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们说的确实离谱,怎么会以为仙君那个地方有问题!
南荼这么想着,又不确定了,趁沈寒轻不注意再瞄了一眼——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
一只大手伸来,掰过了少年不安分的脑袋,语气中带着警告:“南卿。”
下巴被男人捏在手里,略有些粗糙的薄茧剐蹭着软乎的脸肉。
南荼尴尬一笑,悻悻收回了视线。
最不安分的小东西被按住不再闹腾了,沈寒轻收回手。
“不必了,闲聊而已,东都……还不至于这么点事情都聊不得。”
偶然听到兵部那帮人的颇为八卦的闲谈,不过是晚膳后散步路上的一个小小的插曲。
出售笔墨纸砚的店铺很快就到了,南荼率先走了进去。
一袭绯红官服颇为惹眼,明眸善睐,眉目如画。
掌柜正在低头拨弄着算盘算账,余光只一瞥,就认出了来人正是东都风头正盛的状元郎。
“南大人!”掌柜热情地迎了上来。
就是走近南荼和他身后那位神色冷淡的玄衣男人的时候,他忽然察觉到了一股慑人之感,下意识变得规矩了不少。
“二位想要买点什么?”
“笔!家中的笔没有了,把你这儿最好的笔都拿上来,让我看看~”
南荼经常在凤临大街上闲逛,这家店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和掌柜也还算熟悉。
掌柜应了声,很快就拿了几个长条的盒子出来,挨个儿打开,让南荼挑选。
南荼看得认真,乌发自肩头垂下些许,落在了柜台上。
每一个盒子里的笔他瞧着都不错,有笔身通身由上好的羊脂白玉制成的,也有紫檀镂雕百兽模样的,还有黑漆描金鹤纹和剔红梅花纹的。
看得南荼眼花缭乱,一时间也选不出来。
“瞧着都挺不错的……”他轻声咕哝着,偏圆的杏眼清亮,朝身后的男人看去。
沈寒轻被那双小动物似的清润眼眸依赖地看来,心下微动,大步走到他身旁。
“这些够不够呀?”南荼数了数柜台上的笔。
掌柜拿出来的都是店里最好的,价格自然也是最高的。
“唔,一共是七支。”
“嗯。”沈寒轻答道。
他其实并没有怎么去看这些做工精美的笔,反倒将那些散落的发丝从柜台上撩起,拨回了少年背上。
“七支会不会太少了?掌柜,再拿些过来吧!”
两人姿态亲密,又透着股再理所应当不过的自然,掌柜的眼睛都不敢往他们那儿瞧,赶忙拿了几个新的盒子过来。
南荼再挑了两支,才让掌柜将九支毛笔都包了起来。
他在腰间的蹀躞带上掏了掏,正准备去付钱时,就听见了身旁的男人含着笑意的声音。
“这可是笔不小的开支。”
话没有说的太明白,南荼听懂了沈寒轻的意思。
“放心,几支笔我还是买得起的~”他拍了拍蹀躞上的小荷包,自信地说道。
小模样颇为得意,看得沈寒轻心头一动。
毛笔的包装有好几种,掌柜想着他是要送人的,又招呼了一个年轻人拿了些更大一些的盒子和鲜艳的布料过来,问他要哪一种包装。
南荼在柜台那儿挑花了眼,掌柜见他一时做不了决定,便先去整理他订下的毛笔们了。
理着理着,眼前一暗。
身形高大挺拔的玄衣男人放下一锭金子之后就悄然离开,在他准备叫住人找钱的时候,又扔过来一个冷淡的眼神。
掌柜懂了,闭上了嘴巴。
转而又往盒子里塞了几支小型的便携式手笔进去。
买完毛笔,再在凤临大街上逛了一会儿,两人才坐上马车离开。
南荼手里捧着一碗冰雪冷元子,盛九还给他拎着几个油纸包着的小食,一等他上车坐好就送了进来。
热乎乎的小食满满当当摆了一桌,有烤得香酥的羊腿肉片,也有插在竹签上洒满了香料的鸡翅,还有炖得软烂的猪蹄。
买了这么多吃的,连带着盛九也被分了一些,坐在马车外吸溜吸溜。
“这么多,当心夜里撑着了。”沈寒轻有些无奈,从边上的柜子里找了张干帕出来,“脸上都沾到了,擦擦。”
淡粉的唇边沾了些酱汁,是刚才吃着羊腿肉留下的,挂在白净的脸上分外明显。
“诶?哪儿呢?”
