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儿的宝物争先恐后的涌入后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小院中,那些宝物皆立在那小院中一个个角落里争芳夺艳,随便扯一个人来都会艳羡的红了眼。可是那小院中的人却是那铁石心肠,半分动摇的样子都没有,那院中动的好像就只有被风吹动的窗纱了。
裴晏下学回来的时候,只见那美貌帝王猫儿似的贴着裴时,正缠着人说话。裴时神情冷淡,时不时回那帝王一句。
裴晏对沈琅行了一礼,又唤了裴时一声父亲,裴时应了声就开始喝茶,好像半点都不在乎不再贴着自己的猫儿。
沈琅看见裴晏后就端正地坐在一旁,不再笑了,冷淡地看着裴晏,他只会在喜欢的想要讨好的人面前才会是一幅娇娇气气的样子。他是绝对不会喜欢裴晏的,在他眼里裴晏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是裴时有了新的爱人的证明,他不过是不在乎裴晏,给爱人一些面子而已。
没过多久,沈琅就走了,只余下这对父子静默着。
其实二人并有没什么血缘关系,先前裴时意外到了一个小山村,被一名病弱的寡妇救了,那时裴时失去了记忆,身上只有一个雕刻着琅字的玉佩,他便以为自己的字是琅,寡妇还带了一个儿子,寡妇没多久就死了,裴时便把这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教养,后来就遇到了沈琅,裴时当时是没来得及说,现在是不想说。
裴时被人唤了十多年阿琅,现如今所有人却都在他的耳边告诉他,他是裴时,他现如今一点点地退步,一点点地认了,得到了什么?
裴时想着沈琅平时对他的那副样子又想起这些时日来他这展现恩宠的宫中妃子们。
帝王情深终究是说说而已,就算是裴时这些年长长久久的陪着他,没有使他厌烦,他终究是有佳丽三千,身边新人不断,裴时的眼前晃过项贵人的面孔,握住茶杯的手指微微发白。
项贵人是新入宫的最近很得宠,神色飞扬又年轻的姑娘。见到他之前,嚣张地叫他出来见她项贵人见到他之前腹稿都打好了,可是见到他之后,只是看着他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漂亮的眼睛竟开始不住的掉眼泪,转头就跑了。
项贵人是裴时的表亲,她的姑姑丽妃当初就是因为和裴时容貌相似入得王府,项贵人和她的姑姑长的相似,和他也像,项贵人虽然平时娇蛮,但并不是全然脑袋空空,如今一看他的脸再联系一下那些传闻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还那么年轻那么天真,她傻乎乎地真觉得那冷心冷情的帝王对她有真心,她急急忙忙地去求见帝王,她控制不住的攥紧衣角,紧闭着唇,一句话也不说,她拼命的抓着她最后的稻草,可是很快就有人将她最后的稻草给剪断了。
“兄长!”她几乎尖叫出声,项淮脚步一顿,看了她一眼,就垂下眼睫走了。
项贵人进去的时候,脑袋都是空茫茫的,直到看到沈琅雪白的颈上的痕迹才回过神来,她扑入沈琅的怀中,许久才蹦出一句:“您会永远疼我吗?”
