轮廓,他微微抬头,亲了一下陆凛微滚的喉结,主动抱紧了陆凛,“我喜欢你,喜欢陆凛……”
陆凛低头封住了他的唇,拖住他后脑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要缠绵,然后他挑开了晏鹤清早就松开的浴袍,将人彻底压进柔软的床铺。
大雨在天亮时分才停了,房间里也跟着恢复安静。
晏鹤清睡到第二天傍晚才在陆凛怀里醒来,陆凛还没醒,他的五官立体,晏鹤清看了好久,才离开他怀抱,悄无声息下床。
大雨过后,今天傍晚的晚霞绚丽到夺目,他们住的楼层特别高,能看到一览无遗的晚霞。
早上陆凛抱着晏鹤清去浴室清理过了,他现在身上十分干爽,穿上衣服去了客厅。
他捡起陆凛昨天看的书。
是一本新出的推理小说,晏鹤清就从陆凛看过的地方重新开始看。
怀里没人,陆凛也很快醒了,他睁眼先看向怀里,没看到人,他当即起床,开门的动作幅度大,声响大到晏鹤清立即就从案件里抽回了思绪。
没来得及抬头,就被陆凛连人带书抱进怀里,和他一起往下看。
“猜到凶手了吗?”
晏鹤清睫毛动了动,“没有,我只看了五页。”
陆凛将人又往怀里带了一下,“我也猜不到。”
晏鹤清起初以为陆凛在说小说,但他心思何其敏锐,不过一会儿,就听出了陆凛的话中话。
陆凛想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晏鹤清食指作书签,合上书回头看陆凛,陆凛也低头看他。
四目相对,陆凛知道晏鹤清懂了,他认真看着晏鹤清,“偶尔也依靠一下我,好吗?”
晏鹤清昨天选择摊牌,就没打算再瞒着陆凛。
他用一种旁观的冷静语气,说出他的计划。
“我告诉赵唯方是我拍的视频曝光他,只要他被开除了,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我,他忌惮陆牧驰,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别人。”
陆凛很快想到了“别人”的身份,“程简?”
晏鹤清点头,“程简记恨陆牧驰,一旦知晓陆牧驰对我的在意,他会连我一起报复。”
“我计划引程简注意到我养父母一家,晏胜炳好吃懒做,又欠着高利贷,喝了酒又是疯子……”
晏鹤清停住了,他注意到了陆凛的安静。
“怎么了?”
陆凛看着他,笑了声,“你那些债主,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晏鹤清反应过来了,陆凛在吃醋,他当即抱住陆凛,“陆凛。”
他声音很轻,有几分求饶的意思。
陆凛摸着他后脑勺,“好了,不逗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带你去看日出。”
他话题转移得快,晏鹤清一时没跟上,好一会儿才回神,去拿手机看天气。
明天阴天。
晏鹤清心下疑惑,陆凛要带他看日出,事先不会不查天气。
他扭头询问地看向陆凛,陆凛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将话题转移到了晚餐上。
他们还要在酒店再待一晚。
几小时后,陆牧驰收到了一份报告。
报告里是晏鹤清不在校内的行程。
二十桥五天五夜,温泉两天两夜……
陆牧驰摔了手机。
他太懂这意味着什么。
“查这些有个屁用!我他妈要知道这个奸夫的身份!”他一脚踢向桌子。
酒瓶接二连三摔到地上,流了一地的酒。
对面的男人战战兢兢,“查不到。”
“没用的废物!”陆牧驰红着眼,“一天,我再给你一天时间,要是查不到,你就替他去死!”
男人擦着冷汗,退出包间,他神色秒变,快步回到车上,开出酒吧,他才拨出电话,报告陆牧驰的情况。
晏鹤清在浴室洗澡,陆凛听着水声,从裤袋掏出一个首饰盒。
他没打开,拇指温柔摩挲着,挂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 晏鹤清准时六点醒了,他先看向窗外,雾沉沉, 阴得厉害。
至少在首都, 今天没有一处地方能看到日出。
这才回头戳了戳陆凛的肩膀, “六点了。”
陆凛闭眼捉住他手,一把将人捞回怀里, 下巴嵌进晏鹤清的脖间,“还早,再睡会儿。”
昨晚善后都是陆凛做的, 晏鹤清睡得很好, 他一时也没有睡意, 就翻了身摸过手机, 后背靠着陆凛的胸膛,点开了围脖。
京大那条声明围脖转发已经破百万了。
国内高等学府出现这种大丑闻,还是在高考结束的招生时期, 网友一直在刷屏要处理。
“有脸有声音,也没发现剪辑痕迹,板上钉钉了!快点处理这个人渣吧。”
“实在太恶心了!一想到我女儿也可能被这些暗处老鼠盯着我就害怕, 希望京大能严肃处理,树立榜样!”
