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懵懵地看着他,“作甚?”
“胳膊上的伤口弄好了,你身上其他地方的呢?”
太子淡定地问。
如果胳膊上有那么好几处都被咬破皮,那贾珠藏在衣裳下的身体只会更多。
守在边上的玉柱儿一个踉跄,惊恐地看着太子殿下。
允礽本就憋气,看着玉柱儿那傻愣的模样,冷冰冰地说道:“你看什么呢?”
玉柱儿结结巴巴地说道:“……殿下,你这也,这也太凶残了罢!昨日咬了公子一脖子,又啃了皇上,怎么昨夜还借着咬公子啊……”
这听起来,特别像是个饥不择食的怪物。
太子恼羞成怒,“孤怎么知道!”
他要知道为何的话,就不会让阿珠与他置气了。
大太监被太子骂得委屈,转过身去又嘟嘟囔囔说着,“殿下啊殿下,会这么老实得任由着殿下欺负的也就公子一个了,你可别把公子欺负过头了……”
太子面无表情地把抱枕丢过去砸了他的脑袋。
贾珠忍不住笑起来:“快别这么说,太子也不是真的故意的,只是昨夜身不由己罢。”
玉柱儿听了公子的话,忍不住在心里摇头。
就依着珠公子这个性格,怪不得会被太子殿下吃得死死的。
这前头还生气着呢,转头就要给殿下说话。
太子的注意力却不在他们刚才说的这件事上,反而有些郁闷,“孤要欺负人,哪个不是被孤老实欺负的?”可偏偏这么多人里面,他唯一一个没有欺负过的人就是阿珠,怎能说他故意欺负阿珠呢?
太子和贾珠两个人的视线一起落到了阿珠身上的伤口,太子顿住,忍不住又毛手毛脚去扯他的衣服,想要把他腰腹的痕迹给扒拉出来。
两个人在软榻上滚成一团闹着,贾珠慢慢放松下来,不再紧绷着难受。
太子尽管是在与他玩闹,却在动作中非常敏锐发现,阿珠对于太子任何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动作,包括双手撑在他的身体左右,从上往下看着他……
都会让阿珠忍不住哆嗦一下。
他将这些奇怪的地方记住,然后抱住阿珠,两个人一翻身,就变成了他躺在软榻上,与阿珠压在他的胸膛的姿势。
贾珠一惊,下意识想要从太子的身上起来。可是支撑了两次,手腕都被太子拽开,忍不住又滑倒了下去。
“阿珠这是在做什么?”
贾珠扑腾的动作实在是有趣,太子忍不住含着笑意,笑盈盈看着他。
贾珠气呼呼:“殿下分明是故意的。”
“是。”
太子非常淡定从容承认了,甚至还贱嗖嗖地搂住阿珠的脖子,故意地在他脸上蹭了蹭。
“好啦,”眼瞅着阿珠真的要生气,太子又冷不丁撒开了手,“阿珠不想就不想罢,眼下时辰不早,若是想出宫自然也是可以的,但阿珠必须上完药之后才能走。”
他看向玉柱儿。
玉柱儿闻弦知雅意,立刻也帮着太子说道,“公子,太子殿下说得不错,昨日闹了这么一出,皇上已经下令,今日可以暂时休息。”又欠身,“只是昨儿殿下失了神智,宫内又伺候得不太妥当,亏得是公子在,方才能摁得住殿下,如今公子为此受伤,若是我们连帮着上药都做不成,那实在是太没用了。”
大太监轻描淡写就将这有些暧昧怪异的事情归结成了普普通通的受伤。
贾珠蹙眉,半晌,泄愤般松开力气砸在了太子的胸膛上,“那我自己来。”
他小声嘀咕,“不用帮忙。”
“好。”
太子将手中的白玉膏递给了阿珠,然后就抱着贾珠翻了个身,自己利索地趁这股劲儿,下了软榻。
刚才那些进进出出收拾的宫人,已经处理妥当,这座宫殿就仿佛从不曾凌乱过一般整整齐齐。
太子带着人出去了,给贾珠留下一室寂静。
他有些警惕地看着安静的门口,又慢慢起身走到了屏风后面,咬牙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重新解开腰带,露出了布满斑驳痕迹的身体。
……他应该庆幸的。
太子殿下什么都不记得了。
要是他记得的话,就不会将昨夜的事情归结于一次受伤冲突,而是会变成更加无法形容的、糜/烂怪丽的梦。
