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贾珠的心头盘旋,马车内的客人等得有些不耐烦,手指用力将贾珠带入了马车内。
贾珠蹬掉了鞋,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了些,还没说话,就被塞到他手里,脚下的汤婆子给硌得说不出话来。紧接着,那坐在马车内的尊贵少年,又将解下来的披风盖在贾珠的膝盖上,一瞬间,他仿佛远离了外面的湿冷,一下子变得温暖了起来。
这暖意让贾珠的眼皮子往下耷拉,无法自控的困意几乎吞没了他。
太困……太困……
昨夜几乎一宿没睡,因为考房的潮湿,也因为昨夜的雨,不似冬日那般难捱,却也叫贾珠难以入眠。
眼下离了那需要紧绷的环境,他最熟悉,最喜爱的人就在身旁,那舒适的安全感淹没了他,让贾珠不能再维持哪怕片刻的清醒,便昏睡在了太子的肩膀上。
允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贾珠,贪婪地描绘着他如画的眉眼,一遍又一遍,总算将这月余的空白补足后,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好似在将刚才的记忆一点点地收藏起来。
好一会,才从马车内响起太子漫不经心的声音,“去贾府。”
这辆僵持在考场外的马车才缓缓动了起来。
太子原是要来与贾珠说上一桩事。
关于那一次陷害。
再是难缠的麻烦,若是皇帝和太子执意要查,一个多月的时间,早就什么都查了出来。
太子隐忍到今日,待贾珠结束要紧的事后,便兴高采烈地前来,想要将这件事与他一起分享。
可阿珠没有这个精力。
阿珠正安静在他的肩头沉睡。
太子瞧着青年那静谧的神情,连一丝一毫吵起他的念头都无,只觉得看着他这般,就是无比欢喜。
他忍不住伸手,一点又一点地抚摸着贾珠的眉毛。
这世间怎会有这般人呢?
不论相貌,性格,言行举止,任何一切,都如此合他的心意,允礽再找不出任何一个比贾珠更要叫他喜欢的人。
少年总是如此炽热,总觉得不过十几的年岁,撞见的便是一生一世的坚定。
可允礽不止于此。
他记得梦里的点点滴滴,他记得另外一个自己,与另外一个贾珠,他记得那些荒谬事,凶残事,嗜血事,自也记得那些情感。
太子的嘴角微微勾起。
这种浓烈的情绪几乎挤占满了允礽的心口,叫他一颗冰冷的心都滚烫起来,仿佛也要被热意同化。
他克制地低头,在贾珠的额头吻了吻。
便用力地拢住了怀里的大宝贝。
马车轱辘轱辘,在春雨中滚动。
蒙蒙细雨中,湿冷的凉意一点都浇不湿少年滚烫的情意。
反倒是愈发狂热,仿佛永不止息的焰火。
如此绚烂。
一个吻。
贾珠愣愣地爬起来,捂着额头有些出神。
他做了个梦。
他梦到,在回来的马车上,他昏睡在太子的身上,而殿下任由着他的身体压在自己肩头,却只是温柔地注视着他。
……温柔。
一想到这个词语,贾珠都觉得有些好笑。
太子怎可能会有这样的神情……他是说,那自然会有,可不像是那种暧昧……
贾珠呆坐在床上,抱着被子有些茫然。
他还记得梦里,那个轻轻的吻。
贾珠很少做梦。
除了允礽的“梦”,便是那些恼人的春/梦。
后者的次数其实很少,但每一次,贾珠醒来后都会羞愧不已。
可从来……
没有这么温情柔软的梦。
就好像踩在一团棉花上,软绵绵,却叫贾珠唯恐在何时便一脚踏空,忍不住坠落。
“大爷,你醒了?”
郎秋探头,发现贾珠已经起身,便兴高采烈地说道:“殿下说你快要醒来,小的原以为说笑呢,没想到是真的。”
贾珠微愣,“殿下?保成在?”
郎秋把门推开些,让外头的日光落进来,叫有些昏暗的房间一下子变得无比明亮,他点着头说道,“昨日将大爷送回来后,殿下便走了。可今日殿下又登门拜访,估摸有一个多时辰了。”
贾珠愣愣地说道:“殿下对我,有些好过头了,是吗?”
