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 by蓝鲸不流泪
蓝鲸不流泪  发于:2023年07月17日

关灯
护眼

“跟着我能有什么出息?”
“臣是内侍,这‘出息’二字本就与臣无多大关系。就算主子以后……”安成收了声,停顿片刻,方才继续说道,“主子荣耀,那臣便能跟着沾些光。”
夏翊清说:“你对我,还是有期望的罢。”
“臣只是觉得主子这些年太过辛苦了。”安成笑笑,又道,“主子心中定是在笑臣,一个伺候人的内侍,竟会觉得锦衣玉食的主子过得辛苦。”
夏翊清不置可否,道:“那你说说,你为何觉得我辛苦?”
“主子的辛苦不在身,而在心。臣这些年跟在主子身边,亲眼目睹了主子的遭遇和境况。臣有时总在想,主子的不在意,到底是真的,还是被迫的。”
夏翊清:“这并无多大区别,无论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被迫不追究,结果都是一样的。而且我这般身份,就算追究下去又能如何?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被迫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忍下那些不该受的委屈,这便是主子的苦,而且这种苦是难以言说的,因为说出去无人相信,无人理解。”安成此时已点完一盏茶,他将茶盏放到一旁,抬头看向夏翊清道,“臣今天话说多了,请主子责罚。”
“我罚你做甚?”夏翊清示意安成将茶盏端到榻桌上,“我知道这些年你心中一直有想法,所以今晚便想跟你说说话。”
“臣心中的想法并没有主子的安危重要。”安成却并未将茶盏放到桌上,“这茶不是主子该喝的,主子可以不在意,但若臣让主子喝了这茶,便是臣的过错。”
夏翊清也没再强求,他摆手道:“今晚所说的话不必再对任何人说,你出去罢,我想歇一歇。”
“是。”安成起身,将茶具逐一清点收好后便离开了房间。
待安成离开,夏翊清打开后窗,即墨允便翻身进入屋内。
“明之这是审完刺客了?”夏翊清问道。
“我没去审。”即墨允摇头,“不能说话,又不识字,审不出什么的,白白浪费我的刑具。”
夏翊清:“那你要如何复命?”
即墨允沉默。
“竟然是真的……”夏翊清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自己学艺不精……”
“他就倒在你面前,你学医这些年,若是连急火攻心气滞郁结都看不出,怕是代内人和药仙谷都要无颜面见世人了。”
夏翊清道:“可我依旧不敢相信……”
即墨允轻声说:“四郎,有位故人曾经跟我说过,排除了一切的可能,剩下的即使再难以置信,也是真相。”
夏翊清不解:“为什么?我不懂。”
即墨允笑了笑:“帝王心不可测。”
“明之,我该怎么办?”这是夏翊清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正的手足无措。
即墨允心底泛起阵阵心疼,他走到夏翊清身边,放缓语气,轻轻安抚道:“一如往常即可。适当的关心和适当的担忧。”
“这样便可以了吗?”夏翊清追问道,“那……东宫又该如何?”
即墨允叹了口气:“风未起时尚能躲避互助,可如今风暴已起,能保全自己已是不易了。”
夏翊清缓缓地点了头。
“四郎保重。”即墨允翻窗而出,重新披上黑色绣衫隐入夜色。
福宁殿朵殿之中,众人各怀心事,但因担心宫中眼线众多,也不敢交谈,只能干坐着。
“咻!”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晟王听到声响立刻起身:“我去去就来。”
此刻许琛心中更是疑惑,这宫中竟还有晟王的眼线?他身边围绕着的每一个长辈,仿佛都藏了许多秘密。
晟王走到后方的窗边,轻轻推开窗户,低声说:“帮我告诉他,让他放心。”
“好。可有口信?”那人问道。
晟王想了想,说:“暂无,静观其变。”
那人欲走,晟王又开口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知与不知,要看那位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
晟王问:“刺客怎么回事?”
