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却不是对南荼起了那种兴趣。
绣花团扇象征性地遮了遮脸,她们围着南荼,跟他聊起了和沈寒轻相关的话题。
比如,他一天会在甘霖殿待多长时间,午膳是不是也是和陛下一起用的。
还有午休,午休的时候会去哪儿。
南荼直觉有些怪怪的,但这些贵女们都怪热情的,他也不好直接就这么无视她们走掉。
只好抱紧了小兔子分身,挑了些自以为不重要的,勉强说了。
结果说完之后,贵女们嘀嘀咕咕的声音更大了,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真诚。
“还有什么呀,再给我们说说呗?”
“……”
南荼咕咚一声,咽了咽,“都、都说完了。”
“肯定还有!”
某位贵女摇着花鸟刺绣的团扇,胳膊肘往南荼身上怼了怼,“听说这是陛下的兔子?”
南荼沉默片刻,忍不住道:“是我的兔子!”
贵女们:“喔~”
不远处。
邵尚书正拉着沈寒轻扯着些有的没的。
他上来就抓着龙胳膊,张口闭口都是:陛下,年纪不小了,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
沈寒轻冷淡地盯着邵尚书的爪子:“撒开。”
邵尚书啧啧啧,“让老夫拉拉怎么了,脾气真臭,怪不得没对象。”
“……”
沈寒轻沉默了。
邵尚书还以为自己说话太重了。
想想也是,沈寒轻又没啥童年创伤,不太可能一辈子都不找老婆。
就是先帝有点坑,屁大点事就将母子俩扔去冷宫,小时候过得苦了点,但都过去了,仇也报了。
邵尚书清了清嗓子,正想拍拍沈寒轻的肩,安慰安慰他。
结果下一秒,就见沈寒轻弯了弯唇,用一种非常刻意的语气,慢慢悠悠地说道:
“朕已有了心仪之人。”
“我们两情相悦。”
邵尚书震惊之余,没忍住接了一句:“不日成婚?”
说完就见那冷白的耳尖染上了些薄红。
沈寒轻矜持颔首。
“嚯——”
邵尚书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崽子的进展竟如此之快!
“是哪家贵女?”他忍不住悄声问道,“给老夫透个底儿呗。”
沈寒轻淡定:“并非贵女。”
“喔……”
邵尚书懂了,那就是民间女子。
没事儿,那也不错,他们不太讲究这个。
邵尚书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捋着捋着,他的手忽然一顿:不妙,南荼好像还在跟贵女们聊天,试探相亲的事儿呢!
既然陛下都已经有即将成亲的媳妇儿了,那他让南荼这么做就不太合适了啊。
邵尚书那纠结得要命,欲言又止的神情被沈寒轻尽收眼底。
“还有事?”
“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沈寒轻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咽下那个不雅的字眼,“……话快说。”
“那老臣可就说了啊。”邵尚书擦擦汗,“老臣还以为陛下……咳,孤家寡人一只,便与南荼合作,准备给您和贵女们弄几场偶遇来着。”
“……”
偶遇???
“你……!”沈寒轻颇为无语,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他好不容易快把小兔子叼进窝了,老头子这不是在给他找事儿吗!
沈寒轻担心小兔子一生气,今日就要溜回府里,忍不住问,“南荼他……有没有说什么?”
“说啥?”邵尚书茫然道,“没说啥啊,他还挺积极的呢。”
“?”沈寒轻一怔,“很积极?”
“是啊。”
邵尚书指了指花丛中,正在跟贵女们说这话的南荼,有些不好意思。
“嗐,都怪老臣多事。老臣这就去跟他说一声,让他别去和小娘子们继续说您的事儿了。”
沈寒轻顺着邵尚书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一堆莺莺燕燕中找到了聊得开心不已,时不时抿唇羞赧而笑的绯衣少年。
“……”
片刻之后,沈寒轻似笑非笑道:“确实怪你。”
邵尚书:“???”
贵女们实在热情,眼中也不断迸发出诡异的光芒。
亮晶晶的,闪得吓人。
南荼招架不住,正准备溜走时,一抬头,就见苏七娘正往这边走来。
“……”
他抻直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苏七娘显然已经从方才和父亲的不愉快中缓过了神来,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挽上了相熟的贵女的胳膊:“让我也听听?”