车厢里没镜子,南荼没接帕子,用手背抹了把,非但没有将酱汁擦掉,反而将脸颊越抹越花。
“小花猫。”沈寒轻低声说道,“错了,在另一边。”
南荼又蹭了蹭,反驳道:“臣不是小花猫。”
仙君怎么每次都猜错呀,之前还说他是小金鱼,他有那么像鱼和猫嘛?
马车轱辘动了起来,繁华的街景渐渐被抛在后头。
没过多久,马车就停在了南府门前。
魏顺带着绿阑和青嶂在门口等着。
他见豪华的马车来了,忙上前撩起帘子。
“大人您回来了……!”
后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马车里不仅有吃着小食满足不已的南荼,还有个坐在南荼身边,神色冷淡,眼里却有些诡异的温柔的……天子。
魏顺的手有点抖,“陛、陛下!”
漠然的眼神瞟过来,“何事?”
“没、没事儿……”
帘子被唰地放下,魏顺默默退回到了门前。
车内传来了些细微的动静,大多数是南荼活泼的嗓音,间或掺杂着男人低缓优雅的语调,像是偶尔应着什么。
魏顺谴责地看了盛九一眼:你没说陛下也跟着一起来了啊?!
盛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陛下想去哪儿他也控制不了啊,再说了,送南大人回家这事儿……他哪能想得到。
过了好一会儿,南荼才从车上跳下。
手里提着几包吃的,脚步轻快地回了府。
知道绯红的身影在门里消失,马车才缓缓动了起来,往宫城驶去。
接下来的几日,南荼一边乖巧地在甘霖殿内当值,一边找时间打听着关于百花宴的事儿。
他也曾问过沈寒轻,百花宴上到底有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好像很重视的样子。
但沈寒轻只是拨弄了一下甘霖殿窗边新换上的花,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是将朝臣们都叫过来,赏赏花,吃吃饭罢了,每年都是如此,没什么特别的。”
南荼揣着袖子若有所思。
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吗?
那兵部的官员们为什么要特意提起,还说了什么世家贵女之类的。
恰巧今日兵部的邵尚书又来找仙君议事,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机密,还打起了哑谜。
他听不太懂,然后就被仙君找借口支了出去。
南荼走出甘霖殿之后,就拎着点心小食去了翰林院。
翰林院的同僚们正聚在一起聊天,见他来了,一拥而上,“南荼,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南荼经常带着小食过来找严岫,还会分点儿跟同僚们,带的又都是宫外特别有名的店铺的点心。
他们每回看到南荼都特别激动。
南荼有些惊恐地后退了两步,诡异的感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此刻的他好像个喂鸡的。
不过一会儿,点心便摆了一桌。
南荼一撩衣摆坐下,跟大家唠了起来。
主要还是在打听百花宴。
“那些贵女们当然会在百花宴上出现,这可是一年才有一次的宫宴啊。”
严岫头也不抬地答道,咔吧咔吧地吃着南荼带过来的小食,“吸溜——真香!还有吗?”
“宫宴又如何?而且,一年里除了百花宴,不是还有其他的宫宴吗?”经常跟着沈寒轻混吃混喝的南荼不太明白,“不就是吃吃喝喝吗,她们在家里不能吃?”
“你这人……”
严岫一言难尽,其他人看向南荼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南荼,你难道……”一位同僚仔细打量了他片刻,顿时恍然,“喔,年纪还小,怪不得不懂呢。”
“?”南荼歪着脑袋,唇瓣上还沾着些酥皮,“我不小了呀。”
是真的不小了,说出来吓死你们!
