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翊清自己也草草擦了一番躺到了床上,他原本是极难入睡的人,可此时听着耳边许琛的呼吸声,却觉得安稳至极。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日精神太过紧张,夏翊清也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一夜安眠。
许琛常年早起,纵使昨日受了伤,今日也是四更三点便醒了来。他睁开眼睛刚想起身,却发现夏翊清抱着他一只手臂睡得正香。
其实夏翊清已经和许琛差不多高了,只是没有他那般健壮。可许琛觉得现在这个抱着自己手臂睡觉的夏翊清竟像个孩子一般柔软,让人从心底生出一分心疼。许琛轻轻抬起头,在夏翊清的额头落下一个吻,然后慢慢从夏翊清的怀抱中抽出手臂,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昨日受伤表白,一番折腾,教许琛从内到外都很疲累,不过毕竟年轻,醒来之后虽身上依旧疼痛,人却有了些精神。既已醒来,他也不想偷懒,便穿好衣服悄悄出了门,一路走到平留和骁骑卫居住的院子,此时众人都已经开始早练了。
“郎君!”归平看到许琛之后十分欣喜,立刻上前,“郎君没事了?”
平留也赶紧跑来。
“没事了。”许琛笑着看向平留,“你手臂怎么样?”
平留晃悠着自己受伤的右臂说:“没事!郎君你看,我这行动自如呢!”
许琛:“那也要注意,先别动了。”
平留:“是!听郎君吩咐!”
此时纪寒也走上前来:“平宁伯见谅,昨日多有得罪。”
许琛:“我该谢谢你才是,若不是你,我现在可能还醒不来。”
“这是我应该做的。”纪寒道,“毕竟是受了伤,平宁伯这几日还是不要运功,等伤都好全了再说。”
归平也附和道:“对,郎君一定要多多注意,有事就吩咐我或者小寒哥哥去做。”
“嗯?”许琛看着归平和纪寒,“你们俩有事瞒着我!”
纪寒笑笑:“说起来惭愧,我竟没认出童年的玩伴。我小时候一直跟着我爹和骁骑卫到处跑,当年收复鹰部时在边境救了几个孩子,其中就有他,他当时被人打伤了,我爹就把他带回营地治疗,后来的一年我们俩一直在一起。”
归平补充说:“当时我年纪太小,家里人又都没了,就跟着长主回了府。之后我们再没见过,这一别就是十多年。”
许琛叹道:“竟还有这样的缘分!真是难得!”
纪寒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昨天小南……归平,若不是昨天归平问我是不是用了和当年我爹一样的手法,我还没认出他呢!”
“这些年我竟然都没问过你本名。”许琛有些愧疚,归平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只知道归平姓关,却未曾想过他在进公府之前也该是有名的。
归平笑着说:“我当初因为不想回忆起往事,自己去求了长主给我改名的,郎君不必如此。”
许琛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过去了,你们如今也都各自长大了。”
几人又说笑一番,许琛就被他们推出了院子,许琛也不欲打扰他们训练,便往回走去。
冬天清晨的空气冷洌,他走这一路已是彻底清醒过来,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有痛觉的复苏。回去的路上他边走边慢慢伸展双臂,可稍一伸展便觉身上经脉骨骼都在撕扯,连呼吸之间都疼痛万分,他只好作罢,乖乖地走回去。
许琛轻轻地推开房门,正想在堂屋里坐一坐,将身上的寒气散去再进卧室,却见卧室的门被大力拽开,夏翊清慌张地跑了出来。
原来夏翊清醒来之后发现身边空无一人,身侧被子里已经没有了温度,吓了一跳,慌张起身就要出去叫人,结果刚出卧室就看到许琛正站在堂屋中看着他。
夏翊清扑到许琛身前,许琛躲了一下:“身上凉。”
夏翊清也不管,直接抱住许琛。
“怎么了?”许琛低头问。
夏翊清被许琛身上的寒气打了一个激灵,但依旧不肯松手:“醒来没看见你,以为你走了。”
“好了。”许琛拍着夏翊清的后背,“我没想到你这么早醒,我去那边看了一眼平留他们。”
夏翊清这才松开许琛:“你刚好些!瞎跑什么!”