那贵女瞅了眼南荼,附耳过去。
嘀嘀咕咕一阵,苏七娘的眼中也冒出了与所有人一模一样,但是更加灼热刺目的光。
……总觉得哪里不对。
南荼悄摸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几位贵女被另几位聚在一起块儿的贵女扬声唤了唤。
眼看着又有热闹凑了,这里的料也差不多扒拉完了,贵女们便摇着团扇,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苏七娘显然对新八卦没兴趣,打算先把南荼这儿的料打探个彻底。
这片地方,一时间只剩下了南荼和苏七娘两个人。
贵女们终于走了,南荼长长舒了口气。
没了旁人,南荼方便是方便提醒苏七娘,但要如何开口才不显得奇怪,就有些难了。
他抱稳小兔子分身,握住了它的爪爪。
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的手上也同时传来了一道轻柔却不容忽视的,被握住的感觉。
自己给自己打完气后,南荼定了定神,走到了苏七娘身前。
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苏七娘便主动起了话头。
“我说她们怎么会聚在这儿,原来是因为南大人。”苏七娘的目光在他精致的五官上转了一圈,“南大人在东都……很是出名呢。”
南荼想了想,觉得苏七娘说的应该是双科状元这事儿,腼腆地点了点头,“这、这样啊。”
苏七娘:“……”
总觉得他们说的好像并不是一件事。
两人接着聊了会儿。
苏七娘觉得南荼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可爱多了,长得比她想象的漂亮,而这漂亮却并不女气,刚刚好好,不会让旁人将他错认成小娘子。
而且……南荼跟他怀里的小兔子也有点像,都是可可爱爱,柔柔软软的。
南荼也觉得苏七娘和他以为的不同,明艳大方,举止豪爽,还对许多他不知道,也不曾听闻的事儿颇为了解。
他还知晓了苏七娘的本名,苏令容。
“七娘,你说的那些话本,真的和我之前看到过的不一样?”
“不一样,肯定不一样!我还有画儿呢!”苏令容神秘兮兮道,“想看不?明日你下了值,咱们凤临大街见啊。”
“好啊好啊,我请你去醉仙楼用晚膳!”
两人约好之后,南荼才忽然想起,方才假山那里发生的事儿他还没告诉苏七娘,当即便对她说了,她父兄要给她下药这件事,让她小心吃食。
说完,南荼咬了咬唇瓣,小声道:“抱歉啊,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嗐,这有啥,要是有瓜,我保准听得比你还带劲儿。”苏令容摆摆手,“放心放心,我这阿爹和阿兄能干出什么事儿来,我心里还是清楚的,会小心的。”
“嗯嗯,你明白就好。”南荼说道,“一会儿午宴上,你可千万不能将视线从杯子和碗碟上挪开啊。”
苏令容无所谓道:“大不了我不吃了,就当减肥算了。”
“这样不好吧。”南荼犹豫着开口,“这么多人,就你不吃,可能会被你阿爹和阿兄注意到。况且,饿肚子减肥对身体也不好呀。”
他认真道:“七娘不胖,不必如此。”
“好。”苏令容笑道,“那到时候,我见机行事!”
上一个说“见机行事”的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到底见了什么机南荼也不知道,总之没什么好下场。
对于苏令容说的这句,他也总有种不妙的预感。
正想说他们还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为好时,苏令容的表情忽地一僵。
双眼直愣愣地盯着他。
那是一种糅杂了兴奋、吃瓜、紧张、以及南荼看不懂,也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的表情。
他一头雾水,伸手在苏令容眼前晃了晃。
“七娘?七娘你怎么了?”他奇怪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苏令容猛地捂住了嘴。
南荼发誓他好像听到了一声诡异的……“嘿嘿”。
“???”
就在这时,南荼忽然感觉身后一凉。
小动物的第六感让他忍不住抖了抖,好像有种被捕食者盯上了的错觉。
在炽烈的阳光中,一道冷冷的低语似蕴含着霜雪之气,骤然自他身后袭来。
“南卿在和旁人聊什么,这般开心?”
