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狸不急不缓:“当然没忘了你。”霓虹灯给他镀上了光亮,发丝被风吹得有点儿翘,他坦坦荡荡地说,“我迷路了。”
“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迷路。你先别乱走,还记不得自己酒店在……”池知衍担心的同时也觉得好笑,下一秒,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打量着林狸周围的环境,觉得有些眼熟,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你在哪儿?”
“在你酒店大楼下。”
池知衍没反应过来,很少见地一声不吭:“……”
林狸也不说话,安静地看着他,眼底有着彩色的漏光,灿焕着。
半晌,池知衍唇微动,扔出来了一句:“……啊?”
大概是冲击太大了,仅有的一个音节还是充满了错愕。
林狸没忍住笑,狭长的眼弯起来,眉目生动。他又重复了一遍:“衍哥,下来吧,礼物到了。”
池知衍被点醒似的,抓起外套往外冲,期间好像还踢到了什么东西,巨大的声响混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起传到听筒里,有些飘忽:“别挂断,等我。”
林狸清润的声音此时显得格外通透:“嗯,等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比赛机制瞎编的。
这是见面后池知衍对林狸说的第一句话。
池知衍站在他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语气里带着点儿笑:“合着之前一直骗我呢?感情你还是个在逃骗子。”
“怎么就骗了,我这不是来找你了么。”林狸诡辩。
池知衍不客气地拆穿:“你这顶多算投案自首。”
林狸没理他,从外套里掏出来一袋吸吸果冻,“礼物。”
“……还真有啊?”池知衍失笑,“你人来了就好了,比其他什么都强。”
林狸感觉耳朵又变烫了。他的心尖无端升温,像是被温水浸过似的,却只回答了一个字:“哦。”
池知衍看不清林狸的表情,听到他只回答了一个单音节后,略有不满地看着他,语气却很软:“我说真的。”
“知道了。”林狸这次直视着池知衍的眼睛,摇曳的月光落到他眼底,蒙上了一层清凌凌的浮光,看起来分外真诚。
池知衍这时候在看手里的东西:“这是……吸吸果冻?口味还和我那次给你买的一样。”他意外的,居然就对着路灯端详这袋果冻许久,“你搞回忆杀?”
“没什么好买的,正好看到这个,想到你之前就买了。”
“这样。”池知衍很容易接受了这个说法,还特贴心地先给林狸的那袋拧开了,才拧开自己的喝。
林狸喝了半袋,突然问:“你不觉得咱俩一人叼着一袋果冻有点儿傻吗?”
“是有点儿。”池知衍凝视着瘪了一块的包袋,煞有介事,“你什么时候回去?别在这儿干站着了,找个暖和的地方待会儿吧。”
“我什么时候回去都行,只要不被老师抓住应该没问题。”
池知衍对这一片儿也不熟,他拿出手机打开导航,让林狸也凑过来看,两个人头挨着头,一遍研究一边吸果冻。
池知衍扒拉了一圈,找到两个还在营业的地方:“这附近有个火锅店,还有肯德基,去哪里?”
“火锅店。”
火锅店里热气开得很足,暖烘烘的,俩人都脱了外套。这个时间的人不多,和白天比起来是有些安静的,店里放的流行音乐倒是添了点热闹。
食材刚下没多久,他俩就面对面坐着,干等。
一路上没看到垃圾桶,喝完的包装袋就一直拿在手里,这会儿被放到了桌上。池知衍有一搭没一搭地按着,见它翘了起来,又松了手。
来回几次,林狸看着他的动作,忽然笑了:“我有没有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你之前给我买的那袋果冻,到现在我也没喝。”
池知衍指尖一顿:“为什么啊,我还能给你下毒不成?”
“按照当时那种情况来说,我真觉得可能性很大,没敢喝。”林狸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
“小没良心的。”池知衍无奈,笑着骂了一句,“现在应该过期了吧?这次有正当理由不喝了是吧。”
锅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腾升出一串儿白气来。他俩都吃过饭了,不怎么饿,就没点多少东西,但一股脑儿地往锅里下了不少,塞了满满当当一锅。
“等会儿吃,我先拍个照。”
池知衍“咔嚓”一声,拍了张照片——经典的番茄锅占据了大部分构图,橙红色的汤汁看起来颇有食欲;剩下那一小部分的画面很心机地露出了对面人的衣服,但看不到脸。
对上林狸的视线,他反手把图发了到了小群里:“这种好事儿,得给邵嘉和他们分享一下。”
没过多久,群聊“同窗聚五三”刷出来一堆消息。
——邵嘉和:大哥,这个点你认真的?
