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翊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晟王看夏翊清一脸兴奋,便说:“既如此就不多留你了,只是我们已然等了这么些年了,不在乎再多等些时日,你也不必着急,慢慢研究就好。”
“多谢伯父!我这便回去了!”
许箐看着夏翊清的背影感叹:“这才是孩子该有的心性啊,我看他平常那个样子,总觉得他太压抑了。”
“人啊,遇到自己喜欢的事,自然是会这样的。”晟王道,“你们俩有事说的话我先去书房了。”
许箐拉住晟王:“没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留下吧。”
许琛将昨日装在茶叶盒里的记录递给了小叔,说:“和光之前总说在府里说话不方便,所以昨天我就带他去三品居坐了坐。没成想遇到了两件事。第一件便是魏拓请宏王在三品居喝茶。他们二人大概午时左右到的,文礼先开始因为宏王的身份没有进去听,后来问过我后才进去的,这是文礼记录下来的内容。”
许箐则直接给了晟王:“我懒得看字,琛儿你口述吧。”
许琛说:“文礼看到魏拓给了宏王一张纸,宏王看过之后有些生气,质问他什么意思。魏拓却说这是投名状,他想帮宏王,而后两个人大概是达成了共识,便没有再说什么过多的。”
晟王也飞快地翻完了卢瑄的记录。
许箐思索片刻,问:“你漏了什么没说?”
许琛:“就……”
“他没说的是魏拓骂我的话。”晟王接话道,“魏拓说我不是四处游玩就是看书写字,没干一件正经事。”
“有病!”许箐骂道,“别理他!”
“我才不会搭理他,当年他想用侄女与我联姻,我直接去同夏祌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娶亲,顺便告了他一状。”晟王笑道。
许琛不知道当年还有这段缘由,如今才算明白为何魏拓对晟王的态度如此不好。
许箐分析道:“魏拓之前险些被陈丘牵连,又被夏祌冷了这些年,朝中的势力已经没有多少了,他虽如今以户部尚书拜副相,但户部左右侍郎一个已经知枢密院事,另一个也赐了枢密直学士,都算中枢要员了。他嫡子已死,孙儿又还年幼,现在是想攀上宏王了。”
许琛点头:“之前魏拓既然知道东宫的事情,并能安插人手,想来一定从中拿到了一些关于宏王的证据,然后他便用这证据去向宏王示好?”
“琛儿聪明。”许箐说,“虽然如今六皇子最得宠,但毕竟年纪还小,变数颇多。宏王已经有了夺嫡的心思,魏拓便干脆找上了宏王。毕竟如今京城众皇子之中只有一个亲王一个郡王,四郎一向低调又不得宠爱,自然只有宏王了。”
许琛问:“小叔可有应对之策?”
许箐摇头:“这俩人刚结盟,我总得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大能耐再说。这事不着急,刚废了一个太子,夏祌不会这么快再立新太子,现在是相对平衡,魏拓和宏王都是聪明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搞出什么大动作。而且之前四郎两次破了宏王的局,宏王会知进退的。”
许琛点头表示明白。
晟王说:“那还有一件事呢?”
许琛:“我们准备离开时,有西楚的人在三品居外,和光让人通知了院首去处理。”
“西楚?”许箐低声道,“西楚的人是要干什么?”
许琛疑惑道:“恭敏贵妃是西楚人,小叔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我是在想西楚人出现的这个时机会不会有问题。”
“小叔,你知不知道恭敏贵妃怎么死的?”许琛看向许箐。
“中毒。和光自己也知道。但是谁下的毒我不清楚,那时我刚刚把身体调养得好一些,还没有如今的各种线报。”
许琛心下纳罕,竟又是用毒。而且夏翊清也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被毒杀的,难怪他对毒有如此的研究。
“这些事看来要问过即墨允才知道了。”许箐又安慰道,“不过你放心,这段时间不会有太大的变动,你就踏踏实实地过你的日子就行。”
“我听小叔的。”许琛缓了缓,然后开口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小叔和大王。”
晟王:“你说。”
“天家虽然察觉了蹊跷但还是那般处置宥王,是不是……”许琛说到此停顿了片刻,随后压低了声音说,“是不是因为他对于宥王被人暗算而不自知这件事很失望?”
