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 江窈其实根本就不喜欢他, 而是喜欢.......
眼看着舒眠的表情逐渐变的奇怪扭曲起来, 江窈不知道是不是猜透了舒眠内心的看法,叹息之余又有些无奈。他将舒眠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双臂从舒眠的腰间穿过,从他身后环住他,像是拢住了一只兔子。
舒眠正想要挣扎,江窈却从他身后握住舒眠的手腕,温热带茧的指腹轻轻摩挲过那滑腻白皙的皮肤,像是摸在了一块暖玉上,轻轻松松就制住了他的动作:
“想什么呢?”
温热的呼吸扑在耳朵上,痒到了人心上,很快就让那点皮肤窜上些许薄红,舒眠强作镇定:
“没什么。”
“以为我喜欢瞿春芫?”江窈将舒眠轻轻松松抱在怀里,用下巴轻轻抵住了舒眠的头顶,双臂却有力地环住了舒眠的头顶,举动间充满占有欲:
“你怎么能想那么多呢,宝宝?”
江窈偏头在舒眠柔软的脸蛋上亲了一下,边亲边道:
“我又没有炼铜癖,也不想进局子。”
“.......我没有那么想。”舒眠也知道自己这醋吃的确实有些无理取闹了,但他仍旧对江窈刚刚的话耿耿于怀:
“既然你不喜欢瞿春芫,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你到底喜不喜欢孩子?”
“你到底又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被舒眠这么咄咄逼人的一通质问,江窈似乎没能一下反应过来。
于是他抱着舒眠,陷入了沉默之中。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沉重的呼吸声一直在耳边回响。舒眠本以为江窈多少会开口说一个字,来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但舒眠等了很久,都没能听到江窈主动开口说一句话,解释一个字。
“........”
舒眠眼圈一红,气的猛地站了起来。
江窈下意识想要来拉住他,却被舒眠冷冰冰地伸手,用力拍开了两人相连的手背。
“你走开!”舒眠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用你!”
舒眠在江窈的面前向来是软软糯糯的模样,不怎么会发脾气,很少有有这样强烈且罕见的情绪起伏,江窈愣了一下,似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而舒眠看见江窈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更气了。
一想到自己为江窈抛下了一切,甚至连最喜欢的爷爷和姐姐都不要了,但江窈却还对自己撒谎,铺天盖地的委屈顿时如同浪潮般,将舒眠淹没了,令他整个人都沉浸在悲伤与难过之中。
舒眠讨厌江窈撒谎,也讨厌江窈欺骗他。
他越想越气,眼泪便成倍涌了上来,由于没有带纸巾,只能胡乱地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抽动的鼻尖带着些许可怜和狼狈。
片刻,他转过身,跑上了楼。
听着耳边“砰——”的一声用力关门声,坐在楼下的江窈陡然一激灵,出走的理智才堪堪回笼。
他忙站起身,走到楼上,似乎是想去找舒眠,但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听见门咔哒一声传来反锁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浴室的水龙头被打开了,呼啦啦的水声掩盖了房内的动静,也遮盖了那细细的呜咽声。
“.......”
江窈敏感地动了动耳朵,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抵在门上的指节轻轻颤了颤,片刻后,才将手放下,按在门上,没有继续敲门的动作。
他将额头抵在门上,感受着冰冷的温度缓缓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江窈在这一瞬间几乎想冲进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舒眠,但那些事情太多太乱也太久远,江窈竟然——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片刻后,江窈抖了抖眼睫,眼皮偷偷垂下,掩盖了瞳仁中晦暗不明的神情。
来日方长。
他和舒眠还有很多的以后,等到时机合适,他自然会将那些事情告诉他。
——来日方长。
思及此,江窈抬起头,再度朝门把上看了一眼,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了,才放下心,缓缓转过身,朝楼下走去。
晚饭是江窈和瞿母一家人一起吃的。
因为舒眠怕生,所以舒眠的饭菜都是由江窈装好后送上楼给他吃的。
江窈在所有人动筷之前就将舒眠的饭菜用饭盒装好了,等他自己也吃完饭后,才站起身,端着饭盒往楼上走去。
但他还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瞿母叫住了:
“阿窈。”
瞿母虽爱笑,但在家属于那种话不太多的类型,大部分都是一个憨实忠厚的农村女性:
“你等一下。”
瞿母叫住了江窈,趁瞿春野带着瞿芫春去房间里写字,瞿父拿着手电去喂后山的鸡时,偷偷喊住了他。
“你先别急着上去。”她说。
“瞿婶?”江窈还是第一次被瞿母单独留下来,他顿住脚,心中虽然疑惑,但到底还是转过身,不自觉地轻轻挑眉:
“怎么了?”
