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心里惦记着这件事,等往后要问问。
回过头来,这糕点已是一盘盘端上来,将桌面都摆满了。贾珠顾忌着允礽的喜欢,这甜口和咸口都点了一半。允礽原是不太喜欢,不过是为了带贾珠过来,方才开口罢了。但这热腾娇软的糕点摆上来,竟是有一点腹中饥饿。
贾珠笑,“殿下尝尝看罢。”
允礽率先吃了一小块,微微挑眉,“这味道竟是不错。”他口中这块咸中带甜,但奇异的是,两种口感很好地混合到了一处,并不叫人不喜。
贾珠也捡了一小块,淡笑着说道,“的确如此,这店看着一般,但是前来采买的人络绎不绝。这店中的老板几次都险些被挖走。”
“险些?”允礽挑眉。
贾珠小小声说道:“……自然也是出了份力气的。”
这样的手艺,肯定会成为某些人家追求的厨艺,可是就这样没入某户人家的厨房内,便肯定吃不到这样的味道。而贾珠又曾经差人去问过,这店里头,不管是开店还是做糕点的都是一家,他们都想凭借着自己的手艺过活,并不想投入哪家门户。
贾珠既是知道了他们的想法,在为了保证自己也能时常吃上几口喜欢的味道时,当也是在其中帮了几把。
允礽若有所思,“阿珠在宫外的生活,也很是多姿多彩。”
有一些,是一直在宫内的允礽很少能发现的事情,唯独出来,方才能看到阿珠原也是有这样促狭的模样。
贾珠搔了搔脸,嘟哝着说道:“这本也不是什么好提上来的事。”
可允礽哪怕听着这些都觉得很高兴,被他磨着,贾珠不由自主地就多讲了一些。
到了下午时分,他们两个扶着肚子出了门。
……不知不觉吃的有点太多了。
不管是允礽还是贾珠都被撑到,就连说话都生怕一张口就吐出来。贾珠爬上马车,在车厢里翻了一会,总算翻出来消食的东西,塞给殿下一丸,贾珠自己又吞服了一丸,这才说道:“殿下,时辰不早,可要回去?”
允礽沉思了一会,“这附近可有什么新奇玩物的店面?”
殿下这么一问,贾珠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思忖了一下,又将郎秋叫过来问,马车当即就奔赴隔壁的街道。
两人在这里停留了两刻钟,这才离开。
马车一路将太子殿下送到了宫门口,而在那里,他们见到了不知等候了多久的梁九功。这位殿前太监看到了东宫时,惊喜得连眉角都是舒展开来,欠身说道:“太子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允礽下了马车,本还皱着眉头看着马车上的东西,听到梁九功开口,当即露出“正合适”的表情。
半晌,梁九功和玉柱儿的身上就挂满了大的小的东西,看起来琳琅满目,就好似他们是移动的架子。
贾珠想笑又不能笑,低头轻轻咳嗽了几声,“殿下,快些进去罢。皇上肯定在乾清宫内等候许久了。”
允礽等太监们将马车内的东西搬空后,这才翩翩然地朝着贾珠招了招手,贾珠下意识地俯身过去,就听到太子殿下踮着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阿珠生辰快乐。”
然后将一枚东西塞给了他。
贾珠微愣,看向太子,却已经看到允礽大步朝前走的背影,“回去罢!”
贾珠怔怔地看着太子与身后太监们的身影逐渐没入了宫门中,复缓缓地看向了手里的东西。
那是刚才太子殿下塞过来的玉佩,看起来不管是形状,还是模样,都和宝玉身上的那一枚相差无几。
……只除了上面没有雕刻着“通灵宝玉”这几个字。
贾珠的脸色骤然一变,猛地看向宫门口。
宫门处太过昏暗,即便是有灯笼高挂,但没凑近了看,谁也不知道贾珠这一瞬间的变脸。
他有些恍惚地上了马车,揉着额角颇为头痛。
马车缓缓地离开宫廷,贾珠却是思绪万千。
太子将这个东西给他……
是因为,他已经发现了宝玉的问题?又或者是……康煦帝发现了宝玉的问题?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叫贾珠毛骨悚然。
【宿主不必担心。】
系统忽而开口。
【康煦帝的确派人查过几次,系统都做出了一定的回护,顶多会认为通灵宝玉太过稀罕,怀疑你们家中是不是收受了贿赂,倒是没联系上其他。】
这都幸亏是贾母的措施做得还算完善,系统想做出一定的遮蔽还算是容易。
贾珠松了口气,靠着车厢,难得真心实意地说道:“多谢。”
系统不解风情地回应。
【这都是宿主表露出了自己的能力,在克制允礽黑化的道上做得很好,这是系统本该做的。】
贾珠揉了揉脸,打起精神看着手里头的玉石。
如果康煦帝的查探被系统给遮盖了过去,那允礽给的这枚又算什么……还是说,太子与皇帝不同,其实是发觉了什么?
