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我家太子幼崽为何这样—— by白孤生
白孤生  发于:2023年0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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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似乎曾经在喉咙处受过什么伤。
“您既然答应了我的条件,那我也应当答应您的要求。”
青年说话的声音非常平静,仿佛一潭死水深不见底,他转身看着身旁的太子。
太子比他高出一个脑袋,低头看他时,那冷厉的眉眼总算稍微缓和。
年长后的太子长相俊美非常,应当是叫人非常喜欢,忍不住前仆后继的对象,可他背着手站在那里时,浑身上下又散发出一副不敢靠近的敬畏气势。
那就仿佛是一把已经出窍了的刀剑,逸散着凛冽的杀气,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他碰伤。
青年一边说话一边靠近太子,可旁观的贾珠却在这一瞬间心提了起来。
或许有人会看不懂自己,但是贾珠却是无比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清楚自己说话,是为了什么。
做事,又是为了什么。
正如同“他”此时分明一边朝着太子说话,一边靠近,透露着所谓亲近的姿态,可“他”心中必定不是如此,相反——
“他”想杀了太子!
贾珠猛地醒来,呼吸急促。
他的脑袋有些胀痛。
可这一次他醒来却没有那种恍惚的感觉,他无比清楚记得梦中的一切,尤其是他最后将要动手的那一瞬间。
仿佛一下子就被从水中捞了出来。
贾珠竭尽全力想要看清楚,可太子似乎在同一时间被这梦境中的荒谬所惊扰,也随之醒来,让那最终一刻的画面层层破碎。
他为何想要杀了太子?
贾珠不解。
如果是因为贾府被抄家的事情,可当时在位的一定还是康煦帝,贾珠就算真的昏了头,不去思考贾府为何会落到抄家的地步,反而想要行刺杀之事,那他动手的对象,也必定会是皇帝,而不是太子。
没有道理都要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却不针对直接动手的人,反倒去怨恨太子的。
他清楚自己的想法,如果他要对太子动手,那必然是太子做出了什么他无法忍受的事情。
贾珠一瞬间想到了梦境之中听到的铁锁链交错的声音。
那个声音听起来不太明显,可他确信自己听到了那个声音,伴随着梦中的贾珠的每一步都在微微颤动。
……太子束缚了他?
又或者太子对他做出的事情,不止如此?
贾珠凝神,忍不住开始细思。
太子是将梦中的他当作了囚犯?是这样的话,那些铁链的声音或许有了印证,可带他来看看曾经被抄家的贾府,太子要他答应的条件又是什么?
这些错综复杂的问题纷至沓来,以至于贾珠的有些忘记了,在最初进入梦境时,他心中所泛起的奇怪疑问。
……为何这一次的梦境看起来是朦朦胧胧的,不太清楚?
想不明白的问题,多思考也是无用。
贾珠并没有多费时间思考这些事情上,爬起来喝了杯冷茶之后,又躺下睡着了。
次日,读书的时候,他虽然有些心不在焉,可放在眼前的文章还是能读得进去。
他今日写了几篇文章都是根据汤大人送来的题目所写,等下午写完之后,他会派人送去汤大人府上,以便他能够进行检查。
到了最后这一两个月的时间,照常读书写文章,不过是为了锻炼手感,若是真有人在此时此刻才想着临时抱佛脚,那也只是徒劳的安慰。
不论读书做事,在乎的是日积月累的点滴。
就在贾珠埋头之时,他的窗外却是响起了有些奇怪的动静。
“郎秋,是不是雀儿又掉了进来?快些将它捡出去。”
青年头也不抬地说道。
“阿珠难道将我看作是小鸟吗?这世间可有我这么大的鸟?”有人并起手指敲了敲窗台,笑盈盈地说着。
贾珠闻言有些惊讶抬起头来,却发现太子居然站在他的跟前,他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原本以为太子殿下会在出事之后接连来看他,却没想到愣是按兵不动。但仔细一想,太子的体贴也让贾珠忍不住一笑。
他知道殿下是担心影响到他,这才如此。
这份心思,他感受得到。
可换句话说,如果太子违背了常态,也要出现在他面前时,便也就意味着还有更多的事情发生。
片贾珠笑着说,“我还以为殿下想要躲着我,不敢与我相见呢。”
太子挑眉,“孤有什么不敢与你相见?”