沈琅轻笑了一声“会的。”
“那就好。”她像往常那样应合着,好像刚刚的那句话只是在对沈琅撒娇。她靠在沈琅的怀中,沉默感受着沈琅的心跳声,她呆呆地想着,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这样她的郎君,她的心上人,就能永远属于她了。
裴姻也来过这个小院,见到他也只是和顺又恭敬地唤了句“兄长”,裴时回来后的一切都是她安排的,除了项贵人硬闯入小院见过他一次外,再没有别人来招惹他了,宫中的人也只是对他略尔耳闻,宫外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这个人,她把一切都安排的那么妥当,他恍惚的想起来,他的妹妹已经当了这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十几年的皇后了。
裴姻和沈琅依在一起,笑着说话,在谁的眼中他们都该是一对壁人,而裴时,是用来衬托这对壁人恩爱的背景板,他的冷淡的气息衬托得这对壁人更加恩爱。
他不去看自己的妹妹,不去看说是爱自己的负心人,他每看一眼都觉得刺痛,他们是那么的亲密,他们像是天底下最最常见的恩爱夫妻,他的记忆缺失了很大的一部分,他不记得这两人从前的样子了,他只知道,他现在的记忆中这俩人就是亲亲密密的,恩恩爱爱的,沈琅现在口上说是爱他,海誓山盟,甜言蜜语一字一句合起来都能堆成山,可是每月的十五,他从来都不会来,不用宫人说,他便知道沈琅是去了裴姻那,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去裴姻那是天理,可是从前的他算是什么?现在的他又算是什么?裴时拿住茶杯的手指用力到有些发白。
他从来不明白沈琅怎么想的,不明白他是怎么刚刚对一个人表达了爱意,又跟另一个人一副恩爱的样子,他发自心底的觉得沈琅是个满口谎言,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来骗人的骗子,可他又忍不住去向往沈琅的气息,沈琅的笑容,沈琅的一切…
他不管想了什么,他总是藏着掖着,他的欲望被他用力压制到地底下,却又在地底下在黑暗中肆意增长,那些欲望化作暗色的触手,小心地藏起沈琅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堆起一个巢穴,欲望的主人躲于巢穴之中,小心的窥探着使欲望兴起的元凶,触手蓄势待发,只带吉时,就能将那人拖进这幽深的巢穴中,一味地承受着,不住地冒水,而就是这样放肆想法的人,表面上却装着一副冷清又不染尘世的样子,引诱着他的猎物来靠近他。
沈琅很少对裴时提及他们的从前,他一提裴时就不说话,久而久之,也就没在提过,裴时没有从前的记忆,对从前的自己也完全没有认同感,听到沈琅提起,他只觉得沈琅在跟他说和其他人的恩爱往事,听着生厌。
那时正值春夏交替,雨点轻轻敲击着青瓦,这本是令人舒适的环境,可是裴时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环境而改变。
传来敲门声,裴时过去开门就看到沈琅站在外面,沈琅一看到裴时就冲他笑,身上沾染着水汽,眸子里盛着星辰,漂亮极了,裴时却冷着脸用手贴着沈琅的脸,脸上泛着凉意,沈琅贴着他的手蹭了下,裴时像被烫到了一样快速抽回手,他别过头去不看沈琅,怕再看他就被沈琅给迷惑住了舍不得质问他了,裴时心里是这么想的,动作却过分实诚了。
他握住沈琅的手,放进怀里焐着,沈琅笑着开口:“怎么突然找我呀。”
“你为什么要求皇上赐婚。”裴时冷冷地看见沈琅,那二人一同长大,早早就私定了终身,有了实质,早些时候沈琅却请求皇帝给他和裴姻赐婚“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和裴姻成婚了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俩之间到底算什么。”他压抑着愤怒,竭力地语气保持往常的副冷淡的样子。“沈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琅却不以为然,他知道裴时现在情绪不对,可他半点都不知道裴时为什么生气,他的父皇有三宫六院,他也见过不少家中娇妻美妾外头兄弟兔子,二女有私情,然后共侍一夫恩恩爱爱的故事,他从来都不觉得这是有问题的,他只知道裴姻家世好又喜欢他,是他登上皇位的很好的助力。
“若是我与阿姻成婚了,你当然是我的妻兄啦,再往后我就向父皇请旨求父皇将小竹嫁给你,那就是亲上加亲,以后也好互相帮衬,是喜事呀。”沈琅这话说的理直气壮的,裴时死死地盯着他,连握住裴时的手的手都松开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见裴时更加生气了,沈琅还是不明所以,那他明白自己再说下去,裴时只会更加生气,只好口风一转,搂着裴时的脖子,小心地在裴时紧抿的唇边挨挨蹭蹭…
沈琅断断续续地说着:“你等等我,我,我改日就求父皇撤回圣旨。”这只是沈琅随口说出的一个谎言而已,没有任何的诚意和时效性,但是裴时却选择了相信,沈琅在颠簸中,恍惚地听到一句“嗯。”
他们唇齿相依,裴时感受着沈琅温热的气息,他说出口的话都是那么的随意,只是一句莫须有的承诺和几句劣质的情话而已,裴时却在这种劣质的把戏下溃不成军,他被冲昏了头脑,只能一味地沉溺于他的爱人…
可是他没有等来圣上撤回圣旨,倒是等来了沈琅和裴姻在他面前亲近,京中遍地都是二人情投意合的传闻,等来了宫中精心裁制的嫁衣,等来了注定被辜负的命运。
那日夜里,清风朗月的裴公子拿着心上人送来的婚帖翻入了心上人的院中。
“说好的撤回圣旨呢?”