许琛笑着说:“你这变脸的速度还真快。”
夏翊清拉着许琛进了卧室:“在我没说你可以出去之前,你不许离开我的视线。我可不想再看着你在我面前晕倒。”
“好好好,我的神医,都听你的。”许琛跟着夏翊清进了卧室。
夏翊清直接上手去扒许琛的衣服。
“你这是做什么?”许琛护住胸口。
夏翊清按住许琛:“我看看你胸口的伤!”
许琛放开双手让夏翊清查看,低声说道:“哪有那么快就散开的,过几日就好了。”
夏翊清又问:“腿上呢?疼不疼?有没有别的不舒服?”
许琛拉着夏翊清坐下:“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紧张?”
夏翊清叹了口气,说:“昨儿的刺客中有浑水摸鱼的,我怕有天家派来针对你的。”
许琛笑着把手伸到夏翊清面前,说:“请神医给我把把脉,看看我有没有中毒,身体有没有别的问题。”
夏翊清愣了愣,而后轻拍了一下许琛的手。
许琛收回手说:“小叔毒发时你说明之是关心则乱,我看你现在才是真的关心则乱。你连你自己的医术都不相信了吗?我有没有中毒、伤得如何你应该最清楚才是。”
夏翊清嘟囔道:“总之你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许琛敛起了笑意,看向夏翊清道:“浑水摸鱼的人冲着谁去的,你真不清楚吗?”
“为什么不是天家?”夏翊清问。
“没必要。”许琛解释道,“第一,天家现在需要你来制衡宏王,他不会做这种事情。第二,皇子可以生病,可以被外族刺客误伤,但不能在替天家办事的时候出危险,否则皇家颜面何在?”
夏翊清轻轻点头,他和许琛的看法相同,他知道那人是极好颜面的,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在替他办差时出一点意外。大臣失踪尚且还好说,可若是皇子受伤,那便相当于打他的脸。
夏翊清:“我想去看看那些刺客的尸体,或许会有答案。”
许琛点头:“我也这么想。”
“你身体行不行?”夏翊清还是有些担心,“不然我自己去好了。”
许琛微笑着说:“我心中有数,若我真扛不住会跟你说的。”
夏翊清看着许琛的脸色,知道他大概又在逞强,于是说:“时间还早,你再休息一会儿。”
许琛点了点头,靠在榻上闭目调息,此刻他只有一个感觉:疼。浑身上下每一处经脉都在疼。
早饭过后,夏翊清一行人便出发往江宁府府衙去了。蔡永和江宁府官员都早早等在府衙之中,夏翊清直接要求查看刺客尸体,蔡永便带着他们到停尸的地方。
一进入房间众人就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袁徵不由得拢了拢氅衣,夏翊清看蔡永脸色也不大好,就让袁徵和蔡永先到外面等候。
夏翊清冲许琛说:“你坐着就好,反正这些人都死透了,不会再有危险。”
“我不怕死人。”许琛说。
夏翊清解释说:“我是让你少走动,你腿上还有伤。死人不干净,你现在身体没有好全,容易沾染脏东西。”
许琛妥协道:“那有事你叫我。”
许琛站在一旁看着夏翊清检查尸体的身影,一时思绪万千。明明还是那个人,却一切都不同了。在外人面前他们依旧拘着礼,一个是郡王一个是伯爵,做事说话依旧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可私底下他们却不再像以前一样隔着那层朦胧的感觉,终于可以完全抛开这层身份,直面彼此的内心。
许琛一直认为自己是痴心妄想,以为之前无意间看到的那些眼神不过是自己的心魔,是一厢情愿,是自以为是。哪怕他当时看到木鹞尾巴里藏着的字条也依旧不敢认,却没成想那些并不是误会,而是夏翊清同他一样的惴惴不安,一样的小心试探,一样的踟蹰不前。
许琛当然知道他们俩这般摊开来之后会面对什么,自然也早就盘算过二人的身份会让他们未来如何艰难,可他此刻却想开了————他记得小叔曾经说过,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许琛觉得哪怕最后他们不得不分开,如今也要好好在一起,以免最后追悔莫及。
“想什么呢?”夏翊清伸出手在许琛眼前晃了晃,“不舒服了?”