他表情有些意外。
“你今天和小眠吵架了吧?”
看着江窈疑惑的眼神,瞿母也不兜圈子,直接开了口。
尽管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是不想引起楼上的注意,但江窈还是能听出她的话虽然带着疑问,但语气确实充满肯定的。
“.........是。”江窈猜到瞿母应该是在今天意外看到了舒眠和江窈吵架的景象,所以有此一问。
确定了心中的怀疑,瞿母点了点头,随即“嘘”了一声,看了瞿春野的房间一眼,示意江窈不要出声,随即转身,轻手轻脚地进了厨房。
虽然不知道瞿母要做什么,但江窈还是乖乖在原地等着,不一会儿,就看见瞿母再度走进来,端出了一盘橘色的汤圆形状的东西走了出来。
这盘东西的形状有点像地瓜丸,但是似乎要比地瓜丸更软糯一些:
“这是我用油炸的南瓜丸子。”
瞿母说:“我听你说,绵绵爱吃甜的,所以给他做了这个。”
她走上前,拉了拉江窈的衣角,轻声叮嘱道:
“和绵绵吵架了要好好哄他,别让他伤心,年轻人要在一起不容易,别轻易吵架,万一气急上头说要分手就不好了。”
在瞿母看来,这对小情侣太过年轻,她又是过来人,很看好舒眠和江窈,但又怕年轻人气急上头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给这段关系造成裂痕。
“.......”看着瞿母担忧的眼神,江窈顿了顿,到底没有拒绝瞿母,从善如流地伸出手,接住了她手中的甜品:
“谢谢瞿婶。”
他说:“我会好好和他谈谈的。”
见江窈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瞿母的眼中顿时涌现出一阵欣慰,看向江窈的视线也更加慈爱了。
江窈听话地端着瞿母给他的甜品和饭盒,走上楼,腾出手来,敲了敲房门:
“绵绵。”
他说:“给我开开门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稀里哗啦的摔东西的声音。
看来舒眠是真的气狠了。
江窈的神情微动,等房间里摔东西的动静小下去,他才再度开口,
“宝宝。”
这次,江窈换了一个称呼,轻声道:
“我给你送了饭。”
“如果我不能亲眼看着你吃饭的话,我也不吃。”
江窈睁着眼睛说瞎话:“反正我一个alpha,又不会饿死,我就是担心你........”
“啪——”
在江窈漫无目的地胡扯之时,门锁忽然传来啪嗒一声,猝不及防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条缝。
江窈说话的动作一顿。
开门的人并没有露出整张脸,仅仅只是给江窈开了一条缝,语气里绵软着带着些许别扭和急促:
“把饭给我。然后走。”
舒眠虽然气江窈撒谎骗他,但气归气,到底还是心疼江窈的。
他白天要在外面考察,每天很晚才能回来,所以舒眠十分舍不得他的江窈挨饿受苦。
“........”
看着自己的宝贝看似脾气大,但心还是那么软,江窈的眼中不自觉浮现些许笑意。
他动了动手臂,没等舒眠反应过来,指尖便强硬地插入了门缝,将门牢牢卡主。
舒眠被突然出现的指尖吓得一惊,下意识想要去关上门,等他意识到这双手是来自江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门缝已经重重合上,江窈的指尖被夹在门与门框之间,因为受挤压发出了些许令人牙酸的声响。
“.........”
江窈痛的额头上暴起青筋,喉结滚动,生生忍下了窜到喉咙口的惊呼。
舒眠显然也反应过来了,他怔了怔,随即猛地打开门,将整张脸暴露在了江窈的眼皮子地下。
他露出的一双眼睛和鼻尖都是红彤彤的,抽了抽鼻子,又要哭:
“江窈.........”