“这是你想出来的?”晟王问。
许琛还未答话,许箐便说:“肯定是四郎想到的,你别看那孩子不怎么说话,但其实他看得最透彻。”
许琛明白,小叔这是告诉他,夏翊清说的是对的。
晟王看向许琛,语气郑重地说道:“琛儿,我们对夏祌的态度从未瞒你。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也看在眼里,我和你小叔,还有你父母,都不可能对夏祌再抱有任何的期望和信任。现在既然四郎也看透了这一点,那他自然明白该如何在夏祌面前自保,我知道你在这其中有些纠结,我们不会强求你做什么的。”
许琛轻轻摇头:“父亲母亲待我如亲子,大王和小叔一直对我宠爱照顾有加,我与和光又是同窗挚友,我自然与你们是同心的。我只是觉得有些难过,明明是血脉至亲,怎么会走到这般田地。”
许箐温柔地拍了拍许琛的头,说道:“琛儿,你生性善良,我本不该教你这些的,但如今你既然已经在这个漩涡之中,我便只好告诉你,我向来奉行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度人,如你一般善良之人,永远不知道人心恶的底线在哪里。”
“小叔,我明白的。”许琛说,“总之我的一切都是你们给的,若谁要伤害你们,我定会以千百倍奉还的。”
晟王看着许琛:“你这孩子,怎的比季亭还护短啊?”
许箐笑着说:“护短,是我许家的第一家训!”
晟王:“你就乱说!”
三人又说笑了一番,许琛才告辞回府。
许琛和夏翊清走后不久,即墨允便应邀来到了晟王府。
“怎么了?”即墨允没有客套,进门就问。
“三件事。”许箐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魏拓准备扶持宏王。第二,江宁府的事情有些拿不准,先暂停。”许箐说到这里停了停。
即墨允:“第三呢?”
晟王接过话:“我们找到毒方了。”
“什么?!”即墨允难掩激动,“真的吗?怎么找到的?可给四郎看了吗?!”
许箐看着他的样子笑道:“你冷静些。毒方已经给他看了,他现在应该在府里配解药了。”
“!!!”即墨允一时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晟王退到一旁,道:“我允许你们俩拥抱一下。”
即墨允冲到许箐身前一把抱住了他,许箐被勒住动弹不得,只能瞪着晟王。晟王没有任何表示,就静静地等着即墨允宣泄完自己的情绪。
过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即墨允才终于冷静了下来。许箐略带嫌弃地说:“多大人了还哭鼻子,丢不丢人?”
即墨允红着眼圈:“在你们面前有什么可丢人的?”
晟王:“你冷静些,我们还有事要问你。”
即墨允长出了口气,擦过眼眶,点头道:“你说。”
“西楚到底怎么回事?你当年跟四郎说了多少?”晟王问。
即墨允:“我当年跟他说,恭敏贵妃被毒杀是西楚所为,目的未明。”
许箐摇头:“瞒不住的,孩子大了自己会分辨的。”
即墨允:“我知道,所以我同他说的都是实话,当时确实所有人都以为是西楚做的。”
“这些年你查清楚了没有?”
“基本差不多了。”即墨允说,“这事说起来有些复杂。当年害了沛王的人一直盯着四郎,应该是为了灭口。沛王和恭敏贵妃死后,沛王那一支只剩下四郎一人了。还有,恭敏贵妃手里还握着西楚皇族的秘密,西楚要找的就是这个秘密。”
“什么秘密?”晟王问道。
“一份地图。”即墨允说,“西楚地理位置关键,一直在周边国家的夹缝中生存,按道理那样的小国不该有那般强大的国库去支撑这些军队才对,所以大家都明白西楚皇族应该是有庞大库存的,地图便是西楚皇家私库所在地,我听说当年沛王的私库一直没被找到。”
“还有一个信物。”即墨允继续说道,“我在西楚那边的人打探到当年西楚沛王手中还有一部分人,应该是全部交给了恭敏贵妃的。”
晟王理了下思路:“你是说,这些人只有用信物才能启用,这十几年来西楚一直没有将这些暗探找到?”