“没有。”许琛这才发现夏翊清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于是连忙说道,“我是在想,我们到底漏了什么关键信息。”
“你看看这个。”夏翊清举着手里的托盘对许琛说,“这是我从两名刺客身上剪下来的。”
许琛伸手要拿,夏翊清却躲了一下,说:“脏!拿帕子垫着。”
许琛笑笑,用一旁的手帕垫着,拿起托盘中的两块衣料仔细查看。
“布料不一样。”许琛将两块布料放回到托盘之中。
“是的。”夏翊清指着其中一块布料说,“只有六个人是穿着这种材质的黑衣,其余全部都是另外一种。而且那六个人的双手虎口和指根都有老茧,看起来也比另外那些人要健壮得多。”
“双手?”许琛伸出自己的双手看了看,他只有惯用的右手因常持刀剑而有茧,“竟然能左右开弓吗?军中之人?”
“不一定。”夏翊清摇摇头,“只能说是受过类似的训练。”
“让纪寒来看看?”许琛问。
夏翊清点头:“也好。这个布料你有办法能查到吗?”
许琛想了想,说:“我试试。”
夏翊清:“那我们先跟蔡永聊一聊。”
许琛跟着夏翊清出了房间,低声跟纪寒嘱咐了几句。
蔡永见二人出来立刻引着众人回到了官衙后院的房间里。屋内早已笼好了火盆,众人便都脱下厚重的氅衣落座。
蔡永递上一份档案,说:“这是昨日大王让下官找的安淳槐的档案和他近期行踪。”
夏翊清接过档案粗略看过,蹙眉道:“安淳槐家里是经商的吗?竟是进纳补官入仕?”
蔡永:“安淳槐在入仕之前家中比较穷困,后来不知哪里来的银钱,先是在外地县衙里补了个小主事,慢慢才升上来的。”
“他可升得够快的,这才几年的工夫就当上县令了。”夏翊清冷笑一声,“回去我倒是要先奏呈天家,好好查一查将安淳槐遴选上来的人,什么时候入粟补官者都可当这亲民官了?”
国朝将县官通称为亲民官,各地县令大多由进士出身的文臣担任,且有规定凡荫补入仕无出身者,需多年历练考核通过,再经长官推举方可升为县令,而那些用钱买官的,被称为“入粟补官”,这些人是不许任亲民官的。之前夏翊清见这安淳槐行事说话处处失礼,便觉他并非正途入仕,如今看他这般出身,还违规成为一县县令,更是对他颇为厌恶。
蔡永也不掩饰自己的鄙夷,道:“懂得讨好长官,自然升得快了,至于这县令究竟是怎么当上的,既有钱,便总能撬开门路。”
夏翊清道:“像无何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才是国朝栋梁。安淳槐这样的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我看他这个县令是做到头了。”
蔡永拱手:“大王谬赞了,下官只是遵从本心而已。”
夏翊清还想说什么,却见袁徵看向他,于是示意袁徵先说。
“我发现安县令在孩子失踪前都会去晚屏山。”袁徵拿出桌上的纸笔写下一组日期,连同安淳槐的行踪一起递给夏翊清,“大王请看,这些是十九个孩子失踪的日期,再同安县令的行踪对比来看……”
夏翊清接过两张纸,仔细比对起来。
“六月初二是第一起失踪报案,安县令五月二十九去过晚屏山。六月十八和六月二十五是接下来两起,安县令则在六月十五和六月二十二去往晚屏山……”袁徵一一列举解释,“……而后一直到章侍郎来之前,每次有失踪案之前,安县令都会去晚屏山。”
夏翊清拿着那纸看了看,又抬头看向袁徵:“你都记下来了?”
袁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既不会武功,也没有什么别的技能,只是记性好一些,只要用心,看过的都能记住。”
许琛:“难怪先生极力推荐你,果然不一般。”
“是穆学士抬爱。”袁徵说道。
夏翊清问:“你还有什么发现?”
袁徵说:“这些卷宗之中只有一次不同,就是章侍郎失踪之后,也就是十月二十八那次,那一次安县令没有去晚屏山,而且失踪的孩子只有九岁。”
“不是十岁吗?”许琛仔细回想了一下,“我记得卷宗上写的是十岁。”
袁徵解释道:“卷宗上写的确实是十岁,但我仔细算过,那孩子失踪后的第三日才是他的生辰,也就是说他失踪的时候还没到十岁。”
许琛看向袁徵:“你有什么想法?”