“旁人”苏令容又是捂紧了嘴,古怪的笑声从指缝间漏出,手也没放下,就这么行了个奇奇怪怪的礼。
“见过陛下,嘿嘿、嘿嘿嘿……”
沈寒轻:“……”
沈寒轻没有感情但却掺杂了一丝疑惑的目光从苏令容头上掠过:“免礼。”
……今日值班的太医的哪位来着,他是不是得派人去叫一下?
苏令容溜得很快,沈寒轻话音刚落她就跑了。
南荼不禁往前走了两步:这么快,练过的吗?
他都来不及叫住。
“南卿,想去哪儿?”
沈寒轻眼眸一沉,拎着南荼的后衣领,将试图跟在苏令容身后一块儿溜走的少年提溜过来。
“还有事要与苏家七娘说?”
南荼满脑子都是下药一事,也没有注意到沈寒轻这明显不对劲的语气,连连点头:“嗯嗯,有很重要的事儿。”
“……”
南荼说完,身后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而后,他感到攥在衣领后面的力道一松。
接着便是男人喜怒不明的话语自头顶传来。
“朕竟不知,南卿和苏七娘何时有了如此深厚的交情。”
南荼:“?”
“倒也没有。”他忍不住轻声道,“陛下您别瞎说。”
——人家可是有对象的!
沈寒轻呵了一声:“那你要去找她做什么?”
找她自然是因为不太方便说出来的私事儿啊。
南荼有些犹豫。
有他在,仙君是肯定不会中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不会和苏令容发生什么的。但这事儿,说出来对苏令容一个姑娘家估计也不太好。
还是他们私下解决算了。
见南荼不愿意说,沈寒轻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因为邵尚书说的那些,他先是以为自己亲眼看到了南荼想要给他介绍贵女的一幕,后来又是见到南荼和这贵女有说有笑。
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南荼之前不是说要自己静静,怎么就……
或许他也需要独处一段时间。
沈寒轻松开手,一言不发地将少年后衣领上的褶皱缓缓整理平整。
“朕还有事。”他的语气稍显冷淡,“南卿在这儿……好好赏花吧。”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南荼摸不着头脑,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小兔子分身。
仙君这是……怎么了?
沈寒轻走后,南荼也莫名地觉得不太开心,找了个角落,蹲在了花丛里。
小兔子分身也有些蔫巴巴的,被他放在了地上之后,也没有像之前那般在鲜花之间随意撒欢。
他蹲着蹲着,时间便一点点地过去了。
周遭人声鼎沸,热热闹闹,但好像都与他无关。
南荼就算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了沈寒轻在生气。
可是……仙君在气什么?
话也不说清楚,搞得他也好生气啊!
只是生气之中,还有亿点点难过。
太过分了。
南荼忍不住拔起了地上的草。
不多时,盛放的花丛里就这么被他拔秃了一小块,但好在边上那些精心培育的花卉没有遭此毒手。
他拔着拔着,身旁的日光一暗,唰地伸过来一条手臂。
直冲花丛里的小兔子分身而去。
南荼警觉,抱起小兔子迅速后退,避开了那只不怀好意的爪子。
“哎,别这么小气嘛。”
严岫不知道什么时候蹿了过来,也学着南荼的模样,蹲在了花丛中。
他摸不成兔子,便哥俩好地搭上了南荼的肩膀,“给哥们摸一把,不过分吧?”
“过分,特别过分。”南荼生着气,心里又不太舒服,还没缓过来,当下就白了严岫一眼,抖抖肩,将他的爪子甩了下去。
“嘁——”
严岫咬着牙,委屈道,“算了,我自己去买只兔子,想怎么挼就怎挼!”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南荼怀里这种,这么可爱的兔子。
它好小啊,软软地躺南荼臂弯里,像是绵软的白云,耳朵也短短的,跟外面看到的野兔不一样,一看就特别好捏!
“嗯嗯嗯,祝你好运。”南荼随口敷衍道。
他为了让严岫别惦记着他的小兔子分身,顺道说了一些养兔子的小知识,比如兔子的习性之类的,听得严岫连连点头,就差当场找来纸笔记下了。
“差不多就是这些。”南荼快速说完,清了清嗓子,道,“去吧。”
严岫:“好嘞!”