“父皇不许。”沈琅早就忘了这茬,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就随口胡扯了一句。
“那我们以后呢?”
“我们照样可以是这样子的。”他依旧是那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
裴时沉默地看着眼前人,沈琅早就换好了婚服,华美的喜服,衬着那张本就世间难寻的脸愈发瑰丽,沈琅的眼里盈盈仿佛含着水光,烛火摇曳,沈琅如同他的新婚妻子般,可惜,他的心上人穿成这样不是为了与他成婚,而是为了明日和他人的大婚。
裴时发狂似的压住沈琅,啃咬着他,沈琅半点都不反抗,只是在他发狠地啃咬着某处的时候,沈琅被咬得疼了,才微微皱眉,又轻又委屈地说:“阿时,轻些,明日我与阿姻大婚,若是被阿姻看见了,阿姻该不高兴了。”
“阿姻”他们才认识多久,就叫的这么亲密,若是真成婚了,怕不是半天就可以情投意合,海誓山盟了,他心中的嫉妒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没了,可是同时,他的理智也被召了回来他惊慌地起身,他清清楚楚地明白地他刚才在干什么,他想要逃离,快步向外走,脚步却在门槛处顿了下,许久,他还是冷硬地吐出一句“明日吉时,郊外贺兰亭中见。”
他无视着街上垂挂着的红绸,无视着欢庆的喜乐立于亭中,心心念念盼着那人来。
夜色最终占领天空,慢慢地就下起了雨,雨最初只是稀稀沥沥的下着,裴时算着时间,他想,沈琅该跟他的新娘子刚入了洞房吧,这雨多有情调呀,他一定会喜欢的。
他仍是立于亭中,静静地看向已经合上的城门,夜极深的时候,小雨突然转大,大的过头了,竟引发了山洪…
他被水裹挟着带走了,他却还是想着,自己终究还是错付了,若是现如今自己死了,怕是没过几日就忘了吧,毕竟他爱的人,没有心肝,他合上了眼,默然地接受着死亡...
