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寂静之后,尖叫声再起!
人们仓皇逃窜,女士们丢掉了手包、踢掉了细高跟的鞋子,抓乱了头发,撕掉了碍事的裙摆;男人们也顾不上礼仪风度,左推右搡,大呼小叫,唯恐自己逃得不够快。
"入侵、入侵!白马城入侵!"
"卫队!城卫队在哪儿?"
"我是侯爵,快来保护我!"
"给我把路让开,让侯爵大人先走!"
亚兰托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现在怎么办?再喊一遍吗?那样不是更丢人?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他的面前汹涌而过,男人吼女人叫孩子哭,一片乱象,根本没有几个人认真听他说了什么。
毕竟,白马城的军队已经黑压压地逼近了城门,这只军队行进的速度很快,如同奔马一般。现在眼力好的人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前排士兵的模样,包括他们赤红充血的眼神和血迹斑斑的铠甲,近百只猎狼奔跑在队伍的最前方,喷着热气,淌着口水,杀气盈野。
恐惧,如同沸腾的潮水一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仓皇逃走,坐在最高位上的"大人物"们大多数还都留在自己的座位上,但其中一半以上的人都脸色苍白、额头冒汗,有人腿抖得跟筛糠一般,屁股只挨了一点点座位,不断扫视着周围的人,身体像一根随时都能弹起来的弹簧一样。
显而易见,他们也想要逃走,只是慑于某种威慑,因此才没有动弹而已。
"亚莉克希亚干什么吃的?敌人都打到眼皮子底下了,居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四殿下亚克莱辛毫不顾忌地批判着在外领军的亚莉克希亚,同时用挑衅的目光看了眼亚兰托:"这里危险,我先走了。你要爱装,你就留在这儿装好了。"
说完后,他也不管别人是什么反应,迈开长腿就从旁边的走道上跑了过去,十几个人从人群中挤到他身边,护送着亚克莱辛离开。
年纪最小的亚宁雅用发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裙摆,六神无主地看向亚沐罗莎,小声道:"二姐......"
亚沐罗莎摇摇头,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两人坐在座位上没有离开。
年长的女子将柔和的目光投向亚兰托,眉宇间凝结着一抹浓浓的忧色。
七殿下亚特哈飞快地看了眼众人的表情,随后低头不语,神色显得十分懦弱。
六殿下亚诺斯忽然发出一声嗤笑,在亚兰托看向他的时候又转过目光,看着天花板,嘴角依然挂着一抹幸灾乐祸的弧度。
亚兰托死死地盯着他。
"诸位!诸位!请冷静!请保持冷静!"
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竟然压下了观赏厅中所有噪杂的喊叫声,被每个人都清楚地听见。这个声音中仿佛带有某种天然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去信服、遵从。
无数人如同慌乱的羔羊一般,将求助的、期待的眼神投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是帕特留斯。
他扶起一个倒在地上被人踩了好几脚的少年,大声说:"请大家冷静,就算要逃命,混乱也只能让我们死得更快!不要拥挤!保持秩序!把摔倒的人扶起来!让女人和孩子先走!"
逃生的路被拥挤的人群堵的水泄不通,还有倒在地上的人呜呜咽咽地哭。沉默了片刻后,众人总算不负自己所接受的教育和教养,人群如一只迟钝的长虫一般蠕动着,艰难地疏散开了一点,但更多的人却朝着散开以后露出的空隙涌去。
帕特留斯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给他们这种模糊的指令,因为每个人都会抱着侥幸和焦虑的心理,希望多走一步,能让自己生存的几率更大一分。于是他开始点名:"奥德里奇,把你的人都看好!不要再挤了,往后退!往后退!听到没有?卡尔文,约束好你身边的人!佛里格登,维持门边的秩序!菲尔,把你旁边的人扶起来,去排队!阿道夫,你再装听不见信不信老子打爆你的头?葛兰你特么的,是不是想死?马上给我退后!草泥马的谢里尔,狗吃屎都没有你这么快,别往女人堆里挤,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尽管有灵念加持,但为了让所有人都听清楚自己的声音,帕特留斯还是喊得嗓音嘶哑,渐渐脾气暴躁,三句话里两句话都在骂人,但人群却因此迅速地恢复了秩序。被他点到名字的人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儿钻进去,反正是再也不敢推挤了。
同样被堵在门前举步维艰的亚克莱辛也松了口气,身边的人忙道:"殿下,趁现在马上离开!您身份尊贵,就算是帕特留斯也不敢说什么。"
亚克莱辛摇摇头说:"不急,我们等等。"
他清楚边境入侵的消息瞒不过亚兰托,也知道他这样沉稳必有倚仗。但亚兰托的倚仗又不是他亚克莱辛的倚仗,所以他还是想要尽快离开。但他毕竟也有自己的骄傲,回头看了眼站在高处座椅上的帕特留斯,带着自己的人默默退后。
在帕特留斯的指挥下,人群渐渐恢复了秩序,通往大门的路也被让开了,但却并没有人离开,门边有人正在嚎哭着喊道:"别挤了别挤了,挤死人了!死人了啊!"