倘若太子醒来之后,曾经认真打量过贾珠身上的痕迹,就会发现,除开那些赤/裸裸的咬痕之外,还有许多是无法用牙痕来形容的印记,那更像是……某些事后的暧/昧。
不不不,他们什么没有没做。
或者说,根本没做到那个地步。
贾珠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他根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纵然真的有个意外,他也会拼死阻止这场意外。
……只是,昨夜的事态,有些太过微妙。
贾珠的确没有欺骗允礽。
正如同他所说的那样,昨天大部分的情况下,都是他在和梦魇住的允礽挣扎搏斗。只是殿下的力气实在太大了,贾珠根本无法抵抗,挨了不少疼。
到了后来,也不知道太子是不是逐渐恢复了神智,或是有了一点清醒,就逐步变成另外一副尴尬的模样。
允礽咬了两口,又会觉得不太合适,就在边上或者相同的地方,又舔上两口。
就仿佛是两只挨挨蹭蹭的小兽凑在一起互相舔毛,力气大一点的那只压住力气小的那一只,粗粝的舌头在小兽的身上胡乱舔着,将它的毛发舔得乱七八糟,留下湿哒哒的痕迹。
贾珠绝望地躺在床上,非常煎熬。
如果只是痛的话,那还能够忍受,可是这种又痛又痒的感觉就会变成另外一种非常难以忍受的尴尬。
别忘记他是一个对太子殿下另有想法的……少年郎,两人都已经到了该知晓人事的岁数了。
虽然贾珠不曾放纵过自己,可也正是因为他从不曾放纵过,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居然是那么轻易被挑起了欲/望的时候,他整个人是极其崩溃的。
身体的触碰,最容易引起不该有的反应。
贾珠头疼地屈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让自己不要再想那些画面了。
他匆匆忙忙的看了一眼铜镜内的自己,为那一眼扫过去的斑斑点点而差点咬到舌头,紧紧抿着嘴巴,默不作声给自己上药。
说实在的,他也是第一次看清楚自己身上的痕迹,着实不堪入目,方才要是真的让太子看到了,保不准闹个天翻地覆。
他哀怨地叹了口气,早知方才他醒来的时候就该直接出宫,至少保持着那股郁气躲躲太子殿下。
现在可倒是好,他想生气都气不起来。
阿珠不会生气的。
太子这么笃定地想。
这并非是贾珠真的不生气郁闷,而是因为允礽从方才醒来到现在就一直执意纠缠着阿珠,不叫他立刻想起要出宫这回事儿。
太子最是清楚他的性格。
阿珠看着软绵绵的,可实际上却是内里方正。倘若他真的为一件事动了气,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软服下来。
偏偏昨夜允礽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可纵然他想不起来自己做的事情,却从太监一一讲述的内容来看,轻易就能判断出个六七分。
如果就这么任由阿珠出宫,等他回过神来,那气头更旺,那好歹得有半个月没法儿好好说话。
这可是允礽不能接受之事。
在事态还没有严重起来,在阿珠还来不及仔细思考的时候,就将这件事拖到明面上来说个清楚好好解决掉,等回头,阿珠纵然觉得有些气不过,却也不会故意躲着他了。
陈一方欠身,“殿下,方才奴才已经打听过了。万岁爷罚了参与的皇子们抄写宫规,除了大皇子要抄写一百九十遍,八皇子抄写十遍之外,其余皇子都必须抄写百遍宫规,方能解禁。”这位也是大太监之一,只是平日里过于憨厚,不怎么说话,跑腿做事倒是挺勤快。
“阿玛居然没有罚孤?”
太子的凤眼微挑,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倒也不是允礽上赶着找罚,只是听着玉柱儿说的那番话,他也能够想象得出来昨日阿玛的懵逼,也不知道那牙印到底还在不在?