沈琅第二日才知道这事的,当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日夜不眠搜寻了许久,最后累得病倒了,昏昏沉沉地睁开眼,静静地睁着,不说话也不吃东西,痴傻了似的,但看见了竹争鸣后,他就死死的抱住地抱住竹争鸣,这是他和裴时一起救助过的人,这是裴时他最后的念想了,他不停的唤着“阿时。”竹争鸣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沉默地照顾着他。
往后,他好像恢复了正常,和他的王妃恩恩爱爱,府中自王妃之后也有许多通房侧妃,没多久就王妃就怀了孕,给他生了个孩子,他成功地夺了嫡,登了基,立了裴姻为后,也纳了许多妃子,孩子更是不少,一切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他拥有了他当初想要拥有的一切,可是他却觉得心中空荡荡的,莫名的又闷了又难受。
多年未见裴时在沈琅的心中早就镀上了光环,他把裴时置在高台之上,他日复一日地祭上贡品,他将自以为真诚的爱意化作贡香点燃,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怜那么的虔诚,而他的神明却从不施舍他一点慈悲,看起来是那么的冷漠。殊不知神明用金玉铸成的外在内充斥着污黑的内里,污黑用神明无喜无悲的眼眸贪婪的窥探着这个虚伪的信徒,在平静的外表内肆意的觊觎着这个并不真正虔诚的信徒,渴望着将他吞之入腹。
神明安抚着这些污黑,控制着它们,维持着神明冷淡的假象,只为在吉时将他从不沾染到一丝尘灰玉制的信徒拖入泥中,让他被裹挟,冲击。
因着自身发狂的占有欲,裴时曾天真地认为沈琅对自己也该如此...
夜色浓重,裴时却不得安宁,他浑身都被点燃了但他仍是庄重的,眼眸仍是清明的,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和裴晏的母亲有个七八分像,他一下就明白了事情的因果,那女子依了上来,裴时却不顾他平时的准则一下子推开了那女子。
他大步推门而走,如不是粗重的呼吸,他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他看到了他的负心人,他的脑袋里只余一团乱麻,眼里却充斥着那人,硬把那人塞入脑中。那人坐在石桌旁,裹着厚厚的狐裘,蓬松雪白的皮毛衬得人更唇红齿白,怀里抱着热乎乎的汤婆子,年轻沉默的大内侍卫提灯守着他,他好像刚刚在对那侍卫笑,看到裴时的时候,有些惊讶,好像没有料到他会出来,但还是笑着,那狐狸的皮毛,他此时的笑容都是那么残忍,一下一下刺着裴时,却又是那么瑰丽,裴时脑中的乱麻都编成了眼中人的音容笑貌。
晃着他的眼,诱着他的心,裴时竟冲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房里拖,那侍卫竟直接拔刀要砍向裴时,沈琅叫着那侍卫的名字阻止了,很轻,另外两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又冷又娇的一句“姜合。”那人动作顿了下,沉默地收了剑,沈琅并不在意他,只乖顺地跟着裴时走,女人本来忐忑地等着,一看到来人便惊慌地跑了出去,裴时将沈琅压在了榻上,他因为那个女人,因为姜合,因为深藏着的欲念而对自己沉沦于其中的行为作了解释,他放纵自己的愤怒,嫉妒,欲望,他动作发狠,一下又一下好像要把沈琅的骨头都给撞散架,像只恶犬一样,把沈琅身上给啃咬的没有一块好肉,沈琅在他炽热的手指在融化,只能顺从着他,只能攀附着他,只能和他融成一团。
裴时早早地醒了,他看着负心人纤长的眼睫,半闭的红唇,忆着其下盈盈的含情目,忆着其中的甜言蜜语,他多么渴望他真是一位神明,能聆听信徒的心声,他想问问负心人的心是不是玉石铸成的,真的那么冷硬,亦或是胸腔里是空的,他甚至想问问那颗心:到底把他当做什么?他不禁自嘲的想,他的信徒并不虔诚,怕是一星半点都听不到。
沈琅也睁了眼,他们都看着对方,那侍卫打破了静默,侍卫身上的寒气席卷而来,他眼底青黑,该是在外头站了一夜,他将娇贵的玉人用雪白的狐裘包裹着抱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该是对这些事十分熟悉了,他深切的明白,如何能让玉人舒服,而玉人也乖顺着依在他怀里,他们渐渐地走远了,裴时看不见沈琅的睫,沈琅的唇了,它们都被另一只被驯服的兽藏了起来,裴时看着露出了一点乌黑的发,他不禁恶意的想到一句“人尽可夫。”想着这么多年沈琅该过的有多浪荡。裴时从来不是裴公子,裴公子是用金玉堆起来的,而裴时在红尘中待了十多年,现如今,他只是一个被嫉妒侵蚀了心智的男人。
他合上眼,不禁忆起那时春光...