即墨允:“对。这些人是沛王的人,沛王当初被设计陷害,至死都没有将他们供出,他们对沛王感情深厚,所以现在还能不能算是西楚的人都不一定了。西楚对这些人又爱又恨,若能为西楚所用自然是好,可若不能,他们宁愿这些人永远都不被启用。”
“那这两样东西都在四郎身上?”晟王追问道。
即墨允摇头:“照目前看来,就算是在他身上,他也不知道。但是西楚的人一直觉得在他身上,他们不想让四郎启用那批人,更不想让他拿到地图,所以才一直盯着。”
许箐思索片刻,简明扼要地总结道:“明白了。西楚那边有人要灭口,还有人要拿到当年元信手中的地图,还有人要毁掉能够启用那批人手的信物。现在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批人。”
“好乱啊……”晟王说,“他们西楚斗来斗去,一直盯着四郎做甚,元信生产完不久就去了,哪里来得及将东西交给他!”
即墨允说:“现在我能确定的是,几年前上元节刺杀四郎的那群人,是西楚皇帝授意的,就是为了灭口。”
“那昨儿跟着他的呢?”晟王问道。
“我猜是要找图的人。”即墨允说,“那些人虽然习武,但随身只带了防身武器,我的人只是把他们引到别处去了。”
“你想好要怎么跟他讲这些事了吗?”晟王问即墨允。
即墨允摇头:“还没有。这事太复杂了。”
晟王:“也对,当年的事对谁来说都很难,且再缓缓罢。还有一件事要问你,这些年来依你看,他对夏祌的态度如何?”
即墨允想了想,回答说:“冷淡。他对惠妃和皇后是尊敬感恩,对我多少有些亲近,对夏祌……我看不出他对夏祌有什么感情。他见到夏祌恭敬守礼,但心里有防备,时时在揣度,不像儿子对父亲的感情。他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猜出来夏祌的意图,然后只说夏祌想听到的话,但又没有让夏祌察觉出他在讨好。很是厉害。”
许箐点头:“他对你亲近,对子隽和三嫂是尊重大过亲近,对琛儿是真诚以待,我们或多或少都见过他真心的样子,但照你说来,他对夏祌从来就没有过真心。”
“是,他很防备。”即墨允说,“他知道自己不受夏祌宠爱,也大概猜到那年上元节夏祌是故意放他出去的,这些年他看到夏祌对许家的猜疑忌惮,再加上前段时间的东宫事件,我想他心中早已有了选择。”
“他很聪明。”许箐看向即墨允道,“除了言清的事情,以后瞒不住的就别瞒了。对他太多隐瞒反而影响你跟他的关系。”
即墨允点头:“我知道了。”
“夏祌有没有让你派人去保护他?”许箐问。
“有。”即墨允答,“不过我在那之前就把冷思冷念给他了。”
“你可真大方!冷思冷念都给他了!”
即墨允:“不是准备江宁府的事吗?冷思冷念跟着他我才放心。”
“行了,江宁府的事情暂停了,你也能放松一阵。”许箐说。
即墨允:“知道了,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即墨允离开王府之后,晟王问许箐:“你真打算给他们吗?”
“之前你总让我放手,现在我真要放手了你又问我,怎么?舍不得?”
晟王:“我巴不得你赶紧放手呢!”
“那不就得了!”许箐双手环住晟王的脖颈,低声问:“今年冬天咱们去哪玩?”
晟王一把推开他:“哪也不去!你给我好好在家待着!毒没清干净之前什么都别想干!”
许箐看着晟王迈出书房的背影,笑着说道:“小气!”
