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糖块被纤白的手指小心拿起, 递到了薄唇边上。
“陛下,要尝尝看吗?”
指尖雪白, 糖块也是白的。
沈寒轻别过眼:“太多了。”
“诶?多吗?”
南荼愣了一下, 再仔细瞅了眼。
——噢, 仙君对甜食的感觉一般般, 对他来说,可能这块糖确实是有点多吧,都快有两指宽了。
他想了想,捏着鲜花牛乳糖轻轻一掰。
将其掰成了同等大小的两半,然后又是接着一掰,掰成了四块。
每一块都像是专门用尺量过似的,大小一致,就连切口都是整整齐齐的。
若不是沈寒轻的视线一直在随着南荼细白的手指,恐怕还会以为是南荼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拿了把刀出来将糖块切了。
“南卿掰糖的动作,”修长的手指轻点着紫檀桌面,沈寒轻意味深长,“还挺熟练。”
南荼:“……”糟糕!!!
他方才只想着给仙君把糖块分小一些了,又是在宫外,下意识就用了灵力来分,忘记了凡人是掰不出这么整齐的断口的。
他的身份……暂时还不能让仙君知道!
这才混到仙君身边多久呀,要是吓到仙君了怎么办!
“也、没有啦——”
南荼眼疾手快,随意拿了块切好的小糖块就往沈寒轻嘴里塞。
“陛下这糖真的很好吃您快尝尝!”
柔软的糖块似是变得坚硬无比,直接怼了进去。
怼的过程很是狰狞,看起来像是要行刺。
正拉着缰绳的盛九一顿,不禁侧耳,仔细聆听着车内的动静。
然后就听到自家陛下突然发出了一声闷哼。
接着就像是谁的嘴巴被强行捂住了。
一声含糊的“唔”戛然而止。
盛九挠头:里面干啥呢这是?能看一眼吗?
虽然被打发去了南荼府里暗中观察,但盛九还是非常忧心陛下的安危。
南大人武艺高强,陛下也不差,他们俩不会一言不合,就在马车里打起来了吧……
盛九思维发散,还是没忍住,悄摸掀起帘子的一角,往里觑去——
南荼背对着他,一袭绯衣红得刺目,明艳灼人,被沈寒轻身上大片的玄色环绕着,拥入了怀中。
衣袍层叠,盛九看不清衣裳底下的情形。
只觉得这个姿势……看起来相当可疑。
似乎是在上演什么不能看的东西。
盛九喉咙咕咚咽了咽,唰地放下帘子。
原、原来竟是这样!
他可什么都没看到哇!
前面的盛九神色恍惚地驾着马车,车厢里的沈寒轻差点被“行刺”的鲜花牛乳软糖给呛到。
南荼为了遮掩自己的失误,动作异常急切,凑过去上手拿了软糖就怼,真怼了进去才发现这举动有多么不合适。
姿势也有些不合适。
为了将掰糖的事儿糊弄过去,他急急忙忙的,竟是不小心坐到仙君腿上去了。
也不知道也没有压着仙君——他现在可是人形,比不得巴掌大的小兔子原形那般轻巧。
“陛下,您没事儿吧?”他懊恼道,“喝口茶水缓一缓?”
绯袍轻晃,柔软的细腰轻轻挪动了下,复又被男人的大手摁住。
南荼一手抵着凑近身前的结实胸膛,疑惑抬头:“?”
“南卿倒茶,是准备坐在朕身上倒?”沈寒轻这话似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还不快下去。”
“……!”
南荼一惊,咻地滚了下去。
咕噜滚到了沈寒轻对面。
车厢内静默了片刻。
沈寒轻深吸口气,理了理被南荼扑得乱七八糟的衣服。
“这糖,下次……”
“没有下次了!”南荼赶紧接话,“臣知错,臣以后再也不给陛下喂糖了!”
“……”
沈寒轻藏在袖中的指节蜷了蜷。
不知道是不是南荼的错觉,怎么他都好好认错,发誓再也不干这种事儿了,仙君的脸色反而变差了些?