他救了一人,他不仅救了那人还鬼使神差的将那人留下来照顾,他只觉得奇怪,可是让他将那人丢开,他却莫名的不舍得。
那人很快就醒了,他看着自己发呆,那人相貌实在好,一副呆愣的样子,却意外的很讨喜。
那人明显多年养尊处优,其实总是想帮他做些什么,为此受了很多伤,却总是坚持要帮他做些什么。
他当时只觉得那人的爱意是那么的热忱,他从其中看不到半丝虚假,他毫无防备的向那人敞开自己的心门。
他甚至幻想着他们的以后。
直到那些人的到来,风尘仆仆的指挥使赶来了,指挥使恭敬地向那人行礼又向他行礼。
那一刻,他的爱情,他的过往,通通都破裂了。
他当了十几年的阿琅,如今,他们都告诉他,他是裴公子。
他昏昏沉沉的看向他的心上人。
他的心上人对他笑了,那么好看,那么灿烂,他的心上人在唤他“阿时...”
他的心上人,只因为他是裴时而拥抱了他,如果他是阿琅,那他什么都不是。
他回过神来,他想着,他东西里面还加了黄连吗?怎么如今他的心感到顿顿的苦涩。
他被这虚假的爱意欺骗的那么惨,却还是不住的为那个人而感到嫉妒,嫉妒现在的姜合,嫉妒竹争鸣,嫉妒那个人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他想将虚情假意从那人体内抽出再将自己的情绪注入那人体内让那人感受到他的痛苦。
他拼命的为自己寻找慰籍,他一点一点的想着,突然可悲地想到那人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总是和自己有着相似的面容。他从不认为自己是裴时却又因为裴时而感到一丝慰籍,就连昨夜的姜合都和他有几分相似。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他想:我开始借了人家皮囊重生的怪物吧。他从不对裴时的身份产生认同,甚至是嫉妒起了从前的自己。
裴晏第二天就来看他了,他们两个人沉默了很久,裴晏才开口:“你要跟他好了,你别忘了他是什么样的人。”
“你不要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是我带大的,你心里想着什么我都清楚,当了你那么多年父亲,我现在就警告你一句,他没有心的。”裴时冷冷地开口。
虽然裴晏没有再说什么,但裴时知道,狼崽子没读过圣贤书,教导他的人也不是什么圣人,他盯上了猎物是一定会叼到口中的。
而忘了那些圣贤书的裴时,自然也不会有退缩的可能。
裴时靠在一边翻看着一本新出的诗集,越看越觉得这位项公子文采斐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沈琅靠在另一边发呆,他先前磨了裴时好久,今天夜里才能睡在这的,可是这么久了,裴时都没有理他,他也只能在这发呆,他的视线划过裴时手中的诗集,项淮的诗集,这个他熟。
项淮很早就拿来给他看了,这些诗创作的心路历程,一字一句的意思,其中的内涵项淮早就详细的跟他解析过了,虽然他那时只觉得新奇,毕竟项淮在他面前一向都是端着的,那时的项淮眼里亮晶晶的,说完还抿着唇一直看他,他一边心里感慨项淮终究还是年轻,一边用唇轻轻触了下小年轻的脸,看着呆愣小年轻笑道:“项才子真是厉害。”小年轻也匆匆地吻住他,嗯,确实厉害哪都厉害。
虽然他那时没有仔细听,但是大致还是记得的而且他当年毕竟也是一名才子,他也就借着这本书说了几句,谁知道,裴时直接将书给合上了,沈琅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一个小太监打破了这古怪的氛围,那小太监小心地看了一眼裴时,裴时没说什么,披上外衣就要走,沈琅一下就握住了他的手腕:“没有什么是你不能听的。”沈琅从小太监手中拿了东西就让小太监走了“是我不好,底下的人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什么关系?男宠和皇帝?裴时还在那边弯弯绕绕呢,突然想到沈琅刚才的自称,心直接就软了下去,他抵抗不了沈琅一点点的卖乖讨好。