贾珠慢悠悠,“或许太子殿下总算后知后觉知道什么叫羞耻。”
太子哼哼了一声,从窗台外翻了进来,动作非常利索,丝毫不顾身后几个侍从的阻拦,大摇大摆地进了屋。
贾珠打量着太子,只觉得今日的殿下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仔细想想昨天梦里的事情,要是太子还记得的话,会有如此反常也是正常。
“殿下转来转去,转得我头疼,不如先坐下说话?”贾珠出声,正要开口,叫外面的人准备茶与糕点,就看到太子猛一个转身看着他。
贾珠扬眉,仿佛是在问太子为何如此?
太子沉默了一会,慢吞吞说道:“阿珠有时,可会恨孤?”
他问出了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仿佛太子从皇宫大清早出来,便是为了问这一句话。
“当然不。”
贾珠断然说道。
“哪怕孤做出了一些叫阿珠不喜欢,甚至厌恶的事情?”
太子的声音有些冰冷,可细听下,又仿佛有一点点紧张。
“答案还是,不会。”
贾珠歪着脑袋,有些无奈叹气,心想昨天的梦境到底还是影响到了太子。
“殿下,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不论将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无论太子究竟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我已经选边了。”
这一切的最初,在贾珠做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护住那个小小的奶团子时,他就将自己牢牢绑定在了太子身上,从此之后不论有任何的事情,都无法动摇他的选择。
太子沉默地看着贾珠,良久,他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阿珠说的不算。”
贾珠有些乐了,“我说出来的话,怎么就不算,难道只有殿下说出来的话才算数吗?”
太子敛眉,阴郁地说道:“那是因为阿珠不知道孤心中想做的是什么,方才会说得如此痛快。”
贾珠:“那殿下为何不与我说?”
再一步。
他认真看着太子,细细描绘允礽的眉眼,“倘若我知道之后,再做出来的答案,是否又能让太子相信呢?”
一下子,仿佛形势逆转。
回到了当初那一夜,在大皇子院落里的对峙。
只是此刻逼问的,是贾珠。

贾珠第一次看到太子落荒而逃。
当然,在他看来,那或许不能叫逃跑——在允礽的嘴巴里,他的意思是,日后再谈。
贾珠听到太子这么说时,难以遏制流露出少许失望的神情。
他并非是要强求太子将所有的事情告知他,可允礽不信他。他对太子所说的话,虽不能做到百分百真实,可也竭尽所能的诚恳。
也是自从他们长大之后,贾珠才逐渐对太子拥有了秘密。
可哪怕如此,只要他答应过太子的事情,就绝无妄言。
太子殿下不相信他。
这便是个该死的大问题。
不过,允礽在离开之前,他老老实实和贾珠解释,“阿珠不日便要春闱,在这之前,孤不想有其他事情动摇你,待一切结束后,孤会来寻阿珠的。”
……什么叫不要动摇!
贾珠一想到这个,都有些来气。
殿下来而又去,如一道风般来,又风卷般离去,这样不也在动摇他吗?
贾珠郁闷,几个书童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太子跳了进来,又匆忙忙离开,试探着说道:“……大爷,可是殿下出了什么……”
“不要提及他。”
贾珠干巴巴地说道,“既然他爱这么想,那就随便他去。”
他不是没脾气的人。
太子如此直接说他不信,就已经足够让贾珠生气啦!