"怎么回事?"帕特留斯跑过去,拉开人一看,发现不大的一扇门里塞进去十几个人,有的是头,有的是脚,有的半边身体被夹住,有的被人踩在脚下。旁边的人想把他们拉出来或者推出去,却是毫无办法,稍微一用力,就有人疼得发出凄厉的惨叫。
但能喊叫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帕特留斯看到,其中有好几个人被挤的惨不忍睹,已经咽了气。
他沉默良久,向身后招手道:"容远,来帮忙救人。"
"来了。"容远走到他身边,一挥手,星砂弥漫而出,先将几具尸体推了出去,剩下的人也被星砂托着,平稳地放到了地上。
众人见到这些人肢体变形、头破血流的惨状,发出阵阵惊呼,又羞愧又恐惧,霎时间就让开了一大片空间。
星砂汇聚成茧状,将众人包裹在其中,惨叫和呻,吟声都戛然而止。
"他们......他们怎么了?"一个贵族少妇忍不住担心地问道。
容远看她一眼,道:"我的星砂临时构建成治疗仪,从细胞层面给他们治疗,大概半小时以后,这些人的伤势就会治愈。"
"太好了。"
"我之前听说容先生是瑟瓦肯最强的治愈系灵师还不相信,今天一见,名不虚传啊!"
"这个人,我们家族一定要好好结交。"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低声私语,有的则大声吹捧,还有人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想要先趁机离开,但却"嘭"地一声,一头碰到了什么东西上!
"这是什么?"那人愤怒。抬眼看到面前竖着一堵半透明的墙壁,伸手一摸,冰寒刺骨。
"是冰!我们被一道冰墙给封住了!这是怎么回事?"那人大喊大叫起来,"对了!灵师!容先生,快来把这堵墙打碎!"
容远皱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一个腰间佩剑的军官走了过来,道:"让我来!"
他拔出佩剑,大喝一声,用力一挥!
冰墙上,只留下一道头发丝粗细的痕迹,并且很快就消失不见。
那军官双手流血,握着残余的剑柄,惊骇地说:"这不是普通的冰!这面冰墙硬度堪比钢铁!"
"我来试试。"一个灵师走了过来,双手比划两下,在胸前结成三角形,大吼一声:"火!"
一股炽热的火焰猛地从那三角形中喷出,呼地一下吞没了冰墙,熊熊燃烧了起来。靠近门边的人只觉得烈焰熊熊,烤得自己的头发似乎都卷曲了,忍不住又大步往后退了好几米。
烈火一连烧了两三分钟才熄灭,脸色如纸一般苍白的灵师绝望地看着丝毫未变的冰墙,喃喃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在观赏厅的中的众人可不仅仅是只有身份和财富,其中三分之一都是灵师,剩下的也多半都各具才能,或者至少有一两件强力的、普通人也能催动的伪灵器。众人大显神通,依次上前尝试了一下,却拿那冰墙毫无办法。
"怎么会这样?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有人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肯定是白马城的阴谋,他们是蓄谋已久的!"一名女士捂脸哭道:"我们完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可怜我的孩子才只有两岁啊!"