——宋思源:深夜放毒……
——齐季:阿衍在外生活好滋润QAQ。
——邵嘉和:好娘气的颜文字。@齐季
——齐季:这叫猛男必备!@邵嘉和
池知衍看着这一串消息,纳闷地托着下巴。这帮人平日里跟显微镜似的,这会儿居然没人关注到其他的。
林狸看他凝重的神情,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眼馋了他们一波心里有点愧疚。”池知衍张嘴就来。
林狸没看出来他有一丁点儿愧疚之情。
池知衍又低头看了眼手机,眼睛一亮。
——宋思源:阿衍,你对面还有人啊?@氧化钙
宋思源的问题在一众对话中格格不入,池知衍却很是欣慰。
——齐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衍哥集训的同学……不,没有可能!我嗅到了亿点点的不对劲。
——邵嘉和:?男的女的,还不快如实招来!@氧化钙
池知衍慢条斯理地打字,才编辑了一半,就有另一条消息比他速度更快一些。看清楚后,他的笑意更深了些。
——A小至:他和我在一起。
群里沉默了,像是网卡了。三秒后,消息一条接一条,疯狂窜出。
——邵嘉和:你不是在奥数比赛那吗?玩瞬移啊?@绝对值
——宋思源:如果他俩在同一城市的话,那就很合理了……所以不会真的在一个城市吧?!@绝对值@氧化钙
——齐季:奸情!大大诶奸情!这俩肯定天天午夜私会!
林狸凝神看这两个字,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想了下,他打字解释道:
——绝对值:我们也是今天刚见面。
大概是受到了学校论坛的荼毒,那几个人私下也磕cp磕到起飞,在正主面前舞得比谁都快乐。
——齐季:深夜,两男。
——宋思源:小别胜新婚。
——邵嘉和:哦~不可描述~
——邵嘉和:[捂嘴偷笑jpg.]
——齐季:[捂嘴偷笑jpg.]
——宋思源:[捂嘴偷笑jpg.]
“……”
——氧化钙:我俩正经人OK?谁干那种事。
池知衍达到目的后心情好了,打字的都轻快了许多。他又“咔嚓咔擦”拍了好几张照片,还特地下载了个修图软件,非常有闲情逸致地给照片加上滤镜,然后全部发到了群里。
——氧化钙:不说了,放点图馋馋你们,我和同桌继续吃了。
——氧化钙:[坐上火箭说拜拜jpg.]
“这个修图软件还挺好玩的,”池知衍没怎么用过这东西,很是新鲜,“我待会儿再找两张照片试试。”
林狸全程目睹了他的操作,睨他:“真狗。”
“我好歹也是狗哥它爹,狗一点正常。”池知衍挺骄傲,但还是虚心请教,“林老师,能仔细分析下有多狗吗?”
“狗哥跟你比都不够看的,你是狗中狗。”林狸神色淡然,给他剖析得透彻,“第一个狗是品种,第二个狗是形容词。”
“……吃饭吧。”池知衍给他夹了块肉,阻止了话题的延续。
墙上的时钟指针跳到十二点整,整个店里就剩他们这一桌了。在服务员殷切的目光下,俩人结了账。
室内室外的温度是两个极端,楠名市比连嘉市还要冷,风刮得也更大些。
现在这个时间段打不到出租,林狸在网上约了一个,司机还有十几分钟才到,池知衍陪他在马路边等着。
“你们每天都像今天这么晚?这和上学有什么区别。”池知衍靠着路灯,头顶晕染出奶橘色的一片,勾勒出毛绒绒的发丝,在灯光下层次分明。
林狸的课程表早就已经发了出来:“不是,明天开始正式培训,下午五点就结束了。周日休息。”
“行吧,居然比我早。”池知衍撇嘴,“我天天画素描画得都魔怔了,我现在看你都像个石膏像。”
”这么看来我们课程还挺轻松的,排得不怎么满。就是课间休息的时间占得太长,所以才拖到了这个时间段。”
池知衍突然道:“不过我是双休。”
只有周日休息一天的林狸:“……”
“对了,你不是比赛吗,还有课?”池知衍低头捣鼓手机,神情有点严肃,手指不停地滑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总不能天天都考吧。这次的机制是培训一段时间再考试,考两场,几何代数分开考。”
池知衍抬起头来,打了个响指,在安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脆:“那行吧,等我放假了就去找你。你那块儿有什么好玩的吗?”