而太子所意料到的不同,并不是派人查探,而是因着与贾珠的关系好,时常来贾府才觉察出来的,所以无法被系统的遮蔽所迷惑?
那殿下送来这枚玉石,便是提醒着他们收敛的意思?
贾珠一路思忖到了贾府,在阍室下了马车就一路奔到了荣庆堂,与贾母交谈了许久方才离开。
翌日,宝玉那枚通灵宝玉就不再是放到身外,而是藏在荷包里面,仔细地遮掩了起来。且贾母也有意无意地散播出去,先前的通灵宝玉被她无意间摔碎了的消息,一时间,府中的人也信以为然。
而宫内,不知康煦帝和太子究竟交谈了什么,这两位天家父子丝毫没有因为之前的争吵而出现任何的感情问题,反倒是更加亲昵,着实是叫宫中一些后妃烧红了眼。
本来以为太子在生辰这日闹出来的事情,虽不足够康熙帝厌弃太子,但至少也得训斥一二。却万没想到,落到最后,不仅连训斥都没有,还被康煦帝假模假样地找了理由奖赏毓庆宫!
康煦帝这未免太偏心了!
奈何,这是宫中贵人喜闻乐见的,此一事,伴随着康煦帝赏赐毓庆宫上下,便随之翻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允礽和贾珠的相处也甚是自然,贾珠甚至大大方方地将那枚玉石挂在了腰间,有人问起,便说是太子殿下赠送的生辰礼物。
小太子第一次见的时候,高深莫测地打量了半天,这才满意地哼哼起来,揪住阿珠的袖子,慢条斯理地说道:“阿珠既挂上了,那就得时时刻刻戴着,可莫要摘下来。”
贾珠自是应下。
时间眨眼而过,从五月,一下就到了入秋时节。
而这秋日,康煦帝已是计划巡幸五台山,他只带上了太子和大皇子,在六月初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这一次出发,不管是太子还是大皇子的伴读都没有跟从,允礽私下与贾珠说过,最近太皇太后的精神头不太好,但提起去五台山的事情又兴致勃勃,康煦帝最终还是没改行程,便是为了满足祖母心中所愿。
可是太子和大皇子不约而同没带上平日里最喜欢带着的人,无形中也透露出他们两人的想法趋于相同。
贾珠轻轻叹了口气,他倒是希望这是假的。
倘若太皇太后能多留几年,或许也未必是坏事。
只,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情。
贾珠无法得知未来的事情,系统知道是知道,可它本来就是为了不叫未来变得太疯狂而来,自是不想造出第二个疯子。且,纵然贾珠能知道又如何?
倘若是受伤遇袭之事,贾珠或许还能做点什么,可是这等生老病死,却是天力不可改,纵是知道也是无用。
太子和大皇子离开了京城,他们的伴读就相当于暂时放了假。
贾珠不进宫时,便一直在书房内苦读。
如今他有秀才的功名在身,贾府并不着急叫贾珠立刻下场,只有贾政每三月一封回家的书信时,会顺带在书信上提醒贾珠,好叫他莫要忘记正事外,整个六月里,贾珠都过得很安逸。
到了七月,各府上的赏秋宴便开始多了起来。
贾珠也不免被邀请了几次,除了不得不去之外,他皆是推辞了。不过元春倒是跟着王夫人走动得频繁许多,回来时便累到不想说话,在荣庆堂见到贾珠时,便依赖在他的肩头,恹恹的模样叫他不由得放软了声音。
“元春这是怎么了?”
