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知道，顾燊看到他这副样子的时候会莫名的放松。
然后瞬间！那纯黑瞳孔里的灿烂笑脸变得狰狞，许淼身上金色的毛发像是被点燃的火焰一样炸裂伸展开来，他拧着脖子，尖牙从他嘴里刺出来，比原来长了一倍不止，随即快的看不清，只是许淼猛地一扑，顾燊被压到地上，背后硬是出现一个坑，许淼先是对着顾燊剧烈地咆哮了一声，然后毫不犹豫地——
他张开血盆大口，低头咬住顾燊的脖子，刺破皮肉，筋膜，血管，骨头。
一直到几乎穿透，他闭上眼睛。
一瞬间，无数的月亮灌进他的脑袋里，江边的风，被刷掉的墙壁，摇曳的蜡烛，顾燊三十五年人生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灌进了他的脑子里。
他其实也不是很确定，读取记忆这个方法能够成功，毕竟到现在也只成功了克凌一次，但是他必须试试。
顾燊那么怕，总是想尽办法把一切都藏起来，那干脆他全给看光，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时间不知为何，停止在了一扇橘色的窗户那里，那时候顾燊看起来不过十几岁，他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旁边是孙群。
正当他想看看那个橘色的小窗户里是什么的时候，场景突然开始瓦解，周围变成了一片空白。
许淼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像又变成了半兽的模样，但是身上并没有伤口，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回头看看尾巴，又蓬松又柔软，甩起来感觉也很好，撸一把闻了闻，是顾燊以前给他买的顺毛剂的香味，他一直觉得这样的尾巴太诡异了，一点都不男子气概，所以顾燊走之后，他自己从没买过。
一直到现在。
接着他又发现，他身上穿着的是校队的球衣，但是是绿色的球衣，也就是他高中校队的球服。
好像确实，顾燊并没有见过他大学校队的衣服。
鼻子里溜进来一股熟悉的味道，许淼抬头眨眨眼，看到顾燊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他穿着普通的一套黑色正装，皱着眉头戳在那。
许淼的大尾巴瞬间摇起来，那是他的顾燊！

顾燊不说话，许淼先开口。
“没想到你喜欢我穿这套衣服，行啊，我还留着呢，回去穿给你看，就是肯定小了。”
他走到顾燊面前，两人不过一步距离，许淼这才发现，顾燊几乎遍体鳞伤，有几处伤口他还很眼熟，看来那些出现在顾燊身上又复原的伤口，此刻全都具象化在了顾燊的精神缩影里。
而除了伤口，顾燊的左手到左半边脸上全是黑色的污染物质，并且这些东西还在慢慢地往未被污染的区域爬动，顾燊很爱干净，现在一定很难受，许淼看着心疼，抬手想摸一摸，却被顾燊抓住了手腕。
“何必救我，”顾燊看着他的眼睛，问，“我已经，让你失望了，我已经，输了，没有价值了。”
许淼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硬生生将刚才被顾燊停下来的动作完成了，看起来，仿佛是顾燊拉着他的手摸自己的脸似的。
他碰到顾燊左边脸上的黑色物质，然后一瞬间，那些东西爬上了他的手指。
顾燊一惊，又想将许淼的手从脸上拉开，可许淼却是纹丝不动，就那样五指碰着顾燊的耳朵，摩梭了一下他的脸，视线也盯着那部分，表情惯常的笑容轻浮。
“我老婆最好看啦。”
顾燊闻言脸色大变，放开许淼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愈发警戒地看着他，“许淼，克凌的这个新发明，效力比以前大的多，不知会对你有什么影响，你不应该碰。”
许淼的手空空地举在那，还保持着捧着顾燊脸的姿势。
“如果你一直那样，那我也变成那样不就好了，我们两个就可以继续打上个天昏地暗。”收回手，许淼看了眼，黑色的物质在不断地往上爬。
“许淼！”顾燊呵斥了一声，“这不是游戏，变成这样，很痛苦，方才和你战斗，我只能看着，却控制不了身体。”
