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庭之今天其实很忙,有不少工作需要处理,春生为了这样一件小事来打扰他,换做以前就算春生有这个胆子敢开口他大概也只会冷冷地让他出去。
当然,他现在也可以这么说,他只要让春生出去别打扰他工作,春生是一定会听话的,不会跟他多纠缠,就是这么做的结果他会看到一个伤心难过的春生。
他为了哄这个人连游乐园都修了,到头来要是因为一个鸟窝惹他不高兴,那游乐园不是白修了?
魏庭之对着一桌待处理的工作沉思几秒,最终再次放下钢笔,起身问:“在哪里?”
春生让他问得一愣,随即双眼迸发出惊人的光彩,兴奋地上前去牵他的手,“我带你去!”
魏庭之由着他牵自己下楼,路过看见了女佣红姨让她找人送把梯子过来。
春生牵着魏庭之一路走,走到自己看见鸟窝的大树下,宝贝似地捧起草地上的鸟窝,捧到他面前给他看,“魏先生你看,好可爱对不对?”
魏庭之没看鸟窝也不想看鸟蛋,眼神淡淡地落在春生脸上,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嗯,可爱。”
春生顿时又像和他告状,扭头指着树梢跟他说:“本来好好的,就在那上面,可是风太大了,把鸟窝吹下来。”
魏庭之双手抄在西裤兜里,配合地仰脸看向春生指的地方。
等佣人搬来伸缩梯架好,魏庭之接过春生手里的鸟窝正要爬。
佣人见状忍不住道:“魏先生,还是让我来吧。”
魏庭之看也不看他,“不用。”
春生站在梯子边和佣人一左一右给他扶着,仰脸看魏庭之爬到靠近树梢的地方,再将鸟窝放回去,担心地说:“魏先生,你要小心一点。”
魏庭之动作很利索,把鸟窝放好了就下来,拍去手上沾到的灰,他正想问春生满意吗?到嘴边的话却因为看见春生眼神里满满的依赖和崇拜而生生咽回肚子里,默默转开脸。
搬梯子来的佣人已经把伸缩梯收好搬回去了,春生和魏庭之却还站在树下。
春生特别殷勤地上前给魏庭之捏肩,“你好棒啊魏先生,鸟妈妈和鸟爸爸一定会感谢你的。”
他这点力气要想给魏庭之按摩还差得远,魏庭之肩背上的肌肉不是他能按得动的,他使上所有劲对魏庭之来说就和小猫踩奶一样。
春生捏了一会儿虎口就开始发僵发疼,他只得停下来先按摩自己的大鱼际,“魏先生你先等一下,我的手不疼了就给你按。”
“不用你按。”
春生闻言又绕到魏庭之面前,双手扶着他的手肘,踮脚噘嘴去亲他的嘴唇,“谢谢你呀魏先生,你真好。”
魏庭之微微蹙眉看他,“这么高兴?”
春生眼睛亮亮地盯着他,“高兴!”
“我给你修游乐园怎么不见你这么高兴?你也没有说谢谢和你真好。”
春生现在这个真实觉得高兴的反应和知道自己要有个游乐园的反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魏庭之完全想不通游乐园怎么会比不上他帮春生放个鸟窝。
春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魏先生明明很忙,但还是答应过来帮我。”
魏庭之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样?”
“嗯。”
春生嘴笨,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比较好,不管刚才魏庭之是亲自爬梯子还是让佣人帮忙,他肯放下笔从书房来到这,对春生来说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件足够让他感到特别开心的事情,更不用说最后魏庭之是亲自帮他把鸟窝放回树上的。
他感觉魏先生是真的不一样了,感觉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才是真正的魏先生,魏庭之。
看着眼前傻乐的春生,魏庭之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但见他是真的高兴就没有再追问,率先转身往草地外走,“回去了。”
春生快走两步追上他,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想着来这的时候是他一路牵着魏先生过来的,忍不住道:“魏先生,我能不能牵你的手呀?”