他看着江窈满是红痕的手,一开口,成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像个可怜的玻璃娃娃,一碰就能碎掉:
“对不起.......”
“........”
看着面前可怜兮兮地穿着自己T恤的小omega,江窈哪里舍得怪他。
遇到这样水做的omega,一碰就出水,除了委屈就是撒娇,江窈......江窈除了认栽,还能做些什么呢?
“没事的,宝宝,”江窈还要反过来安慰舒眠,伸出手,将舒眠单臂抱了起来,轻轻松松地托住他的臀部:
“我不疼。”
“......”舒眠用力摇着头,被江窈放到床上后,赶紧像个小动物似的爬过去,抓起江窈受伤的手指,心疼的满眼睛都是眼泪,轻轻吹了吹:
“江窈.......”
看着上面的红肿,想着江窈还要靠这双手吃饭,此时的舒眠被一阵铺天盖地的愧疚和后悔淹没,哪里还顾得上去生江窈的气,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好像疼在了他心上似的:
“对不起.....”
“没事的。”江窈单手拆开饭盒,将筷子递给舒眠,轻声道:
“我等会儿用药喷一下,你先吃饭吧。”
“一起吃。”舒眠显然是信了江窈之前的鬼话,将饭盒轻轻推到江窈那一边,还作势要拿起筷子喂他:
“你手受伤了,要不我喂你?”
“没事。”江窈从行李箱里摸出一小瓶药,一边对着伤处喷一边说:“我不太饿。”
“......好吧。”见江窈这么坚持,舒眠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低下头,正想专心吃饭,就听江窈道:
“吃完饭,我有一件事情和你说。”
“.......什么事?”舒眠抓着筷子的手一顿,随即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江窈。
“你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不养狗,也明明不喜欢孩子,但却对还是孩子的瞿春芫那么好吗?”江窈说。
“........”被这么一提醒,舒眠就想起了两个人刚才还在吵架,于是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又抬起,虽一句话也没说,但用力点头的动作和眼底的渴望就已经暴露了他的求知欲。
“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解释。”
看着舒眠水润的瞳仁,江窈没有像往常一样摸他的头,而是沉默拿起手机,似乎是在找什么资料。
见江窈真的要开诚布公地和自己谈谈,舒眠赶紧坐好,紧张地看着江窈的表情,连手心都出了汗。
江窈似乎没有察觉到舒眠的紧张,自顾自地找着什么,片刻后,他的视线忽然凝在某一处,随即犹豫了很久,抬头看了舒眠的期待的眼神,片刻后又垂下,到底还是动了动指尖,将手机相册里的照片调了出来。
江窈放下机,调转缓缓将亮着的屏幕推到了舒眠面前的桌子上,道:
“我对她好,是因为她。”
江窈视线落在照片上的人上面,语气很轻,却含着些许舒眠看不懂的怀念和挣扎的痛楚:
“是因为........瞿春芫长的像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
看着照片上言笑晏晏的女童, 舒眠怔了一下,随即不知想到什么,缓缓抬头, 不可置信地看向江窈:
“她怎么长的......”
“和我长的很像,对吧。”
江窈似乎是预料到了舒眠要说什么, 自然而然地将话接了过去,片刻后勾起唇角,缓缓露出一丝笑来。
那笑落在舒眠瞳仁中,不知为何,却带上了些许勉强和伤感。
舒眠顿了顿,指尖在衣摆上绞着, 神□□言又止, 似乎是想说什么, 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许是察觉到舒眠的担忧,江窈下意识侧过脸,看向窗外。
夜幕已经黑了下来, 淅沥的雨又再次飘散四起, 沉沉的雷雨声降落在了不远处的山头, 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动, 令人不由自主地心尖一颤, 神经紧绷。
窗外的水丝透过窗叶, 似乎飘进了江窈的眼底,他瞳仁中如同烟雨入池塘, 化开带着淡淡的怀念,思绪缓缓飘远, 似乎是又想到了十几年前的景象:
“其实, 她本该是真正的江窈。”
“而我的本名, 应该叫江峣。”
“江窈........”舒眠看着江窈被雨丝浸润的漆黑的睫毛,只觉自己似乎打开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大门开关,而那记忆之门中的景象,对于江窈来说应该是触目惊心、此生不愿意再回忆的:
“我不想听了。”
舒眠的心脏被窗外的雷声和雨声震得厉害,开始狂跳起来,舒眠用力捂住耳朵,摇了摇头,片刻后又想起了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阻止江窈说下去,而是安慰对方。
于是舒眠像个小动物似的爬到江窈的身边,扑进他怀里,张开双臂搂住江窈的脖子,用柔软的脸蛋蹭了蹭他的锁骨,轻声道:
“我不想知道了,你不要说了.......”