严岫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
好啥好啊,他现在也没办法出宫去买兔子啊!
怎么着也得等到宫宴结束,南荼这是想让他去哪儿???
严岫猛地一刹车,蹲回了南荼身边。
“你又忽悠我!”
南荼:“……”
被严岫这么一打岔,和他打打闹闹一番,南荼的心情恢复了不少。
没过多久,午宴便准备开始了。
宴席设在玉隐湖边,是两排小几似的矮桌。
桌边也围着不少鲜花,贵女们坐一排,世家弟子和年轻官员们坐一排。
至于过来凑热闹找儿媳妇或者女婿的官员和命妇们,则是其他的桌子。
众人说笑着纷纷落座。
南荼的位置是世家子弟和官员之中,离沈寒轻最近的。
座位后方摆着许多白色的铃兰,显得极为清新雅致。
他只要稍稍抬眼,就能看到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
沈寒轻还没到场,沈重翎倒是先带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豆丁过来了。
“舟舟,来,你坐这儿。”
沈重翎捞起小豆丁,将他放在了专用的小椅子上。
南荼往上面瞅了几眼,再听到沈重翎喊的“舟舟”,便想起来了——这是在教沈重翎习武时,听他随口聊到过的,在宫变之中唯二活下来的皇子,楚王沈行舟。
沈行舟绷着张小脸,推了推沈重翎的手:“我自己能坐。”
“那是那是。”沈重翎煞有介事道,“是阿兄多事了。”
沈行舟点头:“确实。”
沈重翎:“……”
“……噗,咳。”
南荼瞧着兄弟俩的互动,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短促的一声笑,将沈行舟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南荼只见沈行舟板着的小脸忽然亮了一瞬,接着,便揪着沈重翎的袖子,好奇问道,“阿兄,那位就是传说中的南大人吗?”
“是的!”沈重翎骄傲道,“这就是阿兄的师父,大名鼎鼎的南大人!”
南荼:“?”
传说中的也就罢了,怎么连大名鼎鼎都冒出来了?
沈行舟圆圆的眸子更亮了,短短的小身板一扭,就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小短腿跑得飞快,一下子冲到了他身前。
“哇……”
小豆丁啪叽在南荼边上坐下了,惊艳地咂咂嘴:“不错。”
南荼:“……???”
“诶,舟舟!”沈重翎忙跑过来,试图将不听话的弟弟捞起,“你做什么呢,又乱跑。一会儿阿兄来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阿兄他不会的。”沈行舟倒是很镇定,完全不像是四五岁的孩子,根本没有被沈重翎幼稚的威胁给吓道,“我坐在南大人身边,阿兄便不会罚我。”
沈重翎:“……”还是你小子机灵。
沈行舟死活不肯回去,沈重翎拿他也没办法,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小豆丁挪啊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又挪得离南荼近了些。
“美女,不是,漂亮哥哥,我能跟你坐一块儿吗?”
南荼被这声古怪的“美女”惊得抖了抖,忍不住说道:“楚王殿下, ‘美女’这个称呼是不能用在男人身上的。”
沈行舟理直气壮:“男美女也是美女!”
“……”
南荼头疼地被迫应付起了奇奇怪怪的人类幼崽。
好在没应付上多久,沈寒轻就缓步走来。
午宴可以正式开始了。
沈寒轻路过南荼的时候,脚步微顿,眼神还是冷冷淡淡的,目视前方,看也没往南荼这儿看一眼。
沈行舟眨眨眼,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你和我阿兄吵架啦?”