“所以我来救你了嘛，回答你刚才的问题。”许淼摇摇手指，“你就是变成植物人了我也要把你拽起来，何况你还活奔乱跳地在你的脑子里。”
许淼又悄悄往前一步，顾燊的视线逐渐向上，仰视着他。
“你说，如何救。”顾燊眼神复杂，问道。
许淼的表情顿时认真起来：“我有个猜想，这东西应该和当时的项圈刚好相反，他利用了你后天的恐惧控制了你，反过来，压制住了你的本能的情绪，既然这样，我们先解决你最怕的事情，然后……嗯……到时候我再告诉你要做什么，我觉得八成能成功。”
说到这许淼抬起手，张开怀抱，“来吧，先解决你的恐惧，你不是怕我嫌弃你嘛，我不嫌弃，你别怕，没什么可怕的，抱一个。”
顾燊听完许淼的计划，视线慢慢地从他脸上落下，在许淼空空的怀抱处停顿，又转向一旁，看到许淼已经爬满了黑色物质的手，他皱眉沉默了会儿，许淼见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咬着牙，似乎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情绪，“你都看到了。”
这句话他说的很重。
“嗯？”
顾燊回过头看向他，眼里都是冰刺似的，“你都，看到了，我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我比你想的要软弱，无能，我不配，再作为你的对手了。”
“我不值得你救，何况，不一定成功，你应该立刻出去，趁着，这东西还没有吞噬你。”
许淼看着眼前这副诡异的场景，顾燊满脸都是不甘和倔强，却说着平时打死他都不会说出来的话。
示弱，这对顾燊来说和裸奔扮丑有什么区别，尊严碎了一地，做到这一步，只是想让自己放弃救他。
他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顾燊这样，和两年前一样……
他不喜欢……
许淼依旧保持着笑容看着顾燊，可是气息却越来越急促，他得努力克制自己，才能让自己还保持冷静，“行，但我想先问问你啊，假设我放弃了你，走了，然后呢？读完大学，混混日子，然后呢？”
许淼的语调越来越高，他已经忍不住心里的火气，积攒了好久好久的火气，从顾燊自说自话想牺牲自己赎罪到得知他被恐惧压制，到现在。
“你，你他妈以为你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从八岁就和你呆在一起，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我都想着怎么让你不爽，怎么让你生气，怎么让你开心，怎么让你觉得，我厉害，我牛逼，现在，你就想一走了之！然后还把错全都怪到我头上！说我！是我讨厌你恶心你，你才想死的你才想离开我的！你怎么就他妈！”许淼越说越激动，最后忍不住揪住顾燊的领子，怒火再也无法抑制。
“你怎么就他妈这么自私！你让我变成了一条狗！现在又想抛弃我！我连两年，半年都受不了！你知道我这半年怎么过的吗！我之所以混进执行者公会这种屎一样的地方，连你都受不了的地方，还不是知道你会回来，你会回来！你会回来！如果你不会再回来，那我还不如去死！你既然口口声声说爱我，你怎么就舍得要离开我一辈子！”
顾燊错愕地盯着他，“许淼……我……”
“你个屁！”许淼照着顾燊的脸上就来了一拳，“你个自私鬼，小时候就知道打我，也不关我伤的重不重，长大了，也一样！”
顾燊象征性地防守了几下，接着就几乎不反抗了，许淼毫不费力地把他摁到地上，然后骑到他身上，照着他的脸一拳又一拳，其实他不知道在这种幻想世界掐架能带来什么，但是他只是很想揍顾燊一顿。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对顾燊保持了多久的温柔的笑脸，他又不是个温柔爱笑的人，在这样两人都不熟悉看似伪装的笑容之间，似乎两人都迷失了。
还不如打一架！
“你说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是吗！”许淼对着顾燊吼，“说不出来就赶紧死回去，继续和我掐一辈子，还有你那破姓名条！我都看到了！你给我干什么！想死就有本事就等我老死了，你就撕碎你的姓名条，跟我一起死，你敢吗！”