“........我没事的。”江窈垂下眼睑,顿了顿,随即张开双臂,搂住舒眠纤细的身躯,缓缓收紧力气:
“别担心我。”
“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江窈没有再管舒眠颤抖摇头的动作,自顾自将话说了下去:
“二十四年前,身为男O的爸爸在生完我大哥和二哥后,又怀孕了。”
“这本该是一件好事,但我爷爷太想要女孩了,甚至在我爸爸刚检查出怀孕的第一个月,就给他腹中的孩子取名叫江窈。”
“妈咪她也很看重这个孩子,所以爸爸怀这一胎的时候,妈咪一直很重视爸爸腹中的孩子,经常放下手中的工作,去陪爸爸,带他出去散步旅游。”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已经生过两胎了,爸爸怀三胎的时候身体一直不是很舒服,也很辛苦,夏天的时候刚好是怀孕前三个月,吐得昏天暗地,每天都睡不好,胃里不舒服,也不想吃东西。”
“妈咪心疼爸爸,于是决定带爸爸出去别的庄园避暑,但在去的过程中,”江窈说到这里,微微抿紧了唇,许久才道:“.....爸爸不慎被绑架。”
“绑架?!”舒眠闻言惊了一下:“怎么会这样?!”
“是妈咪以前的仇家。”江窈说:“他们绑架了爸爸,想用爸爸和腹中的孩子换钱,甚至在妈咪拿出了巨额赎金后,为了报复,仍旧打伤了爸爸。”
舒眠的心顿时提了起来:“那后来呢?”
“后来........”江窈垂下眼:“后来妈咪拼了命将爸爸从那群绑匪的手底下救了出来,但从此以后爸爸就留下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因为受了伤,他的身体也变得虚弱,甚至到怀胎最后一个月,几乎是冒着九死一生的几率生下了我和我妹妹。”
江窈伸出手,点了点手机屏幕上的人:
“我妹妹......就是照片上的人。”
“原来你们是双生子.........所以她一开始叫江窈,而你叫江峣。但现在,你怎么会代替了她?”舒眠不解地问。
江窈闻言,沉默了片刻,许久,才动了动干涩黏连的唇,从记忆里翻出了那段陈旧的几乎要泛黄的记忆低声道:
“因为她生病了。”
“从爸爸生下我妹妹那一天起,我妹妹的身体就不太好,刚出生的时候,病房里只能听见我哭的声音,而我妹妹她身上带有青紫,医生说,有可能是因为双胞胎在腹中发生了打斗,所以我妹妹身上才会带有青紫的痕迹。”
舒眠闻言心中莫名一紧,正想说话,却听江窈仍旧将了下去:
“从出生那天起,我妹妹她身体就不太好,我爷爷很担心,于是想方设法想要让我妹妹好起来,但遍访名医,也没能有什么好结果。”
“就在一家人都有些心灰意冷以至于绝望的时候,有个算命大师告诉我爷爷,双生子在古代本就是不详的象征......”
江窈顿了顿,掠过了其中他并不想提起的画面,继续道:
“于是他提出让我和我妹妹互换命格,这样,我妹妹才有可能好起来。”
“所以,就在我们满月的前一天,爷爷给我们改了名字,我成了江窈,她成了江峣。”
“也许是这样的招数真的有用,我妹妹竟然奇迹般的好了起来。为了避免再招到仇家暗算,我爸爸和妈咪将她送往国外,保护非常很好,所有人都不知道江家还有个江峣,只知道江家有幺子,名叫江窈——就是我。”
江窈......江峣.......