林狸想了下,记得叶丞泽提到过:“好像有个集市?”
“这地挺好。邵嘉和他们不是念叨着要特产吗,正好一起给买了。”
“行。”林狸这边儿没什么大问题。
池知衍这时候举起手机给他看,邀功似的:“好看吗?我可是挑了很久。”
界面上是他们的合照,是运动会时候拍的照片,也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池知衍刚才在贴纸那一栏里翻翻找找,最后林狸的脸上加了个小猫的贴纸。
林狸看着自己脸上多出的一对胡须和猫耳朵沉默:“……”
池知衍美滋滋:“等回去就打印出来。”
林狸顺势把池知衍的手机拿住。贴纸种类繁多,他没怎么犹豫,选了个小狗耳朵放到池知衍脸上。越看越觉得匹配:“你本人不会真有个狗耳朵吧,平时是不是都藏起来了。”
“干吗,长对狗耳朵让你天天摸?”池知衍把林狸弄好的照片保存下来。
“可以吗?”林狸努力想象画面,最后发现想象不出来。
“可以,怎么不可以。”池知衍有种坦然的无奈,应允了。
他靠近林狸,慢慢弯下腰,平时疏松懒散的桃花眼在此刻竟显得纯粹而柔软,倒是真像一只等待着被主人顺毛的温和大型犬,“摸吧。”
林狸的手一直揣在兜里,还是温热的。他闻言一怔,最终拿出手来,覆上池知衍的耳朵,象征性地捏了两下。
池知衍的耳朵很凉,和指腹的温差明显。他的耳根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硬,如同被冰过的桂花糕,凉凉的,软软的。
池知衍看他收回手,促狭地问他什么手感如何。
手感如何他无法描述。
只是心脏像是风铃,被毫无征兆的风吹出了叮叮当当的不知名旋律,在冷峭的夜里泛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周六,林狸结束了课程回到酒店。
奥数题和平常的考试题比起来,难度顿时高了一个档。叶丞泽和林狸一起走,一路上都在研究最后一道附加题。不过他们的解题思路不同,谁也没说服谁。
林狸无意间转头,一眼就看到了几天没见的池知衍。他坐在大堂里的公椅上,单手拿着手机看。像是有感应,对方突然抬头,两人对上了视线。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林狸回过头来对叶丞泽道,“这道题晚些再研究吧。”
“行,但我还是觉得我是对的。”叶丞泽很痛快地答应了,“你快去吧,我自己先看看,等出了结果就去找你。”
“好。”林狸点头,快步向池知衍那边去。
隔得并不远,林狸没一会儿就站到了池知衍的面前。他现在这个角度可以完全俯视池知衍。
见林狸来,被俯视的那人已经自觉地收起手里的东西了,不过他依旧坐在公椅上,没有动一下的意思。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很放松的姿态,看起来懒洋洋的。
长长的公椅上只有池知衍一个人,林狸在他身边坐下,随口问:“等多久了?”
“我卡点到的,没多长时间。”池知衍原本是想提前二十分钟来的,但这个时间段堵车严重,最后勉强提前了两分钟。
“那你还真挺会卡点的,刚刚也是。”林狸笑了笑,“我才看到你一秒钟,你就抬头了。”
池知衍停顿了一下,给出了一个绝妙的回答:“啊,那应该是因为我身上安装了捕捉你信号的雷达吧。”
“油嘴滑舌。”林狸刚下课,包还在身上,“我先上楼放个东西,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不用,我跟你一起。”池知衍起身,“走吧。”
下楼的电梯里,林狸问旁边的人:“想好待会儿去夜市买什么了吗?”