“确有其事。”
晟王:“知道了。多谢,保重。”
“你也保重。”说完这话,窗外之人飞快地隐入夜色,竟无一人察觉。
那人正是刚从浣榕阁出来的即墨允。
晟王踱步回到桌旁坐下,叹了口气:“太狠了。”
听得此话,定远侯心中浮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太子六神无主地在主殿来回踱步,一旁的内侍于汇低头不语。
“于汇,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十分慌乱。
“殿下稍安,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于汇倒显得冷静。
太子:“怎么转圜?!怎么可能转圜?!那刺客摆明了是来构陷我的!还有之前吏部的事情,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得罪谁了吗?我是不是得罪谁了?”
于汇劝慰道:“殿下先冷静一下,臣倒觉得此时正是好时候。”
太子:“你什么意思?”
于汇低声道:“主上并未说对殿下有任何处置,皇后娘娘也只是暂时将殿下关在东宫。”
“所以呢?”太子追问。
于汇分析道:“皇后娘娘和主上向来同心,如今皇后娘娘没有对殿下做任何处置,甚至还在那种情况下替殿下求情,想来主上也并没有真的要处置殿下。”
“可爹爹刚才那般生气,我真的害怕!”太子依旧慌张,“自从我当上太子之后,一直觉得惶惶不安,我总觉得达不到爹爹的要求。如今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刺客要陷害我,于汇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得罪人了?我是不是不配当这个太子?爹爹是不是特别生气?”
于汇:“殿下是天家昭告四境亲封的太子,是仲渊未来的主人,不该如此妄自菲薄的。”
“不不不!你胡说什么?!仲渊的主人是爹爹!我不配,是我不配!”太子反复念叨着。
就在此时,一名小黄门进到殿内,跪在太子面前,声音发抖地说:“太子殿下,天家……天家不大好了。福宁殿传来消息,说太医也束手无策,若明早还不能醒来,恐怕……恐怕……便要准备着了,如今各宫的主子都往福宁殿去候着了。”
于汇立刻呵斥:“连回话都回不好!快出去!”
太子瘫坐在地:“爹爹……!爹爹是被我气成这样的!我……我要去福宁殿!我要去见爹爹!”
于汇扶起太子:“殿下,如今太医都束手无策,殿下去了又能如何?更何况皇后娘娘将殿下禁足,如今殿下是出不去的啊!”
“不,我要去,我一定要去!于汇你帮我!我一定要去!我要说清楚,真的不是我干的!”
“殿下,臣斗胆劝一句。殿下现在还是太子,天家若真的万一……殿下是要继位的。”于汇压低了声音。
“于汇!你胡说什么!”太子惊慌地推开于汇。
于汇跪在地上:“殿下息怒,但殿下冷静地想一想,宏王如今已改封号,英国公向来无宠,尚未封王,六皇子年岁尚幼,皇后娘娘只有公主,无论哪个皇子即位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在这种情况下,殿下顶着太子的名号继位才最名正言顺,才最不会让朝堂动荡。如今殿下只要安心待在东宫便好。”
太子依旧有些担忧:“真的?”
于汇:“殿下不用管其他皇子如何,就在东宫好好待着就行了。如果天家醒不来,殿下以太子身份继位,那今夜之事自然无人再提及。如果天家洪福齐天,看到殿下依皇后娘娘吩咐禁足东宫,对皇后娘娘足够恭敬,而且还能冷静处事,想来也不会多怪罪。到时候天家因殿下遇事冷静思路清晰而态度缓和,殿下借机再说明今晚之事疑点颇多,让人彻查,想来天家也会同意的。”
太子果真冷静了下来:“对,你说得有道理。那我便在这里等着,对吧?要冷静!”
于汇恭敬地说:“殿下一如往常即可。”
太子道:“你出去罢,我自己待一会儿。”
走出殿外的于汇朝角落里微微点头,随即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此时福宁殿外已经站满了人,各宫嫔妃和皇子皇女分列两侧低头不语,隐隐还有抽泣声音传来。
皇后转头低声问墨竹:“太子呢?”