同僚笑着摇摇头,又吃了口点心才道:“她们是来见陛下的。”
沈寒轻登基以来,后宫一直空虚到现在。
前几年大家都不敢打听这些事儿,也就是近一年见他脾气温和了不少,尤其是近日,愈加温润如风,那些世家的心思才活络了起来。
文人说话没有武将直白,南荼听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百花宴是给仙君相亲用的。
也是,仙君都登基了,盛朝国泰民安,一派祥和盛景。事业有成,是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
南荼一手托着下巴想道。
宽大的绯色衣袖垂下,露出了霜雪似的小臂。
肤如凝脂,晃得同僚们眼神一直,嘴边也掉了不少酥饼的渣渣下来。
仿佛被什么暴击了。
甘霖殿内。
南荼走后,殿内除了沈寒轻和邵尚书,就只剩下孟栾和角落里装作壁画的宫人们了。
殿门一关,邵尚书就嘿嘿笑着走上前。
“陛下,百花宴快到了,后位空虚,您今年是不是可以好好瞧瞧啦~”
“……”沈寒轻指节抵着眉心,“朕尚未考虑此事。”
“哎呀,怎么能不考虑呢!”邵尚书道,“陛下您今年都多大了!”
沈寒轻冷静:“不必说得朕像四五十了。”
邵尚书啧啧啧:“四五十都该抱孙子了!”
沈寒轻意有所指:“邵卿现在抱到了?”
邵尚书一哽:“……”
催婚一事又被强行按了下去。
邵尚书离开的时候,嘴里还碎碎念着:“怎么一个两个都不省心。唉……”
脚步声远去,孟栾小心翼翼上前。
“陛下,邵尚书他……”
“不必理会。”
邵家与沈寒轻母妃韩昭仪家中有些渊源,两家人关系一直不错,相处起来也较为随意,更何况当年他发起宫变,邵家助力良多。
邵尚书也因此成为了朝堂之中,唯一敢当面催婚沈寒轻的人。
自从韩昭仪去世之后,邵家有心照拂,但碍于先帝,一直有心无力,等沈寒轻登基之后,关心便加了倍。
……催婚也加了倍。
真就把他当自家崽子看了。
年纪到了,父母最在意的就是孩子婚事了。
如此这般,一年年下来,催得沈寒轻有些头疼。
孟栾觑着沈寒轻的脸色,又问:“那这百花宴……”
沈寒轻端坐在御案之后,将一本无聊的奏折扔到了一旁的专门装废话折子的小山堆里。
“一切从简。”
这就是不用大办,也不会去相亲的意思了。
孟栾悟了,正准备躬身退下之时,又听沈寒轻继续说道,“让尚食局多备点新菜。”
修长的手指在御案上轻点着,房梁之上,黑影一闪而过。
孟栾又悟了。
南大人出去溜达的时间有些久,是该去寻人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百花宴也越来越近了。
自从知道了百花宴是给沈寒轻相亲选妃之后,南荼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抛开心里那一点点,可以勉强忽略不计的,有些奇怪的不适感之外,南荼对仙君的人生大事还是相当积极的。
他白天在甘霖殿乖巧当值,时而和仙君一块儿处理点政事,下了值则是去探听世家们的情况。
有一次还在路上遇到了盛翊。
彼时他怀里正抱着一堆悄摸从殿中省顺来的贵女画像。
就是不知道这堆画像上为什么积了许多灰尘,还被放在角落,有些令他摸不着头脑。
没想到殿中省对于仙君的婚姻大事居然如此不上心。
“……”
盛翊看看那一堆卷轴,又看看南荼。
先是压下心中疑问,开口便是:“你什么时候回仙界?”
南荼:“?”
什么人啊,真不会说话。
他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就被盛翊拦了下来。
“小兔子,有我在凡间看着照月,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盛翊纳闷道。
论起法力,他比南荼高上了太多,保准沈寒轻在凡间活的舒舒服服,百岁无忧。
南荼白了盛翊一眼,没好气道:“就是因为有你在才不放心。”
盛翊:“???”
“我干啥了我?”
一说这个,南荼就有些来气,“影卫是你训练的吧,我不是说他们不好,只是、只是你是不是应该将他们培养得更加机灵,更加警觉一些?”
盛翊闻言,赶紧四下看了看。
见没有影卫跟来,才松了口气,有些不赞同地道:“说这些做什么,多伤孩子们的心啊。”
南荼心头不禁浮上了一丝愧疚。
“嗐,其实他们都挺机灵的,就是盛九……”盛翊咂了咂嘴,“那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大概是用脑子换了武力值吧。不过也不是很亏。”
南荼:“?”哪里不亏?!