魏庭之沉默地走路没理他。
春生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悄悄伸手去牵,虚虚握住他的手指。
那只大手没有把他甩开,过了一会儿才反手握住他。
天气不再炎热,春生待在外面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
他很热爱大自然,喜欢看蝴蝶,喜欢看在山林里飞来飞去的小鸟。秋天来了,环绕魏家私宅的香樟树结了果,他就又多了一个乐趣,就是把那些落在地上的香樟树果踩爆,玩够了香樟树果就跑去看花匠们搬花。
每到季节交替的时候,私宅里的花匠们都会变得十分忙碌,因为花园里那些秋天开不了花的又或是已经开过又谢了的都需要被更换,换上更新鲜更漂亮的,他们的工作就是让这花园四季都有花可以看。
春生蹲在一旁看他们忙,看得心痒了也想上手帮忙,但花匠们就警惕着他要上手,连忙拦着,“可不行,别把你衣服弄脏了,魏先生会不高兴的。”
“衣服脏了可以洗。”
“你这件洗不了。”
“啊?为什么?”春生疑惑不解地看着身上的衣服,他出来的时候魏庭之让他穿上的长袖衬衣,说外面天凉,不穿要是感冒了就叫医生来给他打针,他不想打针,只好听话穿上了。
他不懂衣服可花匠们多少懂一些,别说春生身上穿的衣服了,就他脚下那双踩香樟树果踩得鞋底黑黑的鞋,花匠们就算不清楚价钱也认得牌子,根本不敢让春生上手和他们一起干活。
“你在一边看着就好了,我们人手够,不用你帮忙。”
听花匠这么说春生只好遗憾作罢,“那好吧。”
过了一会儿,一名女佣拿着水瓶从房子里出来,看着眼前分散在花园里劳作的花匠,女佣找不到人只好喊了一声,“春生,你在哪里?”
被花叶遮住身影的人听见声音一下站起来,“我在这!”
女佣看见他了急忙跑过去,把手里的水瓶给他,“魏先生叫你喝水。”
“好的,谢谢。”
春生礼貌地双手接过水瓶。
女佣又道:“魏先生让我看着你喝下半瓶再走。”
春生只好打开盖子当着她的面喝下去半瓶水。
女佣点头,“剩下半瓶别忘了喝完,魏先生让你记得时间,太阳下山前必须回去。”
“好。”
女佣离开后,春生重新蹲进花匠堆里,怀里还抱着那个水瓶。
花匠们对于春生选择留在这看他们种花,而不是到已经修建好的游乐园玩感到很不解。
“春生,你怎么不去游乐园玩?”
“我去过了,我每天都去坐旋转木马,但是只有我一个人,不好玩。”
魏庭之专门为他修建的游乐园在前段时间完成了设施安全评估,春生每天都去,去了就坐旋转木马,坐完就走,不像专门去玩的,倒更像是专门去完成一个任务。
对他来说一个人玩什么都不好玩,精致的旋转木马就算不花钱也能一圈接一圈地转,有绚烂的灯光和欢快的音乐,可只有他一个人坐在上面时间长了他也只会觉得这个地方只是像游乐园,而不是真正的游乐园。
“你一个人的游乐园还不好玩呢?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还不用排队,在外面玩要排好长的队才能坐一次过山车。”
“一个人就是不好玩,我喜欢排队。”
“春生,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春生哪里能听懂他们说的什么意思,他觉得一个人不好玩就是不好玩,不用排队也不好玩。
花匠们却觉得如今入了魏庭之眼的春生有股说不出的娇气,像枝头上的凤凰,有一个年纪稍微轻一点的,比春生大不了几岁的男人就语气怪异地说:“你才20岁就有一个游乐园了,你比很多人都了不起。”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沉默了,春生敏感地察觉到这好像不是一句好话,抿了抿唇回道:“我没有了不起,了不起的是魏先生,游乐园是魏先生修的。”
“我看你也挺了不起的,你要飞机魏先生肯定也给你修。”
“我没有,你不要这样说我。”
那年轻人还想再说什么就被身旁的人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收到警告的一眼那年轻人最终噤了声。
这下春生没待多久就一个人默默离开了。
春生走后,刚才提醒年轻人的中年花匠不悦地扫了他一眼,“你说他干什么?你再讽刺他他也不懂,要是话都传到魏先生耳朵里,我看你是想滚蛋了。”
年轻人被训得抬不起头,底气不足地说:“我就是看他那样来气。”
“你来什么气?难道你也想爬魏先生的床?你就不怕春生把刚才的话回去学给魏先生听?”