"好一个白马城,竟然趁着这个天赐良机想要将瑟瓦肯的重要人物一网打尽!我们都死了,瑟瓦肯也就完了!"有人咬牙切齿。
"容先生!容先生!这个时候只有你出手才能拯救我们了!"有人扑到容远面前哀求。
"没看到容远还在忙着救人吗?"亚尔伯特一把将对方挡了回去,不高兴地说:"容远现在要是抽出灵念去破墙,那些人可能全都会死!你于心何忍?!难道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
那人嘴唇嗫嚅了一下,对他来说,当然只有自己的命才是最珍贵的。但此情此景,这话却万万不能说出来。亚尔伯特的地位也比他高的多,他不敢反驳,只能用湿漉漉的、哀求的眼神看着容远。
亚尔伯特侧身挡住他的视线,并且附赠一个冷笑。
其他人见容远专注救人,周身点点星光环绕,连身影都若隐若现。他们大部分人对容远这个层次的灵师并不了解,也不知道什么是他的极限,只是看他同时救治近十个人,就觉得必然是需要竭尽全力并且全神贯注才可以。有些治愈系的灵师用自己的能力衡量了一下,不由咋舌--换成他们自己,只是救一个人可能都要耗尽全力了,因此更没有话说。
他想到了在混乱开始的时候,亚尔伯特在他耳边轻声说的那些话--
"容远,在亚兰托城主大人的背后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存在,是任何人都无法匹敌的。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当中,白马城的入侵也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不需要担心。"
"这件事在瑟瓦肯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除了我们这些城主的亲信以外,你是唯一的一个外人。我这么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城主大人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他是一个真正志存高远、胸怀天地的人,我们也是因此才追随他的。在他身边,我们看到了一个真正不一样的世界!他的格局与所有人都不同!容远,我希望你也能加入进来,成为我们的伙伴!相信我,你是绝不会后悔的!"
"我们会让你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
"容远,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才跟你说这些话的。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跟你成为敌人。"
"还有帕特留斯先生也是,希望你能规劝他不要太过冲动了。否则的话,他和他身边的人都会有危险。"
"这不是威胁,而是一个事实。"
容远看了眼帕特留斯。他的灵念能力大不如前,在尝试破冰没有效果之后,转而开始组织大家保护自己、抵抗敌人。
城外,白马城的军队已经靠近了城门,正在整队。陆陆续续还有不少人影从很远的地方走来,加入到队伍中去。一个穿得花花绿绿、犹如大型鹦鹉的人双手抱着一个弯角型的号角,吹出了悠长又苍凉的一声调子。
其实这是一个反击敌人的好时机,白马城长途跋涉而来,已是疲军,更何况连队伍都零零散散的,只要一支小队横插过去就能把他们冲的七零八落。但瑟瓦肯的士兵却躲在城楼里,不敢出击。
一方面,是因为敌人来得突然,很多人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而有权力下令指挥的人基本上都在观赏厅里,正在跟一堵冰墙单方面搏斗,消息一句也传递不出去。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面前的这支军队实在是令人畏惧--哪怕是最普通的士兵身高都在两米五以上,身材粗壮,胳膊比瑟瓦肯士兵的大腿都粗;且沉默、肃杀,从他们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恐惧或者动摇,即便身边有人突兀地倒下,周围的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反应,一个个都像是从洪荒远古中走出来的人形兵器。
光是看着这样的人,都令人胆寒,更不用说主动与之战斗了。
但与观赏厅里那些几乎快要被吓尿的贵族们不同,容远并没有把城下的那支军队放在眼里,因为在他的感知中,附近还有一个庞大到恐怖的力量源正在苏醒。与其相比,城外那些士兵就好比蝼蚁一般。
"诺亚,你感觉到了吗?"容远嘴唇翕动,轻声道。
身侧的虚空中,传来诺亚的声音:"嗯,有个大家伙醒来了。而且,它跟那个城主之间似乎有些联系。"
容远也察觉到了,城主亚兰托的身上有种与其同源的力量。这股力量在他身上,虽然与本源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已经比在场除容远以外的所有灵师都更加强大。
城主亚兰托坐在上首最高的座位上,目光阴沉沉地看着在场像没头苍蝇一样慌乱的人群,以及迅速让大部分人都冷静下来,听从指挥的帕特留斯。
"危难时见真章啊,五哥,很显然帕特留斯的威信比你高多了。"六殿下亚诺斯拖着腔调说:"真可惜啊!这个人怎么就没有异变成怪物呢?你说......是吧?"