舒眠想,原来江家人是想让江峣背负原本属于“江窈”的命格。这样心惊肉跳的发现让舒眠骤然反应过来——即使只不过是一字之差,却足够看出,江家人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孙女的重视。
“不过,虽然妹妹一直在国外长大,但许是双生子之间的特殊联结,我们关系一直很好,我经常会去国外看她,我们还一起在花园里种了白海棠,还养了一条萨摩耶,名叫栀子。”
“那段时间,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日子。妈咪告诉我,要好好保护妹妹,只有妹妹开心了,爸爸他才会高兴。”
江窈不知道舒眠的表情逐渐变得难看起来,慢慢道:
“我也是一直这样做的。直到六岁那年,我和妹妹在花园里捉蝴蝶玩,我捉到一只蓝色的蝴蝶,正想分享给妹妹,岂料刚一回头,就看见妹妹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楼梯并不陡,我反应过来过来喊了爸爸妈咪,爸爸和妈咪就从房间里冲出来,他们大叫着让管家拨打了救护车电话,随即将妹妹送到了医院里。”
“在那之后,妹妹的身体急转直下,六年的快乐时光似乎将她的身体透支了,她患上了极其罕见的疾病,我看着她的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却无计可施。”
“后来,大师又来了一趟,我被送回了国内,在走之前,妹妹偷偷和我说,要照顾她心爱的萨摩耶和白海棠,如果她的萨摩耶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和她说。我们背着大人,偷偷拉钩做了约定。”
舒眠问:“......那后来,你妹妹的萨摩耶和白海棠,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江窈无比平静地说出了极其残忍的字:
“我被送回了国内,花园里白海棠在短短一个月内枯萎,再也没有开花;而萨摩耶也在不久后失踪,我发现它的时候,它在去机场的高速上被车撵成了肉泥。”
“.........”一想到那样的场面,舒眠顿时有些反胃。
“我不敢将这件事告诉我妹妹,但我妹妹每天都要和萨摩耶视频,我瞒了几天,妹妹便哭着说我不遵守约定,一定要见到她的萨摩耶,见不到便发脾气不肯吃饭。我妈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我.......不要欺负妹妹。”江窈的声音哽了哽:
“于是,我便遵守承诺,将萨摩耶死去的照片发给了她。”
那样惨烈的画面,连舒眠都不敢去想象,江窈就这样按照约定,将萨摩耶的照片发给江峣了?
似乎是预想到了之后的悲惨遭遇,舒眠的声音不自觉地打了颤:
“那她看到之后.......”
“她看到之后,病的更重,不到半年就去世了。”
江窈攥紧了手中的手机,用力到几乎暴起青筋:
“她死的时候,还不到八岁.......”
从此之后,一对双生子只剩下了江窈一个人。
他本该是江峣,却阴差阳错成了江窈,代替了江窈的名号活在了这个世界上。
“........”
话已至此,江窈再也说不下去,而舒眠则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江窈,双臂揽着江窈的脖颈,声音很低:
“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弱,带着无所安放的愧疚:
“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你的伤心事的........”
看着舒眠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的模样,江窈似乎是想笑,但到底没有笑出来:
“没事的,宝宝。”
他反过来安慰舒眠,只不过那声音在瓢泼大雨中显得有些沉郁:
“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话虽如此,失去至亲的滋味,无父无母的舒眠应该比江窈更能知道那种诛心之痛。
更何况,江峣和江窈还是双生子,冥冥之中蕴含的心理感应,让江窈比任何时候都要切身感受十几年前的痛楚。
而且,虽然江窈不说,但舒眠能感受到,江家人对江峣的宠爱和重视,要远远胜于江窈。
为什么江窈在还没成年的时候就搬离了江家,为什么在江荨和江瑰借助家族势力向上爬而江窈在外面如何折腾犯浑的时候,江家人都对他的行为置若罔闻,为什么在舒家提出让江窈入赘的时候,江名震甚至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这个要求?