年轻人不敢再作声。
春生从花园回到书房魏庭之还有些意外,毕竟现在还远远不到太阳落山的时候。
“玩够了?”
春生没把花园里发生的对话告诉他,只是有些闷闷不乐地躺到藤椅上,“我玩够了。”
他这反应让魏庭之放下手里的钢笔,“发生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春生一点也不想告状,他知道魏庭之要是不高兴了那就一定有人要倒霉了,还很有可能会被扣工资,他虽然因为花匠的话不高兴,但也没想害人家被扣工资,人家在大太阳底下种花干活也很累的,春生知道那都是辛苦钱,不该被扣。
春生的避而不谈在魏庭之意料之外,这段时间以来他早已习惯了春生什么事情都要告诉他,高兴的,不那么高兴的,连佣人养在房间里的金鱼死了一条都要告诉他。
从无话不说都有所隐瞒,这其中的落差可大可小,对魏庭之来说哪怕再小也是难以忍受的。
他对着躺椅上的人沉吟片刻,淡声道:“我不生气,你告诉我为什么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春生垂着眼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怀里抱着的水瓶,殊不知自己这副模样就是不高兴的意思。
他不肯说魏庭之就只能自己猜了,只是他猜春生的心思不会每次都猜得很准。
“因为游乐园只有你一个人?”
魏庭之从安排在游乐园的工作人员那里了解过春生每天都去,但他每次去都是坐一圈旋转木马就离开,不像玩得高兴的样子。
春生其实从来没有因为游乐园只有他一个人而感到不高兴,他只是觉得失落,他知道魏庭之很忙,不会总有时间可以放下手上的事情陪他去游乐园,看他坐一圈旋转木马,而他也从来没说过要魏庭之陪自己去。
“不是的。”春生摇摇头,眉眼难掩失落,“我好像变不好了。”
魏庭之耐下心听他说,“你哪里变不好了?”
“我也不知道,可是大家好像都不喜欢我了。”
春生因为花匠们话里那股读不出的怪异心里有些难受,他以前从来没听过这些,不知道什么是阴阳怪气,也不知道什么是鄙夷。
私宅里的佣人们是离他还有魏庭之很近的,她们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脸上嘴上都不敢表达。而花匠们不同,他们很少进入房子,也不经常能看见魏庭之,离得远了嘴上就容易没有把门,明面上和春生好声好气地说话,实则背地里都当他是男/娼,当他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穿一身昂贵的名牌也是野/鸡。
春生心思单纯,没有心眼也不聪明,从来没想过自己这样跟着魏庭之是无名无分。
他们虽然每天都睡在一起,可在外人眼里他春生对魏庭之来说不过就是养着好玩的,现在能一掷千金给他修建游乐园,可将来还会发生什么没人说得准,甚至还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春生也不一定。
每天靠自己双手勤劳赚钱的人最看不上的就是春生这种“菟丝花”,肮脏不体面,没有未来。
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他曾经浑身都是力气,重活干起来也很麻利,只是被圈在这座大房子里娇养太久,不用再风吹日晒雨淋,每天想最多的就是今天要玩点什么,可他至今二十岁的人生只有这段时间如此快活,再往前数两年他刚离开福利院没找到工作的时候在天桥底下睡过一个月,一天只吃一个馒头,渴了就去公园喝水龙头水,他吃过的苦比这房子里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
曾经他看过太多冰冷的面孔,直接难听的话他也听过,但他这段时间在魏庭之身边养尊处优,早已被优渥的生活消磨了抵御伤害的能力。
现在有人会哄他了,他自然要为自己感到委屈。
“谁不喜欢你?”
春生低头抠水杯,被魏庭之套出话了都没意识到,“花匠们。”
“他们怎么不喜欢你?”
“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具体的春生也说不上来,清楚表达内心对他来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说不清楚魏庭之也很难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春生这样不高兴,他一看春生扁着嘴不笑的样子心里就烧得慌。
“过来。”
春生听话地放下水杯走向他,温顺地被他搂到腿上坐着。
“不过是些花匠,你怎么那么贪心要所有人都喜欢你?”