“我回想了一下仲渊例律,发现有提及孩童的条例,大多数都以十岁为界。”袁徵此话一出,众人都明白了————
仲渊法律规定,无论是略卖、奸|淫还是杀人,受害者为十岁以下的,皆从重处罚。
杀人皆诸,但杀害十岁以下幼童者腰斩,家人连坐。其余的则是绞死。
奸|淫十岁以下幼童,绞。奸|淫十岁以上女子者,流百里。
略卖十岁以下幼童,绞。十岁以上的则流三千里。
袁徵补充道:“而且章侍郎在时并没有失踪报案,章侍郎失踪之后第三日便又有失踪。”
夏翊清:“看来安淳槐跟此事脱不了干系了,只是我们现在需要证据。”
许琛点头:“是。还得再仔细查,一定会有证据的。”
就在此时,一名衙役来报,说有人在疏雨楼闹事,安淳槐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扣了疏雨楼的人,疏雨楼掌柜找到江宁府来,说要给蔡知府看个物件。蔡永有些诧异,他一向不与这些商人打交道,同疏雨楼的掌柜更不曾谋面。
“既然疏雨楼的掌柜派人送来东西,不如就看一看罢,或许他有什么凭恃也不一定。”许琛看向蔡永,“有人在疏雨楼闹事,安淳槐却扣了疏雨楼的人,这事有些蹊跷。”
夏翊清看了一眼许琛,也说道:“是,既然如此就把东西拿上来看看。”
衙役立刻奉上信物,蔡永一看就慌了神,连忙亲自出去相迎。三人见蔡永如此神情都有些意外,也一并跟出去看。
许琛看到来人是白歆,稍稍安了心,最起码白歆此刻是安全的。
蔡永则连忙上前去扶白歆:“恩公,怎么是你?”
蔡永这一声“恩公”让在场的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白歆却依旧跪着:“请蔡知府替小民做主。”
蔡永见拉不动他,便蹲下来平视白歆,问道:“究竟发生何事了?”
白歆说:“小民在江宁府经营疏雨楼数年,一直本本分分,从未得罪过任何人。今日有人到我店中逞凶,伤我店中仆役,最后却被冤成我店仗势欺人。知府可曾见过仗势欺人者浑身带伤,被欺辱者颐指气使?!小民请知府做主,还我公道!”
说完便要叩首。
许琛见白歆的次数不多,但每次白歆说话都是轻柔平和,从来不曾有过这般激昂愤慨。
蔡永连忙拦住白歆说:“恩公放心,我们这就出发,这里还有天家派来查案的特使,一定还你个公道。”
白歆听言立刻对着许琛三人拜道:“请天使替小人做主!”
夏翊清说:“快别拜了,我们去找安淳槐看看。”
几人立刻上了马车往县衙方向去。马车之上,白歆简短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今日上午疏雨楼刚刚开门就来了一位客人,说是要进二层的雅间。但疏雨楼二层的雅间向来只有中午和晚上才各开两个时辰,当时伙计请他上三楼雅间,那人却不依不饶,说是有人约他在那时进二楼雅间会面。伙计无奈去请示白歆,白歆称店中规矩不可破,若他真想去二楼雅间,可先在一层稍等,到了时辰再上去。结果那人直接翻脸,在疏雨楼内用污言秽语教那些前来吃饭的食客都不敢进门。白歆只好叫店里仆役请他出去,结果他出手打伤了仆役,还扬言要让疏雨楼关门。
众人听着都觉得这人实在太无礼,袁徵愤愤地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店家有店家的规矩,而且都是雅间又有何不同?白掌柜已同意给他安排雅间,只是稍等片刻又能怎样?!”
白歆解释道:“官人有所不知,疏雨楼二层的雅间完全隔音,而三楼的雅间则是可以互通的。”
夏翊清听言又瞟了一眼许琛。
袁徵问:“完全隔音?”
白歆:“是。没有人可以偷听,而且在二层服侍的伙计都是口不能言之人,会听不会说,也不会写字。”
“这……又是为何?”袁徵有些疑惑。
夏翊清道:“行正,你是君子,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可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君子,而且是人都会有秘密,有秘密就要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谈话。你也知道赤霄院的厉害,连我都不能保证我府中没有赤霄院的人,何况旁人?”
袁徵还要说什么,但一想到此处还有白歆这样一个平头百姓,就住了嘴。许琛看得出,袁徵对赤霄院颇有微词。别人不知道夏翊清和即墨允的关系,可他却清楚————即墨允这些年对夏翊清关照爱护有加,赤霄院在旁人眼中的这种形象,多少会让夏翊清心中难过。
许琛岔开话题,转而问蔡永:“不知蔡知府为何称白掌柜为恩公?”