墨竹回话:“去请太子的宫人还没回来复命。”
皇后皱了皱眉,又转头去寻泽兰,问她福宁殿的情况,泽兰却道自己并未有能上前查看,而杜广白更是早就等在了玲珑苑外。皇后心中不安,命泽兰再找机会进殿去查看一番。
长公主隐了气息,悄悄走进朵殿之中,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那纸条看起来是慌乱之中写就,字迹有些潦草,众人仔细辨认————
「只见脉案,未见天颜,事有蹊跷。」
“这是刚才石韦偷偷递给我的。”长公主的声音有些疲惫,“殿内一直只有杜院使和陈副都知。”
“刚才那位说什么了?”定远侯转头问晟王。
晟王说:“他说得含糊,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但他好像也不确认。”
因着是千秋节,众人进宫时都穿着礼服,尤其长公主,一套华服钗环鸣佩。谁曾想今夜之事弄得众人心力交瘁,此时更觉华服沉重。
长公主以手撑额,叹道:“太乱了。”
晟王说:“我其实有个想法。”
长公主也道:“我也有个想法,只是不相信他真能做得出来而已。”
定远侯摇头:“别说了,如今正殿那边还不知是何情况。”
“罢了。”长公主语带疲惫,“事情既已如此,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还得回去陪皇后,你们暂且在这里歇一歇罢。”
“你辛苦了。”定远侯心疼地说。
长公主强打起精神,说:“总归就这一晚了。”
许琛抬头往外望去,诸皇子公主皆已到福宁殿外,夏翊清躬身垂手地站在众皇子的第一排,身后跟着一众尚且年幼的孩子。这便是所谓的皇家父子,这一众皇子对殿内的那人有多少真情?夏翊清这么多年来见到那人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甚至连一声“爹爹”都不曾叫出口。太子、宏王皆已出阁入朝,如今是先臣后子,更不要谈什么父子情了。如今殿内之人生死不明,殿外这些孩子也是各怀心思。许琛突然觉得无力,他此刻特别想逃离,逃去草原,远离这个到处都是计谋,每个人都有秘密的地方。
夏翊清站在院中,不同于其他人,他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个专属于帝王的福宁殿中正在酝酿着巨大的阴谋。他用余光瞄到了旁边的许琛,此刻万分疲惫,但那个熟悉的身影让他多了一分安心,最起码如今他们在共同经历这一切。就像多年前的上元之夜,那个漆黑的小巷中一样,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身边有彼此,如此就好。
原本此时该是昏迷不醒的天家正坐在床上,寝殿中只有杜广白和贴身内侍陈福二人。
天家低声问:“都来了吗?”
陈福回道:“太子不在。”
“好。再等等。”天家语气平静。
不一会儿,即墨允闪身进来,只说了四个字:“东宫兵动。”
杜广白和陈福对视了一眼,又都各自低下头去。
天家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如此啊……”
陈福:“主上是否召太子来问一问?”
天家冷哼了一声:“还用问吗?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去叫皇后和镇安进来罢。”
皇后和长公主见陈福来请,立刻起身进入寝殿。待看到天家全无病态,长公主心里的猜想被印证了————今天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主上……主上你没事?”皇后问道。
天家将皇后拉到身边坐下,又命陈福和杜广白退到外面,才柔声对皇后说:“让你担心了。如嫣,对不住,这事不该瞒着你的。”
“主上没事就好。”皇后低声道。
天家转顾长公主,指着一旁桌上的佩剑道:“三姐,希望你武功没有松懈。随我去趟东宫。”
长公主颔首,走到桌边将剑拿起。
天家又对皇后说:“我去去就回,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有镇安和即墨允在,不会有危险。等我回来之后会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你。”
“六哥这里可有便装?”长公主说道,“我这一身衣服,还没出去就被人听见了。”
天家指着一旁的柜子:“给你备好了,我和即墨允在窗外等你。”
长公主关上窗户打开柜子,里面是一套女官公服。她快速地换上衣服,皇后亦上前来,帮她摘下沉重的冠子,只留发髻。长公主毕竟是常年行军之人,动作十分迅速,很快便换完装推窗出去,此时寝殿内只剩下了皇后一人。

第50章 五十 谋反
东宫靠近大内东侧城墙,虽归属后宫,但亦有花园步道相隔,即墨允在东宫外花园附近停住脚步,低声道:“前方有人。”
天家以眼神示意长公主,长公主会意,将剑交给即墨允,缓步向前走去。
“来者何人?”长公主被一名内侍拦下。
长公主低下头,压着声音回答说:“我是慈元殿的女官,代内人命我前来传话。”
“传什么话?”
