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竹烟尽量缓下语气,对自己的三个儿子解释道:“我只是想借一借他的身体而已,到时候自会归还。”
本以为这样一番话会让江窈冷静下来,但没想到话音刚落,江窈悲伤的表情倏然一收,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对身边的江荨和江瑰道:
“他果然在骗人,舒眠就在里面。”
蓝竹烟:“.......”
活了大半辈子却被自己的小儿子套了话,蓝竹烟顿时恼羞成怒起来,眼看着江窈和江荨已经带人走了上来,他沉着脸,喊了一声“拦住他们”!
紧接着,无数的保镖从他身后鱼贯而出,江窈和江荨尽管有所准备,但还是因此挂了彩。
江瑰更惨,因为工作原因,他本来就是很重视外在形象的外交官,处理冲突时靠的都是笔杆子,打架时候难免束手手脚,一场强闯很快就变成了混战。
尤其当看到江荨被人从身后偷袭打了一拳时,刚生完孩子没多久的楚成宛也看不下去了,蹭的一下站起来,丢下哇哇哭的江楚星就直奔江荨身边,谁敢碰江荨一下,都被他揍得牙齿混着眼泪血水糊满脸。
江窈在混战的间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似心有灵犀似的,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怔了怔。
他一个愣神,差点挨了一拳头,眼冒金星,但在那视线的尽头,却站着一个不再亭亭玉立的女人——
江云岫。
“够了。”
看着这样一场在外人看来啼笑皆非的闹剧,江云岫却笑不出来。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毛衣和棕色裙子,即使化着淡妆,整个人显得疲惫又憔悴,视线一一扫过她的爱人、儿子,和围观的佣人保姆,保镖:
“都给我住手。”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任何人听清。
似乎是被女人身上犹存且强烈的alpha信息素感染到了,在场的半数人都不约而同地收了动作,静静地抬起头,看先她。
而蓝竹烟听到她的声音,却并不太在意,甚至没有抬起头,而是随口问道,
“你怎么下来了?不是让你呆在房间里别出来吗?”
“收手吧,蓝竹烟。”江云岫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你还没有闹够吗?”
“闹,你以为我是在闹?”蓝竹烟不知道被什么刺激到了,动作顿时变的癫狂起来: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阿峣.......”
“阿峣已经死了。”江云岫似乎是在逼自己,也是在逼着蓝竹烟接受这个事实,扶着楼梯扶手的指尖用力到泛白,身形摇摇欲坠:
“但我们的阿窈还活着。”
“蓝竹烟,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的执念到底是因为亏钱了阿峣,还是我们的阿窈?”
这只有江家人能听懂的话让蓝竹烟一时间愣怔下来。
他呆呆回过头,看着脸上挂彩、眼角因为挨了一拳肿胀、身上甚至带了不知道谁的血的江窈,愣愣道:
“我们的.......阿窈?”
“这么多年,我纵容着你闹,但你也该有个度........”
江云岫一边说着,一边咳了几下,整个人显得愈发消瘦,脸色白的像纸:
“让孩子们进去吧,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生活,江家也会有新的下一代,我们不要沉浸在自己的执念中了。”
看着蓝竹烟依旧默不作声的模样,江云岫顿了顿,走上楼,片刻后又下来,拿了一堆房产证,往楼下一仍,神情平静的像是在扔一堆废纸:
“我是江宅的主人。”
她一字一句道:
“现在,让开,让我的孩子们进去找人。”
在场的保镖们闻言,面面相觑,片刻后,不情不愿地让开了一条路。
江窈和江荨、江瑰对视一眼,抬起脚,就想往里走。
“不,不!”
看着江窈的动作,刚才还兀自陷入沉默的蓝竹烟不知为何又忽然被刺激到了,他整个人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踉跄着朝江窈跑过去,但还没有跑到江窈身边,他便因为吃药导致肌肉抽搐而摔倒在地。
在江窈听到动静,顿住脚步,回过身看他的间隙,蓝竹烟挣扎着伸出手,眼底满是祈求,沙哑道:
“我的宝贝,我的阿窈,再给爸爸半小时,只要半小时就好了,好不好?”
“.........”