接下来的时间,贾珠正如允礽所说,根本没有时间再思考其他的事情。
他现在非常年轻,不过将将一十九岁,就算这一次春闱不中,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贾珠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他对读书算不上十分喜欢,可这么多年下来,也早就熟悉这种感觉。
他习惯了墨水的气息,习惯了纸张的味道,也习惯了在漫长时光里阅读那些晦涩的文字。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力量。
然在那一次太子离开后,贾珠心中就莫名憋着一股气。他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影响到自己的情绪,但不可避免有了一种强迫的动力。
他不再是那么随遇而安,不再是怀揣着可有可无的态度。
他要赢。
他要成功。
这种久违的斗志在燃烧起来后,令贾珠愈发认真刻苦起来。也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纵然家里的长辈与奴仆都希望贾珠莫要如此辛苦,却也无人敢与他说上什么。
直到春日末,贾珠几乎能闻到夏日的躁意,就在这无比清亮的早晨,他踏上了贾府的马车。
马车内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物什可供贾珠取用,车轮碾压滚过石板路时,那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是带着节奏的韵律。
原本有些焦躁的贾珠情绪忽而在这个微凉的早晨平静下来,他撩开车帘,看着外头漆黑的天际,无数来自各地的学子或是马车,或是走着,缓缓地从京城的四面八方汇聚到考场前。
这是一种肃穆无声的洪流。
贾珠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人在街道上推开门窗在好奇地观察,仿佛这三年一回的盛事,怎么都看不腻味。
贾珠松开手,任由着车帘落下。
一道道好奇的目光从街道处瞥来,好奇与有趣组成了潮水,将学子们都浸泡在其中,如同在观赏着一场盛大趣味的出演。
“保成有些紧张?”
乾清宫内,康煦帝蓦地出声。
出神的太子慢吞吞地看向康煦帝,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幻,可偏偏还是能够叫皇帝看出少许。
可恼的阿玛。
太子在心中腹诽几句,懒洋洋地将手头的奏章丢开。上面花团锦簇的文章书写了不少废话,只将最重要的意图夹杂在其中,这种歪歪扭扭的官腔,太子早已经熟悉,更算不上讨厌。
以太子矜贵傲慢的脾性,世人歌颂他实乃理所当然,不痛不痒。他不排斥这些歌颂的文章,却不代表允礽能够容忍蠢货。
而刚才那奏章所属的大臣,正恰恰是个蠢货。
允礽会走神,那也是理所当然。
“阿玛,如果您每年每日都要容忍这些废物,那您的头发早晚都要掉没了。”允礽甜蜜蜜地开口,那要腻死人的口吻叫康煦帝挑眉。
皇帝自认为自己的头发还算浓密,至少五年内不必考虑这个问题。
啧,一想到仅仅五年这个数字,康煦帝的心理也微妙地不爽起来。
纵然是皇帝,如果真要面临脱发的危险,那还是挺可怕的烦恼。
康煦帝:“所以,保成为何还要紧张?”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笃定地说道,“你是在担心阿珠的春闱?”
尽管是疑问,但听起来却是肯定的语气。
春闱每三年一次,对于康煦帝而言,已经逐渐成为某种习惯的日常。
毕竟一件大事每隔几年都要来一次,那纵然第一次时会有骄傲的情绪——毕竟这些出来的官员都能勉强称呼为天子门生——可当这样的事情每三年都要跳动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这情绪就几乎趋于平稳。
康煦帝险些都要忘记是今日了。
“撒谎,阿玛说得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可分明昨日/你还嘱咐过梁九功。”太子毫不犹豫地戳破了皇帝的谎言,“阿玛分明也在意。”
“朕在意,有什么问题吗?”皇帝理直气壮地说道,“朕乃天子,在乎这场考试能给朕挑选出来什么样的好官员,实属正常。”
太子露出个假惺惺的微笑,双手交叉托着下巴,“放心,阿玛,就算这一次春闱真的跳出来什么天赋异禀的人才,也绝对无法超越索额图和纳兰明珠的。”
康煦帝没好气地瞪了眼太子,这臭小子故意拿这两个人来编排他呢?
他咳嗽了一声,淡淡说道,“莫说阿珠,你身边那其他两个伴读,也总该有个合适的去处。这时间,也该到了。”
太子清楚康煦帝这话是何意。
其实早在几年前,康煦帝就已经着手在给允礽安排太子属官。
身为太子,总不可能只有参与朝政这个特权,他更盖有自己身边的一批官员。皇帝会在接连不断的试炼中一次次培养太子,将他锤炼成一个合适的储君。
而一名储君,自然需要合适的东宫属官。
康煦帝宠爱允礽,又不打算让他当个没用的花架子,自然要趁早培养起属于允礽的班底。
太子皱了皱眉,假笑着说道:“阿玛,此事你都说过好几回,这般絮絮叨叨,会让我以为你变成忘事的老头子。”
康煦帝平静地说道:“这是应有之事。保成,你已经断断续续参与了一年多的朝政,可到底算不上正式。等属官到位后,此事方才算是正经。”
说到这里,康煦帝有些狐疑地看着太子。
“是朕错觉?保成似乎不太喜欢此事?”