南荼:“……”
南荼拿起一块糕点,塞进了沈行舟嘴里,“吃吧,这可好吃了。”
沈行舟被塞得一哽:“……”
沈寒轻端坐着上首的龙椅上,讲了几句简单的开场白,大家便动起了筷子。
吃起饭来,沈行舟倒是老实了许多,没有再说奇奇怪怪的话了。
南荼松了口气。
没想到凡人幼崽才这么大点儿,居然如此古灵精怪,他差点就招架不住了。
席间一派和谐。
除了苏令容那儿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苏令容当真像之前和南荼说的那般,摆在自己面前的酒水菜品一口未动。
但她也并非一口菜没吃,一口水也没喝,而是跟旁边的小娘子共享了餐食。
正巧那小娘子胃口较小,吃不完这么多,乐得有人一块儿。
两人坐得更近了一些,也方便说悄悄话。
从开席到现在,沈寒轻的目光时不时就会落在南荼身上,只是没过两秒便嗖地缩了回去。
快得南荼差点来不及捕捉。
“哎呀,果然闹了别扭啊。”沈行舟小大人似的捧着果汁,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不过你别担心,男人嘛,都很好哄的。”
“……”
南荼无言地给他夹了些菜。
吃着吃着,便到了祝酒的环节。
作为御前大红人,南荼自然也是要上前敬沈寒轻一杯。
之前吃饭的时候,他怀里就不方便抱着小兔子分身了,将它放在了一旁的软垫上,还不忘警告沈行舟,不能摸兔子。
沈行舟老实点头。
就是到底会不会真的老老实实不挼兔子,只能另说了。
清甜的果酒缓缓倒入琉璃盏中,泛着浅淡好看的粉色。
南荼放下酒壶,深吸口气,端着琉璃盏,走上了前。
沈寒轻冷眼看着他走近,未置一语。
气氛有些僵硬,南荼端着琉璃盏的手紧了紧,忽然大步走上了御座。
直直走到了沈寒轻身前。
席间热闹的聊天声不由得静了一瞬。
“南卿这是在做什么?”沈寒轻语气平淡,修长的手曲起,在小几上轻轻点着。
不知道是忍不了仙君这奇怪的态度和莫名的脾气,还是因为自己本来在座位上就喝了些酒,南荼感到有些不适,脑子晕乎乎的,也不想让仙君再这么与他置气下去了。
“陛下。”他努力稳住手中盛满了酒液的琉璃盏,“您到底在气什么?”
“……”
沈寒轻一怔。
暗戳戳的醋意差点被直接挑明,他难得有些慌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谁知下一秒,南荼的手忽然一送,琉璃盏瞬间坠下,滚落到了他面前的小几上。
淡粉色的酒液洒了满桌,少年身子一软,宽大的衣袖扫过那些酒液,顷刻间便将袖子沾湿了大片。
“南荼?!”
这一些都发生得太过突然,沈寒轻心中一紧,忙将人扶住,捞了过来,“你怎么了?刚才喝了多少酒?”
玄色衣袖抬起,遮住了在场所有人好奇、惊讶,或是探究的视线。
神魂骤然传来一阵痛意,南荼缩在男人怀里,额角溢出了些许冷汗。
他攥住沈寒轻的袖子,借力抬起了头,往小兔子分身那儿看去。
恰好与沈行舟惊慌失措的视线对上。
小兔子分身侧躺在铃兰花边上,看起来也难受得要命,小小的身体蜷成了一团。
它身旁,铃铛似的白色花朵撒了一地。
嘴边也落着好几片花瓣。
“……”
这笨兔子!铃兰是有毒的啊!
南荼这一骂也不知道到底是在骂谁,身上难受,心中无语。
沈寒轻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见了凄凄惨惨的小兔子,深吸口气,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打横抱起南荼,让孟栾将小兔子抱过来,再把兽医找来。
“张晏生人呢?”
沈寒轻步履匆匆,抱着南荼往一旁专供休息的偏殿走去,又加了一句,“让他也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哗然。
都在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正在交头接耳议论着。
苏令容皱着眉,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没有碰过自己的这份酒水,没有出现奇怪的事儿,但南荼的菜品和酒水就更不应该有问题了。
这么想着,她抬头望向对面,仔细观察着自家阿兄的神情。
结果发现阿兄脸上的表情比她的还要茫然。
茫然之中还夹杂了一丝可惜。
“……”
苏令容垂下眸子,不是她阿兄干的?