而面对蓝竹烟此时的狼狈,江窈的面上没有任何动容和同情。
他的眼神中甚至带着一缕讽刺,居高临下地看着蓝竹烟,轻声道:
“蓝竹烟,要不是因为舒眠,我甚至不想再回到这里,再看到你假惺惺的面孔。”
“所以,别和我讨价还价。你最好祈祷他没事......不然我保证,你下半辈子,会在牢里,呆、到、死。”
作者有话要说:
在前去寻找舒眠的路上, 江窈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是他和舒眠答应和舒眠结婚是错的,还是从两个人一开始遇见的时候,就错了呢?
在联想到蓝竹烟疯狂而偏执的脸庞时, 江窈又不自觉地想到舒眠趴在自己怀里、眉眼弯弯说相信自己的模样,心忍不住一痛。
是他没有保护好舒眠........
江窈垂下眼睫, 纤长漆黑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衬的他的神色愈发的晦暗不明。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他的指尖死死掐入掌心,原本本就受了伤的手此刻越发鲜血淋漓。
此时的他,不仅被愧疚和悔意淹没了理智,更是被心中的焦灼和急躁冲昏了头脑。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要冷静, 可是不管在心中对自己说多少次, 江窈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想到舒眠。
他的宝贝现在一定很害怕吧?
.......他明明答应过他,会保护好他的,最终还是没有做到。
看到江窈脸上的神情变的越来越不对劲, 江荨站在江窈的身边, 忍不住担忧地开口道:
“江窈, 你还好吗?”
江窈却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 兀自地向前走着, 直到江荨快步跟上去, 再度开口问了第二遍:
“江窈?”
“.........”在江荨提高声音说第二遍的时候,江窈似乎才终于听到了江荨喊他, 迟钝地转过头,如梦初醒地问道:
“怎么了?找到舒眠了?”
“......”江荨蹙眉道:“江窈, 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江窈闻言, 满血丝的眼球转了转, 看了江荨一眼,干涩黏连的吐出低哑的字句,
“从来没有那么冷静过。”
江荨不信:“可是你现在........”
“大哥,”江窈一边向前走,一边漫无目的地向前找着,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此刻处于一种即将暴走的状态,理智就在神经的边缘摇摇欲坠,稍有不慎,就可能坠入万丈深渊:
“如果今天是宛嫂嫂失踪了,你还能这么冷静地和我说话吗?”
“......”江荨终于不说话了。
而在另一边,随着楚成宛的父亲一声令下,蓝竹烟终于被大批赶来的警察控制了起来,但让人糟心的是,蓝竹烟并不愿意交代舒眠的下落,江宅又太大,即使出动了所有人,也无法立刻找回舒眠。
眼看着江窈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江荨看了一眼正处于狂躁期间的蓝竹烟,知道对方现在已经处于发病期间无法交流,眉宇间的刻痕更深。
楚成宛抱着尚还不能走路的小儿子江惜星,看着丈夫担忧的神情,抿了抿唇。
他招了招手,示意江楚星过来,随即蹲下身附耳在江楚星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江楚星抱着妈妈的腿,仔细地听着楚成宛的吩咐,片刻后点了点头,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远了。
这母子俩的动作很小心也很谨慎,因此没有就在大家都漫无目的地寻找,一头雾水的时候,江荨的大儿子忽然抱着一个水杯走了过来,直奔江窈身边。
“小叔叔。”
一声怯生生的童声引起了江窈的注意。他愣了片刻,随即顺着声音的来源低下头,在看到江楚星的那一刻,下意识缓和了脸上的表情:
“楚星,怎么了?”
“喝,喝水!”江楚星费劲地踮起脚尖,努力伸长小胳膊,将摇晃着要溢出的水杯递到江窈面前:
“妈妈让我给你送水。”
“........”