早几年,太子不喜上朝,康煦帝还能理解。
毕竟允礽是个不爱受束缚的脾性,他不是做不到温文尔雅,可他不喜欢。肆意妄为惯了,他骨子里便不是循规蹈矩的人。
可权势是个迷人的物什,一旦沾染上了,拥有久了,便会叫人一点点沉迷进去,无法自控。
康煦帝便是如此。
他从年幼时便坐上了皇位,从此,那种独一无二的权势便选中了康煦帝,令他从此迷恋上这种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康煦帝闻得出来,允礽骨子里与他,也是一般人。
太子不可能会在能够掌握权势之时退缩,倘若真是这般,康煦帝会在更早的事情就强迫允礽品尝权势的味道——允礽是他最钟爱的孩子,哪是不喜,皇帝也不会选择其他人成为东宫。
踏上太子之位,再难,也是最好的路。
皇帝理所当然这么认为,因为在他前面十几年,他也是这么闯过来的。
哪怕再难,最后品尝结果,也会是无比甘甜。
允礽既是他的孩子,那也理应……
“孩儿在恐惧。”
太子平淡地说道。
康煦帝敏锐地看他一眼。
“阿玛,你正是壮年之时,孤也逐渐长成,这真的会是个合适的时机吗?”
康煦帝的眼神变得更加古怪,他注视着太子的模样,就好像他是一个难以解开的谜题。
“保成……”皇帝的声音带着某种难以捉摸的低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太子淡淡说道:“阿玛,孤没吃酒。”
这对天家父子对视了许久。
无需多言,太子清楚,康煦帝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康煦帝不紧不慢地说道:“若要叫一个小孩子来担心这个问题,朕会觉得,我这个做阿玛的,着实太失败了些。”
康煦帝有那么多个孩子,可唯独允礽算是他亲手养大的。他还记得,那个时候躺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的孩子,是那么娇小惹人疼爱。
小小的保成将小脸贴在康煦帝的胸膛,哭唧唧地和他说着梦,那全心全意依赖着康煦帝的感觉,令他头一次,真正拥有了为人父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个娇小的孩子,发誓要将这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都赠予这个小小的孩子,让他此生不见阴霾。
这也无怪乎,康煦帝在听出了保成言外之意后,心口不免得有些一痛。
“这不是你该想的问题。”
“阿玛,你我都知道,这是理应该想的问题。”太子虽然没有流露出什么神情,可是熟悉太子的康煦帝已经知道,允礽眼下定然是自顾自开始生气了。
就像是抱着胳膊团在靠椅上用后背对着他的小兽,毛绒绒的尾巴已经彻底炸/开了毛,从那疯狂摇晃的力道中也足以看得出来他的气恼。
康煦帝的心口除了那隐隐的酸疼外,又多了更多的柔软与温暖。他当然知道……
如此僭越之语,竟是太子对他的告诫。
说来稀奇,自从太皇太后去世后,已经没有人敢于如此大胆。
或许皇太后拥有这个权力,可她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彻底回避了世俗的一切不再搭理。
康煦帝的确没想到,太子会这么说。
“保成不怕朕生气?”
太子似乎觉得奇怪,漆黑的眸子恼怒地看了眼康煦帝,仿佛觉得阿玛怎会思考不出这么简单的答案,“如果阿玛生气,不更加说明,孤所言甚是有理吗?”
很好,这还逻辑自洽起来。
康煦帝叹了口气,然后,又叹了口气。
他平静地说道:“动动你的屁股,现在就从乾清宫滚出去,等春闱结束后,在殿试开始时,朕要看到你站在大殿上正式参与朝政,听懂了吗?”