关于影卫们的话题越说越歪,盛翊觉得不行,打算换一个。
他的目光落在了南荼怀里的画卷之上,奇怪道:“你哪弄来的这么多画?”
他走过来拿起几卷,展开看了眼。
“嚯,还都是大美人的画像,你拿这些做什么?”
南荼镇定:“百花宴快到了。”
盛翊点头:“嗯啊。”
“世家贵女们都会进宫赴宴,所以我要帮仙君把把关。”
“……?”
盛翊以为自己听错了:“把……关?”
“是啊。”南荼煞有介事地道,“仙君要在凡间作为凡人过上一辈子呢,婚姻大事,可不能就这么让殿中省那帮不靠谱的随随便便糊弄过去了。”
听完南荼的话,盛翊只觉得脑子都快要炸开了。
他神情恍惚,语气也有些恍惚,恍惚到南荼差点以为他犯了什么病。
“小兔子。”盛翊被这番话语哽到狠狠咽了咽,嗓音干涩,“你说要帮照月把关,照月他知道这事儿吗?”
南荼莫名其妙地瞅了他一眼,“不知道啊,还没来得及说。等我先看完了画像,打听完,情况都整理好了,再告诉仙君。”
“……”
盛翊的表情看起来真诚无比,艰难地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别说了。”
南荼疑惑歪头:“为什么?”
想到自己不经意看到过的,沈寒轻看向南荼的眼神,还有这两人根本不似普通君臣的相处方式……
盛翊又狠狠咽了咽,继续劝:“没有为什么,真别说,这说不得!”
小兔子,你就听哥一句劝吧!
南荼只觉得他说话玄乎得很,也不知道在搞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懒得理他,转身就走了。
“明诃仙君,你我都是为了仙君好,你闲着没事儿干,还不如多去训练训练影卫们。”
“少管我的事!”
盛翊:“……”
就是为了照月好,所以才要管啊!
盛翊抹了把脸:小兔子要真去了,对照月来说得是多大的心理阴影!
狠话是对盛翊这么放了,可南荼下值回到府里,晚上翻着那些贵女们的画像,翻看了好半天,迟迟都没有选出来。
那些女子长得都很漂亮,家世也好,就是……
他迟疑着,纤白的指尖在画像上点了点。
她们真的适合仙君吗?
她们愿意进宫吗?
他真的……要帮仙君把关吗?
这些事情,应该都是殿中省来打理的,实在不行还有孟栾。
他就是最近恰好听说了百花宴,这才满脑子都是要给仙君相亲的事儿。
其实说起来,凡人们应该比他更有经验吧。
毕竟仙界也不在乎成不成亲之类的。
可能是因为夜深了,府里又安静,静着静着,就容易想些乱七八糟的。
南荼思考了半天,脑子反而越思考越乱。
他觉得不行,明日还要去见沈寒轻,便将这些画像放下,离开了书房。
蹲在屋顶的盛九将掀开的瓦片盖了回去。
南荼在下面走着,他在上面悄悄跟着。
直到南荼回屋睡下,灯熄了,他才在屋檐坐下,思考起了这二十年来,他遇到的最棘手的事儿。
这、这他该怎么跟陛下说?!
翌日清晨。
思考了一晚上没有思考出结果的盛九顶着黑眼圈从屋顶跳下。
然后就遇上了同样没有睡好的南荼。
四目相对。
盛九有些尴尬。
又被南大人抓包了!
不过,南大人眼下也有些青黑,难道是想着贵女们,想到睡不着?!
几息之后,盛九在南荼迷茫的目光中,悚然溜走了。
直至进了宫,他也还没缓过神来。
脑门上就差直白地写着一行大字:有秘密,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寒轻瞥了心神不安的盛九一眼,“有话直说。”
盛九狠狠埋头,“当、当真可以说?”
沈寒轻:“要朕再说一遍?”