唔,也有可能是因为车内的烛光比之车外,稍微偏暗了些,他看错了吧。
南荼暗自点头,迅速为自己找到了借口。
短暂的安静之后,马车没有停下,还在继续慢悠悠地走着。
南荼偷摸观察着,见过了一会儿,沈寒轻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初,便大着胆子又凑了过去。
像之前那般坐在他身边,撩起窗边的帘子往外看了眼。
“陛下,我们是直接去买笔吗?”
马车走得很慢,这会儿还在凤临大街上,若是下个路口不转弯的话,就要错过回南府的路了。
到时候还得兜一个大圈子。
马车之外烛光莹然,晚市已经开始了,璀璨的灯火一路绵延至凤临大街的尽头。
沈寒轻顺着南荼的目光,也往窗外望去:“不然南卿还想先回去用个膳?”
府中厨子的手艺不错,跟尚食局的御厨们不相上下。
先回府用膳也行,就是不知道他们做的菜合不合仙君口味……
南荼又陷入了思绪之中,长而浓密的睫羽垂下,仿佛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一柄纸扇忽地伸了过来,在他脑袋上点了点。
“真要回去?”沈寒轻唇边噙着抹淡淡的笑意,“南卿可听过醉仙楼?”
南荼眼睛一亮,激动点头:“听过听过,那儿的座位可难订了,臣和严岫蹲点了十余天,都没有蹲到位置呢。”
车厢中忽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沈寒轻收回折扇:“确实难订。”
南荼正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谁知他说完这句,就又闭上了嘴,好像完全没有提过那家全东都最火的酒楼似的。
……难道仙君只是随口一说?
不过说了,就说明仙君对醉仙楼有点兴趣吧?
他明日再派人去试试,看能不能预定到位置!
马车渐渐驶入了凤临大街上最热闹的地方,而后缓缓停了下来。
沈寒轻方才的话语含糊不清,南荼一直没搞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察觉到马车停了,他还以为是已经到了购买笔墨纸砚的地方。
窗边的帘子也没撩起来看一眼,就这么跟着沈寒轻蹦跶着下了马车。
垂在店门前的招牌被晚风吹得哗啦一动。
醉仙楼三个大字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南荼漂亮的杏眼倏地瞪圆了:“怎么到这儿来了?”
沈寒轻没有解释,只是让他赶紧跟上。
男人的步子迈得大,走得也快,南荼稀里糊涂地跟了上去。
他们一直穿过了大堂,进入院中,又上了二楼,来到了一处雅致的厢房。
厢房与大堂的二楼分隔开来,位置也相当不错。
既能观赏到东都的夜景,又较为安静,仅能听见隐隐的喧哗之声。
不吵,但又带上了些暖人的烟火气。
沈寒轻这次出宫没带孟栾,屋内就只有他们两人。
南荼恍惚坐下,手里就被塞了杯冰冰凉凉的果饮。
“陛下”二字在宫外不宜说出口,他忙咽了回去,才小心道:“您、您订了这里的座位呀?”
“嗯。”
沈寒轻只点了点头,便让小二将招牌菜都端上来。
南荼低头喝了口果饮。
亏他还想着要明儿派人来抢位置,找机会和仙君过来尝尝,或者打包到宫里呢。
原来仙君早就把座位订好了。
那他这样,岂不是就跟着蹭了顿饭?
他又喝了口冰甜的果饮,边喝边数了数周围的影卫数量。
……咦?怎么除了跟着上楼,站在屋外的盛九之外,就没别人了?
“陛下,东都治安虽好,但您出宫还是要多带些人呀。”他没忍住,探头过去低声劝道。
随即眼前就覆下了一片阴影,下巴也被纸扇抬了抬。
沈寒轻凑到了南荼耳边,轻声:“有南卿在,朕自是安全的。”
灼热的吐息扑入耳间,南荼捂住耳朵,猛地缩回了椅子上。
净白的耳廓被熏得通红,绯色像是从官服一路浸染到了脸颊似的。
惹得南荼赶紧喝了几口冰镇过的果饮压压惊。
又摸了摸发间。
还好……还好兔耳朵没有突然冒出来。
“臣知道了。”南荼抿了抿唇,燥着脸小声咕哝道, “臣会保护好陛下的。”
醉仙楼的桌上备着些供客人等菜时吃的鲜切水果。
沈寒轻将那几个装着水果的小碟子往南荼那儿挪了挪。
南荼缓了会儿,脸上莫名升起的热度也降下了不少。
他吃了几颗樱桃,醉仙楼的招牌菜便被端上来了。
珠翠之珍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随着菜品进入厢房的还有个长相大气明艳的女子。
南荼曾有耳闻,好像是醉仙楼的掌柜。
她走到沈寒轻身前行礼道:“见过陛下。”
南荼拿着筷子的手一抖:诶???