看着孩子天真可爱的脸颊,和因为跑动出了细汗的头,江窈动作忍不住一顿,没有立刻动作。
两人就这样互相对视着,而在两人的身后,楚成宛正挽着江荨的胳膊,与他并肩而立。
“阿宛,辛苦你了,”江荨心里清楚,江楚星之所以会做出这个看似意外的举动,其实暗地里有楚成宛在推动:
“一直以来,都谢谢你帮我。”
“夫夫之间不必说这个。”
楚成宛抱着儿子,转身靠在江荨的怀里,闭上眼轻声道:
“过去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如今我也应该为你分担一些的。”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个。”
江荨抱紧了楚成宛和怀中的小儿子,嗓音低沉而又清冷:
“一切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他说:“我保证,阿宛,以后不会让你和儿子再经历这些了。”
“小叔叔,你和警察叔叔在找什么呢?”
眼看着江窈喝过水之后,江楚星就像个小跟屁虫似的,一直跟在江窈身后,赶也赶不走:
“楚星长大了,是小男子汉了,楚星帮小叔叔找好不好?”
看着小屁孩跌跌撞撞地走路,但面上又一脸执着倔强的模样,江窈最终还是不忍心。
他叹了一口气,将江楚星抱了起来,捏了捏他的脸蛋,轻声道:
“楚星,叔叔现在有重要的事情,你现在和爸爸妈妈他们去玩好不好?”
“不好。”江楚星喜欢这个小叔叔,和爸爸长的像,却不像爸爸那么凶,一板起脸好像要吃人似的,
“妈妈才不会陪我玩。”
他抠抠手指,委屈道:
“爸爸也只会批评我又闹妈妈了,妈妈也只听爸爸的话,爸爸说什么他都觉得对......楚星就是多余的,他们都不爱我的。”
江窈没想到此刻都火烧眉毛了他要解决自家大哥的家事,一口气憋在心里无处发泄,最后只能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可是叔叔现在很忙,没有时间陪楚星玩。”
“噢噢,那叔叔什么时候能陪楚星玩?”
江楚星趴在江窈的肩膀上,像个软叽叽的糖果:
“楚星一直想去后花园的小阁楼上玩,但是我总是记不住去那边的路,而且那里也没有人在,楚星害怕。”
“........那里有什么好去的,”江窈随口道:
“那个小地方早就被废弃了,又隐蔽又鲜少有人去,你去了小心别人找不到你——”
电光火石间,江窈仿佛受到暗示和召唤一般,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丝电光火石般的想法。
小阁楼!
那个小时候关过他几天几夜的阁楼!
一想到那个地方因为被废弃和地处主宅中心的极外围而被后花园的荒草掩埋,行迹罕至,江窈的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他猛地将江楚星放在地上,甚至因为激动亲了几口宝贝侄子的小脸蛋,一句话也没说,拔腿就往后花园跑去。
而站在一旁的江荨和江瑰见此,互相对视一眼,随即走到一名警察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一行人跟着江窈,径直往后花园里去。
此时,据舒眠失踪,已经过去了快六个小时了。
烈日逐渐西斜,江窈甚至没有吃午饭,因为体力的下降而面前出现了阵阵眩晕,甚至连喘气时,肺部都带着一阵一阵紧缩性的刺痛。
但他的脑神经从未有过的活跃,此刻依然没有选择休息,而是继续迈动酸痛的腿,朝后花园深处走去。
后花园其实是蓝竹烟以前种过的一片葡萄园,远离主宅,因为太久没有人打理,所以都荒废了。
半人高的杂草丛生,江窈拨开杂草,慢慢朝里面走着。
周围熟悉的景色裹挟着熟悉的记忆慢慢汹涌而至,占据了大脑和浑身的每一处细胞,令他开始浑身不舒服起来。
江窈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按捺下潜意识里的恐惧和害怕,慢慢抬起头,看向那个废弃的小阁楼顶部。
他曾经在这里被关过近三天三夜,差点死在这里。
如今故地重游,江窈的心中除了恐惧,竟然渐生出些许勇气起来。
因为——或许他的爱人在里面。
阁楼的地板是木质的,踩在上面发出咯吱的响声,落灰的蜘蛛网和废弃的书画随意地挂在栏杆或者是地面上,一些陈旧的古董和和珠宝也被胡乱地丢弃角落里,像是那个被人残忍地关在在记忆深处的小男孩一样,潦草又可怜。
江窈垂头,捡起地上被虫蛀的字画,随即拾起,仔细地看了看。