顾燊抬手捂着脸，许淼见他咬着嘴唇，愣是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见他这样许淼越发来气，他拎起顾燊的领子重重地晃，顾燊的肩膀上还有他几个月前留下来的抓伤，又深又重，这样的伤口，即使会快速回复，想来也很疼，可顾燊只是回去默默的好了，然后又默默地开始自己处理郑山的委托，默默想着能解除情咒。
他默默的，想把一切他不理解他的东西拼起来，不会问，不会求助，也不敢失败。
“说啊！”
顾燊大概很讨厌这种歇斯底里的摇晃，许淼在他记忆里看到过，克凌很喜欢这样对他，因为小时候的顾燊会觉得这样的行为无法理解，看着很恐怖，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别人一这样对他，他就会情绪失控。
顿时他也抬手给了许淼一拳，许淼被打偏了脑袋，这一拳够重，他吐出一口血，也不擦，就看向顾燊，顾燊也不说话，只是气冲冲地盯着他。
“你说的，是你，你说你觉得，我恶心。”半天他终于挤出来一句话，听起来像是委屈的责怪，顾燊可能一辈子都没对别人表现出过这种情绪。
可许淼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
“我当然恶心！”许淼看着顾燊眼里的自己满目狰狞，“你知道我在恶心什么吗！”
他抡起拳头，就要落下，“我恶心我问你怎么是omega的时候，你都不敢看我！我恶心你居然看不起你自己！”
许淼这拳没打在顾燊脸上，而是一拳捶在顾燊耳边的地上。
“你是顾燊！你看不起自己，不就是，看不起我吗？”许淼嘴里被顾燊打出的血一滴滴，滴到顾燊的脖子上，血滴划过脖子滚到后颈，一直到顾燊感觉到腺体处一片温热的湿润。
“你可以是omega可以是傻子可以输！但你不可以看不起你自己，我只是讨厌这样，我喜欢的就是你那股劲。”
许淼的语气慢慢缓和下来，甚至变得有些温柔，他棕色的瞳孔温和地看着顾燊，虽说顾燊已经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
“还有，我从没想过你是alpha就好了，只是惊讶你竟然不是，因为，你表现的就像一个alpha，其实你想想，这样，不是更牛逼吗？你说对吗？”
许淼笑着说，“omega又如何？你比我牛，你比其他alpha牛，这不就得了？哪怕你有一天输给了我，那我就做的比所有alpha都厉害，你挨着我，也还是比他们厉害不是？”
“对吗？”许淼笑着问，他还从没这样哄过一个人，他也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可他现在一字一句，都是发自真心。
“不会说话啦？”
顾燊沉默地睁着眼睛，愣愣地盯着他，慢慢地眼泪从他眼里滚下来，许淼松开了他的领子，顾燊躺在地上，他抬手捂住脸，粗重地呼吸着。
“我发现你，其实挺爱哭的。”看着在自己面前已经毫无保留的死敌，他的宿敌。
他今天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三十五岁的顾燊其实是爱哭鬼，看过他的前半生，就知道实际上他一生都被困在童年，而他从来都是个胆小的小孩，只是给自己披了层生人勿近的外壳，所以某些方面来说，还是自己比他成熟点。
“哭吧。”许淼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
“……”顾燊遏制着自己的情绪，硬是一声抽噎也没有，就这样压抑地哭了不知道多久，这里的时间感很不明确，总之许久他才开口，“许淼，我想回去。”
他的声音听上去已经和平常无异，很平淡，平淡的像早上起床问他吃什么，就好像刚才根本没哭过。
“要怎么做，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顾燊放下手，皱眉看着许淼，但是眼神已经没了彷徨，而且这句话明明是要他帮忙，但是一点都没有求人的态度，就是这副臭屁样。
他就好这口。
许淼笑着咧开嘴。
“这好办。”说着，许淼又慢慢抬手，但是这次下来的不是拳头，而是兽人可怖尖锐的爪子，顾燊的视线几乎瞬间被这东西吸引，但是随即他感觉到脸上压下来一片黑影，两人的脸几乎就是鼻尖贴着鼻尖，他看向许淼，距离问题，他的瞳孔散的很大。