不知不觉这句话就溜了出来。
郎秋有些紧张地看了眼门外,似乎是害怕贾珠这话被太子听到,快速地说道:“宝二爷正在外头缠着太子殿下说话。”
而后,郎秋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
“小的也的确有过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他们的确会很关心小的。”他尴尬地低头,“只是小的觉得,殿下对大爷,已经不能算是一般的好了。”
贾珠还记得自己那些想法。
保成或许是分不清楚朋友所代表的含义,所谓朋友,也无法将所有亲密的关系逐一包容……他应该……他本应该让太子分得更加清楚才对……
如果一个朋友会时时刻刻记挂着贾珠,如果一个朋友让他遇险时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如果一个朋友喜欢和贾珠有超过任何身体接触的亲昵……
那是否,从一开始,判断错误的人,是贾珠自己呢?
贾珠摇摇晃晃地下了床,他的脸色无比苍白,叫郎秋一下子慌了神,“大爷,大爷,你一天没吃东西,现在可没力气……”
郎秋的话似是有些迟了,贾珠的确虚软得没力气,一下子软倒在地上。
他闭着眼躺了一会,感觉到有人试图搀扶着他,喃喃地说道:“郎秋,且莫要管我,让我在这里躺一会就好。”
“那可不成。”
太子的声音淡淡响起来,“虽不知道阿珠为何这么喜欢地毯,可你要是喜欢这个质地,便让你的床榻都铺满这些好了。可想躺在地上?这个怪癖还是快点戒掉的好。”
太子的声音一连串地输出,让贾珠连抬起眼皮的动作都失去了一点动力,甚至想捂住耳朵避开这聒噪。
好一会,贾珠被太子搀着在床榻边坐下,挨过那一场眩晕后,才缓缓睁开眼。
彼时,太子正吩咐郎秋,“去叫厨房准备些东西,清淡点,一点荤腥都不行。”
郎秋有些担忧地看了眼贾珠,低头退了下去。
太子敏锐地眯起眼,看向坐在床边的青年,狐疑地说道:“方才在我进来前,你们在谈论关于我的事?”
贾珠慢吞吞地说道:“郎秋不该与我说起太子过来的消息吗?”
太子摇头,“若只是这么简单,你那书童郎秋为何要这么看我?”
贾珠假装不解,“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太子大步走到贾珠的身边,手掌亲昵地搭在贾珠的肩头,抱怨地说道:“得了吧,阿珠,他早已经过了那个害怕我的时候,难道他在隔了好几年,又被重新点燃了关于我的畏惧?”
他的脸上带着假笑,“孤可没对他做什么吧?”
是,太子是没对郎秋做什么。
贾珠闭上眼,声音软绵,还带着少许疲倦,“殿下昨日,今天前来的原因,是为什么?”他轻声细语的,“正如月余前,太子匆忙而又去,又是为了什么?”
贾珠重新睁开眼,看着太子的眼神却是炯炯。
“殿下有答案了吗?”
太子漆黑的眼眸落在贾珠身上,眉间有些困惑,他似乎拿捏不住此番贾珠如此咄咄逼人的缘故。他可没想到,贾珠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却是问起这个……
阿珠这个反应,难道是……
发现了?
太子在知道贾珠喜欢他之后,却隐忍到今日,一直没有主动提起的原因,非常简单,一来他不想影响到贾珠的科考,二来是此事到底惊世骇俗,倘若他们说开,太子担忧他们无法掩饰得好。
他从未如此体谅人,怕是把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贾珠身上。
……可如果这是阿珠自己发现的,那也怪不得他主动了吧。
允礽的眼神如同捕猎的野兽般紧紧盯着贾珠,到他的嘴唇,再往下看贾珠的身体,四肢,那如同针扎般的感觉,令贾珠有些不自在地扭动身体。
他仍有些不习惯太子这种眼神。
好似要将什么东西生吞活剥,透着赤/裸裸的直白。
他怎么会……
是了,太子殿下的眼神从来都带着别样的滚烫,他为什么一次都没感觉?贾珠有些恍惚,他怎么会一点都没发现呢?
……那些错误的猜想,如今来看竟显得他有些愚笨。
这种浓烈的眼神……太子每每看他时,总会最先落在他的嘴上,然后才是其他。
贾珠怎么能将这每一次掠夺的渴望,都一心一意当做是朋友的凝视?