晚间,郡王府。
即墨允径直到了书房,无人。
又往寝殿去,依旧无人。
他想了想,往另一侧的仁园去,果然看到了夏翊清。
“四郎还在忙吗?”即墨允靠在了正屋的窗边。
夏翊清手中依旧在翻看着医书:“明之来得早了些。”
即墨允:“不是我来早了,是你入了神忘记了时间,现在已经二更天了。”
夏翊清抬起头看了眼桌上的刻钟:“都亥正了吗?果然是我忘了时间,明之见谅。”
“既然已经有了毒方,配出解药不过是早晚的事,四郎怎的比我们还心急?”即墨允问道。
夏翊清:“毕竟是毒。在体内绵延十多年,自然是越快清除越好。”
“只是因为如此吗?”即墨允问。
夏翊清看着即墨允,笑道:“自然,我若能早日找到解决办法,你和伯父也能早些安心。”
即墨允笑了笑:“还有平宁伯。”
夏翊清:“明之又开玩笑了。”
“不是吗?”即墨允看向夏翊清。
夏翊清不置可否,只是道:“明之有事便说罢,不必绕弯子了。”
即墨允稍敛神色,道:“两件事。第一,宏王和魏拓联手了,日后四郎要小心此二人。第二,昨儿那四名西楚人是个误会。”
夏翊清:“既然你说是误会那便是罢。希望以后你能把这些年的误会都一一告诉我才好。”
即墨允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夏翊清道:“我没有责怪明之的意思,我知道你们都有很多不得已,只是我如今已经大了,也希望你们能不再将我看做孩童。有些故事哄得了几年前的我,但骗不过如今的我,更瞒不住以后的我,我早晚是要知道的。”
“四郎说得是。”即墨允有些犹豫,“但是……”
“但是他们都说让你能瞒一天是一天?”夏翊清看着即墨允。
即墨允沉默。
夏翊清笑笑,说:“你们决定好什么时候告诉我,我便洗耳恭听。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明之,既然是秘密就该藏好,你们都知道天家疑心颇重,一点点蛛丝马迹都会让你被怀疑,如今常在他面前的只有你,所以请你千万小心。”
“多谢。”即墨允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四郎既如此聪慧,便该知道我们的心意。”
夏翊清:“许公和姑母是我仲渊的功臣,任何想要谋害他们一家的人,都是我仲渊的敌人,便也是我的敌人。如此说,明之可放心了?”
即墨允:“是我狭隘了。”
夏翊清摆了摆手:“生在这皇家,我比常人更早知道人情冷暖,更早学会揣度人心。只是我心底早已将明之视为亦师亦友的存在,还望明之以后不要再疑我了。”
即墨允听到这话,躬身一拜:“多谢四郎厚爱。”
“明之最近对我客气了不少,还是像以前那样便好。”夏翊清说,“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即墨允淡然一笑:“那我就先走了。”
夏翊清见即墨允又恢复了之前那种随性的状态,笑着说:“明之稍等,我还有一个问题。”
“四郎请。”
“我生母真的是西楚杀死的吗?若是西楚真要杀她,何必绑了宫女的家人之后威胁用毒?直接替代宫女入宫刺杀岂不更快些?”夏翊清说,“据我所知,西楚最擅长的是刺杀和暗探,而最不擅长的便是用毒。就连那剑刃淬毒的方法,亦是早已被我们弃用的。”
即墨允知道瞒不过去了,便说:“我也是后来才查到不是西楚做的,但你一直没问,我也就没说。”
夏翊清点点头:“多谢解惑。”
“你别多想,我若查到会跟你说的。”
夏翊清笑着说:“明之以后不要勉强自己安慰人了,真的不如不安慰。”
即墨允无奈:“那我走了,四郎早些休息。”
待即墨允离开后,夏翊清那挂在嘴角的笑容终于无法维持,他坐在椅子上,将脸埋在双手之中不再出声。
转眼已是十月底,这些时日夏翊清一直将自己关在王府中,许琛约过他几次,都被婉拒,实在无奈,许琛便直接去往王府拜会。
许琛在府前停马,便见前来相迎的不是门房,而是如今已正式成为王府都监的张培,便寒暄道:“张先生怎的还亲自来了?”
张培上前行过礼,一壁替许琛挽了缰绳,一壁低声道:“若是平宁伯不来,老臣也要往伯府去请了。还请平宁伯去劝劝大王,大王都好几日没出过房间了。”
“这又是为何?他可是病了?”许琛连忙下马。
张培:“大王这几日一直把自己关在仁园里,莫说吃喝了,连睡都直接睡在那里。臣和安成劝了几次都不行。”
“带我去看看。”
张培立刻引着许琛往仁园去了。
仲渊王府的规制固定,郡王府除了正殿和寝殿的院落之外,东西两面还各有三个院落,每个院落又都有正房和东西两个厢房,夏翊清将东面最大的一个院落当做自己的药园,里面放的都是药典医术,还备有各种药物,俨然一个小型药房。
许琛走进仁园,便见满院各种草药,还有隐隐的药香从屋里传来,他转头冲张培说:“你先去忙。”
张培点头离开。
许琛走到正房,见夏翊清正埋头看书,他抄着手靠在门边说道:“神医,连我都不理了?”