蔡永解释道:“下官入仕前家境贫寒,开宇十二年的科举是下官唯一机会,谁料过了乡试后家母却突然重病。家母坚持让我去参加来年省试,可我若用那钱进京,便没有钱给母亲治病。母亲拉扯我长大实属不易,之前读书都是母亲做工在供养我,我不能弃母亲于不顾,所以最后决定放弃进京。母亲猜到了我的想法,趁我外出请郎中时准备投河自尽,恰好被恩公撞见,救下了我母亲。后来得知了我的情况,恩公不仅请最好的郎中给我母亲医治,还给了我足够的银钱供我入京。我当时无以为报,只能给恩公一个承诺,若我以后做官,定当竭力奉养。可恩公却在我中第之后悄然离开,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恩公。”
白歆谦逊说道:“蔡知府不用如此,当年不过举手之劳。我经商多年有些积蓄,万万不用你来奉养。”
夏翊清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段故事。”
蔡永说:“当年我身无分文,只好将自己从小佩戴的一枚铜锁偷偷放入恩公的衣物之中当做感谢。没想到这些年恩公一直在我治下的县里经商,却从未来找过我。”
白歆:“小民一直本分行事,就算昔年有些交情,也断不会以此求些什么。若非今日那人欺人太甚,小民是不会求到知府这里的。”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常溧县衙,众人便先后下车往县衙中走去。
刚迈入县衙,就听安淳槐在呵斥:“疏雨楼店大欺客,竟还敢反咬一口!此等刁奴不打是不会老实的。”
“安县令好威风啊!”夏翊清扬声道。
安淳槐听见声音立刻起身行礼:“四大王安好,平宁伯安好。”
许琛跟在夏翊清身后说:“安县令不仅威风,还目中无人。”
安淳槐立刻又向后面二人拱手道:“蔡知府,袁昭修。”
夏翊清并不理他,径直走到堂上正位入座。
”平宁伯、蔡知府和袁昭修也请坐。“夏翊清说道。
几人分坐在堂上两侧。
安淳槐正要落座,夏翊清却说:“安县令,吾有让你坐吗?”
安淳槐面色尴尬,只好站在原地。
夏翊清道:“方才路过衙门,看这里热闹,便来看一看,希望安县令不要介意。”
安淳槐立刻道:“大王言重了,不过这只是一些普通纠纷,入不得眼的。”
“安县令此言差矣。”夏翊清说,“普通纠纷是不会弄得堂下人浑身青紫的。吾向来心软,见不得人受伤,所以得问问清楚,这伤是怎么来的。”
那堂下的伙计十分机灵,立刻指着身旁的一个大汉开口说:“这伤是他打的。”
“胡说!我没打你!”那大汉声音洪亮,似是十分有底气。
许琛厉声道:“放肆!高密郡王问话,岂有你插嘴的份!归平!教他闭嘴!”
归平立刻上前卸了那人的下颌。
两人一唱一和,将堂下的安淳槐吓得不轻。安淳槐原本一直觉得夏翊清和许琛不过是两个孩子,并未把他们的到来放在心上,如今见二人的气势做派,才真的心中发了慌。
蔡永在一旁开口道:“如今堂上的是天家四皇子高密郡王,你们若敢有所欺瞒,就是对天家不敬,说话之前都想想清楚。”
一旁的白歆跪地磕头道:“小民眼拙,不识四大王,请四大王恕罪。”
夏翊清摆手:“无妨。刚才路上已经听了白掌柜的讲述,但掌柜毕竟不是当事者,所以吾想听听伙计怎么说。白掌柜和另外两名伙计也都站起来说话,有伤者许座,我朝从来没有跪诉证言的规矩。”
那伙计被衙役扶起来坐在圆凳上开始讲述,伙计的说法跟白歆说得并无出入,只是多了些言语上的细节。
夏翊清点了点头:“好,那现在再听听这个人怎么说。”
归平听言将那大汉的下颌复位,让他开口说话,可那人却捂着嘴并不言语。
“怎么又不说了?”夏翊清冷笑道,“方才不是还抢着说话吗?”
见那人低头不语,夏翊清道:“不说话也有不说话的办法,江宁府仵作可在?”