那些细小的猜疑,在太子直白到赤/裸的注视下,几乎如潮水冲垮了高高的围墙,如同狂暴的潮水一瞬间席卷了贾珠,让他的理智岌岌可危。
他几乎在那一刻面容羞红,那艳丽的红色晕染开来,几乎霸道地挤占任何一处的皙白,好似某种张狂的情感在冲垮了戒备后,在新霸占得到的领土耀武扬威。
倏地,太子笑了。
那个笑容绚烂无比。
他的笑声越发疯狂,一边大笑着,一边一个脚步转过,硬生生挤入贾珠的双/腿间,一个低头,便狠狠地咬住了贾珠的嘴巴。
那的确称不上吻。
实乃血腥的啃咬。
如同两头领地被蓦地侵占的兽,下意识的反抗叫他们的唇间满是血味。
半晌,那总算变得暧昧,柔软了些。
却还是磕磕绊绊,充斥着暴力的碰撞与无意识的争夺。
毫无经验的两人倒在了床上,他们的鼻子挨挨蹭蹭到了一处,仿佛是在嗅闻着彼此的来意,而后,贾珠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地泄去了力道。
有些委屈地哼哼了起来,嘟哝着疼。
太子却是发了狠,疼才是好呢。
他的心中被各种情绪挤占,好似毛球滚落一地纠缠在一起,痒痒得很,酸涩得很,却又高兴得发狂。
——唯有痛苦。
他撕咬着。
——方才记忆尤深。
却又被贾珠无意识地舔舐着。
喜欢……
他没发现自己的眼角微红,却盖住了贾珠的眼。
太疯狂了。
就在刚刚那一瞬,他竟升起了一种要将阿珠吃下去的欲/望。
那种渴望如此强烈,几乎让他控制不住撕咬贾珠的冲动。
这无比丑陋,怪异的模样,当然不可落入青年的眼中,他盖住他的双眼,却又忍不住磨蹭着他带血的嘴角。
好喜欢。
真想,将他吃下去。
第93章
郎秋进来的时候,贾珠和太子刚刚坐起来,两人的脸上都满是通红,尤其是嘴角,都有不同程度的红肿。
贾珠低着头,用帕子擦着嘴角,嘶嘶吃痛了一下。
太子下嘴可真狠。
他感觉舌头都麻了,现在口腔里都满是血味。他甚至连郎秋进来时,都要低着头,不然他就会看到贾珠尴尬狼狈的一面。
太子比他稍微好一点。
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的袖子明显皱巴着,像是被谁用手指狠狠蹂/躏过,贾珠知道郎秋是不会错过这个小细节。
太子平静地说道:“将东西放下,然后出去。”
他站在贾珠的房间,指挥起人来,却蛮横到了理所当然的地步。
郎秋的视线在太子的身上滑过,发觉贾珠没有任何反应,这才低头退了出去。
贾珠直到门关上,才有些无奈地抱怨,“殿下,你将我的嘴巴都咬破了。”
“你也咬伤了我的舌头。”太子转过身来,沮丧地说道,“我差点说不出话来。”
贾珠仔细一听,的确能听得出来太子说话的含糊,该是咬到的地方已经肿胀起来,这才会影响到太子说话。
贾珠本想继续嘲笑太子,却灵光一闪,看着太子的眼神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你早就知道了。”
太子站在离着贾珠三步远的床边,他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子,“阿珠在说什么?”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要贾珠来说,更有那些刻意的无辜。
贾珠霍然起身,尽管因为这过快的反应,他的脑袋昏沉得很,可他看着太子的眼神,却有如燃烧的焰火。
“保成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喜欢你。”
那些复杂的思绪在一瞬间远去,太子第一次听到贾珠吐露真心之语。
他看着眼前的青年,耳边是贾珠恼怒的质问,可他却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年嘴巴的一张一合。
阿珠说他喜欢。
一种蓦然的热烈贯穿太子的四肢,叫他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两人在床上再度滚作一团。他狠狠一口咬住贾珠的脖颈,就好似在叼着什么猎物,发出心满意足地闷哼。细碎而急躁的吻从脖子到脸上,将贾珠所有的怒气都压了下去,别别扭扭地躲闪起来。