“那、那臣可就说了啊。”
“南大人夜里翻看贵女们的画像,看了许久,颇为满意,于深夜方才睡下,似是……”
在天子愈加沉冷的脸色和明光殿内开始凝固的气氛之中,盛九咕咚咽了咽,忽然觉得背脊有些发凉,吞吞吐吐半天,还是说道:
“似是有了成亲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兔兔:唉,真难选,算了先睡觉叭。
盛九(开始脑补)(瞳孔地震)(瑟瑟发抖):救命!我不敢睡了啊!
(旋转跳跃叼玫瑰花出现)(骄傲)嘿嘿嘿许愿成功!谢谢宝贝们的营养液!看!我日六啦!!!
还想继续许愿更长的感谢名单~(眼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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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他喊完,才后知后觉殿内的气氛有些……微妙。
盛九那倒霉孩子正怂了吧唧地埋头站着,沈寒轻还一句话都没说, 他就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
在盛翊欲言又止的注视之中,腿一软,啪叽跪了下来。
沈寒轻:“……”
盛翊:“……”
不用沈寒轻发话,盛翊都能从殿内的情况中读出两个大字:糟心。
糟心得盛翊都在考虑要不要先跑路了。
几息之后,沈寒轻终于开了口。
“盛九,那些画像上……”他声音依旧沉稳, 只是有些微妙的犹豫,“都画了谁?”
“臣也不知。”盛九这时候突然变得机灵了, 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臣去给陛下偷——”
未尽的话语被突然砸到脑壳上的花苞打断。
盛九赶紧改口:“呃, 拿一些过来?”
沈寒轻的眉间自盛九开始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微微蹙起。
他抬手抵了抵, “……不必。你下去吧。”
“是。”
盛九深觉此地不宜久留, 赶紧溜了。
孟栾见盛翊有话要和沈寒轻说, 便也跟在盛九后面先溜一步。
两人一走, 盛翊就翻窗进了明光殿。
桌上的早膳才吃了一半, 筷子被沈寒轻放在了边上,看起来是不打算继续吃下去了。
盛翊犹豫了两秒,在桌边坐下了。
一记冰寒彻骨的眼刀横了过来, “朕让你坐下了?”
紧接着又是冷冷的一句:“原来重翎的翻窗是跟你学的。”
“???”
盛翊喊冤:“燕王殿下分明是自学成才!”
“陛下, 您先冷静冷静。”他熟练顺毛,“小九那脑子……咳, 您也知道, 他说的话, 最多只能信一半。”
“……”
盛翊说的有道理, 想起盛九的种种前科,沈寒轻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
这么多影卫之中,盛九的脑子确实……和其他影卫有那么亿点点的不同。
一开始将盛九派去南荼那儿的时候,他本想着,不过是去盯着段时间罢了。看到了什么就汇报一下,没有什么难度,也不需要动脑子。
后来盛九被南荼发现,两人也保持了这种微妙的平衡,谁也没有主动提出要将盛九召回来——盛九甚至还跟南府众人混熟了,恐怕都不太清楚自己吃的到底是谁家的饭了。
“小九他一向热衷于脑补,呃,事实可能跟他说的,不太一样。”盛翊没忍住,提前给沈寒轻透了个底儿,预防预防。
他趁着南荼还没进宫,特意起了个大早,到沈寒轻这儿试探试探,打算让人心里稍微有点数,别真被南荼吓着。
结果就正好听见了盛九那离谱至极的脑补,差点没直接撞到窗框上。
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还没出口的闲聊和试探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事实确实跟盛九讲的不一样。
小兔子那样,怎么可能是想娶亲啊,分明就是……在操心沈寒轻的婚姻大事。
唉,这小脑瓜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竟是如此的……奇特。
盛翊犹豫半晌,差点就变得跟盛九一般支支吾吾了。
他嘴里的话咽了又咽,见沈寒轻的心情被他顺毛顺得好上了一些,重新拿起了筷子,沉思一番还是闭上了嘴。
算了,反正沈寒轻这会儿也知道南荼看过贵女们的画像了,到时候他再见机行事吧。
这一晚上,南荼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给仙君在百花宴上把关的事儿,怎么都没睡好。
起床梳洗时,眼下淡淡的青黑还将绿阑吓了一跳。
惊呼被小心压回口中,绿阑还是第一次见到南荼打着哈欠,昏昏沉沉地任由她梳着头发的模样,有些担心。
“大人昨夜是没睡好?可是因为吃了太多葱油手撕鸡?”绿阑叹了口气,“此物作为宵夜,着实油腻了些。”
“不不不。”南荼又打了个哈欠,“葱油手撕鸡那么好吃,它有什么错……”
眼角溢出了点点困兮兮的泪花,立刻就被绿阑拿着帕子小心擦掉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又开始一点一点的。
下凡找仙君报恩的这段时间,他也不是没有熬过夜,为何今日起来之会变得这么困?