接下来,沈寒轻和她谈了几句正事,南荼这才知道原来这醉仙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部都是影卫。
怪、怪不得门外只站着个盛九……
话谈完了,负责运营醉仙楼,为沈寒轻探听情报的盛十一还没退下,而是转身出去,拿了一碗造型别致,看起来很好吃的甜品回来。
放在了南荼那边。
甜品是温热的,在春夏交接的季节里显得有些奇怪。
“南大人,辛苦你啦。”
盛十一冲着南荼眨了眨眼,“小九都跟我说啦,我特意给你拿的热的哦。”
南荼有些迟疑:“?”
她说着,还悄声吐槽道,“唉,桌上还有辣的菜呢,陛下也没提一句,等会儿我给撤了吧。”
南荼恍惚间好像听到了几句含糊不清的“好不容易……”、“真不会疼人”。
纸扇敲了敲桌面,沈寒轻凉凉的视线掠过,点到即止:“十一。”
“啊,好像又来客人了呢,我去瞧瞧他们能抖出来什么料~”
盛十一掩唇尬笑着溜走。
走之前还当真将辣的菜尽数顺走了。
南荼:“……?”
他没忍住,咻地站起身:菜留下!!!
作者有话说:
盛九(悄悄):我跟你说嗷,你可不要告诉别人,陛下和南大人竟然在马车上这样那样!嘶——
盛十一(惊讶捂嘴):哦豁!
兔兔(茫然):?
沈寒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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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白的指节曲起, 轻轻扣了扣桌面。
沈寒轻看向着急得快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的南荼,唇角牵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喜欢吃辣的?”
“……唔,也不算吧。”南荼犹豫地答道。
他其实不是很能吃辣, 最多也只是能尝尝微辣的而已。
东都的口味也不是偏辣的,大部分菜肴都是清单偏甜的口味,酒楼饭馆里也多是这种类型。
辣的菜在东都……还挺少见的。
“臣没吃过嘛,就是想尝尝罢了。”南荼喉间发出了一声可疑的咕咚,好像还吸溜吸溜了一下,“这可是醉仙楼呢……”
他执着地望着菜品被盛十一拿走的方向, 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发丝散落在肩头,缀在绯衣之上, 犹如浓墨。
白皙细腻的脖颈处,小巧的喉结动了动——纯纯是馋的。
那些放了辣椒的本就不能算是醉仙楼里特别出名的菜品, 桌上还被摆得满满当当, 就算少了两三盘, 看起来差的也不多。
“醉仙楼又如何。”
年轻俊美的天子一身常服, 倚在窗边。
楼下是火树星桥的繁华盛景, 暖融融的烛光映着他侧颜清贵温润, 似翩翩君子。
可说出来的话,又带了些强横和霸道,“南卿想吃醉仙楼的菜, 下次再来便是了。”
“下次是下次, 这次是这次。”南荼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还盯着门口, 人却往沈寒轻那儿挪了挪。
嗓音软乎得不行:“陛下……”
“……”
低垂的长睫如鸦羽似的, 轻颤了一瞬, 又仿佛是错觉。
“十一。”
门边缓缓挪出了一张明艳的脸。
“诶!在呢。”盛十一赔笑着应道。
笑容非常刻意, 有种不久前才被抓包的心虚。
“这笑……快收一收,别把客人吓着。”沈寒轻瞥了她一眼,轻声说道。
又招了招手让人把被端走的菜抢救了回来,重新摆回了桌上。
失去的菜肴回来了,南荼总算可以放心坐下了。
并在盛十一担忧的目光之下,狠狠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
“……唔!好辣!”