咔哒——
身后的门开了。
贾珠已经将痕迹重新掩盖好,出了殿门。许是他刚刚上了药,身上有一股非常明显的香味,太子不由得看了他几眼。
“保成,我应当回去了。”
贾珠有些为难地说道,现在都日上三竿。再不走,怕是要被留下吃午膳了。
太子摸了摸下巴,感觉得到贾珠想要离开的迫切,不免啧舌,到底还是让了。并且叫人塞了好几支疗伤的膏药,硬是要让贾珠带回去。
那一边塞还一边委屈的模样,到底是叫贾珠笑了起来。
贾珠无奈,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往前蹭了蹭,抬起双手抱住了殿下,只是轻轻一瞬间的接触,就立刻放下手来后退一步,“我没生气,殿下。”他朝着太子笑了笑,这才转身就走了。
太子派了几个太监将贾珠送出宫去后,这才又去了打理了一下自己,至少沐浴了一番,不再那么酒气冲天,便直接朝着乾清宫去了。
乾清宫内,皇帝接到贾珠离开,而太子前来的消息时,人都已经快到殿门口了。
皇帝一想到此事就有些可气。
昨日被保成咬的那两口,的确是没有办法那么快就消肿。
以至于他今天上朝的时候,居然真的得涂胭脂掩盖一下方才能出去,不然他真的要顶着那两个痕迹去上朝,怕不是得被底下的言官质问怎可与后宫如此嬉闹?
谁能想到皇帝脸上的痕迹,居然是自己儿子给咬出来的!
太子刚进门的时候,一个沉重笔洗就轰然的从殿内砸了出来。
允礽警惕地闪身避开,“阿玛,你怎么下手如此凶残?”这玩意儿可真是重,是要砸在脑袋上可不得就这么晕过去。
身后哐当一声的动静,可算不上小。
康煦帝幽幽地说道:“你倒是有脸说这话,瞧瞧你在朕脸上留了什么痕迹?”
太子笑嘻嘻的进来,远远地就看到康煦帝脸上那非常突出的印记,忍不住啧啧摇头,“阿玛,您昨儿要是再陪我一会儿,怕不是得多几个漂亮的对称。”
皇帝呵呵冷笑,“朕可不像阿珠那么心软。他就舍不得打你,不然直接把你拍晕不就完了?”
一想到这事儿,太子就有点郁闷。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掀开衣服下摆就直接在康煦帝身旁的脚踏坐下,就连个礼都不行,期期艾艾地看着皇帝。
康煦帝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警惕地问,“保成这么看着朕作甚?”
昨天太子也是这样,乖巧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就扑过来,吧唧啃了两口!
太子幽幽地说道:“既然阿玛都见识过保成喝醉酒后那德行……那我也不瞒了……昨天半夜我似乎又发疯了一回,把阿珠给咬了。”说到这里他显得好委屈好可怜,漂亮的小脸儿都皱巴巴的,嘀嘀咕咕起来,“然后阿珠给生气了,不理我了……呜呜……”
“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毫不留情大声嘲笑了起来。
“这是你应得的。”康煦帝不仅没有安慰太子,反而颇为赞同,“要我说就按照你昨日那个劲头,别说生气了,把你暴打一顿都是应该的。”
太子更委屈了。
“都怪大哥!”
他连现在脑袋都在疼,“这酒他到底是从哪儿扒拉来的?”
虽说是从宫外买来的,可是普通的酒,怎么会在酒水里面加那点儿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说到这里,皇帝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一些。
“总有些人,总是乱动心思。”
太子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康煦帝,“那大哥,岂不是被算计了?”
“被算计了也好,不是算计也罢,总该杀杀他的性子,别总是整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康煦帝慢悠悠说道,“再过一段时日,他就要搬出宫去,到时候还是这般德行,岂不就等着被人下套呢?”
太子深感阿玛说得有道理,他甚至觉得这宫规应该罚三百遍!