亚兰托的脸色很难看,却没有回应他。
襄马单手支着下巴,半闭着眼睛,仿佛没有听见。
"那个......"被二殿下亚沐罗莎半抱在怀里的亚宁雅抬起头来,怯生生地道:"帕特留斯老师人很好的,六哥你不要这样说他。"
亚诺斯嗤笑一声,不过他还不至于对这个单纯的小妹说什么难听话,撇过头不再言语。被袖子盖住的手掌蜷缩起来,微微发抖。
兵临城下,除了亚兰托这个疯子以外,谁能不怕?
但他却不能像小妹一样,肆无忌惮地展露自己的恐惧,于是他下意识地让自己显得更加刻薄、凶恶,以抒发内心的恐惧。
"诺亚,如果你和它战斗,谁会赢?"容远问道。
诺亚沉默片刻,道:"我。"
"但我记得你说过,你最好不要出手。"容远又道。
"是。"
"那你去保护瓦斯卡斯和兰桃吧!他们两个在别的厅,还不知道情况,我不放心。"容远道。
"那你呢?"诺亚问道。
"别担心。"容远平静地说:"就算比不上你,但我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如果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带着老师和狄克离开。"
见他心中有数,诺亚点点头,临走之前,却又道:"容远,其实你可以对自己更有信心一点。你比你想象的更强!"
虚空中闪过细微的波动,诺亚已经离开了。
狄克看不到也听不到诺亚,不过只是听容远说的话,他也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手按住剑柄,警惕地看着周围。
"盯着亚尔伯特。"容远道:"他是亚兰托的心腹,知道很多事。"
狄克默默点头。
名义上效忠于城主的人不少,但是真正算得上亲信的人却不多,容远扫了一圈,心中就有数了--那些神态沉稳、镇定甚至隐隐还带着几分轻蔑的,显然才是知道所有内情的人。
整个大厅中,这样的人也不过才七八个罢了。
忽然,容远微微一怔。
他看到了史迪威,那人面无表情,眼神中却透露出深深的悲哀和无力。他像是想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最终却只是死死地抓住座椅的扶手。
两人目光对视,史迪威嘴唇微微翕动,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小心!"
容远微微抿紧嘴唇,一边装作全力救人的模样,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帕特留斯。
这数百人当中,容远也就只有身边的这两个罢了。以他现在的力量,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敌人,容远自信保护两个人的能力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
【你比你想象的更强。】
更强......吗?
容远看向远方,目光中掠过一丝浅浅的迷惘。
......................................................
"呜呜------"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观赏厅里立刻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所有人都静止了。
无数惊恐的目光,看向城外那支整装待发的军队。
城内的军队也已经勉强集合起来赶到了城墙上。但是时值寒冬,大多数人都躲在自家的地下室里"窝冬",城内外只有三分之一建制的士兵整合起来。有些人匆匆赶到城墙上,连御寒的衣服都没有穿好,正抱着武器瑟瑟发抖,等到敌人打到面前来的时候,他们能不能动弹都还是一个问题。
也有人已经发现了众多"大人物"们的困境,毕竟这座临时建造的宫殿原本是透明的,现在却被厚厚的冰层给包裹起来,连门窗都给封住了。再怎么愚笨的士兵也知道这绝不是正常的状况,正拿着各种器械努力砸开冰块。然而辛苦半天以后,却连个指甲盖大的洞都没有砸出来。
一些人见状,心道不妙,便悄悄地收拾东西逃走了。更多的人看着城外剑拔弩张的态势,却只感到一阵绝望。
这一刻,观赏厅中大部分人的心情与城外的士兵完全同步了。
他们怔怔地看着,看着敌人的军队怒吼着发起冲势;看着一根根带着铁钩的绳索被他们毫不费力地扔到城墙上,如猿猴一般攀登而上;看着十几个最高大强壮的士兵扛着巨大的柱子,大喊着朝城门撞去!