盘子里其实见不到太多的辣椒,只有零星的一点点红色而已,但南荼的反应却比沈寒轻和盛十一预想中的还要大。
薄红自脖颈处蔓延,莹白的皮肤逐渐泛起了淡淡的粉,一路浮上了柔软的脸颊。
艳色悄然染上侧颜,秀丽绝俗如画中人。
鼻尖被辣得红了起来,漂亮的杏眼里也出现了一层水雾。
南荼嘶嘶抽着气,匆匆咽下一口菜后就端起杯子,猛地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果饮。
冰甜冰甜的汁水很好地缓解了嘴里的辣意,眼眶里被刺激到的生理性泪水也随之滚落了下来。
只是吃了一口放了少许辣椒的菜,竟然就被辣成了这样。
看起来像是被欺负过了一般。
“都说了你不能吃的呀……”盛十一小声道,然后就收到了一记冷冷的目光。
本就很小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渐渐于厢房内消失了。
南荼吨吨喝完果汁,就感觉已经缓和了不少。
整只兔兔又蠢蠢欲动了起来,纤白的手在桌上一点一点地挪过去,摸上了筷子。
沈寒轻有些无奈,“都辣成这样了,还想吃?”
南荼嘴硬,试图比划:“也不是很辣!只有、只有一点点……”
“南卿的一点点,看起来像是亿点点。”
沈寒轻笑了笑,趁南荼辣得没有注意到桌子的时候,悄然改变了饭菜的位置。
所有放了辣椒的菜品被沈寒轻挪到了自己那边,清淡偏甜的则是被换到了南荼那儿去。
盛十一收到沈寒轻的暗示,也在他搞小动作的同时,将冰镇的果饮拿走了,换成了常温的那种。
筷子再次落入了南荼的手中,他试探着又吃了些带着辣椒的菜,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才觉得没那么辣了。
两人中间放着一个深盘,盛着解辣的甜汤。
甜汤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酱碟,碟中堆满了切成小段小段的辣椒。
酱碟边上还有一双筷子,筷子尖尖那儿还沾了些辣椒籽。
这一番操作看得盛十一欲言又止。
她被沈寒轻用眼神赶出厢房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陛下疼人的举动真是时隐时现,令人捉摸不透。
辣椒会挑,怎么就没干脆让她撤下去?
挑完也还是会辣的啊。
门口的盛九还在老老实实地站岗,就是闻到饭香有些馋,肚子咕噜咕噜的。
盛十一见状叹了口气,片刻之后搬过来了一个小桌子,又端来了几盘小菜。
“来喝点儿?”
盛九虽馋却摇头:“不了不了,外出之时不宜饮酒。”
“……”盛十一哽了下,“是酸梅汤。”
“噢。那、那就来一点儿吧。”
盛九拿过小凳子坐下了,盛十一也抱着裙摆坐在了对面。
几轮碰杯之后。
盛十一:“陛下身边终于有人了。”
盛九:“是啊是啊。”
盛十一:“南大人看着挺可爱的,怎么被陛下骗到手的?”
盛九挠挠头:“殿试上一见钟情?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这样那样之后就这样了。噢!南大人还为陛下又去考了武举,是双科状元呢!”
“嚯!”盛十一惊讶,“看不出来啊!”
“这谁能看出来。”盛九想到在南府暗中观察到的东西,顿时心有余悸,“我跟你说嗷,南大人晚上……”
南荼炫了一些带辣的菜,新鲜度就过去了,不想再吃了,注意力又转回到了醉仙楼真正的招牌菜上。
“陛下陛下,这道菜不错,您尝尝?”
一筷子炖得软烂的鹿筋被夹到了沈寒轻碗里。
“这个也不错!”
又是一勺子金丝肚羹被舀了过去。
沈寒轻早已吃饱,放下了筷子,但也没有阻止南荼热情的举动。
直到碗里堆出了一个小山似的尖尖,他才道:“好了,朕的碗里都要堆不下了。”
“啊……那陛下您快点儿吃!桌上好吃的还有不少呢!”