一想到这里,太子兴匆匆地捉着康煦帝的手,“阿玛,不如咱们去瞧瞧大哥是不是在鬼哭狼……咳咳,是什么模样,儿子可真是记挂大哥的身体,不知他现在是否还难受着。”
皇帝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太子,但他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康熙帝慢悠悠站起身。
“走便是。”
他也很好奇,昨日那个一展歌喉的保清,醒来后是什么表情。
且不说宫内,太子因为大皇子昨日的坑害,正兴高采烈地赶在去看允褆笑话的路上,宫外,贾珠一路回了家后,勉强打起精神来和几个长辈见了一面,就忍不住叫人准备了热水。
好在这个时间虽然尴尬,可是他一身酒气又稍微解释了一下昨日发生的事情之后,院子里面的人也没有怀疑,就立刻准备起来。
贾珠直到整个人都泡在热水里后,这才感觉自己整个人活了过来。他浑身的痕迹都埋在热水下,散落的头发就微微漂浮着,整个人靠坐在木桶壁上怔愣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右手,看着尾指上的咬痕。
贾珠有些神经质地搓了搓那圈不太明显,却难以掩盖的痕迹。
身上任何一处印记都可以掩盖在一身衣裳之下,再不叫人看出半点痕迹,可偏偏只有这一小点裸/露在外,却仿佛将他彻底扒开,再无法掩饰。
贾珠知道这些不过是他心里的想法,纵然是他院里的下人,也没人发现这一点小小的痕迹,可他就仿佛做了贼一般,因为昨日的经历而怯怯不安。
贾珠无奈地叹了口气,嘀咕着说道:“喜欢可真是……”
一件叫人为难的事情。
如果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太子,昨夜发生的事情他肯定会直接与殿下说个分明,再暴打一顿殿下……现在便是束手束脚,稀奇古怪。
好在都过去了。
贾珠将自己埋在水里咕噜咕噜了好一会儿,仿佛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留在了水里面,等他重新从木桶里爬出来的时候,又是那个安静乖巧的小公子了。
好不容易得了一日休息的时间,他难得没有想学习的想法,直接睡死了过去。
接下来半个月,贾珠并未惴惴不安,行走坐卧间,言行举止一概正常,仿佛那些事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影响。
淡定得很!
除了他之外,最大的影响便是几位皇子不能随意出自己的宫殿,只能苦闷地抄写宫规,直到全部抄完方才能自由行走。
最倒霉的还属大皇子。
等到其他皇子陆陆续续都抄写完的时候,他还剩下一小半儿。
其他几个小皇子在年纪到了之后,都陆陆续续搬来乾西五所与大皇子作伴儿,他们的院子靠在一处,自然也时常能听到几个弟弟从他门前走过的声音,甚至于还会有几个热心肠的弟弟趴在他的门口给他打劲儿。
允褆:“……”
他就无需重复那天午后、醒来之后得知这个噩耗后的痛苦了,还没痛苦上一时半会儿,允礽又匆匆忙忙带着阿玛来嘲笑他,更是叫他痛上加痛。
这些没良心的家伙里面,唯独贾珠还算得上人,来探望他的时候还送了不少糕点给他,总算宽慰了一下他这可怜的小心脏。
他想出去!啊!
这都第二回了!
他恨禁闭!
只是允褆不知道的是,就在贾珠送完礼物给他之后,他的好二弟就在他的宫门外捉着阿珠的袖子,缠着他要出宫去,顺带还带上了其他几个小皇子,在第二天高高兴兴地出门玩儿去了。
——当然这事先征求过皇上的许诺,还带了一批侍卫,方才真的出门。
而大皇子是直到那天晚上他们回来之后才收到消息的——因为太子故意拦截了消息——等到他们一股脑的涌入他的院子,将他们在宫外买到的礼物高高兴兴送给大哥时,允褆这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在一群兄弟的包围下,允褆遥遥地伸手朝着袖手站在门外的太子点了点,好气地摇了摇头。
这是故意来气他的吧,分明知道他出不去。
可恨!可恼!
允礽矜贵傲慢地昂起小脸,微笑,“不用谢。”
太子高高兴兴地又气了大皇子一把,得意地回到了东宫。
虽那一次醉酒,允褆也算是倒霉蛋之一,可如果不是因为大哥那愚蠢的行为,又怎么会危害到他和阿珠的关系?
太子:必须严惩!