许淼满脸异常兴奋地盯着他：“只要你的某种发自本能的情绪到达一种极端，一种，即使是那破玩意儿也无法驾驭的极端……大概就能冲破这种控制。”
“虽然，是我猜的。”
许淼脸上满是戏谑和捕猎的欲望，像是千百万年前，异常生物将人类扑倒在地，即将夺取性命，那时候，大部分的人对这种远强于自己的生物只感到恐惧，像是兔子看到猎豹，可是偏偏有一种人，他们不服输，他们不信命，他们对异常生物敌意而产生的情绪不是恐惧。
而是敌意。
他们不想逃，不想躲，想的，只有迎战。
爪子急转直下，狼张开细长的吻部，一排青色的獠牙，本是绝望境遇中的猎人，面对死亡的嘲讽，身体迅速作出反应，一瞬间猎人的头脑里，种种往日的阴影全部消失了，好像只剩下了兴奋，迎战的兴奋，要以小博大的兴奋，要决战生死瞬间的兴奋，兴奋——顾燊从小所特有的失控般的兴奋，从十一岁那年被他自己压制。
现在，得到了解放。
一瞬间许淼只感觉顾燊猛地抬起身子，而他只知道陷在那回应着他兴奋颤抖的瞳孔里，疼痛只在一秒，他不知道顾燊做了什么，随即他像是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一样意识一阵混乱，然后睁开眼，破碎的地面，他回到了现实里。
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许淼顿时感到一阵恶寒，好像浑身的细胞都在警戒，甚至有明确的方向来源，他朝着那方向转过身，目光灼灼中看到顾燊，他举着无间，刀之所向，许淼抬头，是克凌震惊八百年的脸。
许淼看到克凌那副见了鬼的样子，瞬间笑得很大声，也不管是一边笑一边吐血，他也要扯着嗓子对着克凌喊，“他不是你的顾燊！他是我的！和我在一起，他就是最屌的！”
话落克凌转身就要跑，但是许淼猛地一窜，全兽化的他身长硕大，只是一蹦，就跃到了顶上，也不管身上前一秒还是散架似的疼，只是一口咬住克凌跳了下去，随后把他往出一丢，又用爪子戳了戳他，“你也有今天，嗯？”
“滚开！别碰我你这条疯狗！”克凌惊慌失措地往后退。
此时的克凌早不如当时见到的那样，身体已经残破不堪，到处都漏着淤泥一般的物质，也无法自己聚拢。
许淼可不待见他，低下头，猛地往前一步，笑意轻蔑，问道，“我说你怎么这副德行了？”
问句刚落，他抬起头，斜睨着克凌，慢慢地，开始围着克凌打转，而且踱步的圈子越来越小，压迫感十足。
威压是他作为兽人和上位者常使用的手段，一方面，他也是在评估克凌身上的伤势，克凌说顾燊把他弄个半死，可是上一次对战，无论是他还是顾燊，对克凌都是束手无策的状态，当他再次走到克凌背后，抬眼看向顾燊，“你怎么做到的？把他伤成这样？”
坏东西，还有我不知道的能力吗！小狗心里呐喊。
“执行者的能力，在吞噬他作为异常生物的身体。”
这时顾燊已经挥散了无间，冷眼慢慢走向克凌，他又反手一抬，几乎被腐蚀殆尽的斩风出现在了他手里，那把，顾燊从小用到大的斩风，手腕随即下落，顾燊似乎有意让斩风拖在地上，摩擦之间，斩风正发出刺耳的噪音。
异常生物的其中一个特性就是害怕噪音，但是程度因人而异，许淼缩了一下瞳孔，但随即就对顾燊这种少见的施压行为表现出兴奋，兴奋的脑袋发晕，要知道，以前的顾燊可是从不会使用这种方法的，而且站在克凌的身后，就像是顾燊正在对他施压一样！
而克凌似乎对这噪音反应很大，浑身的皮肤都开始涌动，像是他的血肉，要逃离他的皮囊。
“我并没有，做什么，是他自己已经快要走到头了，而无间身上的业障，让他的破溃速度再次加剧。”
许淼盯着顾燊，咧着嘴，满眼都是那张凌厉的臭脸，一时间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顾燊回来了，像做梦一样。
他又有死敌了，他还能快乐好久好久，而且他的死敌爱他。
一瞬间阳光又塞进他的脑子里，许淼兴奋地笑着，又回头看向克凌。
“可是他都活了几百年了，怎么偏偏现在？”
“因为以前，他从未想过要成为异常生物。”
顾燊抬起了斩风，一步逼近到克凌跟前，克凌往后缩了一缩，可是撞到了许淼的腿，他抬头，许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燊，这会儿克凌并不是站着，所以顾燊的刀尖所指，其实是他。
许淼就这样，看着顾燊眼里狂澜般浮着碎冰的海面，即使顾燊并不盯着他。