春生嘴唇嗫嚅,“我没有……”
“没有你这么不高兴?”
魏庭之说完他拿起桌上的电话,让人送些春生喜欢吃的进来,再不悦地按了按他向下的嘴角,“行了,明天我让所有人都喜欢你。”
春生总觉得这个说法很奇怪,“可以这样吗?”
“可以。”
第56章
在遇到春生以前魏庭之从未哄过任何人,他在魏家和天荣的地位决定了他无论走到哪里都只有别人担心他不悦的份,断没有他反过来担心别人会不会不高兴。
因此,哪怕他仅仅只是在照顾春生一个人的情绪,仿佛与生俱来的淡漠和后天环境造就的说一不二的霸道让他连哄人都是简单直接且粗暴的。
春生不高兴的原因是花匠,隔天林羡就找上了门。
“魏先生让我过来问问,昨天和春生待在一起的是哪几个人?”
这话即使林羡是笑着说的,语气也温和,但昨天下午和春生待在一起的几个花匠还是面面相觑,踌躇片刻才鼓起勇气走出来。
“是我们。”
林羡奇怪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和春生聊了什么?他昨天下午回去不太高兴,他不高兴了魏先生也不太高兴,问了春生原因好像是因为你们不喜欢他,有这回事吗?你们欺负他了?”
几个花匠当然不会承认,尤其是仗着春生听不懂当面讽刺的人,急忙否认。
“我们没欺负他,就是随便聊聊。”
“聊什么了?”
“也,也没聊什么。”年轻人内心慌乱,生怕丢了工作,强作镇定地捡了一些不轻不重的话解释。
林羡听完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只缓缓点了一下头,“春生细腻敏感,有些话他听不出来意思但也能感觉出好坏,他来找你们玩的时候你们多些耐心,别影响他情绪,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否则就算他不跟你们计较也有人会跟你们计较。”
这个“有人”是谁林羡不明说大家也都能听出来,也都听明白了魏庭之这是要他们对春生客气一点,拿他当主人家,不要仗着春生憨傻老实就把“针”藏话里刺他,否则他不高兴地回去,就算他不会告状魏庭之也不会跟他们客气。
见几个花匠面容一肃,应该是把话都听进去了,林羡这才让他们回去接着干活。
春生完全不知道魏庭之让林羡去找花匠们谈过话,他过两天就把这事给忘了。
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一个偶然知道的特殊日子给吸引了过去,每天都在发愁11月23日,也就是感恩节的那一天该送什么生日礼物给魏庭之。
他会知道魏庭之的生日在感恩节是很偶然下得知的,是他偷听到了佣人们闲聊,说不知道今年感恩节魏先生过生日会不会还像以前一样将整座私宅铺满白花。
春生的注意力都被“魏先生生日”这五个字夺走了,没有发现这后半句话细想起来有些诡异。
春生的生日在六一儿童节,当然这并不是他真正的生日,福利院里所有不知道自己生日的孩子都是六一儿童节过生日,这是福利院老院长的主意。
在春生的记忆里过生日是很值得开心的一件事,因为过生日的那天每一个人都能得到一颗苹果,阿姨会教他们手捧苹果许愿,这样他们就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一岁。
春生决定了魏庭之生日的那天他要教他用苹果许愿,但是生日不只有许愿,还要有生日礼物。
他虽然没有收到过,但是他见过别人收,比如在他从小长大的福利院,不是六一过生日,有自己真正生日的孩子可以得到几根彩色铅笔或是有水果味的橡皮擦。
曾经春生非常羡慕,但苹果就是他的生日礼物了,他不能再要其他的礼物。
可魏庭之是不一样的,魏庭之是了不起的魏先生,他认为魏庭之过生日可以收到很多很多礼物,而在他收到的礼物里就该有一份是他送的,为此春生苦恼了好几天。
他发现他虽然有很多东西,却没有一样是他可以拿来送给魏庭之的,因为那些都是魏庭之给他买的,他要想送给魏庭之什么东西合该是他花钱买来的才对。
想到这春生忽然想起一件事。
为了不让魏庭之知道,他特意在院子里等到林羡出来再偷偷摸摸地拉着他到角落说话。
“林先生,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林羡一脸好笑地看着跟自己说悄悄话的人,“说吧,什么忙?”