“没,到时候再挑吧。”池知衍靠着电梯壁,不甚在意,“实在不行去书店带点《五三》给他们。”
林狸觉得有必要和这个除了地理这一科目以外,其他练习册几乎崭新的哥说一下:“《五三》全国统一印刷,不分地区。”
池知衍直了身子,竖起食指纠正他:“那不一样,我这是在楠名买的,楠名特产也在楠名,等价交换一下——也算是特产了。”
林狸嘴角微抽,等价交换知道自己是被这么用的吗。
“叮。”
电梯门正好开了。两人出去,穿过大堂,跟着旋转门绕了一圈儿,到了外面。
集市一直开到深夜,他们也不着急,慢慢地晃着。十多分钟的路程硬生生地拖成了二十分钟。
“你有想要的礼物吗?”他们站在夜市的最前端,池知衍看着眼前热闹的一片,转头问旁边的人。
“没有,”林狸有点诧异于他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而且我就在楠名,要什么自己也能买。”
池知衍却说:“可是你那天都送我礼物了,不得有来有回?”
“那天是哪天?”
池知衍脸不红心不跳:“就你刚来楠名那晚。”
接着他慢悠悠地补充,“你都把自己送给我了。”
林狸反应过来:“我怎么记得,我送的是吸吸果冻?”
“这不你亲自来送的吗,四舍五入就是你把自己送给我了。”池知衍理直气壮。
“……”
这人迫害了等价交换之后,又来荼毒四舍五入了。
“不用,留着以后吧。攒着一起给。”林狸碰了碰他的袖口,“去里面看看。”
这时候的楠名市天色已晚,到人流量却异常庞大,叫闹嬉笑声不绝于耳。各式各样的招牌闪出不同的颜色,两边的小吃摊不约而同飘出香味来,充满了烟火气息。
有个摊位吸引了林狸的注意。这里的老板是个清瘦的中年大叔,桌上是一堆种类不同的珠子,分好类放在方形的透明盒里。他对着清冷生意的也不着急,在椅子上瘫得彻底。
倒是他脚边的喇叭吆喝得万分卖力:“转运珠,戴上即生效!上周戴上珠子的白领科二一遍过,前天戴上珠子的学生考六级多二十分过线,昨天戴上珠子的大妈想买的菜都降价了!今天还没有珠子的你究竟在等什么?!”
“帅哥要来看一看吗?”路过的时候,老板象征性地问了一嘴,连眼皮都懒得抬。
林狸却真的停住了:“老板,这东西有什么讲究吗?”
老板很意外也很高兴,立刻扬起笑脸:“小帅哥想要哪一款的?自己戴还是送人?”
“送人,哪一款……还没想好。”林狸觉得这些珠子长得差不多,“有推荐的吗?”
一直安静的池知衍在旁边冷不丁地问:“男的女的?”
刚打算问同样问题的老板:“……”
怎么还抢人活呢。
“女的,给我妈。”林狸总觉得池知衍的语气阴嗖嗖的。
“原来是阿姨,早说啊。”池知衍笑眯眯的。
他的语调瞬间明媚起来,让林狸不得不怀疑刚才是错觉。这变脸速度,川剧大师都甘拜下风。
“小帅哥,你看这个碧玺怎么样?”老板给他指向其中一盒,“不仅好看,而且还有清凉功效,让人心情舒畅。而且它还能吸收辐射,美容皮肤,简直太适合女性了。”
天太暗,林狸拿出手机照明,终于看清了五颜六色的珠子:“可以,就这个吧。”
老板见他如此爽快,嘴角咧得更大了:“好嘞,那小帅哥你挑几颗,之后我给你串上。”
林狸看得眼花,他碰了碰池知衍的胳膊肘:“要不你帮着挑下?”
“我?”池知衍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以为他在和老板说话。
“嗯,你学美术的,审美应该比我好一些。”
“行啊。阿姨喜欢什么颜色?”
“素一些的吧,类似蓝色绿色这种的。”
最后池知衍挑了一堆冷色系的珠子,成品效果极好,拿在手里有着微微的凉意,独特渐变色如同夏日的清新薄荷,以及浪花微动的海洋。
“如果阿姨觉得好看,记得说是我选的;如果阿姨觉得丑,那就别提我了。”
“我妈肯定会喜欢的,我会记得帮你说几句好话的。”林狸翘起嘴角。
俩人在差不多摊子都撤了才要回去,路上已经很难见到行人了,街道变得尤为空旷。
“还有一分钟就是明天了。”林狸看着腕上的手表指针转动,“要不你别走了?”