一顿饭断断续续吃了许久。
南荼吃到后面就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厢房里走了几圈。
最后趴在了窗边。
两条白皙修长的手臂从绯衣之中伸出,搭在了窗沿。
窗边摆着一张软塌,南荼整个人都窝在了上面,靴子也被他蹬掉了,散落在软塌边上。
雪白的足袜从绯红官服中隐隐露出些许,不过几息,就随着他挪来挪去的动作又缩了回去。
南荼懒懒地歪着脑袋,下巴枕着光洁的小臂,望向下方喧闹的街景。
大盛的宵禁时间很晚,从子时才开始。
就算是宵禁,也只不过是一个坊一个坊地合上坊门罢了,坊内还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今晚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饭前,南荼还端着些,尽量学着寻常臣子那般和沈寒轻相处,不过等到饭后,就渐渐放肆了起来。
要是孟栾在的话,高低也要倒吸几口凉气,然后再在心里啧啧几声。
但唯一跟着沈寒轻过来的,也只有在厢房外面悄摸和盛十一聊着八卦的盛九。
没了旁人的提醒,沈寒轻没有发话,这些规矩就都被南荼抛在了脑后。
厢房内渐渐安静了下来,过了半晌,桌边才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的声响。
烛光被玄色的衣袍遮挡了一瞬。
光影明灭间,沈寒轻走到南荼身后,目光落在他乌黑柔软的发尾。
一柄纸扇轻轻挑起了垂落的绯红发带。
“南卿。”
“嗯?”
南荼茫然回头,绸缎般的乌发顷刻间便从发带之间落了下来,垂至腰际。
短暂的沉默里,他眨了眨眼,吃饱之后有些犯晕的脑袋终于想起来被自己忘掉的是什么了。
……笔还没去买!
“陛下。”他心虚地从窗沿上收回了手,乖巧地揣着袖子,“臣马上就下来!”
沈寒轻垂眸看了眼地上被踢得乱七八糟,并还离软塌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的靴子,没有出声提醒。
就这么眼看着少年趴在了软塌上,绯红的衣袍垂下,努力伸手去够边上的靴子。
等人都快啪叽掉下软塌了,那双薄唇才往上扬了扬。
沈寒轻似是颇为好心地俯下身来,将那双靴子捡起,拎到了软塌处。
矜贵修长的,本应是执着朱笔批阅奏折的手,却在给他拎着被他踢飞的靴子。
南荼一阵脸热,脑袋都快缩进了衣襟里,飞快地将靴子扒拉过来穿上了。
掉在软塌上的发带也被他一把抓起,乌发拢着随意一系,就默不作声地挪到了沈寒轻身边装乖。
只是头发弄得实在是太过随意,若是就这么出去,说不定又要被盛九那个肮脏的脑袋脑补出什么东西来。
“……”沈寒轻无言地叹了口气,将纸扇往南荼怀里一扔,“替朕拿好了。”
南荼手忙脚乱地接过:“陛下?”
随即后颈处便感到一阵温热。
骨节分明的大手穿过乌发,代替梳子小心梳理了一番,发带被解开,重新系了个规整的结。
两人走出厢房的时候,衣衫整齐,头发也看不出有任何凌乱之感。
盛九和盛十一的眼里不禁出现了一丝可疑的失望,很快又被悄然掩去。
离宵禁的时辰还早,凤临大街上依旧热闹,多得是用完晚膳便出来闲逛的百姓。
一派盛世祥和的景象。
出售笔墨纸砚的店铺离醉仙楼不远,都是凤临大街的中心地段,位置极好。
这么点距离,与其坐着马车过去,倒不如饭后走上两步。
南荼和沈寒轻一前一后地往店铺的方向走去。
身后缀了十来个乔装打扮的影卫。
走着走着,南荼就溜达着蹿到了前面,和沈寒轻肩并肩。
凤临大街上攘往熙来,喧闹繁杂,影卫们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不敢有丝毫松懈。
南荼也是如此。
不在皇宫的范围之内,他便分了缕神识出来,观察着四周。
然后就捕捉到了几个零星的字。
拼凑起来之后,听上去好像是在……议论仙君的私事儿?