“我想拿回我放在家里的钱,就在床底下,有个铁盒装着的。”
“可是你不能出去。”
春生点头,“我知道呀,我不出去,林先生能帮我拿回来吗?我想给魏先生买生日礼物。”
林羡听得微怔,“你怎么知道庭之要过生日了?”
“我听到别人说的,是感恩节对不对?”
林羡看着春生面露些许复杂,“庭之不过生日。”
春生一愣,“不过生日?为什么呀?”
“因为庭之和他哥哥泓之出生的时候妈妈难产去世了,所以他们不喜欢过生日,现在泓之也不在了,感恩节那天庭之只会悼念他们。”
春生听得心里难受,揪得生疼,他心急地抓着林羡问:“那,那苹果和生日礼物都不能送了吗?祝他生日快乐也不可以了吗?”
林羡看着他沉思片刻,道:“如果你想送的话可以先准备,等到感恩节那天你再决定要不要给他。”
“好。”春生接受了他的提议。
林羡又问:“我只要帮你把钱拿回来就可以了吗?”
“我想要买一支笔给魏先生。”
“钢笔吗?”
“嗯。”
林羡拿出手机搜索图片给他看,“你想要送他什么样的钢笔?”
春生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但他不太懂这些长得差不多的钢笔有什么区别,看了一会儿就指着一根笔身漆黑,看上去比较漂亮的钢笔,“魏先生喜欢黑色。”
林羡将图片保存下来,笑了笑,“因为他总穿黑色的衣服?”
春生点头。
“我答应你,你拜托我的事我会帮你完成的。”
春生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谢谢你林先生。”
“不客气,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对你不吝帮助。”
“谁呀?”春生好奇地问。
“一个很关心你的人。”
春生藏在西角路出租屋床底下的积蓄在拿出大半买好要送给魏庭之的钢笔后剩余的就不多了,他把几张旧旧的红色百元大钞和散碎零钱藏起来,连同要送给魏庭之的钢笔一起。
到了感恩节的前一天,魏家私宅从外面开进来好几辆大货车,每辆车上都载着满满的白色鲜花,有栀子花、百合、茉莉、马蹄莲、玫瑰,几乎这世上所有能开出白色花瓣的品种都在这里了,一捧捧雪白芬芳馥郁。
春生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白色的花,他在震惊鲜花数量的同时也惊艳这些花的美丽。
看着不断往下搬花的工人和将花铺满宅子每个角落的佣人,春生坐在台阶上心头总萦绕两分说不清道不明,又散不去的悲伤。
他觉得这些白色的花很漂亮,可是全部搬进房子了他又感觉这座房子好像在哭一样,但房子是不会哭的,生命才会哭。
几大货车的白色鲜花工人和佣人忙碌了许久才将所有花送进房子里摆好,无论是谁在房子里走到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得到白色鲜花,整座魏家私宅仿佛浸在鲜花海洋里,白茫茫一片都是魏庭之在悼念亡母,亡兄。
在这种氛围下整座魏家私宅如同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敢发出稍微大一点的声音,走路时后脚跟都不敢使劲,像怕惊动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就连春生心头上都压着些什么,不敢高兴。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生日,让人不敢高兴的生日,每个人都沉默着,好像任何一点杂音都会吵到这些花一样。
太过静悄悄的感恩节让一心想给魏庭之庆祝生日的春生觉得很难受,他想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在人世的人要思念,要记住,但是还活着的人也很重要。今天是感恩节,在多年前的今天,在某一个时刻,魏先生出生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魏先生已经去世的妈妈和哥哥一定也会为这个时刻感到高兴的,因为这一天很珍贵,每一个喜欢魏先生,爱魏先生的人都会觉得这一天很重要,很珍贵的。
春生想到这不肯再光坐着什么也不做了,他一下起身往厨房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从厨房要了一个大红苹果,再抱着苹果跑去找魏庭之。
今天早上开始魏庭之就在魏老爷子那儿,中午回来了就一直待在书房,这会儿都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他还在书房里不肯出来。
春生只好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提着装钢笔的袋子去找他,气喘吁吁地敲开书房门,“魏先生。”
魏庭之抬眼看着他推门进来,“什么事?”