太子有些惊讶地看向皇帝,正要说什么,就见一个笔洗朝着他飞过来。
允礽一个灵活避开了这玩意的摔打,猛地窜了起来,大步地走到殿中,气恼地说道:“阿玛,你……”他的话还没说完,又一块镇石砸了过来——这看起来怎么那么像是虎符——太子不得不远离危险之地,快速逃往殿门,“阿玛,你这心也太狠了些!”
太子殿下大声抱怨。
康熙帝冷冷地举起了手边置放毛笔的架子。
太子忙不迭地逃了出去,留下最后一句话,“阿玛可莫要后悔——”
皇帝将起死人不偿命的太子给赶出去后,这才将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沉默地思考了片刻,心里那种微妙的不爽犹在。
……他竟然被保成给提醒了。
哪怕是康煦帝,心里头也是老大不愿意。他倒不是生保成的气,只是身为一个父亲居然被自己的孩子提醒了此事,莫名感觉尊严有些受损。
康煦帝站起身,背着手在殿中来回踱步。
出于皇帝的立场,康煦帝应该训斥太子的优柔寡断,可身为父亲,皇帝却不免感到熨帖,甚是为之动容。
康煦帝身为父亲,宠爱自家孩子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一旦得了孩子别扭的反馈,这心里也如同普通父亲那样深感欢喜,连带着走路的姿势也大摇大摆了些,透着高兴。
太子是个好孩子。
而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因为太子这样的想法而动怒,他叹了口气,只是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
康煦帝的确有时会忽略某些问题,这不可避免,他也不是个完美的人,总会有些疏漏。
他还是年轻力壮之时,便不会升起这样的惶恐。也不会觉得太子的长成,对他来说会有什么威胁……
然,是谁让太子有了这样的想法?
皇帝踱步的速度有些缓慢下来,透着难以言喻的恼怒。
在康煦帝看来,太子的担忧过早——尽管那是正确的,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可允礽会将其表露出来,则证明这最起码是有什么事情点醒了他。
毕竟,太子的岁数这般年轻,又怎么会思考起太皇太后这般年岁的人才会看出来的隐患?
是的,太子这别扭的提醒早在数年前,在太皇太后将去前,这位度过了几个皇帝的老人家就抓着皇帝的手,笑吟吟地与他说过。
康煦帝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太皇太后在生前提起来的某些问题,在众位皇子逐渐长大后,已经开始一一显露。
皇帝最喜欢的是太子,可对其他的孩子,他也不是不关切。
允禔已经十八岁,以他的年纪,如果参与朝政,也是合适的年纪。而且,康煦帝也看得出来,这种时常在家闲暇的日子,对大皇子而言非常无聊。
可康煦帝到现在都没有表露出要让大皇子参与朝事的念头。
或者说,他曾经想过,可最终康煦帝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
允禔比允礽年长数岁,除去家世外,他在其他方面都还算不错——虽然文学才略上有着小小的缺陷,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一个还算不错的长子,一旦掌权后会带来什么后果,康煦帝的心中是有过较量的。
最起码,在太子站稳脚跟前——虽然现在太子做得已经远超康煦帝的期待——康煦帝只会牢牢压着其他皇子出头的可能。
康煦帝想,或许是从前他与福全的关系还算紧密,又是从小就登基为帝,对于某些事情失却了敏/感。皇帝并非不会自省,只要是正确的建议,他当然会听。
如太皇太后,如今日……
不过,康煦帝朝着梁九功招了招手。
自从顾问行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后,梁九功就开始接过他手里不少事务,成为了康煦帝身边最亲近的内侍。
得了康煦帝的召唤,刚才还沉默得如同僵尸的梁九功立刻活了过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皇帝的跟前,恭敬地欠身行礼。
康煦帝漫不经心地说道:“查一查太子身旁可有什么新的变故。”
梁九功似乎是有些疑惑,毕竟康煦帝这个命令没有任何的指向,若真要这么查下去,这范围着实太广。
康煦帝却没有看到梁九功的脸色,自顾自地说下去,“任何一切,和父子反目,兄弟成仇有关的事。”
梁九功的心头一跳,脸上却是半点表情都没变化,低头应是。
如果说,方才梁九功对康煦帝和太子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还不太清楚,可眼下听了康煦帝的命令,却是猛然明了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也太胆大妄为了!