太子咬住贾珠的耳朵,含含糊糊地说道:“我的。”
那些吐息,那些碎吻,都让贾珠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有些痒,痒得他不住扭着,像是想逃开,却又被太子牢牢压在身下。
这一二年间,太子的身高疯长,已经超过了贾珠,再加上他的力气,想要将昏睡刚醒的贾珠压制住,倒也不算难事。
只别看太子的动作强硬,可他的脸也烧红了起来。
两人都没什么经验,这种粗糙直白的接触,令他们的呼吸都急促着,在生生磕碰到彼此疼痛的同时,却也不甘愿移开注目的眼与纠缠在一起的身体。
那种感觉……
贾珠下意识昂起头,惊喘了一声。
“别……”
太子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进了贾珠的衣服,正在他紧致的腰腹处四处乱摸,这痒痒得他连连闪躲,发出难以控制的喘息声。
太子埋在贾珠的肩头,脑袋往下,一口咬住他胸/前的皮肉,含糊着说道,“我的……”他再一次喃喃,叫贾珠敏/感得直颤,两只手推着他的动作,微蹙着眉,“不是你的。”
太子抬起头,趴在贾珠身上,从下往上注视着他的眉眼。
只见贾珠微微蹙眉,漂亮好看的脸蛋上流露出少许隐忍的痛苦。可再细看,便会知道,那不仅仅只有痛苦,更残留着某种深沉的渴望。
太子勾起微笑,在皮肉上用力一拧,高高兴兴地说道:“还是我的。”
贾珠很想把太子一脚踹下去,可他动作之前,不甘被忽视的肚子总算发出咕咕的叫唤。
两人的动作猛地停下,太子一寸寸看向贾珠的小/腹,嘀咕着说道:“总会忘记些什么。”
事关贾珠的身体,太子没有耽误,利索地从贾珠的身上翻滚下来,快得就好像刚才几乎要溺死在上面的人不是他,“阿珠,我喂你?”
贾珠气喘吁吁,却还是尽可能地瞪了眼太子,“那我会将殿下赶出去。”
太子熟练地瘪嘴,“阿珠不疼我了。”
贾珠痛苦地闭眼,“保成要是五岁说这话,就可爱多了。”现在这般大的年纪,再说这么撒娇的话,贾珠忍不住浑身鸡皮疙瘩都要掉了。
太子哼了声,“我现在这么对阿玛,阿玛也会心甘情愿地听我说话。”
“可能在皇上的心目中,殿下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孩。”
贾珠基于某种事实说道。
然后被太子生气地塞了一口白粥。
吞下第一口吃食,贾珠饥/渴了了许久的胃发出饥肠辘辘的叫唤,仿佛它就一直在等待着投喂。
在失却了先机后,贾珠不得不接受太子喂食的结局,尽管被当做一个孩子投喂,让他无比不自在。
可更加不自在的是他们两人这么靠近的距离。
太子就坐在床边,低垂着眉眼吹拂调羹时,那温润的眉眼令人心醉,贾珠怎么都看不够。
他有些害怕……为这种冲动的情绪。
在说开之前,贾珠纵然知道自己喜欢太子,可从未有这么激烈的感情。
贾珠无法克制自己的视线,正在一遍遍描绘着太子的眉眼。
他觉得……太子殿下哪里都好看,那只握着调羹的纤长手指,那俊美漂亮的面容,那似笑非笑的模样,以及他略带爱怜的呼唤。
“阿珠……”
贾珠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就好似太子每一次念出来“阿珠”的称呼,都有着某种如同束缚的铁链缠绕在他的脖子上,牢牢地牵扯着他的一举一动。
……太子,一直都知道贾珠喜欢他。
在太子同样喜欢贾珠的前提下。
贾珠吃到半饱,就别开了头,“不能再吃。”
他刚醒来,吃太多,会吐。
太子皱眉看着碗底,“你吃得太少。”
贾珠叹了口气,“是真的会吐。”
太子点点头,就顺手将贾珠这余下的半碗也给吃了。贾珠微微瞪大眼,瞧着太子喝完后,就随随便便地用手帕给自己擦拭着嘴角,淡定地说道:“这样就不浪费了。”
贾珠:“……”
他原本想说府上剩下来的饭菜会有正当的去处,不会被浪费……可看着太子这么不芥蒂的模样,他也只好将话给吞下。
“殿下知道多久了?”