池知衍觉得天上掉下个大馅饼,脱口而出:“你带我去酒店?”说完了才反应过来有歧义,立马找补,“我的意思是,你带我去你屋里睡觉?”
他又觉得不对:“也不是。咱俩睡一张床,一起睡?”越描越黑,他有些烦地“啧”了一声。
池知衍的胡言乱语单从句子表面的看确实是这个意思,林狸不想跟他计较这些有的没的,点头:“对。不过你们老师查寝吗,会不会被发现?”
“没事,他们不查,我再让别人帮忙掩护下就OK了。”池知衍说着便给陈凌轩发消息,又刻意道,“现在太晚了,约车都不好约。”
池知衍就这么跟着林狸进了酒店。
“给你找件衣服?”林狸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宽松款的,池知衍完全能够穿上,“明天还得出去,别把衣服睡得皱皱巴巴的。”
池知衍瘫在床上一动不动:“都行。”
林狸给他了件相对薄一些的白色卫衣,池知衍穿上去还算合身,只是袖子稍微短了些。
“这就是我比你高的几厘米。”池知衍扬眉。
“你多高?”林狸之前目测他185cm往上。
“我有186。”
那自己目测得还挺准,林狸想。池知衍和他差了五厘米。
他一本正经:“那穿我的衣服也挺合适,由此可以推导出来我们是一样高的。”
池知衍又重新瘫回床上了,头顶的白炽灯太刺目,他挡住眼睛笑:“行啊,深得我的真传。”
池知衍又偏头,嗅了嗅衣服,“这件衣服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样。”
“什么味道?”林狸问。
“梨,”池知衍又重复了一遍,“水果,梨。”
“这是洗衣液的味道吧,”林狸想了想,说,“我妈买的洗衣液,英国梨。”
折腾了一顿,房间里的指针正正好好指向凌晨一点。床头柜上有一盏小夜灯,是酒店自带的,还没点开。
林狸问池知衍:“用留灯吗?”
“不用,我又不怕黑。”池知衍记得林狸也不怕,他在鬼屋里可是相当镇定。
“那我把所有灯都关了?”
“行。”
视野一瞬间陷入黑暗。
池知衍躺在床上,听到窸窸窣窣掀被子的声音。酒店的床很软,他又感受到旁边有轻微的塌陷。
林狸躺在他的身边:“晚安。”
池知衍眼睛刚适应黑暗,只能模糊看出他是面对着自己的:“嗯,你也晚安。”
林狸说完刚才句话,就再没动静,呼吸也变得轻浅绵长。池知衍猜测应该是睡了,他刚想凑近近距离观察,林狸忽然动了。
池知衍的动作僵硬地停在半空中,好在枕边人没醒,只是翻了个身,变成了背对着他。
窗帘没全拉上,留了一个缝隙,透出丝丝月光,在林狸身上伏着。他纤瘦的脖颈被月光镀得苍白,单薄的脊背线条青涩,带着少年独有的、好似按比例混合的脆弱感。
池知衍眼的底腾升起一片雾霭,与深色的夜相融。
他觉得和林狸遇见后,感官就跟出现了变化似的。像原本正常航行的飞船受到的不可抗拒因素的牵引,轨道偏离,无法预知后续的道路是桃源或是黑洞。
池知衍又朝林狸那边挪了一些。
拜潋滟的月光所赐,林狸整个人都是银色调的,像蒙上了有光泽的轻纱,多了一层迷醉。
池知衍的喉结不甚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心脏跳动得比违规车辆还要横冲直撞。有一种欲望即将冲破桎梏,叫嚣着放纵——
最终却归于平静,消逝在雾野。
第29章 29
林狸醒来的时候,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重量,自己的胳膊好像被人压住了。他脑袋空白了一瞬,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和池知衍躺在一张床上。
他微微侧头,一下就看到了闭着眼睛的池知衍,这才发现他是被池知衍圈在怀里的。对面的人似乎没睡好,眼底下有淡淡的青黑色。
睡着的池知衍比乖顺许多,林狸没叫醒他,小心翼翼地从他的臂弯中抽出身来。池知衍的手指微微蜷缩,但呼吸依旧平稳。
这一觉直接睡到晌午。林狸拉开窗帘,窗外白茫茫一片。
池知衍那边出了点动静。他大约是被光晃醒了,也缓缓地坐了起来,见林狸站在窗前不动,问:“怎么了?”