"嘭!嘭!嘭!"
城墙随之抖动,有人跌坐到地上,绝望地哭道:"难道今天就是我瑟瓦肯的末日吗?"
"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
正当众人都为之而恐惧、痛苦的时候,他们身后却传来一阵十分愉快、忍俊不禁的大笑声。
众人又惊又怒,循声望去,却看到正在大笑的居然是他们的城主亚兰托。
--可怜的家伙,他居然被吓傻了吗?
有人十分怜悯地想着。
"蠢货们,你们该认真听我讲话的。"亚兰托笑了一阵,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原谅你们的无知和愚蠢。"
众人面面相觑,一名老者走上前,正要说什么,却见亚兰托伸手打了个响指。
"啪!"
一声脆响。
观赏厅中,陡然刮起了一阵冷风,寒意把众人将要出口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细细的雪花从房顶落了下来。
一个洁白的人影从雪中走出,站在亚兰托的身后。
那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少女,长相精致得犹如玉雕一般,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下来。少女白衣白发,瞳孔隐约泛着青色,嘴唇带着一点点粉,十指纤纤,指甲像是透明的琉璃。
她赤着双脚,脚下是一片六角形的冰花,裙摆处仿佛有雪在落下。
当她出现的时候,房间里的温度霎时间就降低了十几度,许多人被冻得冒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尤其是坐在亚兰托附近的几个人,呼吸时甚至能看到面前的一团团白雾。
这是人类?还是灵怪?
人们看着少女,因为她就站在亚兰托身后,两人关系不明,因此那些跃跃欲试的灵师一时之间也不敢出手。
"伊孜,杀了我面前的敌人。"亚兰托吩咐道。
"是。"
少女声音很轻,她抬起头来,手轻轻一挥--
站在她面前的人下意识地趔趄后退,却发现什么也没发生。
"呼----"
紧接着,观赏厅外面就刮起了一阵飓风,夹杂着大量的冰雪朝白马城的军队扑去。但首当其冲的,却是站在城墙上准备抵御敌人的瑟瓦肯士兵!
"啊啊啊啊--"
惨叫声中,十几个没有稳住身体的士兵被狂风裹挟着吹上了半空,身体在风雪中翻滚着,眨眼间就无影无踪。
紧跟着,风雪席卷了已经将要爬上城墙的白马城士兵。那些高大的身影一声不吭,浑身僵硬地掉了下去。
冲在前面的猎狼忽然"呜呜"惨叫着,扭头夹着尾巴疯狂逃窜,却很快被风雪赶上,呼地一声就被带到了高空中。
然后是白马城的士兵们。
他们迈着冲锋的步伐,一排排倒了下去,落地的时候,身体好像已经与冰雪融为了一体。
"轰!"
一声巨响,在白马城的军队后方响起,连观赏厅内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仿佛有一轮太阳在雪地上升起!
赤红色的光球熊熊燃烧着,风雪陡然一滞,连地面的积雪都开始迅速融化。
被冻得僵硬的士兵也开始活动,竟然有一半的人都还活着,他们从地上爬起来,沉默地捡起自己的刀枪剑戟。众多士兵集结在那轮凭空出现的大日之下,不再被寒气侵扰。
伊孜:?
她歪了歪头,神态天真中带着几分空无。少女身形一闪,就伴着风雪出现在城楼外面。她漂浮在空中,长发乱舞,白色长裙也被风吹得四下飘摇,看上去十分单薄。
少女手一挥,又有无数的冰剑在空中形成,嗖嗖嗖地射向白马城众人,顿时一片惨叫声响起。
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大地。
那支军队中,十几名灵师跃众杀出,与少女伊孜缠斗在一起,却被那看似单薄的女孩死死地压制了。狂风呼啸、大雪纷飞、冰剑如雨,若非那轮红日始终庇护着白马城众人,所有的士兵可能都会被寒气冻死!
"啊!"
观赏厅的人群当中,有人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呼。
"刚才表演的,难道就是......"
"不......你应该说,用冰墙把我们困在这里的,并不是白马城的人,而是......"