偏殿的大门被焦急的沈寒轻一脚踹开。
他大步走进殿内,将南荼放在了床上。
南荼其实已经好了一些了,分身中毒,难受也是一瞬间的事儿罢了。
只不过他鬓边湿漉漉的,全都是冷汗,乌黑的发丝贴在颊边,脸色又白,看上去有些吓人。
“哪里不舒服?”沈寒轻被他吓得声音都放轻了许多,这会儿哪里还记得自己在跟南荼单方面冷战,“头晕吗?身上疼不疼?太医马上就来了。”
“唔……”
南荼闭上眼,缩在被子里感受了一下,“还好……陛下别担心,臣歇一会儿就没事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用太医。”
若是太医来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出他铃兰中毒的这事儿。
看不出还好,若是能看得出来……他总不能找借口说自己狂吃了很多铃兰花才会这样的吧?
小兔子分身是真的吃了许多,这么一来,他好不容易捂好的马甲就又要掉了。
南荼这么想着,又问:“小兔子呢?”
沈寒轻见他精神还好,就是体温有点偏低,忍不住抬手碰了碰眼前苍白柔软的脸,注视着泛着温润水光的漂亮杏眼,轻声道,“孟栾把它抱去到兽医那儿去了。”
分身不在身边,南荼怎么都不放心,“陛下,可以让小兔子和兽医过来吗?”
这要求若是听在旁人耳朵里,肯定会觉得特别奇怪。
但沈寒轻心里明白,也没有在这种时候多说什么。
他总觉得此刻躺在床上的少年脆弱得像是精致的瓷器,一捏就碎。
从见到南荼,大致猜到他的身份到现在,他还没有见过南荼如此虚弱的模样。
沈寒轻的声音依旧很轻:“好,朕去和他们说一声。”
南荼安心地躺好了,眨眨眼,目送着沈寒轻离开。
方才慌乱之间,只顾着小兔子分身的事儿了。
沈寒轻一走,他这才注意到,偏殿里竟是事先燃好了香的。
精致的香炉上幽幽飘起一阵烟雾。
南荼还以为是因为今日的百花宴,所以一旁用来休息的偏殿会配上花香味儿的熏香。
可这香炉中传来的香气却是越来越甜腻,南荼嗅了几下,漂亮的眉眼渐渐蹙了起来——这香选的实在不合适。
闻着闻着,好像就有一股热流,极其迅猛地涌了上上。
很快,他的脸颊便染起了一团秾丽的薄红,纤白的手不禁攥紧了被子。
脑子也一阵发晕,甚至比之前更盛,可却跟小兔子分身中毒的情况不一样。
南荼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炙热的火里一般,烧得他晕晕乎乎,只想找东西降降温。
怎、怎么会这样……
他忍不住踢开了被子,将脸贴在了木质的床柱上,难受地缩起了身子。
好热,好奇怪,那里……怎么会……
仙君为什么还不回来?
沈寒轻刚吩咐完宫人,让他们赶紧将小兔子和兽医都带过来,就听到殿内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古怪声响。
他转身回去,一推开门,便看到南荼呆呆地趴在床边,被子也被他踢得快要掉在了地上。
“南荼!”
沈寒轻大步走过去,想要将少年扶起。
一阵不同寻常的热度骤然从相触的掌心传来。
小兔子不仅中了毒,还发烧了?
他想将人捞起来好好看看,结果少年的动作比他更快。
白皙的双手忽地缠了上来,柔软的脸颊也紧紧地贴在了他身上。
“凉凉的……”南荼喃喃道。
沈寒轻的手一僵。
只愣了这么短短的一瞬,南荼就直接坐在了他怀里。
腰间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电光石火间,他倏然抬头,望向床边的正在升起袅袅烟雾的香炉。
冷白修长的脖颈上,喉结悄然滚动着,明白了什么。
沈寒轻深吸口气,将少年推开一些,准备去给他倒杯凉茶。
“南荼,你先冷静一点,太医很快就到了。”
“不、不要太医……”
南荼的眼尾湿淋淋的,泛着靡丽的红,杏眼里漫起的水雾悄然滚落,长睫如蝶翼般地颤动着。
他揪住了沈寒轻的衣襟。
“只要你,陛下,别走……”
作者有话说:
兔兔(红着脸皱眉踢被子):感觉好奇怪啊……
沈寒轻:(叼兔子回窝啦!)
作话过500想着加个更剧情多放点,结果一写就一万多,我出息了(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