这一次,贾珠很谨慎,在言行上,绝不会流露出一星半点让太子误会他们还要胡来的意图。
太子慢吞吞地说道:“……也没多久。”
“南巡之前?”
太子:“差不多。”
“那就是更早。”
贾珠平静地说道。
太子偷偷地看了眼贾珠,有一个知根知底的心上人便是这样麻烦。贾珠能瞒得住允礽的事情寥寥,自然的,太子能瞒得住贾珠的事情也是如此。
“殿下为何不直接与我说?”贾珠的声音仍是平静的,不带任何情绪,“难道是觉得,瞧我一边为了隐瞒,一边却忍不住喜欢保成,此事,很有趣?”
他歪着脑袋,似是不解。
“孤不会拿你来逗趣。”
太子的脸色有点难看,摇头说道,“孤只是……”
——恐惧。
他身为太子,享有的一切荣华富贵,却偏偏会在此时刺伤贾珠。
“我原本打算在三月后提起此事。”太子的视线在贾珠的身上徘徊,带着某种莫名的情绪,“不会影响到你,也方便……做出一些对策。”
贾珠没有生气。
他只是平淡地摇头,“殿下,你知道,最好的对策,就是不要挑明此事,不要尝试与我在一起,不要……让自己踏足不该踏入的事。”贾珠仍然在用那种眼神注视着太子,那非常温柔,好似浸泡在温暖的热水里,“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孤从来都不爱走捷径。”
太子笑了笑,“阿珠不也是?”
贾珠如此认真勤奋的原因是为何?
他的身边岂非站着此世间最方便的捷径,可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借势。
“保成,我喜欢你。”
贾珠叹了口气,有些疲倦地笑起来,“我当真喜欢你。”他重复着,伸手抓住了太子的胳膊,“可你或许不知道的是,我同样会嫉妒。”
轻巧的,温柔的语句,在还未阐述爱意前,便跳动着危险的气息。
“我已决意此生不娶妻,不纳妾。”青年淡然地看向太子,“我不奢望保成也能如此,可我从来不喜分享。”
再是喜欢,再是独一无二,贾珠不会令自己成为那个苦苦哀求,只能分得几分之一的可怜虫。
“我……”
“阿珠是觉得,孤是那种为了安抚阿玛就娶妻生子,却又一边束缚着你,叫你不能离开的自大狂吗?”
太子反手抓住贾珠的手腕,力气之大,足以留下抓握的痕迹。
太子在生气。
可贾珠却是笑了起来。
“殿下,这不是试探,这只是一个告知。”贾珠看向太子,“如果你也喜欢我,想与我在一处,那殿下,这便是你需要割舍的东西,甚至会动摇到殿下的地位,这可不是……”
“那阿珠怎么不说自己要遭遇的是什么?”
太子冷冰冰打断了贾珠的话。
“囚禁,甚至是死亡。”冰凉的手指抚摸上贾珠的脖子,紧接着是嘴角,眉眼,“因为你胆敢诱/惑堂堂太子殿下,或许,阿玛会看在你的重要性上留你一命,可也许会牵连到贾府,乃至于你的家族……”
太子冰冷的话并非是虚妄。
一场欢喜,或许会换来可怕的下场。
“你又为何不说,你的代价,只会远胜于我?”
太子的手指重重地擦过贾珠的眼角。
“人,总是喜欢自寻死路。”贾珠淡淡地说道,“正如我,确如殿下所说,总爱不走寻常路。”
他当然……
可花蕊执意要绽放。
他又如何掩饰得了那沁人心扉的芳香?
藏匿于口中,却也会从手指残留的香味泄露。
贾珠从前不曾想过与太子在一处的可能,而到现在,他在明了太子的心意时,自然无比欢喜。
然一切将将要开始,贾珠却也会选择事先将要害排列开——他已经淡然、且主动地套上枷锁,却在踢掉垫脚的凳子时,还不忘让另一个还没上绞刑架的人抓紧最后的机会——快逃。
而这正是贾珠会做的事。
何其傲慢。
他胸腔里燃烧的情愫如此浓烈,几乎叫人窒息,便也为此无视了另一人的渴慕。
同样无法自拔。
太子为此而暴怒。
“阿珠,孤命人准备了一处宅院。连阿玛都不知道在哪里,你可知孤曾想过要做什么?”