“该,该吃晚饭了。”
“你先吃。”
春生走到桌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我等你,我们一起吃。”
魏庭之扫了眼袋子,意识到这个牌子还挺眼熟的,“哪来的?”
“我买的,买来送给你的,是生日礼物。”
魏庭之不动声色地微怔一瞬,视线往上落在春生脸上,看他表情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想妈妈,想哥哥了,可是今天也是你的生日,生日应该开心一点过,一会会儿也可以,你能不能给我一会会儿?”
魏庭之看着他没说话。
春生等了一会儿不见他答应,嘴唇微抿,看着还有点倔地拿起苹果走到他身旁蹲下,拉过他的大手把苹果放进他的手掌心。
“你不许愿,不高兴,我帮你,我帮你许愿,帮你高兴。”
春生认认真真地抱着魏庭之的大手,让他的手指合拢握住苹果,闭上眼睛一脸虔诚,“庭之25岁了,长大一岁也要平平安安的,不要生病感冒,不要受伤,过马路要小心,要好好存钱不要乱花……”
春生絮絮叨叨地帮他说了很多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像自己过生日许愿一样,说完了才在魏庭之专注的眼神里睁开眼睛,话音干净清晰。
“庭之,生日快乐。”
这是魏庭之第一次从春生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庭之。
叫他庭之的人并不少,往近数他身边这么叫他的就有爷爷和林羡,魏家的长辈也这么叫,但他们谁都不像春生,能把这两个字叫得那么郑重其事,仿佛他就该这么珍而重之地祝他生日快乐,虔诚地许愿他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魏庭之沉默地注视春生,眼神专注得好像要从他澄澈的眸底望进他心里,以确认他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真心,没有半分虚假。
“谁教你的?”
“福利院的阿姨。”
春生乖乖抬起下巴,让魏庭之能更好地抚摸他的脸颊,明亮干净的狗狗眼认真地看着他,好像在确认他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你的妈妈和哥哥一定会在天上保佑你的,因为他们都好爱你,所以你要开心一点,我会陪着你的。”
“那你呢?”魏庭之问他,“你爱庭之吗?”
春生被问得微微一怔,似乎不好意思了,视线闪躲着想要避开和魏庭之的对视,但他刚逃离一瞬就被轻柔地捧回脸。
“看着我,回答我。”
“什,什么呀……”春生心脏砰砰跳得厉害,他躲不开只能和魏庭之对视,看他如深潭漆黑的眼眸满满装着自己的脸,装着春生。
这一发现让春生心跳更加剧烈,腮颊也开始隐隐发热。
“你爱我吗?”
低沉中罕见地夹杂丝缕温柔的话音像有生命力一般钻进春生的耳朵里,搅得他心都乱了。
魏庭之将手里的苹果小心地放到桌上,把还蹲在地上的人搂进怀里,“你先告诉我,你爱不爱庭之?”
春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不知道怎么样算是爱,而他即使不知道也无法对魏庭之说出不爱,面对魏庭之的追问想开口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无助地用双手捂住脸。
“你别问我了你别问我了。”
魏庭之抬起一只手拉住他的手腕,想让他把脸露出来,但春生通红着两只耳朵不肯,“你不要拉我的手。”
魏庭之只好先松开他,“那你告诉我,你爱不爱庭之?”
春生沉默了几秒才肯说:“我不知道。”
“那就是不爱了。”
一听魏庭之这么说春生急得脸都不捂着了,露出羞红的脸,“我没有说不爱。”
“那就是爱了。”
春生又露出犹豫的表情,他忽然想起自己可以抄答案,便反问魏庭之,“那你爱我吗?”
魏庭之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也学他说,“我不知道。”
春生对他的回答感到很失落,失落得都忘记要不好意思了,低头抠弄手指,“你怎么会不知道呀?你再好好想想,你想想再说,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