夏翊清听到声音抬头:“知白?你怎的来了?”
许琛:“我得来看看,可是我哪里得罪于你,怎的你一直都不理我。”
夏翊清起身:“快进来坐,我这些天一直在研究那个毒方,那毒方大有玄妙。”
“看你的样子是研制出解药了?”许琛问。
夏翊清点头:“是,第一张药方我已送到晟王府去了,只是我觉得这毒实在奇妙,所以想多研究研究。”
许琛落座,看着在桌前翻书的夏翊清,说:“和光,你为何对毒药如此上心?”
夏翊清身体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低头继续翻看医书,说:“自然是为小叔解毒。”
“在这之前你就对各种毒药都很上心了。”许琛顿了顿,复补充道,“当然,你若不想说便算了,我不逼你。”
夏翊清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抬起头,道:“知白,在说这件事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许琛坐直了身子,他不知道夏翊清要问什么,只觉得莫名有点紧张:“你问。”
夏翊清:“小叔的毒……是不是天家下的。”
许琛愣了许久,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若承认了势必要引出当年言清之事,可他若直接否认,就此欺骗夏翊清,他又觉得于心不忍。
夏翊清看着许琛表情,轻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许琛:“你知道什么了?”
“与小叔无关,我只是……”夏翊清复又垂首。
“和光,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许琛愈发焦急。
夏翊清叹了口气,起身关上房门,屋内一时安静下来,他转身对许琛说:“知白,接下来我说的事情虽都是我的推测,但……但有很大可能是真相。”
“和光……”
夏翊清坐到许琛身边,说:“你知道那晚我为何能让小叔那么快醒来吗?”
“不是因为你的药和针?”许琛问。
“是,也不是。因为我诊脉时发现小叔这毒在他经脉之中运行的状态我十分熟悉。”夏翊清顿了顿,而后竟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才接着道,“我与它相伴十余年了。”
许琛惊讶万分:“什么?!你?!你也中毒了?怎会?”
夏翊清说:“你知道我生母早逝,但你不知她是被毒杀的,而且是在孕期中毒。胎儿发育全靠母体供养,母体若中毒,胎儿必然带毒。我生母孕中中毒,我又怎能幸免?”
许琛呆愣地看着夏翊清,竟不知作何反应。
“这些年嬢嬢一直让代内人照顾我,所以我并未真的毒发过。”夏翊清继续说,“我也是在学了医理后才知道我经脉不同是中毒所致,所以我无法习武,这么多年只跟着明之学了轻功。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对毒药这么感兴趣,因为我不仅要救小叔,我还要救我自己。”
第61章 六十一 推测
许琛震惊到无以复加,他身边二人竟都中了同一种毒!小叔当年中的毒是天家下的,这事已经被小叔和即墨允确认过。如今夏翊清说他与小叔中了同样的毒,而那毒来自他的生母恭敏贵妃,那岂不是……答案呼之欲出,但许琛却不愿相信,只问道:“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夏翊清轻轻摇头:“这些日子我查了许多资料做了很多种尝试,只有按照这个毒方上的药物和配比,才能制出我和小叔体内这种毒,若有任何一点不同,我们的症状和经脉都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这个毒药实在太过精妙,不可能有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做出同一种毒药。你要知道,毒这种东西,稍微一点不同就会完全不一样。”