因为他们知道,江窈不会继承江家的一切,因为在他们的心里,在那个真正的“江窈”死去的时候,面前这个携带着“江窈”名字、本该替“江窈”承受命格中所有不幸的人,也该一同在江家消失。
毕竟面前这个江窈,不是真正的“江窈”,只是侥幸活下来的替代品而已。
面前这个alpha是江窈,却又不是“江窈”。
而年幼的江窈,在被家长要求“照顾”好妹妹,却亲眼看着妹妹死去的时候,心中该有多自责?
“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在想,我当初如果不发出那张照片,妹妹会不会能在活长久一点?”
似乎是想缓解空气中过于沉重的气氛,江窈转移了话题,转过头去,看着窗外过于浓重的夜幕,此时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瓢泼的雨幕,也照亮了他漆黑带着纹路的瞳仁:
“事实是,我不知道。”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约定,是我答应她的承诺,可是我........”
“你没错,江窈。”舒眠握住了江窈的手腕,用力将江窈恍惚的神志唤了回来,声音再发着抖:
“你那时候才七岁.......你遵守了约定,你没有错。”
“但是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江窈笑了笑,“舒眠,你知道吗,再下定决心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特别害怕,害怕你会像她一样.......”
“我不用你照顾。”舒眠打断了江窈的手,听完江窈的话后,心中泛起了诡异的愤怒和生气,连吐字都磕绊起来:
“我不会有事,我还会照顾好你。”
“江窈,你做的够多了。”别的人舒眠都可以不管,但江窈不行;江家没有人心疼江窈,舒眠心疼,他心疼那个年仅七岁的江窈:
“你有什么错?你那时候才多大?造成这起事故的其他人没有责任吗,却来指责你?”
“事情是你造成的吗?”舒眠越想越不开心,气的发抖,他在为江窈不平:
“为什么江家所有人都能心安理得地过日子,却只有你要背负愧疚活一生?”
“..........”江窈看着舒眠气的满脸通红的模样,眼中涟漪微动,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舒眠抱在怀里,温热的掌心摸了摸舒眠的脑袋:
“舒眠.......”
他叹声说:“对不起。”
“其实.......大哥和二哥、爷爷都对我很好,他们也没有怪我........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一直还没有准备好,是我自己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我不知道要怎么照顾一个孩子,就像我当初不知道要怎么做,怎么才能像妈咪和爸爸期望的那样,让一个小生命在我身边平安无事地长大。”
时至今日,就像当初离开江家一样,江窈一直认为,远离他所心爱的事物,就是守护一样东西最好的方式。
“江窈.......”舒眠捧起江窈的脸,用额头轻轻抵着他,低声道:
“没关系,我会等你的。”
“我会一直等,等你真的准备好了,我们就去见你的父母,在他们的见证下举行婚礼,然后要一个小孩。如果你害怕照顾不好,那我们就只要一个,男孩或者女孩都可以,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我们都会把她照顾的好好的。”
“我们会是新的一家人。我和孩子,会一直爱你。”
舒眠坚定地看着江窈:“我们会一直爱你的。”
江窈没有说话,但深沉的眼眸却暴露了他的所思所想。
窗外的雨下的更大了,雷声几乎要震破耳膜,但回应舒眠这番情真意切告白的,却是江窈大力抱住舒眠的动作:
“对不起........”
那一句对不起,被窗外的雨声掩盖的几乎悄无声息,不知道是在回应舒眠的哪一句话。
江窈背对着舒眠,滚烫的眼泪从他眼眶里滑落。
他知道,他还暂时不能回应舒眠的请求。
亲人的见证和祝福.......婚礼......新家.......多美好的画面啊........
可是......
江窈心中默默地想,这些东西,他江窈,真的给的起吗?
一夜大雨过去,天已放晴。
因为这两天是考察的最后期限,担心舒眠来到这里不适应的江窈已经请过假了,拖延了进度,所以这两天江窈一直呆在山上工作画图,没有下来。
舒眠经常一觉醒来以后,身边的被窝已经空了,枕头上面的余温也已经变凉,上面的白檀信息素泛着淡淡的苦涩香气。
这天,舒眠想像往常一样再睡个回笼觉,但是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拿起来看时,发现是舒启添,心中一颤,手一抖,下意识将电话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