声音还有些熟悉。
南荼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循着声儿望去——路边的小食摊位上,正大马金刀地坐了一圈壮汉。
壮汉们不仅声音听起来耳熟,就连脸也……
南荼细细端详了片刻,好像是下午到甘霖殿找仙君的那帮兵部的官员。
兵部的人都是大老粗,说起话来也直白豪爽,嗓门还不小。
“咦,你们说,陛下这都登基多久了,后宫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瞧你这话说的,登基前也没人啊。”
“没人还不是因为……嗐,算了,这话可说不得。”
“说起来,一年一度的百花宴快要到了吧。”
“啊对对对,算算日子,确实也差不多了。”
“我听说世家贵女们都开始准备起来了,陛下最近的脾气也好了不少,看来宫里要不了多久就会变得热闹了吧。”
……百花宴?
南荼记下了这个词。
听这几个兵部官员的意思,百花宴上,是会有什么好东西吗?
作者有话说:
兔兔(好奇记笔记)(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反正先记下再说):唰唰唰——
沈寒轻:……倒也不必什么都记。
悄悄许愿,想要很长的感谢名单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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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走近那个小食摊位, 大老粗们的声音就愈加响亮。
还有没完全沉浸在八卦之中,听迷糊了的壮汉压低声音提醒。
说他们声音太大了,会吵到旁人的耳朵——主要是担心万一被陛下的影卫们听到。
那些影卫来无影去无踪的, 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来都不知道。
但其他人都觉得他想的有点太多了。
酒后闲谈,聊聊天而已嘛,他们又没有聊到什么不该聊的,陛下后宫里也确实一个人都没有嘛。
只是聊久了,小酒小菜也吃多了,一个个都喝得醉醺醺的, 话匣子聊得越敞越开。
也不知道是谁,竟然提到了近日陛下身体不好的事情上来。
“陛下的身体哪里不好了, 你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听谁说的?!”
在座的人都不太相信。
沈寒轻登基以来,每日勤勤恳恳, 不仅将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还能抽空去治治不老实的世家, 顺便抄个家什么的, 国库也日渐丰盈。
哪里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了。
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 沈寒轻甚至连脾气都好了不少。
连带着他们的胆子也变大了些。
最先挑起这个话题的人端起酒盏咂了一口, 神秘兮兮地道:“南大人说的。”
“嚯——”
惊讶之声此起彼伏,不远处的南荼脚步一顿。
只听那兵部的官员继续瞎扯淡道:“我上朝时见到了南大人,他腰间鼓鼓囊囊的装了不少东西, 说都是给陛下补身子的。”
南荼:“……”
他想起来了, 进宫的时候确实有这么一出。
他正好撞见了兵部的人,就停下来闲聊了两句。
当时他可能是说过这是要送给仙君的好东西, 不过其他人也有份啊!这人听别人讲话怎么还听一半呀!
接下来的闲聊越来越离谱, 变成了那些大袋子小袋子全都是要给沈寒轻的。
陛下一天下来居然要吃那么多补药, 真是太恐怖了!
听得南荼直想捂耳朵。
也不能完全算是补药吧, 他送给仙君是可是他亲手炼制出来的小丸子,是强身健体的补品啦!
哪有补药那么严重!
南荼瞄了眼沈寒轻的脸色。
他比仙君要矮上一些,可能是由于身高的关系,只能看见高大俊美的男人脸上那条凌厉的下颌线。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黑沉沉的眼眸看来,竟是比漆黑的夜空更为幽深。
沈寒轻垂眸看了不安的少年片刻,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过来。
南荼揣着袖子,有些心虚,忙不迭凑了过去。
低沉的嗓音落在耳边,“南卿送朕的那些,果真是补品?”
“唔。”南荼耳廓一热,含糊地应道,“陛下吃着,感觉如何?”
沈寒轻想起了那阵突然涌上来的暖流,没回答这个问题,又问:“补什么的?”
“嗯……各个方面?”
南荼其实没有特意去将小丸子调整成专攻于某个方面的那种。
只是想着凡人的身体到底比不得仙君以前的那副仙骨,反正有的没的,能补的都补上吧,多补些总不会错。
沈寒轻:“……”还好,不是他想的那样。
但显然兵部的官员们跟他们俩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对于那袋子到底是补啥的,为什么南荼会有那么多补品,都开始猜测了起来,猜测的方向还越来越离谱。
离谱到盛九都听不下去了。
“陛下,可要臣去提醒一番?”
南荼在边上偷偷竖起了耳朵:仙君会去捂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