他居然敢剑指如此危险之事,倘若康煦帝误以为太子小小年纪便想着夺/权……哪怕只在自己的猜想里,梁九功还是飞快地将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压了下去。
他不敢再深思。
不论如何,康煦帝说话时,眉间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显然太子说的那番话非但没有影响到皇帝的心情,反而是令康煦帝越发愉悦。
左不过梁九功猜不出康煦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最起码他能猜到——在皇上的心目中,太子仍是他最宠爱的孩子。
从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再有。
因为,康煦帝此时的语气,便是梁九功最熟悉不过的那种“哦保成怕不是又惹出了什么麻烦算了还是早点帮他擦屁股得了”的溺爱。
春闱的考试并不容易,这几日连绵下着小雨,虽然不冷,可也带着凉意。
对于夜间在考场休息的考生来说,更是如此。
考场可不会那么大方准备厚厚的被褥,能有一床带着酸臭味的薄被便算是不错。
一场又一场过去,待到最后一场时,考场外已经汇聚着不少人。
这些人里,有的是各家考生的家人朋友,也有奴仆管家,更有不少好事者,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聚集过来,似乎是要观摩着人生百态……因为每一个出场的考生,从他们的脸上,身上,便仿佛能够品尝到酸甜苦辣的味道。
还没到最后的时辰,便陆陆续续有考生出来了。
那些昂首跨步,脚步轻快的人,瞧着便应该是心中有底的。
那些脸色苍白,身体颤抖,一出考场就垂头耷脑,躲闪着不敢见人的,想必就没几分成算,或许再三年,又能在这里见到他们。
也有人眼尖,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这便意味着他们在这三年又三年的考试中不知挣扎了多久,令这些旁观的人竟也是熟悉了起来。
在人群中,郎秋和许畅焦急地等待着。哪怕这连绵细雨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也或许是这场雨,才叫他们心中更加担忧。
春雨贵如油,这场雨对于百姓而言该是无比重要,可眼下他们却是有些唾骂这场该死的雨。
毕竟还未到炎热的夏日,这晚春的雨水,同样会叫贾珠的身体难受。
毕竟前头的□□事件后,贾珠的身体便比往常要虚弱些。这也正是贾母如此动怒的缘故,不日便是春闱,这该死的事只会拖累贾珠。
这场雨又来得不是时候,更会叫贾珠手脚冰冷,虽是能带个汤婆子进去,可一旦温度冷下来,便是一个也无用。
郎秋也不知他到底等待到了何时,焦急的视线逡巡了许久,总算在某个瞬间,看到了从考场内走出来的青年。
他的神情淡淡,走路的速度也有些迟缓,不如往日平稳。青年苍白的脸色被日头晕染得微红,却丝毫掩盖不了眼底下的青色,他同样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几个熟悉面孔,朝着郎秋他们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郎秋和许畅两人快步地走了过来,搀扶住他的同时,又将贾珠与其他人分隔开来,有些急切地说道:“大爷,你的手……”
许畅刚搀上贾珠,便感觉到贾珠的身体微微颤抖。
贾珠有气无力地笑着,“这场雨,来得有些太急。”
许畅在心里气愤,却也知道朝着老天爷生气,本就是一件没道理的事情。
可昨夜的雨,的确是太大,太吵了些。许畅还记得自己夜半爬起来关窗,便是因为雨声太大太吵,将他吵醒了。
如今这软绵绵的小雨,却又看不出昨夜的狂躁与湿冷了。
两人扶着贾珠到了马车边上。
贾珠的视线却先凝固在边上,看到了几个与众不同的脚印。
他有些疑惑地歪着头,看向右边撑伞的郎秋,“府上,还有谁……”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双从马车内探出来的手抓住了胳膊。
“阿珠。”
只一道听起来有点像是在撒娇,拖长着嗓音的称谓,贾珠便一下子知道这到底是谁。
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贾珠软着手脚爬着马车,心里还慢吞吞地在想,保成是为了什么来的呢?他连着几日没沐浴,身上可有什么异味?这雨可真是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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