随后顾燊又开口，“因为以前，他从未动摇。”
顾燊身上的暴戾到达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似乎之前那个无意识只知道攻击的顾燊还在，似乎只是那副躯壳里有了意识。
“哈哈哈哈哈哈！”这会儿克凌突然笑起来，笑得前所未有的癫狂，“来吧，杀了我，杀了我，像我教你的那样，然后我会一直在你的脑袋里存活下去！你别想逃离我！你一辈子都别想！你会带着我的意志永生，顾燊，你果然是我最棒的徒弟！”克凌以一种虔诚的姿态，看着顾燊，一边抬手，摸上了顾燊的刀。
可是顾燊却突然将斩风重重地砸到地上，原本就破溃的刀身一下子碎了一地。
克凌愣愣地看着碎了一地的斩风，破碎的刀片间，他看到四分五裂的顾燊冷漠如冰的眼神。
头上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克凌抬头，他看到许淼给顾燊递了执行者手铐。
“师傅，”顾燊冷冰冰的开口，“斩风是您发现我的那年，我在您面前唤出来的第一把刀，因为这把刀，您把我带入了公会，我欠您的，现在还给您。”
“从此，我顾燊，和你，克凌，再无关系。”
许淼笑着看着顾燊，他咔嚓一声打开手铐，慢慢地蹲下给克凌戴上。

第78章 他喜欢
咔嚓一声，手铐拷在了克凌手上，顾燊一松手，克凌的手就失去力气般重重垂到地上，他还震惊地抬头看着顾燊。
“杀了我……”他嗫嚅道，“杀了我！”他突然叫喊着暴起，像是要攻击顾燊。
顾燊单膝蹲在那，眼神淡漠地看着他，似乎并不打算行动，在克凌的手将要碰到顾燊的那一刻，许淼一脚把他踩到了地上。
克凌的视线离开了顾燊，他似乎想抬头继续看顾燊，可是角度限制，他再也做不到了。
“你省省吧，你也配被他杀死？你也配死？”
许淼压的很重，几乎把重心都放到了那个脚上，克凌吐出一口血，闻着十分腥臭，仿佛他的身体里边，也已经腐烂了，他看上去确实时日无多了。
到这许淼才明白克凌的目的，原本他以为克凌让顾燊暴走只是为了一份强大的战力，可是他想的竟然是凭着自己留在顾燊身上的恐惧，在死后也永世长存。
那可是他的宝贝。
就算不是谁的宝贝，那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用来虐待用来洗脑用来寄生的肉块，这种对生命的亵渎让许淼十分愤怒。
他越想越气，力气越下越大，克凌开始痛苦挣扎。
“杀了我，顾燊……”克凌艰难地挣扎着，朝着顾燊的方向爬动，可是许淼把他压的死死地，最终克凌只是像个搁浅的海洋生物一样，徒劳地挣扎着。
瞬间许淼的暴虐欲望达到了顶峰，他彻底压下身，亮出了尖牙。
“别他妈喊了，老子来成全你。”
“许淼。”
许淼张着嘴停下了动作，狰狞的牙露着，似乎已经注定了要收割点什么，可是还是停止了，他的视线挪到顾燊脸上。
顾燊只是淡漠地看着他，克凌的疯狂似乎不再能影响他。
“他会在审判后得到应有的惩罚，你退后。”
清冽的声音流过许淼高热的身体钻进他的脑袋里，他慢慢冷静下来，松开了爪子。
顾燊说的对，他被克凌那种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弄的一时上头，都没反应过来，如何审判克凌，做什么什么裁决，这将是扭转局面的绝佳机会，比顾燊、比那个傻逼邓和好得多，要是就这么死了，那反而可能陷入更麻烦的境地。
见他松开了，顾燊拉起克凌，让他坐着，“我暂时用治疗术给你止住破溃，等到医疗组过来，他们会想办法保住你的性命，郑山和我说过，研究所有一个专门的项目，是研究执行者和异常生物混血儿自身吞噬问题的。”
顾燊抬手一阵温和的亮光出现在他的手掌，眼看克凌身上那些伤口，开始慢慢愈合，“看来，你早想好了后路。”
“……”克凌不说话，沉默地看着地上斩风碎片里的顾燊。
而许淼却抬着头，看着眼前顾燊，更聪明、更强大的顾燊。
顾燊的脑瓜子一直不灵，实际上在两人相遇以前，顾燊甚至不愿动脑想什么事情。
在他被发配来照顾小屁孩和做一些文书工作以前，他就是公会执行任务的机器，发配给他任务他就完成，一个接一个难或不难的任务到他手里都会被快速解决，那时候的他，强大，纯粹的强大，但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从不质疑公会，没有娱乐没有爱好什么也没有，也没有说话的人，只知道一个人默默压抑自己的情绪。