沈琅边看那封信,嘴角边上扬。
“这么开心。”
“你在我身边时候,我一直都很开心。还记得竹争鸣吗?他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有他这样的臣子,当真是一件美事。”沈琅将那封信递给裴时。
裴时粗略的看了几眼,他对竹争鸣的印象大致就是冷硬的忠臣,可看完这封信,他却对竹争鸣彻彻底底的改观了,恭恭敬敬地禀告着公事的同时,却又处处体现着关心,语气没有半点生硬,透露着莫名其妙的暧昧。他不禁恶劣的评价着:跟狗一样。
单从这些文字,他就能看到一只摇尾巴的狗,他又有些酸了,却又装出冷淡的样子将信给沈琅。
酸的同时又有些恐惧,他见过竹争鸣,他和竹争鸣除了同样高挑的身材,他们可以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先前那些人,他都能说那些人只是因为像他而己,那竹争鸣呢?是不是动了真感情?
两人各怀心思睡下了,沈琅早些时候还很安分,可是半夜的时候他就握住了裴时的手,他热烈的亲吻过去,裴时却冷硬地制止了他,冰霜似的眼睛冻得他浑身发寒,他再一次真切的觉得裴时不爱他,但他又不敢面对。
“对不起。”他落荒而逃。
他出去的时候看到了裴晏,裴晏也在看着他,他们对上了眼睛,掺着冰碴子跟裴时如出一辙的冷漠,他又被冻住了,只能垂下眼睫,踉跄着跑走,他放弃了他的体面,只为了掩饰。
裴晏在院中站了半宿,他不禁想起那日,他夜里回来的时候小心窃听到的声音,他在屋内想着,姜合在门外立着,裴时在榻上拥着,他们同样想着一个人,他不知道今日沈琅有没有跟裴时发生些什么,他只知道,沈琅跑出来时像只艳鬼,他看着只想将沈琅拖拽进屋。
他回到屋内嗅闻着沈琅落下的帕子,一点一点地冲上顶峰。
在那日之后,裴时对沈琅的态度依旧非常冷淡,沈琅却像是不畏冰寒,依旧对他殷勤备至,可是沈琅到底是皇帝,他有后宫佳丽三千,有宫外体贴的情人,就算有一个二个对他冷淡,但是还有千千万来讨好他。
这些裴时都明白,可是他还是不肯表露出一分一亳,因为他在恐惧,恐惧被沈琅踩入烂泥中,恐惧被沈琅抛弃。这些年来的越发觉得自己自轻自贱,为了不属于自己的爱意,改了姓名装了冷淡,无时无刻都在抑制自己的情绪,可是现如今他回不了头了,也不想回头。
宫里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拦住裴时,沈琅亲自下旨说裴时来找他可以不用通知。
他大步迈进御书房便看见沈琅一个人抱在书桌上亲吻,年轻气盛的公子哥,着急的很,将人压在桌上乱啃,手还不老实地从衣袍中探入,碰着一点雪白的肌肤又揉又捏,那人很快就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在皇帝的示意下,红着一张脸出去了,裴时和那人一对视,那人不住上扬的嘴角便抿得平直,裴时心中也十分不快,太像了,这人衣着华贵,该是个大族公子,那个侍卫只跟他有几分容貌相似,而这人不同,裴时没有早些年的记忆,但他也知道,这个人该和当年的裴时十分相似,该是个更好的纪念品,到底年轻,难免被美人迷得晕头转向,又不懂得疼人,沈琅的唇被亲得红肿,他张着红肿的唇和裴时谈话,眼睛盈盈地看着裴时,像对裴时有着多么深的情谊似的,根本不像刚才还跟另一个男人亲密缠绵的样子,裴时从他的脸上看不到半天心虚,他半句不提那个人,裴时也不提,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这事翻篇了。