蔡永身后站着的一人立刻上前:“小人在。”
“烦请仵作去给堂下这二位伙计验伤。”夏翊清吩咐道,“归平去给这人留个拳印和掌印。”
“是。”仵作和归平二人立刻行动。
片刻,仵作回话:“回大王,这二位仆役胸前的掌印和此人的掌印吻合,可以推断就是此人伤了这二人。”
“好。”夏翊清看向安淳槐,“刚才吾听见安县令说疏雨楼仗势欺人,却原来在安县令这里,仗势欺人是做这般解释的。”
安淳槐狡辩道:“虽然这人有打人之嫌,但疏雨楼明明有房间却不让人用,是他们无理在先。”
夏翊清转顾白歆,道:“请问掌柜,店中可有明文指出雅间的使用时间?”
白歆恭敬地回答:“有,且悬挂于店中显眼的位置。”
“好。”夏翊清十分满意,又接着问,“那你可否向客人提供了其他的解决方案?”
白歆回答:“有。小民告诉过这位客人,可以去往三楼的雅间,或者稍坐片刻,等到了时辰便让客人上到二楼雅间去。”
“那他说什么?”夏翊清问。
“他说上一次到疏雨楼时便是直接进入了雅间,问我为何这次不行,还说我们店大欺客。”白歆解释道,“可请大王明察,疏雨楼每日来往客人众多,小民根本不记得这位客人,也从未为任何人破例提前开过二层雅间。若这位客人使用过雅间,那必定是在二层开放时来店的。”
夏翊清转而问那人:“你上一次是何时与何人去的雅间?”
那人依旧不语,安淳槐却紧张得直发抖。许琛示意归平,归平会意,上前掰过那人手臂。那人吃痛,立刻回话:“我说我说!是上个月二十四号,跟……”
见他还有犹豫,归平又用了用力,那人嚎叫道:“跟安县令一起!”
安淳槐登时脸色惨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来如此。”夏翊清说道,“难怪安县令如此袒护这人,原来是旧相识啊。”
许琛此时也明白了,这人是白歆送到他们手上的。
“蔡知府,此人交给你了。”夏翊清说,“疏雨楼这二人遭此无妄之灾,须得好好医治才行。正巧官驿外有个医馆,我跟医馆的东家有些旧识,将这二人送到医馆医治,至于所需花销,安县令你说,该怎么办?”
安淳槐跪地叩头:“下官出!一切费用都由下官出!大王恕罪!”
夏翊清笑了笑,起身走到安淳槐身边:“安县令破费了。另外,安县令还是想一想,编个什么能让人信服的理由,将这件事解释过去。”
夏翊清转头看向众人说:“我们回官驿去等着安县令给我们解释。”
许琛等人起身,跟着夏翊清出了衙门。蔡永将人带回江宁府审问,白歆往疏雨楼方向去,那两个仆役被归平带着去往官驿门口的济世堂,其余众人也都回官驿去了。
回到官驿,三人又聚在一起讨论。
袁徵说:“十月二十四安淳槐和那人私会,次日章侍郎就失踪了,摆明有问题!”
夏翊清道:“行正终于直呼安淳槐大名了,看来是气得不行。”
“他哪里配当地方父母官?!常溧县的百姓是造了什么孽碰上他这样的人!”袁徵气得竟拍了下桌子,不过转瞬他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起身请罪,“大王恕罪,下官……”
“无妨。你且冷静一些。”夏翊清并没有计较他的失礼,“现在的突破就在那个人身上,我们给蔡知府一些时间审问,如今着急也没有用。”
袁徵:“若那人咬死不说,我们岂不是无法将他定罪?”
“怎会无法定罪?”夏翊清微微一笑,道,“刺杀皇亲,人证物证俱在,他逃不掉的。”
“大王这是……?”袁徵有些犹疑地看向夏翊清,“要嫁祸给他吗?”
夏翊清摇了摇头:“不是嫁祸。前天晚上我们遇到的刺客与他有关。”
袁徵:“大王如何得知?”
“他身上有伤。”夏翊清解释道,“而且是新伤。我走过他身边时候闻到了血腥味和药味。我问过纪统领,他那晚故意放跑的两人身上都带着伤,其中一个伤在颈下三寸。刚才归平掰他手臂时,我看到他颈下有包扎过的痕迹。若想确认身份,只需查看伤口。骁骑卫的广莫刀是三刃刀,所刺出来的伤口非常特殊,且这刀的制法和用料都是绝密,无仿制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