他的鞭子蠢蠢欲动,看在允褆是他的亲大哥份上,允礽捏着鼻子忍了,又换了个办法。
只要能够膈应到大哥,那就是极好的。
因着这一天又是和阿珠出去玩儿,又是气到了他的“好”大哥,太子的心情一直非常愉悦,甚至早早就睡下,整个东宫也随之安静下来。
夜深人静,整个毓庆宫静谧得很,除了微微的亮光摇曳,灯笼在风中轻轻动荡之外,便再无其他的声音。
月色如水,流淌到整个宫殿。
就仿佛涂抹上了银白。
寝宫内,光暗交错处,隐约得见床帐内的人,似乎是在微微翻动着身,那动作有些急躁,不知是怎生回事。
只是窸窸窣窣,并不明显,也未惊扰到外面守夜的宫人。
过了好一会,床帐内的人醒了过来。
他坐起来盯着角落里的阴影看了好一会儿,呼吸有些急促。
不知何时,他方才回过神来,伸出手一把掀开了床帐,破开了光与暗的交错,踏入了如水月光之中。
允礽站在窗前,沐浴在浅淡的月色下,小脸有些微红,眼神却是含着阴霾。
他梦到了阿珠。
他当然会梦到贾珠,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他梦到喜欢之人。
可他分得清楚梦与现实的差别。
从前做梦的时候,他纵然是梦到阿珠,却也清楚地意识到,梦中的那个他,并非是真正的阿珠。
这只不过是人的思绪想法在作怪罢了。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梦中之事,也不过是妄想。
可这一次,他却恍惚有种感觉,他所梦之事,却是实在发生过的。
他强行将阿珠压在自己的身下,毁了他的衣服,又非常姿意妄为地舔舐着他身上的任何一处,就连……也不例外……阿珠可怜绝望地捂着嘴,连一声闷哼不敢发出,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叫他血脉贲张,差点以为……
他从未做过如此真实的梦。
就好似,他真的曾这么一点、一点折磨过阿珠,然后说,“……阿珠是没力气说话吗?”
梦中的一句话,猛地回响。
——“都闹了这么一场,不先填填肚子,可没什么力气说话。”
多日之前不经意的一句话,也在这一刻再次撞入太子的心里。
当时……阿珠的反应,是如何来着?
允礽眼角泛着红,用力到指尖发白的手指抓住窗沿,低垂着头,神情莫测。
半晌,他低低笑起来。
那或许,不是梦呀。
第73章
乾西五所,允禔屏息凝神,站在桌前,提笔认真地在白纸上泼洒,速度之快,是半个月前的允禔无法想象得到的。
凡事,唯熟尔。
在半个月前,允禔也绝对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对宫规背得滚瓜烂熟,已经到了提笔就写的地步。
允禔的自信心开始膨胀起来,要是有人当场考问他的话,他不说对答如流,也必定能脱口而出!
等到他终于停笔时,允禔看着自己默写完毕的最后一遍,将毛笔往窗口一丢,整个人跟着飞扑而出,兴奋得吼叫了一声。
他终于!终于!终于抄完了!
方才他写的,就是最后一遍!
允禔实在是难以忍住心中的高兴,快活地在院子里蹦跶了几下,这才意气风发地转身看着宫人,“将这些抄写好的宫规全部都收起来,爷现在就要去送给阿玛!”
早些将这些该死的宫规送出去,他就能早些解禁。
天见可怜的,允禔都快要憋坏了。
大太监忍不住笑着说道:“大皇子,现在这时辰,可是晚了些,还要送去吗?”
大皇子看着雾蒙蒙的天色,再看眼下的时辰,的确是有点晚了。
这傍晚时分,夕阳残红,正在地上拖出瑰丽的残影。
允禔义正言辞地说道:“爷这是为了完成阿玛的惩罚,夜以继日地认真抄写,这都写完了,及时给阿玛送去,也是一种责任感。”
大太监就闭着眼听着大皇子胡诌,心里清楚得很他们这位皇子殿下就是为了趁着这个时间光明正大地出去走走。
反正主子爷都这么说了,他们这底下的人也不再劝说,将之前就已经收拾好的部分找出来,弄得整整齐齐的。
这可得花费好几个人搬运,方才能全部收拾妥当。而后,允禔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乾清宫了。
而这个时辰,太子也正好带着贾珠出现在慈仁宫。
自从太皇太后去世后,太后也跟着病了一场,直到近来才大好,几个皇子也时常回去探望太后。
这一回也是因着五皇子在慈仁宫时,听到太后提及过贾珠,这才有些好奇,在骑射课后,期期艾艾找上太子二哥,不知嘀嘀咕咕了什么,转头太子就问过贾珠这事。
贾珠一直感激太后对他的关怀,听闻太后大病初愈,自是希望去探望一二。
待下了课,太子就带着贾珠去了慈仁宫。
一路上,贾珠不由得问道:“殿下,五皇子不回去?”