“皇后娘娘请太子殿下往福宁殿去。”
那内侍说:“太子殿下已经睡下了,吩咐有事明日再说。”
长公主继续说道:“天家好像不大好了,所有皇子皇女都已经赶往福宁殿,皇后娘娘请太子殿下立刻前往。”
那内侍明显有些犹豫,就在此时,一名穿着高班等级公服的内侍上前来说道:“天家不好便是东宫大喜。太子殿下说了,今日所有来传信的人都有来无回!”
这内侍并未压着声音说话,是以躲在暗处的天家已将此话全数听了去。然不待天家开口说些什么,那内侍便转身往回走,紧接着从旁边跳出几名手持武器的轻甲士兵,直向长公主而来。长公主缓缓抬头,冷笑一声,两个转身之间便将那些士兵放倒在地。后面的士兵听到响动,连忙上前来查看,却被各自身后不知从哪出现的赤霄院人拦住,同样只是三两下后就被制服,甚至都未发出响动。
此时王禹也带着亲卫营赶到,几人交换了眼神,立刻开始行动。即墨允和王禹在东宫门口吸引士兵的注意,长公主闪身带着天家直奔太子寝殿而去。王禹首先将东宫宫门从外锁住,而后命令弓箭手在东宫外墙边准备,一旦有人想要翻墙出来便立刻射杀。
此时太子听从了于汇的劝说,正在寝殿内独坐,天家和长公主二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将他吓了一跳。
短暂的惊慌过后,太子上前,激动地说:“爹爹!爹爹没事了吗?!儿见过爹爹!见过姑母!”
长公主准备离开,却被天家喊住,只好站在一旁。
太子自顾自地高兴着:“爹爹无事就好!儿实在是担心!如今看到爹爹无事,儿也放心了。”
天家:“担心我吗?那你为什么不去福宁殿?”
“儿被嬢嬢禁足东宫,就该听嬢嬢的旨意。”太子这话说得恭敬有礼。
“可是你所有的弟弟妹妹都在福宁殿外等着。”天家的语气平缓,听不出情绪。
太子:“没有爹爹和嬢嬢的旨意,儿不敢妄动!”
天家转顾长公主,道:“皇后是不是请所有皇子公主到福宁殿待命?”
长公主轻轻颔首。
“看来你心中已不觉自己是皇子了。”天家道,“太子不是皇子,那朕又是什么?”
太子惊慌失措:“爹爹明鉴,儿并没有接到旨意啊!”
天家道:“刚才朕听见有人说,朕不好就是东宫大喜,是不是朕年岁大了听错了?”
太子:“爹爹!主上!是何人如此大胆?!臣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主上明鉴!”
天家怒而起身:“事到如今,你还死不悔改!”
太子跪伏在地,连连叩首:“臣不知主上是何意。今夜臣一直不敢就寝,就是担心主上的身体啊!臣一直谨遵嬢嬢口谕,一步不敢走出东宫!”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天家不说话,太子也不敢起身,长公主持剑站在一旁,三人都能听到屋外的打杀声。大约过了一刻钟,外面逐渐安静下来,即墨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主上,都解决了。”
这期间,太子从疑惑不解到眉头紧锁,再到面色苍白。他就算再傻也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事已至此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活命的余地了。只是他至今没有明白,自己究竟如何落入圈套,又是何人给他设下这惊天陷阱。
天家看向跪在地上的太子,开口问道:“你就是这样担心朕的身体的?”
太子浑身颤抖一言不发。
天家打开房门,东宫大殿前跪了一片轻甲士兵,每名士兵身后都站着至少一名亲卫营的士兵,许多士兵身上都带着伤,有些伤势较重的士兵已经被抬到廊下进行简单的包扎处理。
王禹身上也染了血,见到天家出来,上前回话:“主上,叛贼均已伏诛。”
天家:“伤亡如何?”
王禹回话:“亲卫营重伤五人,轻伤四十余人。”
天家点点头:“辛苦了,你身上可有伤?”
王禹道:“这不是臣的血。”
“好,赤霄院呢?”天家又问。
即墨允依旧白衣未染,回话道:“赤霄院无人伤亡,均已出宫去了。”
“这东宫的血不能白流。”天家看了一眼周围,对长公主道,“去福宁殿,让皇后带着崔媚儿过来,还有顺妃和卓儿,其他人……都散了罢。”
长公主正准备离开,又听天家说道:“把四郎和知白也叫来。”
“是。”长公主顿了顿,又问,“惠妃也一同吗?”