跟着元春进来的抱琴轻声说道:“今儿去的府上,出了件稀罕的事情,说是有个爱慕那府上公子的小姐试图给人下药,结果反倒是自己受了苦,险些丢了名誉。”闹出这么大的事情,眼下这荣庆堂内的主子们都在,王夫人与张夫人看着元春的眼神也甚是牵挂。
元春勉强打起精神,轻声说道:“大哥哥,我倒是无碍,不过是想到今日之事,觉得有些凄凉罢了。”
贾珠摸了摸元春的小脑袋,“你出去时,身边不管何时都一定要跟着抱琴她们,知道吗?”
元春有点委屈地点点头,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受惊了的王夫人将她抱在怀里,便一直叮嘱着这般事。
原本只到这里,便也算是结束。
可不知为何,元春的情绪一直不高,贾珠想了想,起身带着小姑娘到了荣庆堂外去。他们沿着垂花门走,身后跟着的侍从都远远地坠着,并不在主子们明显打算交谈时凑上前去。
贾珠陪着元春走了一道,这才开口,“元春,可是除了今日之事,又发生了别的?”
元春的小脸紧绷,似是在犹豫,半晌,心烦意乱地说道:“大哥哥,进宫真的就是那么好的事吗?”
贾珠敛眉,背在身后的手摩挲了两下,“这好与不好,还是要分情况来看。如元春你若是不想入宫,那进宫之事,对你而言自是不好。可要是家中困苦,婚事许是不如人意,嫁出去了也是受苦,那入宫对她来说,自是好事。”
元春怔然,好像并未想到后者。
“可她……”
那人或许是元春的朋友,也或许是她心怜遇到的姑娘家,贾珠并不需要知道她是谁,只要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便是。
他缓缓说道:“元春,莫要何不食肉糜。谁都不知他人苦,或许你的朋友,那位姑娘只是面上光,家里头母亲待她其实不好,或是父亲打算拿她的婚姻去博,嫁给一个她完全不喜欢的人家,甚至是一个老头儿做继室,这也是偶尔有过的事。”
“虽说不可妄言父母之事,可世间的确也有不配为人父母者。元春,当什么都不知道时,莫要去责怪旁人的选择。”
元春的脸色苍白了起来,“……我有得选,她没得选,对吗?”
贾珠怜爱地摸了摸大妹妹的脑袋,“她既是你的朋友,若你真的关心,这便是需要去问及的事。可这可未必有解决的办法,倘若如此,便莫要太偏执了。”
元春眨了眨眼,忽而笑了起来,“大哥哥,倘若遇到这样事的人是我,或者是宝玉琏儿,你便不是这般模样了。”
贾珠驻足想了想,并没有因为元春的这番话生气,他只是笑了笑,“元春说得也没错,毕竟你们是我的家人。但也正是因为你们是我的家人,”
“所以,永远都不会没得选。”
贾珠不会叫他们落入这样的困境。
元春动容,攥着贾珠衣袖的力道绷紧,这才缓缓松开,“大哥哥,有你在真好。”
贾珠扫了眼自己皱巴巴的衣裳,笑着说道:“好在哪里?好在有一个哭泣时,能给大妹妹依靠的肩膀吗?”
元春的脸上微热,忙移开视线不看贾珠臂膀上的泪痕,方才也不知怎么地,说着说着便有些落泪。
“其实今日,差点出事的那位,本也在入宫的名单上。”元春轻声说道,“但是经过了这么一回,怕是要撤去了。”
贾珠并没有太过谈及此事,只是问道:“除了这两桩事外,元春可还有旁的事瞒着没说?”
元春嗔怒地看了眼兄长,“难道连其他女儿家的事情,都要和大哥哥说个清楚吗?”
贾珠大笑起来,“要是元春愿意,倒也是无妨。”
见元春总算是有心力开玩笑,贾珠这才放下心来。就在他们沿着这条走廊,正打算再慢吞吞绕回去的时候,就看到在下午温凉的日头下,一道小小的身影藏在了草间,蹑手蹑脚地走动。
或许在他看起来,这掩盖已经是无比有用,可在两个能居高临下打量着他的贾珠和元春眼里,却好似是小儿把戏。
元春忍不住叫道:“宝玉,你在这里作甚?”