方才停下逡巡的手指再度滑动起来,暧/昧地停留在贾珠的锁骨上。
他想将贾珠囚禁在那处宅院,日夜不得见天光,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
他想将锁链加诸于贾珠的手脚,令他插翅也难飞。
他想剥光阿珠身上任何的衣物,叫他被迫不着片缕,只得与那丝滑的丝绸被褥为伍,令其皮肤的漂亮光泽时时可见。
他想扼住青年的喉咙,恣意掌控他的一切,令他连吐息,连生存都有赖于允礽……
还有更多,以及更多,卑劣不堪的想法。
有一些,是允礽自己渴望的。
有更多的,是被“梦境”所启迪。
梦中的“他”在得到了贾珠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背叛他的太子妃——瞧,纵然是夫妻一体,想要勾引她背叛,也不过是轻松之事,只要些许利益,一点已经背道而驰的看法,再加上家族的要求,就能令她悄无声息地背后捅刀——而恰好,“他”在这件事上,倒是有些只属于自己的洁癖。
他身边的位置只得一人,他选择了贾珠,那她就无用了。
而“贾珠”呢,梦中另一个“阿珠”……
哈,当然是不会答应。
他记得那些呻/吟,与痛苦的煎熬。
“他”在熬鹰。
试图碾碎“贾珠”的傲骨。
这样一来,才得以拥有其一切。
可允礽知道,“他”走错了路。
面对阿珠这样的人,与他硬碰硬是没用的。
他的矜傲骨气是藏于骨髓,遇强则强,或许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却绝对不可能叫他屈服于某种力量。他永远会抗争,永远都不会失去希望,永远……
——都会寻求报复。
正如梦中所见。
——错误。
无数个错误,正是梦境教会太子的。
他应该隐藏著那些疯狂的念头。
不被知晓。
无人清楚。
他自然做得到。
哪怕是阿珠……
因为阿珠总是不爱猜忌他。
……为何,他要在这个时候,大肆喷洒着那些隐秘的毒液,好叫阿珠知道那是何其疯狂的欲/望?
贾珠微微瞪大了眼,为着太子吐露的话语。
那些淫/靡残忍,怪异暧/昧的话语,仿佛浸满了浓稠的恶意,却不失卑微的祈求。这如此复杂的情绪,到底是如何在同一时间展露?
贾珠歪着脑袋,慢吞吞地说道:“这个时候,殿下只需要说,是的,你也喜欢我,这就够了。”
太子喋喋不休的话语猛地中断,就好像有人突然掐住了他的喉咙。
贾珠催促,“快点,我很着急。”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有些暧昧地磨蹭着太子的小腿。
好似那些扭曲的不安,怪异的偏执,都不像那么回事。
他身体任何一处都展露出接纳的意图。
那柔美,漂亮,纤长的身躯……
太子无法克制手指落在他身上时的愉悦。我的。他的脑子在疯狂地呓语,恨不得将宿贾珠的每一寸都打满自己的标记。
太子的脸上流露出某种暗沉的渴望,漆黑的眸子紧盯着贾珠,缓缓说道,“阿珠如玉,我心慕之,怜之,爱之。”
那个恶意的微笑再度绽放。
“至死方休。”
在那一刻,他的模样,竟与贾珠在梦境中所见之人,是如此相似。
……是了,他们本就是一人。
贾珠在主动抱住太子的时候这么想,他有些恼怒于自己的身高,却在这个时候踮起脚——他吻住太子的眉心,含糊着嘀咕着,“这是还给你的偷吻。”
他就猜到,那个关于马车的梦,那个吻,的确是真的。
太子的心里仍然在喋喋不休着某种抱怨,仔细听那大抵说是“我的”与“喜欢”两种情绪,并着阴暗偏执的欲/望流淌其中。
可这些暴躁的呓语在贾珠主动靠近时,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乖巧的小可爱,正软乎乎地蹭着贾珠的手指。
“我的。”
太子再一次,故意地,偏执地将嘀咕着。
他听到贾珠大声地叹息。
然后,是一声无奈的笑声,“你的。”
允礽心中的某处,蓦然地变得安静。
——我的。
不是对那些暴戾的恶意,而是对那些梦境中显露出来的发展。
允礽已经逐渐接受这个“梦境”里的存在,或许有可能会发生——至少在某个世界。因为,普通的梦,不可能这么连贯,至少在逻辑上存在着相同的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