“不必。”天家摆手,“对了,宫门已落锁,五哥和叔亭先去翰林院值房歇息罢。”
长公主躬身行礼后便离开东宫往福宁殿去。
长公主进入福宁殿寝殿内,同皇后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并传达了旨意,得到皇后的准允之后又去往朵殿。朵殿内三人见长公主持剑归来,便知事情果然有变。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长公主道,“东宫兵变,现已伏诛,此时宫门落锁,你们先去翰院值房稍作歇息,待宫门开后立刻出宫回府,回去都闭门谢客,暂时不要跟幼婷和石韦说。还有,琛儿要留下。”
定远侯问:“为何独留琛儿?”
“我猜是之前吴易那事。如今太子已无法挽回,我们做不了任何事情了。”长公主拉起许琛的手,“走罢,我们去找皇后。”
许琛跟着长公主从连廊走到主殿旁站定,只听皇后在福宁殿外说道:“天家已转危为安,今夜各位娘子都辛苦了,容贵妃、顺妃、宏王和英国公留下,其他诸位娘子带着皇子们各自回宫去。司宫令到慈元殿去照看各位命妇,待明日开宫门后再送她们出宫。平宁伯随长主留下,邓副都知送晟王和定远侯去翰院值房歇息。”
众人各怀心思地行礼离开。
晟王在许琛旁边低声耳语道:“你太紧张了,放松些,一会儿是要面见天家的。”
许琛知道晟王在提醒自己有些露了痕迹,便赶紧收敛了心神,向晟王道谢。夏翊清站在院内不动,用余光看着许琛,他不知道为何许琛被留下,心中同样是一阵紧张慌乱。
去往东宫的一路上,许琛和夏翊清走在最后,因为众人都没有说话,他俩自然不敢出声。趁无人注意,夏翊清拽了拽许琛的衣袖,许琛偏头,看到夏翊清的疑惑,便知道这是夏翊清在问自己为什么也被留下。许琛轻轻摇头,又用眼神瞄向长公主,然后悄悄摆手————放心,有长公主在我不会有事。
不一会儿,被留下的众人都跟随皇后和长公主到了东宫。一进东宫,众人看到满地血迹和被捆在一旁的轻甲士兵,心中都明白了几分。
容贵妃浑身颤抖,立刻奔到太子身边:“衍儿!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这不是你做的是不是?快向你爹爹请罪,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对不对?!”
太子此刻面如死灰瘫坐在院中一动不动,任凭容贵妃如何推搡嚎啕,都无动于衷。宏王则护住顺妃,不让顺妃看到满地的血腥。
天家伸手拉住皇后以示安慰,随后让众人都落了座。长公主坐在皇后下方,身旁跟着许琛。另一侧则是顺妃、宏王和夏翊清。内侍只备了这几把椅子,并没有给容贵妃留座。
“把人带上来罢。”天家说道。
王禹立刻带上几个人来。
“事情得一件一件说,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天家用眼神略做示意,“即墨允,你先来。”
“臣在。”即墨允上前平静地叙说,“今年初暗探回报,汝州知州于当地秘密训练死士。臣奉命跟踪探查,发现这批死士以汝州各县衙役的名义在当地训练,但未有任何活动。七月初,第一批死士启程前往临越,臣一路跟随,发现他们被编入东宫侍卫之中。而后直到八月初,一共有六队共百余人以各种名义替换了原先的东宫侍卫。经手人是东宫左卫率府。”
天家问:“左卫率府在吗?”
地上一个被绑住的人道:“小人赵元世,是东宫左卫率府。”
“即墨允说得对吗?”天家问。
赵元世以头触地:“对……小人只是奉命行事!请主上开恩!是太子殿下让小人安排的!主上饶命!主上饶命!”