被元春这话吓得跌倒在地,宝玉又慢吞吞地爬起来,揉了揉自己肉乎乎的屁股,看着大哥哥和大姐姐站在不远处,宝玉吓得转身就要跑。
“站住。”
贾珠轻轻叫了一声,宝玉就好似被定住般,垂头丧气地立在那里,慢慢地转过来。
小孩的脸上带着一点惶恐和害怕。
贾珠紧皱眉头,大步走上前来,弯腰检查了宝玉身上,除了身上在草丛里打滚出来的脏污,他的头上,脸上,身上都没有伤痕,这才叫他放下心来。他将宝玉抱了起来,小孩便立刻贴在他的身上,还有些发颤。
“这是怎么了?”元春担忧地说道,难得看到家里这个混世魔王害怕的模样,“这身边怎么一个小厮丫鬟都不在?”
不论宝玉是不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可这么小的孩子能给跑出来,本就是宝玉院子里的失责。
宝玉咿呀呀,断断续续地说道:“大哥哥,怕。宝玉,怕。”
贾珠叫来许畅,将宝玉刚才藏过的地方检查了一下,确保没有什么奇怪的小动物后,这才抱着他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宝玉怎么怕了?是做梦啦,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贾珠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无比温柔,循循善诱起来。
“梦,害怕。”宝玉可怜兮兮地趴在贾珠的肩头,将小脸整个都贴在脖颈上,湿乎乎的眼泪都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滴,看起来可怜极了,“大哥哥,好怕。”
这看起来是做了噩梦跑出来的。
贾珠的脸色不太好看,带着宝玉一路回到了他的院子。
这院中已是彻底乱了,丢了宝玉的事情可叫他们安稳不下来,整个院中院外,都是乱糟糟的迹象。
当贾珠抱着宝玉回来时,他们一个个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可再看到大爷难看的脸色,一个两个又噤若寒蝉,就连刚刚上前一步,想要将宝玉抱过来的乳母都僵硬在原地,不敢在贾珠面前倚老卖老。
贾珠冷冰冰地说道:“宝玉这般小,纵是要出了院子,但凡这院中的人稍稍上心,都绝不至此。你们竟是让小主子独自跑了出去,他方才三岁,这府中又这般大,要是磕了碰了,或是再找不着了,你们方才敢报给太太吗?”
方才贾珠已经派人去了荣庆堂,这府上的主子是一个都不知道宝玉跑出去了。可再看这院中乱糟糟的模样,摆明已经是找了一段时间,却是不敢说出去罢了。
贾珠甚少发脾气,可一旦发脾气,谁都不敢说话。
就连元春,都偷摸摸地打量着贾珠,只觉得大哥眼下的气势好吓人。宝玉被贾珠吓得打出了一个哭嗝,这才叫贾珠稍稍柔和了眉眼。
正此时,王夫人匆匆从门外赶来。
方才贾珠派人去荣庆堂的时候,王夫人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心中有些烦乱,到底还是辞别了贾母匆匆赶了过来,却正巧在门外听到了贾珠说话的声音。
这如何不叫王夫人大怒。
她从门外跨进来,就见着宝玉恹恹地趴在贾珠的怀里,而这小院里的下人站得跟呆头鹅一般,不说话,也不敢抬头看着贾珠,这模样,已经是叫王夫人知道了来龙去脉。
贾珠见太太怒气冲冲地进来,想了想,将宝玉递给了她,轻声说道;“太太还是好生安抚下宝玉罢,方才他可是掉了好多眼泪。”
宝玉闻言,委屈屈地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宝玉,乖。宝玉,没有。”
王夫人心疼坏了,忙抱着宝玉哄。
贾珠转身看向这院中的下人,“尔等从前侍奉宝玉有功,倒也不能只看这一回就罚你们出去,可是再无下回。若是再看不好小主子,下次便直接出府去罢,府中无需这般无用的下仆。”
“这一回就罚院中上下三个月的月钱,大太太那里自有我去说。若是叫我知道有谁因着这次惩处反倒是懈怠了小主子,便阖家都发卖出去!”他着实是气到了,便连说话时也不带笑意,冷冰冰得像是往下掉冰渣子。
听得了贾珠的话,为首的乳母忙说道,“自是不敢,大爷说得极是,这本就是我等的过错,大爷已经是仁慈心肠了。”
乳母不敢去看那怒视着她的王夫人,心里晓得如果是太太来的话,或许不会明面上罚这么多,却会将这院子里头不少人都驱逐出去,未必会落得个多么好的下场。
王夫人原本是想说些什么,可看着贾珠已经开口,不想驳回了贾珠的面子,这才压着怒气,“既珠儿已经重重罚过你们,那我也不说什么。可要是再有下回……”她如鹰钩般的视线幽幽地注视着他们,“就休怪我无情了。”
待处理了这院中的下人,又将宝玉交给太太后,贾珠这才走了。
大哥哥离开后,元春并未立刻跟着离开,而是留下来跟着母亲一起安抚宝玉。
软塌上,宝玉躺在王夫人和元春的中间,两只小手一边攥着一个,委委屈屈地又睡着了。王夫人看着宝玉可爱的模样,轻声说道:“方才,珠儿可是安慰过你了?”