难道是因为事关仙君,所以才跟其他熬夜的情况不一样?
南荼晃晃脑袋,努力提神:“绿阑,还没梳好吗?我好困……”
“很快就好了,大人再坚持一会儿。”
南荼瞧着年纪小,就连绿阑都比他要年长一些,南府中上上下下都跟宠孩子似的照顾着他。
头发梳好后,绿阑柔声道:“可要婢子去打盆凉水来?”
“好呀。”绯衣在镜前铺开,少年软着声音应道,“要很凉很凉的井水……比方才洗脸的水更凉一些。”
马上就要去甘霖殿当值,他可不能像现在这么困了。
一盆寒凉的井水很快就被端来,南荼迷迷糊糊,一头扎了进去。
水花四溅。
绿阑这回是真被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捞了出来。
井水的效果还不错,南荼泡完果真精神了不少,起码能正常和旁人对话了。
进宫之前,他照例往蹀躞上装了些零嘴小食,想了想,又带上了一袋小丸子。
只带了沈寒轻的份。
百花宴马上就要到了,仙君的补品也不能落下,得在贵女们面前保持最好的状态啊。
不过……今日宫里的气氛怎么有点奇怪?
孟栾站在甘霖殿外,没有像往常一样从南荼手里接过零嘴,而是叹了口气,看着他欲言又止。
“南大人今日……还是少吃些吧。”
南荼:“?”
怎么一夜之间,宫里就不让吃零食了?
但更多的孟栾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让他快些进去。
南荼一头雾水,溜达着进了甘霖殿。
御案之后的男人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正冷冷地盯着手里的奏折,好像连他进来了都没有发现。
南荼摸摸腰间的小袋子——是之前送的小丸子都吃完了,补品没有跟上,还是奏折上写了什么不该写的把仙君气着了?
他兔兔祟祟地凑到沈寒轻边上,乖巧地开始帮他整理折子。
理着理着,沈寒轻的手边就出现了一个绣着月桂和兔子的小袋子。
“陛下,新的。”南荼推了推小袋子,“这回臣换了一个口味,天气热了,吃些酸甜的会比较舒服。”
“朕可没让你准备这些。”沈寒轻眼睛都没抬,语气颇为冷淡。
南荼又推了推小袋子:“是臣自己想准备的。”
他见沈寒轻看都不看一眼,便伸手去将袋子打开,拿出一颗小丸子递到男人嘴边,几乎贴在了薄唇上。
“陛下,尝尝嘛?”
整个盛朝最尊贵的头颅往边上偏了偏。
似是在无声地抗议着。
直到这时,南荼才迟钝地发现,仙君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仙君很少跟他生气,若是生气了,也是因为他以前贪玩到处乱跑,回家晚了,仙君找不着他。
现在他已经长大了,也比之前听话了很多,最近……也没有闹出什么事儿来,惹得仙君不开心吧?
他还非常贴心地在为仙君的婚姻大事把关呢。
南荼收回了拿着小丸子的手,又觉得放回袋子里不太干净,本着不要浪费的想法,嗷呜一口自己吃了。
酸酸甜甜的滋味瞬间在口中炸开,比起宫外最出名的老字号卖的水果糖来也不相上下。
能将小丸子炼制出这种效果,南荼已经非常满意了。
他咔吧咔吧吃了一颗。
吃完了,就再从小袋子里拿了一颗出来。
这回他半蹲在了御案之后,一手扶在龙椅上,另一手拿着酸酸甜甜、糖豆似的小丸子,讨好似的继续递到了沈寒轻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