他看着上面的脚印,深处指尖比了比大小,眉头紧锁。
片刻后,江窈拿着那副字画,顺着凌乱的鞋印,慢慢朝阁楼深处走去。
但是越往里走,除了出现越来越多的符纸和血迹之外,并无他物。
地面上用朱笔化作的符纸和鲜血原本只是散乱的,但越接近阁楼深处,越是聚集起来,像是小水滴逐渐汇聚成了汪洋大海,扭曲形成一个旋涡,又像是个蛇一般嘶吼着,晃动着,令江窈的视线都逐渐变的模糊起来。
越往里走,踩在那个像是遵循着和某种规律摆放的符纸和书画,江窈的头就越是晕,他踉踉跄跄地扶着墙,捂着额头,几乎是摸索着往里走。
然而,就在他看着地面上越来越多触目惊心的血,不知联想到什么,整个人都有些犯晕干呕时,阁楼的深处却忽然传来了细小的声音,像是有什么蜘蛛或者多足生物在墙面上爬行的声音。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多,江窈甚至还看到了有一些蜘蛛从阁楼顶上的房间里爬出来,顺着那些血迹坐着诡异机械的爬行动作。
江窈被面前恐怖的一步惊得大脑一片空白,后背陡然出了一声冷汗。
他死死地咬住唇,许久才忍住了向后退的冲动。
然而,就在他打算继续向前进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小小的呼唤声,而那呼唤声越来越虚弱,甚至到了无法听清的一步——
“江窈......”
“江窈......”
“江窈!”
在最后一声呼唤消失之前,江窈终于迈着酸软的腿,一脚,狠狠踹开了阁楼深处的木门。
那木门脱离门框,应声而倒,而当江窈定睛看去时,却发现原本以为关着舒眠的阁楼里却空空的,无一长物。
夕阳终于没过太阳线,唯一的光线也消失了,眼前瞬间暗了下来,除了眼前几乎要淹没急促心跳的死寂,和那像是随时能跳出择人而噬怪物的黑暗,江窈看不见任何东西。
一阵冷风吹过,江窈的心如坠冰窟。
他不可置信地捂住脑袋,感觉头痛欲裂,怎么也想不到——
舒眠难道也不在这?!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绝望地想要和蓝竹烟同归于尽时,阁楼的深处,忽然传来了细细小小的动静。
这个动静,不是蜘蛛趴在地面的声音,而是有人用力地用头顶着对面,发出砰砰的声音,似乎是在引起谁的注意——
“唔唔唔.......”
那个人似乎被绑住了嘴,因此只能发出沉闷的呼唤声,还带着些许急切,但这个语气——
江窈眼神一凛。
他再也没有犹豫一秒,再次纵身走入了那个曾经将他打入地狱的阁楼内部,而在这一次,他却不是被迫来到这里的,而是........
为了寻找他失踪的爱人。
阁楼里很黑,但江窈的眼睛却很亮,心也很热,他想要拿出手机去照一照这四周,却害怕手机引起的强光会让许久没有见到太阳的舒眠感受到刺痛。
他就这样伸出手,摸索着往前走着,知道那个沉闷的呼唤声越来越近,几乎近在耳侧——
“呜——”
直到江窈的手臂触碰到一个温热软暖的身体时,那个声音才彻底停了下来。
江窈在那一刻心脏几乎要停跳了,他不可置信地摸着话里的人,甚至伸出指尖,慢慢地描摹着怀中人的眉眼和鼻尖——
没错,是舒眠的眼睛,舒眠的鼻子,和舒眠的耳朵。
在这一刻,江窈几乎要喜极而泣,但片刻后,他却敏感地察觉到——怀中人的气息似乎越来越微弱。
他猛地将舒眠抱进怀里,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从自己的身上撕下一块长长的布条,随即轻轻地蒙在了舒眠的眼睛上。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江窈才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模式。
直到这个时候,江窈才发现,舒眠的嘴巴已经被绑起来了,手腕也被束在身后,整个人坐在一个造型奇异的阵法中间,动弹不得。
而那个施法的诈骗“大师”,早就拿着钱,不见踪影。
江窈的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愤怒,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就听面前面色苍白的omega抬起头,因为隔着一层布,看不清,所以颤声问道:
“你是江窈吗?”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像是想相信,又不敢相信似的,眼泪爬了满脸,又可怜又脆弱:
“是我的江窈吗?”