赵元世还欲求饶,被王禹直接堵住了嘴。
“好,太子有何辩驳吗?”天家看向太子。
太子只木然地摇头:“不是我做的……不是……”
天家看着即墨允,示意他继续。
即墨允继续说:“七月底,平宁伯与友人在城中一家名叫野菽苑的小馆用餐,同太子舍人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臣奉命调查,发现那日太子舍人吴易确实在野菽苑设宴,席上有一人,是兵部武库司主事周肖同。而后不久,一批废弃的武器秘密运往东宫。”
天家看向许琛:“你说。”
许琛起身:“回主上,那日只是一场误会,臣也并未与太子舍人碰面。”
天家严肃地说道:“今儿叫你来不是让你说这些场面话的,朕是想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琛同长公主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回话说:“臣那日与友人一同前往野菽苑,到店之后发现早先定好的房间和菜品被人占用。臣的那位朋友因自觉招待不周,同掌柜争辩了几句,掌柜则说是太子舍人占了房间和菜品,而且放言他……”
天家道:“说实话。”
许琛沉默了片刻,说:“回主上,太子舍人原话是‘平宁伯算什么,就算是许侯来也不会让。’”
天家看向吴易,道:“吴易,平宁伯所说是否有误?”
吴易:“主上恕罪!长主恕罪!平宁伯恕罪!小人只是一时失言,一时失言!”
“一时失言?!”天家提高了声音,“朕看你是压根不把侯府放在眼里,不把朕放在眼里!定远侯功勋卓著!平宁伯救护皇子有功!他们的爵位都是朕亲自封赏的!你一个小小东宫属官一时失言就敢对功勋世家不敬!好大的胆子!”
在座众人除长公主和许琛之外都有些意外————原来天家对定远侯一家的评价如此之高,远非朝中所传的那般忌惮与防备。
“知白,你先出去罢。”天家抬手轻揉眉心,又补充道,“不必去翰院,就在东宫外等,此间事了之后同你义母一起出宫去。”
许琛连忙行礼退到东宫外。
待许琛离开,天家便质问吴易道:“你宴请兵部武库司主事做什么?东宫侍卫何时需要从兵部直接调用兵器了?”
王禹此刻回话:“主上,今日叛贼所用的,正是原本应该被销毁的那批废弃的兵器和轻甲。”
天家冷哼一声,指着太子说道:“汝州给你死士,兵部给你武器装备,你想干什么?!”
太子早已没有力气,只一直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
容贵妃哭喊:“主上明察啊!太子不是这样的人!主上明察!一定是有人构陷!”
“你给朕闭嘴!”天家向着容贵妃说,“这么多年你纵着你哥哥往汝州送钱;京西路那些行商之人有多少是拿着你们的钱财和手令才能通行各地的你当朕不知道?”
容贵妃趴在地上哭嚎:“主上明察啊!妾没有!妾真的没有!就算妾有心要做,也断然不会是汝州啊!妾是滑州人啊!”
“这才是你的高明之处啊,你出身滑州但户籍上写的是汝州,所以一旦事发你便可以此抵赖说有人陷害!你以为朕能被你蒙骗吗?!”天家不去看哭到几乎气绝的容贵妃,转而抬头问,“王禹,还有什么人证?”
王禹:“今日叛贼指认东宫内侍于汇一直给他们下达命令。于汇原本要逃跑,被即墨院首拿下了。”
王禹一招手,立刻有人把于汇押了上来。于汇跪在院中,似是觉得再无活命的希望,神情反倒有些坦然。
于汇蹭到太子身边,说:“事已至此,殿下就认了罢!”
太子像突然回过神来一般,指着于汇:“竟然是你!这一切竟然都是你做的!枉我这些年如此信任你!”
“臣感恩于殿下的信任,才按照殿下的吩咐做了这么多杀头的事啊!”于汇死命地磕头。
“呵!我竟然被你一个小小内侍算计到这步田地!”太子拽着于汇的衣领怒吼道,“那年你哥哥做错了事丢了性命,是我替你好生葬了你哥哥,还让你来当我的贴身内侍!我这些年对你不好吗?!我有哪里对不起你?!竟让你连命都不要地来陷害我?!”
于汇痛哭:“就因为殿下待臣这般好,臣才时常劝殿下不要心生怨怼,殿下一直介怀自己庶长子的身份,觉得被主上冷落是因为出身!可是殿下已经是太子了!何必如此啊!”
“好!好一出主仆情深的戏码!”天家冷眼看着二人,“太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