许多目光悄悄地看向坐在上首、神态悠闲的亚兰托。
他们心中,甚至都来不及愤怒,也不敢愤怒,只有满满的畏惧和困惑。
城主他......为什么要这样......
"五、五哥。"亚宁雅抬起头,目光闪动地看着亚兰托。
她虽然年幼,却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在看到少女伊孜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很多。
"您、您是城主呀!身为城主,应该要保护大家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城主?保护?"亚兰托嗤笑道,瞥了一眼襄马后,又对亚宁雅道:"你受某个人的影响太多了!我早告诉过你不要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
"五哥......"亚宁雅惊愕地看着他。
在过去,他们兄弟姐妹中跟襄马走得最近的人就是亚兰托,对襄马最尊敬的人也是他,甚至在刚成为城主的那些日子里,还经常去找襄马请教,往往一聊就能聊到深夜。
什么时候,襄马大哥在他口中......变成了不三不四的人?
她下意识地想去看看旁边襄马的表情,却又不敢转过头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
"至于这些家伙嘛......我特地邀请他们来看表演,表演还没有结束,怎么能提前离开?他们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城主放在眼里?"亚兰托的目光扫过那些在拥挤中受伤、死亡的人,声音很冷,"我早就说过不必恐惧,不必逃跑,他们非要跑,我有什么办法?"
"谁让他们不肯听我的话?"他说着,想到之前的尴尬处境,神色更冷。
"就......就为了这个?那么多的、那么多的人死了......"亚宁雅颤抖着说,看着自己兄长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小妹!"亚沐罗莎忽然冷声道:"别说了!"
她的手掌用力地抓住亚宁雅的肩膀,似乎都要把她的肩膀捏青了,但语气依然是温和的。
亚宁雅脸上流露出几分痛楚,随后被亚沐罗莎用力地按进了怀里。
亚兰托扫了她一眼,又看着亚宁雅微笑道:"亚宁雅,小妹,你最好对我尊敬一些,听话一些,好吗?作为兄长,我可以容忍你一两次的冒犯,但我的忍耐很有限,听懂了吗?"
亚宁雅目露恐惧,哆嗦着点点头。
她看到亚兰托虽然是微笑的表情,但目光中却带着一种疯狂的、令人胆寒的东西,仿佛期待着她说出更多的话,然后一把拧断她的脖子。
于是她咬住嘴唇,忍住泪意,一句话也不再说,乖巧地依偎在亚沐罗莎身边。
亚沐罗莎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然后看着亚兰托,声音柔和地微笑道:"五弟......城主,其他两个厅......也跟这里一样吗?"
亚兰托收回盯着亚宁雅的目光,斜靠在椅背上,笑道:"不错,他们也被冰墙保护起来了。只要我不死,白马城的人就伤害不到他们。当然,暂时也没办法离开。所以不用担心,你的丈夫和孩子都没事。"
"那就好。"亚沐罗莎含笑说着,并顺手拂了下裙摆,坐姿也放松了几分,仿佛已经完全放下心来。
亚沐罗莎早已经结婚,但她的丈夫早年因为犯了大错被贬职,因此没有资格坐在这个大厅里,连同亚沐罗莎的两个孩子因为受到他们父亲的连累,身份上要差一截,此刻都跟他们的父亲在一起。
亚兰托跟两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此他说的话很多人都听到了。即使没有听到的人,也都猜到了他的所作所为。
短暂的安静之后,好几个人站了起来。
"啊,原来城主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们,真是用心良苦啊!可恨我之前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居然还、还有所埋怨,真是罪该万死!多谢城主!多谢城主宽宏大量,不计较我等的小小冒犯!这等胸怀、这等仁慈......真的是......真的是前所未见啊!"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一脸激动地说着。说到最后,还感动的哭起来。
"是啊,原来这一切早在城主的预料当中!城主目光如炬、远见卓识。跟城主比起来,我们这些人就像秋蝉一样浅薄无知,还用自以为是的傲慢来伪装自己,真是惭愧啊!"
"感谢城主一直在为我们着想!像城主这样忠厚、仁义的人太少了,能在您的麾下做事,我、我真的是太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