“皇贵妃的身体不太好,他既然暂时养在她的膝下,必要时也得守着。”太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起来并没有对这位皇贵妃多么上心,“自从八妹去世后,她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
八公主在皇贵妃的细心照料下,还是没养住几年,便去世了。
自从没了八公主后,皇贵妃的身体便时好时坏,不过她惯来会做人做事,这后宫在她的掌管下井井有条,也从不曾耽误过事,康煦帝也不曾动过要转移宫权的念头。
“怨不得方才禛儿与五皇子回去时,倒是有些心事重重。”贾珠不由得说道。
他对后宫的事情虽然有所耳闻,却从不曾真正放在心上,倒不是不在乎,而是刻意让自己远离。
掺和上皇家的事情对自己并没有好处。
“你对禛儿,倒是别有不同。”太子微眯起眼,“不,是老大和禛儿。”
贾珠笑起来,“保成,这人的心总是肉长的。我与大皇子,四皇子的接触更多些,自然会对他们更熟悉。”
这些个皇子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对贾珠心怀善意。
有的和大皇子那般洒脱随意,便不放在心上;有的从前与贾珠有过接触,更是从不理会身份差距;但也有皇子不喜太子对待贾珠的态度,时而略有挑刺,可在太子的面前,谁也不敢真正将自己的恶意表露出来。
贾珠虽有感觉,却从不曾与太子说过。
毕竟他人不过略有想法,并未真正做过什么,贾珠自然不会为此动怒伤心。能叫他在意的人,必定也是在意他的人。
他们一路到慈仁宫时,守门的太监得见,忙派出一人去了内殿禀报。
片刻后,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亲自出来迎接,将太子和贾珠给迎了进去。
柳嬷嬷笑着说道:“太后娘娘知道太子爷和公子过来,可是高兴极了。”
允礽笑吟吟地说道:“这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太后身体不适,阿珠听闻后也甚是担心,说是要与孤一起过来探望。”太子顺手就给贾珠拉了波人缘,柳嬷嬷看着贾珠的眼神更加柔和了。
这着实叫贾珠愧疚,决意日后若是有机会,要时常来探望太后才是。
皇太后在病中时,太子时常来探望,自然熟门熟路。
进入内殿后,一股淡淡的药味顺着帘子飘了出来。皇太后正倚坐在窗边的软塌上,笑吟吟地看向他们,“倒是会挑时候过来,桃酥正给哀家做了口新的吃食,你们两个也过来尝尝看罢。”
在边上的桌子上正摆着两盘形状新奇,精致漂亮的糕点,看起来颜色各有不同,有绿的也有紫,更有桃红湛蓝,模样小巧可爱,瞧着也是用心,正散发着清甜的香味。
而在边上又有一个小火炉正在咕噜咕噜的煮着水,茶香四溢,竟是皇太后自己泡起了茶。
这闲情趣味,让太子见了,总算有点安心。
太后有这样的心思,足以见得已经缓缓脱离了过分悲痛的情绪。
皇太后朝着他们招手,太子便顺手将要跪下行礼的贾珠给拖了过来,笑嘻嘻地挨着坐下,“祖母,我可是将阿珠给您带来啦。”
皇太后闻言,便细细打量着贾珠的眉眼,半晌才笑着说道:“不错不错,阿珠的气色看起来很好。看来,最近你们两个,可是没闹什么矛盾。”她不紧不慢地说着,声音慢悠悠的。
一提起这个,贾珠就想起小半月前的事情,他心头闪过一丝不明的尴尬,没有去看太子,而是轻笑着说道:“太后娘娘,殿下的脾气其实很好,不会生我的气的。”
允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嘀咕着,“也不知道阿珠这话是在挤兑我,还是在说真话。”
贾珠笑眯眯地说道:“自然是真话。”
而后,贾珠便与皇太后说起了话。
能看得出来,贾珠对于这种与年长之人的交谈不甚熟练,就算是在贾府,也往往是贾母主动问他说话,甚少由贾珠挑起话题。在度过最初艰难的话题展开后,皇太后和贾珠的交流逐渐变得正常,也聊得入神。
太后的确喜欢贾珠,与他说话总是言笑晏晏,甚至总是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叫贾珠有些羞怯。
允礽没去打扰他们两人谈话,而是自顾自地吃起了这桌上的新品。
平心而论,这糕点做得还算不错,可这里头有些也太甜了。
允礽皱着眉,将吃过的最甜的一个塞给了贾珠。然后连忙去寻刚才刚刚冲泡过的茶,一口吞下去,将这齁甜齁甜的味道冲入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