许淼想，如果是这样的顾燊，也许如今已经被克凌拖入深渊了，可是显然，眼前并不是这样的顾燊。
现在的顾燊能笑能哭能动脑有自己的信仰和坚持。
许淼莫名很有成就感，他给自己养成了一个更优秀的老婆。
小狗的尾巴顿时摇的跟风扇似的，盯了顾燊的脸一会儿，突然他注意到，克凌的手，离顾燊的身体很近，抬手就能对顾燊造成致命攻击的距离。
“这个手铐，万一他挣脱了怎么办？你不用束缚加固下？”许淼问。
虽然他执行任务的规程中哪怕对象挣扎的再暴力也没出现过被挣脱的情况，但是对克凌，他还是不放心。
“不会，这个手铐，任何的异常生物都无法挣脱，执行者也一样，”顾燊说道，“这是他拉起来的项目，并且是他监制发明的，正是因为这个，他才能重新得到信任，重新，开始收徒。”
“为了传教，也够拼的。”许淼吐槽了句。
“哼，”克凌突然嗤笑一声，像是终于解除石化了似的，他看向顾燊，“你长大了。”
顾燊低着头只是处理着克凌的伤口，并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任何反应。
此时天已经破晓，许淼来的时候就通知了孙群，如果1个小时内没有回信，就带人到这地方来。
这会儿外面传来公会车辆开来的声音，许淼变回了人类的形态，兴奋褪去，身上的疼痛涌了上来，不过他还有任务，拿出外套里放着的记录本，他蹲到克凌面前，“说吧，那些失踪的人都去哪了？”
顾燊侧过头看看许淼，表情有点惊讶。
许淼看看他，“干嘛？我可是有编制的，你只是热心群众而已，靠边去，去去去。”
“……”
“他们就在下面，你闻不到，是因为我做了隔绝，大部分人都被我关起来了，这帮没出息的东西。”
克凌的语气已经变得轻松，变回了蒋伟那种刻意轻佻的语气。
“他们没跟我几天就想念原来的生活了，满脑子只想着回去，和平年代的人连反叛都这么没恒心，我看他们就来气，全给我关下面去了。”
克凌说着下面，可他却抬头看着顶上，破溃的屋顶，能隐约看到外面还没完全消失的月亮。
“情咒的解药，我没有毁掉，就放在我的房间里，蒋伟的房子里，你们知道地址。”他突然说。
许淼愣了愣，转头看了顾燊一眼，又问，“这个蒋伟到底是谁？我在你的记忆里也没看到关于他的信息，我后来调查过蒋伟的背景，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就是个——”
“幽灵。”许淼和克凌同时说出了这两个字，顾燊皱眉看着克凌。
“蒋伟谁也不是，皮囊是我的样子稍微改变了些，至于名字，就是个有一天突然想到的名字，没有理由，就是突然想到的，就像顾燊这个名字一样，你不知道顾燊这个名字是我取的吧？我猜他肯定没和你说过。”
“我第一次见到顾燊的时候，他只是个又瘦又矮智商还有问题的小孩，名字也只是随便起了个听上去像狗一样的名字，要是没有我，他现在估计在吃政府低保。”
克凌又低头看向斩风的碎片，伸手捏起一个，破碎的刀片上，映着他自己的脸，“这都是命，你得信。”
许淼嗤笑一声，“我可不信这玩意儿，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在调整人生的轨迹，寻着轨迹，就是终点，说白了，所谓的命，都是自己选出来的，你，也是自寻死路。”
克凌抬头看向他，表情微怒。
“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运的！”
许淼看了眼顾燊，两人讨论着他，可他全称都没说话，甚至没抬头，只有这会儿他抬头看着克凌，皱着眉头，似乎不明白克凌在说什么。
突然一旁的侧门传来动静。
“我去看看，你看好他。”顾燊说着，向侧门走去。
两人就看着顾燊走远。
“你为什么给我们解药。”许淼问。
“对我来说，顾燊就像是另一个我，我不想让他解脱，如今，我想了。”克凌看着顾燊走向侧门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可不是你，”许淼说，“而且他的解脱是自己努力来的，不是你决定的，就算你不给我们解药，我也会想办法帮他弄到，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