“.......是。”看着舒眠被折磨至此,江窈整个人的眼眶都发起烫来,用力将舒眠抱在怀里,“是我。”
“对不起........我来晚了。”
“......真的是,是我的江窈。”
直到听到江窈回答他的那一刻,舒眠苍白干涩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笑,但滚烫的眼泪却浸湿了那薄薄一层的布料:
“江窈。”
“以后,不要因为他,再做噩梦了。”
舒眠费劲地伸出手,想要挣脱束缚住他手腕的绳子,抱住江窈:
“现在,阁楼里不只有你,也有我了。”
“我们其实一直都在一起,对吗?”
听着耳边气若游丝的声音,江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他忍着哽咽的嗓音,努力装作一副轻松的模样,但慌乱的动作却暴露了内心真实的情绪:
“宝宝,别说话了。”
江窈打横将舒眠抱了起来,轻声道:
“我带你出去,乖。”
但这回,舒眠却没有应声,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悄无声息,像是睡着了。
在江窈走出阁楼的那一刻,江荨和江瑰也带着警察赶到了。
无数的手电好像探照灯似的照在了江窈的身上,他身姿挺立,一个踉跄也没有,一步一步地,将自己的Omega牢牢护在怀里。
但当江窈抱着舒眠走到江荨面前的时候,江荨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陡然发现,江窈的身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只是不知这血,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舒眠最后被紧急送进了医院。
江窈将他抱上了医用推车, 一路跑着将他送进了急诊室,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从舒眠身上流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医用推车下的床单, 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怖。
江窈的身上和手上也染上了不同程度的血迹,但他无暇顾及, 只顾得上将视线死死落在舒眠苍白的脸上,直到被急诊室的门隔开,才徒劳地瘫坐在地。
江荨和江瑰一直跟着江窈跑进了医院,见江窈的身形摇晃,似乎有摔倒的趋势,才赶紧上前, 一左一右地扶着江窈坐到医院走廊的座椅上。
“没事吧, 江窈。”
江荨捧起弟弟的脸, 轻轻捏了捏,深邃的黑眸看着江窈惨白惨白的脸颊,轻轻捏了捏, 轻声道:
“他会没事的。”
“哥.......”
听着江荨的低语, 江窈的眼眶情不自禁地发红发烫, 像小时候那样抓住江荨的手腕, 差点哽咽:
“我.......”
“没事的, 哥在呢。”
江荨抱着江窈, 轻轻拍着他的背:
“没事没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说:“你已经长大了, 很多事情,已经不用哥哥们替在前面你铺路了。”
他按着江窈的肩膀, 看着江窈亮晶晶泛着光的眼睛,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沉稳, 安慰道:
“今天是你救了舒眠,知道吗?”
“.......可是要不是我,舒眠也不会认识蓝竹烟,更不会受伤。”
江窈垂下头:
“都是我的错。”
“这世上太多阴差阳错了,如果事事都必须有一个因,才有果的话,那便有太多不可原谅之处。”
“江窈,”江荨拍了拍江窈的肩膀,语气严肃:
“振作起来,舒眠和他的孩子还需要你。”
他说:“如果你也倒下了,那舒眠就真的受伤了,明白吗?”
“.......”江窈看着江荨认真的眼神,片刻后,垂下头,用力点了点,不着痕迹地用指尖擦了擦眼睛,片刻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头:
谢谢哥。”
他说:“我知道了。”
“这才有一个alpha的样子。”
趁医生还在里面检查舒眠的身体情况,江荨看了一眼急诊室的门,又看了一眼江窈,想了想,从大衣的兜里掏出一盒烟,问江窈:
“抽吗?”