元春微愣,抿着嘴说道:“母亲也知道了?”
王夫人笑了笑,“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心里难过,难道我不知?只是珠儿总是能安慰你,便由着你们去了。”
元春轻声说道:“大哥告诉我,有些事情是谁都无法替对方决定的,如果她觉得好的话,我也应该祝福。倘若她是不愿……那我若是能帮,自也可以相帮。”
“这话倒是没错。”王夫人道,“不过做人做事,还是得给自身留几分,莫要连累自己。”
王夫人并没有指责她,只是这般温柔地说道。
元春的鼻头有点酸涩,不想掉下泪来,立刻眨了眨眼,又提起贾珠,“大哥哥方才发火时,我瞧着都有些害怕。”她轻轻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哥哥从前都不曾在我面前发过火的。”
王夫人叹了口气,“他时常出入宫闱,那是什么地方,咱家也是够不着的。他一个人跟在太子爷的身旁,许是连脾气都不能发。”
元春歪着小脑袋听着太太的担忧,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殿下不是时常来找大哥哥吗?”
王夫人轻描淡写地说道:“瞧着是荣宠,但也是眼下没出事,要是出事了,这罪名可都是在你大哥哥身上。”
“哦。”元春闷闷地点头。
母亲这份上的担忧,倒也是实情。
不过……
元春还是觉得,大哥哥入宫后,对他来说,倒也不如母亲说得那般受苦。
因为,她总算是想起刚才大哥哥发怒时,叫她想起来是谁!
是太子殿下。
能够亲密到日常都潜移默化着对方,好叫连这般神态都带着彼此的韵味,那元春倒是觉得,大哥哥跟在太子殿下的身旁,想必也是有些他们不知道的乐趣与欢喜在的。
许是今日宝玉趴在贾珠耳边一直嘀咕着梦境,他没想到自己这夜躺下,倒也是真真切切地做了个梦。
一个有些云里雾里的梦。
贾珠好似是梦到了太子殿下,他们似乎是在草原上跑马,跑着跑着,马匹突然就长了翅膀飞起来。骑着飞马在空中转悠了两圈,这飞马又突然变成了云朵将坠落的他们接住。
可这坠落的感觉,还是叫贾珠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摸着自己的额头,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这梦稀里糊涂。
贾珠都不必去问系统,都知道这个梦铁定和太子殿下无关,只是寻常的做梦。
只是他做梦,为何会梦到太子殿下?
贾珠已经有些记不起梦中的画面,就只有淡淡的欢喜感。那种喜悦的感觉直到他醒来后,都暖暖地栖息在贾珠的心头,着实叫他难以纾解。
他面露古怪之色,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坐在桌边口干舌燥地连吃了几杯水,这才一头雾水地又回去躺下了。
但这倒霉事就是一茬接着一茬。
贾珠都重新睡下了,却又开始堕入浑噩的梦境。
这一回……
太子在杀人。
他肆意地割开了某个人的喉咙,任由着鲜血流淌了一地,这看起来异常癫狂姿态,却因着地上各种尸体,反倒是叫这个疯狂的男人显得不再那么独特。
脚步匆匆,大批侍卫赶了过来。
彼时,太子正坐在几个尸体堆成的堆堆上,正面无表情地擦拭着他的剑。一条软鞭被随意地丢弃在了远处,上面沾染着的血肉,叫人无法忽视之前发生的问题。
地上躺着的尸体何其多,着实叫领头的侍卫都忍不住身体僵硬,咳嗽了一回,方才低声说道:“太子爷,这些是……”
这个俊秀,漂亮,脸上却沾染着血红的男人笑了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原来统领的眼睛是瞎了,看不清楚这眼前的东西了吗?”他站起身来,脚尖踢了踢身前的尸体,“这些都是刺客。”
太子懒洋洋的动作,叫统领的身体紧绷,更加恭敬地说道:“是,是,那太子爷身旁的守卫……”
太子的笑容越发大了起来,可不知为何,他笑得愈发浓烈,这统领的身体就愈发地打颤起来。
“孤也很想知道,那些笨拙,无用的侍卫,究竟去了哪里?”太子殿下傲慢、冰冷地扫过四周,眼睛突地朝着贾珠的方向看了过来,疯狂的杀意涌现而出,他手里提着的长剑好似飞一般地投了过来。
贾珠的双目瞪大,眼睁睁地看着长剑贯心而过。
他猛然惊醒,头疼欲裂。
【系统将宿主强行唤醒了。】
贾珠捂着头,另一只手猛地去摸自己的心口,狂跳的心脏仍然在胸腔内,叫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仿佛那真的只是梦。
贾珠一手捂着心口,迟疑地说道:“……殿下梦到了那些记忆碎片,而我看到的时候……殿下,也会发现我吗?”