正刷着评论, 突然提示有更新,晏鹤清刷新, 弹出了京大新发的情况通报。
晏鹤清点开。
这时他身后响起陆凛低沉的声音, “经调查核实, 我校软件工程学生赵某某违反校规行为属实, 依照相关规定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后面还有一段内容, 陆凛没念了。
他亲了下晏鹤清的耳廓,“起吧,去露台用餐。”
绝口不提看日出的事。
酒店处于江岸的黄金地段,从露台能欣赏一大片蔚蓝色水域。
但今天实在算不上适合在露台进餐的天气。
虽还没下雨,但云层乌黑,已经是山雨欲来的架势,蔚蓝色的水遭遇了暴雨,也尚未恢复本来的颜色,有着浑浊的泥色。
整个视野都是灰色。
风急又大,陆凛却拿起烤得金黄的面包片,抹上蓝莓果酱,倒了杯热咖啡,一齐放到晏鹤清面前,“吃吧。”
晏鹤清满腹疑惑,但还是拿起面包片,吃了没几口,余光忽然瞥到了一抹亮色,就像破晓时分,日出划破了黑暗,献给大地的第一抹阳光。
随即是遥远的爆破声,逐渐打破了安静。
晏鹤清吞咽的动作停住了,他寻声望去,只见刚才灰暗的江岸,绽放着无数道白色烟雾,冲向高空。
然后白雾里显出橙红的颜色,一块一块迅速蔓延,宛如朝霞一般,瞬间变成了五彩斑斓的云彩。
晏鹤清被吸引住了,他放下面包片起身,快步走到护栏处,目不转睛望着那个奇迹般出现的画面。
这时又一束红光冲向空中,从红光变成月牙,再成半圆,最后到达朝霞般的云彩里,就变成了一个橙红的大圆盘。
就像真的日出一样。
这是一场盛大的白日焰火。
晏鹤清手指扣住了栏杆,瞳孔里倒映着铺天盖地的、热烈明艳的色彩,他的眼底也仿佛升起了日出,驱散掉所有阴霾。
“喜欢吗?”
身后响起陆凛的声音。
晏鹤清点头,他目不转睛看着远方,开口声音都有些湿漉漉了,“喜欢。”
“那这个呢?”
紧跟着晏鹤清眼前乍然落下一枚戒指。
戒指系在一条细链上,4.5毫米宽,哑光质感,雕刻着一只跳跃海面的鲸鱼,眼睛镶嵌了小巧精致的浅褐色宝石。
内圈刻着两个字母,Y L。
这是,婚戒。
远处的烟火变成橙金色、粉红的丝线,如同下雨一样往下落,颜色渐渐变淡,没落地便消散了,唯独眼前的戒指,越来越清晰。
晏鹤清胸口似乎堵了什么,浓重到他呼吸都重了几分,他开了口,才听见他声音里有着湿意,“也喜欢。”
陆凛笑了,单手从后圈住晏鹤清,在他耳畔低语,“下个月就结婚好不好?”
紧紧相贴的姿势,隔着轻薄的衣料,晏鹤清清晰感到了陆凛传来的心跳,沉稳有力,和他一样的节奏,迎着对面漫天的霞光,他接住戒指取下来,想要用行动代替回答。
却不想被陆凛夺走了,“婚戒,得由你的恋人来戴。”
陆凛握住晏鹤清的手,将戒指牢牢套进他无名指。
晏鹤清盯着戒指看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问题,“你的戒指……”
“帮我戴上。”陆凛又拿出一枚戒指。
和晏鹤清这枚款式一样,只花纹不同,陆凛的婚戒刻的不是鲸鱼,而是一枝梅花,细致到花的纹路都展现了。
能在指圈上栩栩如生雕刻鲸鱼,梅花,足见陆凛找的匠人巧夺天工。
晏鹤清知道陆凛选梅花的寓意。
还是他。
感动已经无法形容陆凛带给他的温暖和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