江窈下意识想接,片刻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抬起的指尖缓缓收进掌心里,随即慢慢放下,
“........不了。”
江窈轻轻摇头:
“舒眠闻不惯烟味的。”
他顿了顿,看了江荨一眼,小声且快速地说了一句:“哥你也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江荨闻言,下意识地一愣。
在回过味来弟弟在关心自己的那一瞬间,江荨的心中陡然掀起了一阵很异样的感受——像是遇见了从小由自己养大却始终待自己冷淡的猫,本以为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再更近一步了,直到有一天,冷淡的猫咪突然伸出手,将爪子放到了他的掌心里。
怎么说呢,这感觉有些怪,但是却不讨厌。
这个诡异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江荨一边想着,一边慢半拍地将烟盒放进自己的大衣兜里。片刻后,他在江窈疑惑的眼神里,笑道:
“我也很早不抽了。”
他说:“你宛嫂嫂也不喜欢。”
楚成宛站在江荨的身边,听到江荨提到自己,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像是在嗔怪。
经过这个插曲,江窈的心情也稳定了一些。
虽然心里还是很乱,但是他好歹能和江荨顺利沟通了。
片刻后,舒启添和舒家两个姐姐也赶到了医院。
因为怕舒家人会对江窈发难,所以在舒家人刚赶到医院的那一刻,江荨就将舒启添叫到一边,和他单独讨论蓝竹烟的去留问题了。
因为蓝竹烟构成多项罪名,尤其是非法囚禁,且证据确凿,之后会被提起公诉,但作为从犯的那个算命大师、江湖骗子却逃了。
江荨和舒启添商量了一会儿,决定不放弃对江湖骗子的追查,至于蓝竹烟,江荨也不会为他提供律师。
“但现在我很头疼的就是想妈妈那边,我担心她会在法庭上提供爸爸是精神病人的证据,”江荨蹙眉道:
“因为根据法律,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自己行为时犯罪的,是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的。所以爸爸虽然现在暂时被警方控制起来了,但我仍然很担心爸爸会在妈妈的帮助下,顺利这个逃脱刑事责任。”
“......”很显然舒启添也在担心这个问题,他眉头紧蹙,半晌没有说话,在他思考期间,江荨发现他脸上的皱纹都深如沟壑,白发也平添几许,像是苍老了很多。
但还没等舒启添对江荨的担忧做出回答,急诊室的大门忽然开了,出来两个医生和护士。
顿时,在场所有的人都无暇再顾及这个问题,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看了过去。
尤其是江窈,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个箭步来到了医生的面前,焦急地问道:
“医生,我太太怎么样了?”
“你是病人的alpha?”
医生上下打量了江窈一眼,似乎是在判断江窈的话是真是假,片刻后,他道:
“既然是病人家属,你跟我来吧。”
舒拂和舒歆也想跟过去,却被舒启添一拐杖拦住了。
他看着两个孙女,半晌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让他去吧。”
舒启添像是棵晚年仍旧经历了风雪摧残的树,日复一日地老态下去:
“我们先去看看舒眠吧。”
“你就是病人的alpha对吧。”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有一头卷发,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左右,一边说话,一边往电脑上上啪啪打字:
“你怎么把自己的Omega搞成现在这幅样子的?”
“.......出了一些意外。”
江窈想要解释,但他现在只关心舒眠的身体怎么样,于是直接脱口而出一句道:
“医生,我老婆的身体怎么样了?”
江窈的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担忧,整个人提心吊胆的,不知道想到什么,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他出了好多血.......”
江窈哽了哽,好半晌才继续说下去:“是不是........”
听到江窈磕磕绊绊吐出的字句,医生打字看病历的动作一顿,片刻后,才回过头,凌厉的单眼皮下藏着淡淡的黑眼圈。
半晌,他才在江窈近乎哽咽的声音里,淡淡吐出几个字:
“病人没有性命之危。”
“........”
在那一瞬间,江窈几乎听到了自己心中的大石头重重落地的声音。
他慢慢松了一口气,片刻后,理智慢慢回笼。
看着医生冷峻的侧脸,江窈又想起了舒眠大出血的那副画面,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再次问道:
“那我老婆肚子里的孩子呢,她怎么样了?”
出了那么多血,舒眠肚子里的孩子多半是会没有了......
江窈心里这么想着,但到底还是不放弃,还是想再问问医生,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后,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