林狸回过头来,笑道:“衍哥,下雪了。”
楠名市的雪比连嘉市大许多,周日又恰巧是楠名市雪下的最大的一天。
雪花铺天盖地袭来,没过多久便包裹住整座城市。偶尔有几声麻雀叫,全部没入了雪里,激不出一丝波澜。放慢了这座城市的节奏。
池知衍和林狸都挺喜欢大雪天,没被天气影响。他俩找了一圈儿,最后决定了去这一片儿一个还算小有名气的海湾——泊海。
坐公交就可以直通泊海站,下了车才发觉雪已经停了。
从站点走到景区的路上,人少得可怜。积雪很厚,踩上去有“吱嘎吱嘎”的声响。
风依旧很大,林狸今天系了一条黑白格羊毛长围巾,被风吹得飘飘扬扬。围巾是蒋玟硬塞他包里的,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池知衍一把抓住起飞的围巾,攥在手里,不轻不重地拽着它往前走。
林狸站在原地没动,池知衍见他没动作也停了下来。围巾很长,这会儿被抻直了,两个隔了差不多半米的距离。
“进来吗?”林狸把脖子上的一圈围巾松了松,轻轻挑起来。冽风抓紧时机从露出的空隙钻进去,凉飕飕的。
池知衍一怔,顺从地带着剩下半条围巾走了过来,在自己脖子上绕了一圈。还多余了一小截,林狸拿了起来,和自己那边剩下的系到了一起。
从池知衍的角度看,林狸的发被晕出了渐变的浅色,卷翘的睫毛也被镀上了金,根根分明,一颤一颤的,蝶翅似的扇动着。
他又闻到了林狸身上干净的梨味。
“好了——”林狸突然抬头,脑袋猛然磕上了池知衍的下巴。
这一下实在磕得狠了,俩人都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沉默着。
林狸先反应了过来,他伸手去摸池知衍的下巴:“疼不疼?”但语气里没有丝毫歉意,甚至还能听出来点儿幸灾乐祸的笑。
池知衍精准地抓住他的手指头:“别捣乱了。”
池知衍停了一会儿,就这样直接把林狸的手揣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怎么样,你哥的兜是不是很暖和?”
“嗯。”林狸下意识蜷缩手指。
池知衍又得意了:“那以后都给你揣兜里。”
他俩算是被变相地绑在了一起,靠的很近,又有几厘米的身高差,因此行动速度缓慢。挪动了好半天,才到沙滩上。
太阳已经冒出了头,云很淡的一层,被雪覆盖的沙滩原本是一片苍茫的白,可在日光的照映下像细软的砂糖,闪着光。
海浪照常翻涌不停,在岸边拍出白色的浪花,很快又退了回去,徒留下了深色的痕迹。
附近有一块人为建造的平整高石台,是专门给来钓鱼的游客搭建的。不过现在这个季节空无一人,林狸和池知衍便坐了过去。
他们依旧绑在一起,连坐下去的动作都有些缓慢艰难。俩人互相倚靠着,这个姿势双方都多少有点别扭,但无端地默契,没人开口说把围巾摘下来。
池知衍晃着腿,懒洋洋地眯起眼睛看天。林狸的目光则放在远处的海面上,它像一块还没熨烫好的厚蓝布,没规律地起伏着。
没人说话,唯有海浪哗哗作响。
良久,池知衍视线下移,去看附近的礁石,问出了一个很久之前就想知道的问题:“你为什么突然转学文了?”他看出来对方明显怔了一下,他安抚似的用食指挠了挠林狸的手心,“不方便说就算了。”
“没关系,这事没那么复杂。”林狸很坦诚地对上池知衍的视线,“我之前就一直想学文科来着,只是我妈那时候特别反对,我就顺着她学了一段时间。”
“阿姨是觉得理科就业有前景?”池知衍猜测,他又觉得这么轻易就妥协不是林狸的风格。
况且他有一次听到林狸和他妈妈打电话,听声音他觉得对面是个开明又温柔的女人,不像是随意干涉孩子决定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