【理论上不会。】
不会……吗?
这心跳声都快如雷,贾珠无法停下自己急促的呼吸。他颤抖着手抱住了头,大抵是刚才梦中的惊魂,叫贾珠有些头疼欲裂。
他缓了缓,还是叫起了在外面歇息的许畅。
许畅听到贾珠不舒服,忙去取了牌子,叫人出府大半夜去请了大夫过来。
贾珠原不想惊动这么多人,只是欲叫许畅去厨房弄完姜汤过来。可是许畅在听闻贾珠难受时,便有些自作主张。
贾珠身体疲倦极了,也懒得去训斥许畅,只等日后再说,便闭着眼任由着大夫诊断。
半晌,大夫有些狐疑地看着贾珠。
如若不是知道这位小公子不是那等胡来的人,他肯定会以为这位是在骗人。从脉搏上来说,贾珠的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他眉头紧皱,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却又不是假的。
大夫探头去摸了摸贾珠的额头,得,这温度也算是个低烧。
这是怎么回事?大夫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医术,难道是他的医术不精,没瞧出来这位病人的身体脉象吗?
尽管心里是这般疯狂吐槽,但大夫还是给贾珠开了药方,凭着这个药方,最起码能压下大部分的症状——如果真如他猜测的是那几种病症的话。
这也不能怪大夫抓瞎,实在是这种因着梦境而引起来的过激反应,从脉象上的确是看不出缘由。
贾珠在得了系统的提点后也知道这点,纵是请了大夫过来,也不过是徒留惊吓罢了。
待熬了药,叫贾珠吃下后,这微微发热的身体出了些汗,病情总算是好了些。
大夫到天明时,又装模作样地给贾珠诊脉。
……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啊!
这实在是叫大夫费解。
贾珠彼时身体已经好上太多,和大夫对视了一眼,觉察出他眼里的懵懂,诧异,与困惑时,连忙请许畅送人走。
他困顿地趴在床上,懒洋洋地叫许畅告知其他人他还没起,便打算再睡一觉。
但大概是连着两个古怪的梦,也叫贾珠心有余悸。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
“系统。”
贾珠在心里戳了戳系统,“太子的黑化值有变化吗?”他谨慎地问道。
【略有波动,但不严重。】
“真的不严重吗?”贾珠忧心忡忡,又发觉了系统的不同,“你从前不是一点都不喜欢黑化值的出现吗?为何最近的态度,却和从前有所不同?”
【系统寄宿在宿主的身上,经过一段时间归纳吸收,明白了人类不像是系统,只要一个删除指令,就能够将所有的情感和记忆完全删除。】
【发生过的事情便是发生过,诞生过的情绪仍会存在,一旦产生了偏差,叫允礽留存了那些记忆,待他被那些记忆同化时,允礽的变化不可避免。】
【既然人类无法和系统一样彻底根除情感记忆,那只要能保持在一定的波值,不叫这个世界奔溃,那系统觉得,这也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贾珠沉默地听着系统的长篇大论,忽而指出,“你有没有发现,‘觉得’这个词,是人才会使用的。如果是之前的你,只会用‘判断’这样的词汇。”
【大概是吧。】
系统这么说。
大概是在这个人类的身体中寄宿久了,连它也稍微被人类的感情给同化了。
贾珠不知系统的情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揉着自己的眼,到底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厢贾珠还能勉强睡着,那厢,太子的情绪却是有所不同。