夏翊清继续解释:“小时候明之告诉我,我生母是被西楚的人害死的,我一直信以为真。可我看到这毒方以后就知道不对,西楚做不出这种毒。所以我在前段时间问过他,他也承认我生母并非被西楚所害。而当今世上只有两个地方能制出这种毒,一个是药仙谷,一个是草原医部。代内人说过,药仙谷从不对外提供毒药,他们的毒药都是用来训练解毒的,所以这毒只能来自医部。可是我生母中毒之时是开宇四年,那时医部虽然还没有划入版图,但长羽军一直驻扎在那边,而且姑母一直在北疆养伤,西楚的人是不可能从姑母眼皮子底下求到毒药然后再到仲渊皇宫里杀人而不被发现的。更何况这毒不是开宇四年拿到的————”
夏翊清此刻情绪激动,双颊涨得微微发红,却依旧坚持说了下去:“我问过伯父,小叔是永业三十七年底中的毒,永业三十七年三月先帝驾崩,年底时……天家已经登极了,只是尚未改年号。也就是说这毒先害了小叔,后害了我生母。那时能从医部拿到这种药的人更少,而又能拿到药,又认识我生母或小叔的人更是屈指可数。若是嬢嬢和代内人,那她们这些年就不会帮我,伯父不可能害小叔,明之也不可能,姑母和许公更没有理由害小叔。按道理勤政殿那位应该不认识小叔才对,可是我排除了能想到的所有人,最后只剩下了他……所以……如果小叔的毒真的是他下的,那也就证明我生母的毒……”
“和光你别说了。”许琛不忍让夏翊清亲口说出后面的话。
夏翊清哽咽着说:“所以……我的父亲,杀了我的母亲……”
“你别说了!”许琛满是心疼地喊出了这句话。
一时间屋内异常安静。
许琛意识到刚才自己失态了,匆忙解释道:“不是的,我并不知道我叔的毒是从何而来,你和我是同时知道小叔中毒的不是吗?这么多年小叔瞒得很好,只有晟王知道当年的详情,而且如果是从医部拿的毒,我义母肯定知道的啊,更何况……”
“谢谢。”夏翊清站起身背对着许琛,轻轻说了这两个字。
许琛也跟着起身,说道:“不,和光,你听我说,这事肯定有误会,不见得……”
“知白,别说了,我知道你的好意。”夏翊清的声音已微微颤抖,“你很清楚我说的都是真的。同一种毒药,先后毒害了你小叔和我生母,小叔侥幸逃脱,而我生母则选择了留下我。”
“不是的,你别这么想,这不过都是你的猜测而已。”许琛自然知道这解释苍白无力,但他此刻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知白,我只有你了。”
许琛震惊:“你……你说什么?”
夏翊清转过身来,竟已泪流满面,他扑到许琛的怀里,抽泣着说道:“我只有你了。”
许琛抬起手将夏翊清搂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那滚烫的眼泪浸湿了他的外衫和里衣,灼得他心中刺痛。此刻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想给怀中人足够的安慰和温暖。
夏翊清抱着许琛哭了很久,他太需要这样的发泄了————
他何尝不希望有父母疼爱?他知道自己的父亲生性多疑,他小心谨慎地面对父亲,那是仲渊的皇,是所有人的君父,可他最想要的只是一个能护他周全为他遮风挡雨的爹爹。
这些年来他越了解自己的父亲,就越羡慕许琛。许琛虽并非长公主和定远公亲生,但一直被疼爱和保护得很好。他和许琛同样为人子,自己是亲生父亲扔出去的诱饵,而许琛则在义父义母的力争之下得到了封赏安慰。长公主和定远公纵使再举步维艰,也拼尽了全力回护许琛,而自己的父亲是坐拥江山的天家,却不肯分给他一丝一毫的温暖。
虽然他眼见父亲因疑心定远公而设计掣肘,因为对大哥的失望而放弃大哥,虽然他心里知道自己不受宠爱,但却始终抱有一丝侥幸和幻想,他希望他的父亲是爱他的,他希望有一天他的父亲能给他一丝温暖。他虽总说皇家父子不比寻常百姓,但心里却希望那个被外人称作“天家”的人能给他哪怕一点属于父亲的关怀。
父亲杀了母亲。
?这样荒诞又可怖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让夏翊清彻底对那个被他叫了十多年父亲的人失去了信心。从这一刻起,他已经不再把那人当做父亲了,那只是天家,是一个多疑且自负的皇帝。也正因为此,他才说,他只有许琛了。
夏翊清哭了很久,待分开时许琛的衣襟已经湿了一大片。
“和光,你太累了,去歇一歇罢。”许琛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