裴时后来去御书房的时候也常常看到这个人,也知道了这个人就是京城盛名的项公子——项淮,项淮半点都没有才子的样子,极其偏爱白日宣淫,好好的白日,好好的青天,他不去写作诵诗,偏赖在御书房里和皇帝白日宣淫,还总是沈琅身上身上留下痕迹,每次弄完,沈琅都像要被弄烂了一样,裴时先前觉得这人诗写的不错,该是位清风霁月的公子,百闻不如一见,如今一见,只觉得这个人是十足十的道貌岸然的禽兽。
沈琅只是把项淮当做一个消遣,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年轻而又与故人相似的皮囊下翻涌着怎样的情绪,他不在意也不明白项淮的情意,他只在意项淮的样貌,他喜欢项淮早期冷淡又庄重的样子,他喜欢项淮偶尔露出的情意...他喜欢一切项淮和裴公子相似的地方。但他不喜欢项淮对他逐渐展露出的迷恋,不喜欢项淮对他过分的掌控欲…伴随着时间,沈浪愈发觉得项淮得寸进尺,说到底,他对项淮已经腻了。他喜欢的清高如高山之莲,又如冰雪初融的裴公子而不是在这给他递狗绳的项才子。
沈琅被压着,身子不停地颠簸着,他的意志昏散,眼中只余下被项淮打碎的夕阳,计算着时间,感受着身上传来的苦痛。项淮俯下身亲吻着他,他却费力地咬住项淮的耳朵,呜呜咽咽地想骂人,却被顶撞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似咬似含着项淮的耳朵。
最后的最后,项淮难得笑着地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臣胆大包天,罪该万死,望陛下记住。”沈琅的脑子昏昏沉沉塞不进任何东西,被顶撞的哼哼唧唧的。
利刃一下又一下地刺进项淮的体内,血液沾染了沈琅白玉般的面,随着动作逐渐将这尊白玉美人玷污,美人惊惧地哭着,整个人都是血淋淋而又水淋淋的,他想将被迫握住刀柄的手从项淮手中抽出,但他做不到,他只能被一点点地拖入恐惧和欲望的泥潭。
沈琅被救下后昏昏沉沉地病了许久,等清醒之后就知道项淮死了,他只是沉默了一会。
竹争鸣将这件事牢牢的密封在高高的宫墙之内,外头的人察觉不到里头的一分一毫,没过多久,项公子就被牢牢地压在水下了。而里头的人却能深切的感受到宫中的暗流涌动。
裴时从第一次见到项淮就知道他应该和当初的裴公子是十分相像的,不仅是外貌气质的相像,连言行举止和那一条筋的性格都那么相像。可是他太年轻又太聪明了。因为聪明,所以他知道他现在拥有的一切的来源,又因为年轻,所以他很快被溺在君王的温柔乡中,所以他不甘心那人的一句“腻了。”,所以他做出了如此荒唐的事。
裴时莫名有了些兔死狐悲之感,他对当年的事知道的并不多也并不想知道,只是朦朦胧胧的大概知道一些东西,他并不知道当初的裴公子有没有碾进泥中,失了那一身傲骨和世家子的清高,他不知道裴公子有没有获得过那人真正的爱。但他知道,沈琅喜欢的只有两种人,一种人是裴公子,另一种人是像裴公子的人。他幸运又不幸运,幸运的事,他披了一身裴公子的皮囊,不幸的是,他的过往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和感触,他每日都觉得自己是鸠占了鹊巢,他努力的端着裴公子的架子,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厌弃,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再也端不住了,他觉得项淮或许就是端不住的他,他整日心思绕成一团,拧巴又憋屈,他一点都不想要这身皮囊,但他又庆幸,他拥有这身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